──我等着。
没了好戏可瞧,百姓们一哄而散。
方翔意走到韦曦面前,拱手作揖。韦大人。
韦曦瞧着眼前高大的伟男子,轻轻地叹了口气,虽然刺史不在镇守将军之下,可以品阶而论,三品的平南将军还在自己之上,韦曦拱手回礼。见过将军。
方才轩昂多有得罪,望大人海涵。
明明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与他何干?韦曦回复一贯的冰冷与无所谓。本官与高将军砌磋武艺乃君子之争,何来得罪?
是吗?方翔意不着痕迹地瞧了高轩昂一眼,这才道。既然如此,本将军就放心了。韦大人,这边请。
韦曦瞧他一眼,回道。谢将军盛情,本官初来乍到,公务繁忙,就不过去将军府了。
这个韦曦。真是有够真是。方翔意又道。可是……
韦曦根本不让他说下去。告辞。
说时迟,那时快,阿廖竟在这一刻跳了出来。大人,大人,不好了,连日来的大雨,官舍竟然破了好大一个洞,怕是这一阵子都无法住人了……
闻言,韦曦的脸色简直铁青到不行。
他居然忘了自己布的暗桩。
方才的自己,一心以为高轩昂就是自己要寻的骆天行,因此,才会设了阿廖这步棋,可现下,高轩昂只不过是个陌生人,他那还需要给自己找麻烦,硬生生地住在将军府里?
看到韦曦的脸色,方翔意、高轩昂皆是一愣,想那交州连日大雨,许多百姓家里头都漏水,没想到州府也是金玉其外,只有外表能看。
别说了,快回去吧。打断阿廖难得顺畅的唱作俱佳,韦曦头也不回地领着错愕的小厮走开。
但方翔意的声音更快。如不嫌弃,就请韦大人先住在将军府里面吧。
高轩昂一听,下巴都要掉下来。他暗暗地扯了扯兄长的袖子,但方翔意理都不理。见状,他在心里吐了三口大气。
韦曦转头,正好瞧见高轩昂带着质疑的眸子,本想拒绝的他忽地咬牙笑道。好吧,既然将军都说了,本官承情就是。
第24章 百弊丛生四
可恶!可恶!可恶!
这个韦曦果然不是个好东西,先是找他麻烦,接着住进了将军府,现在,居然就睡在他隔壁。
气不过的高轩昂小孩子气地捶了与他相隔的墙几下,须禺,对方也回敬他几下,来来往往,两人竟然敲了一、两个时辰,幸好墙够坚固,但高轩昂房里的书落了几本,虽然没有砸中高将军,右手实在痛得受不了。
就在高轩昂累到不想动的时候,隔壁传来移动东西的声音。
一听就知道是在移桌子、床啊什么的。
可恶的韦曦!就算有什么怪癖非得这样那样,不能先忍到早上吗?
高轩昂气得又敲起墙壁,但韦曦没有理他,只是兀自搬着东西。
很想冲过去骂他一顿,可,高轩昂开门的当下,声音居然没了,然后……
天也亮了。
因为累了一夜,高轩昂到了校场时,精神明显不济。
近卫葛立问道。右使睡得不好?
高轩昂不是小人,也懒得在别人面前说那些有的没的小事,摇头道。打蚊子而已。他举起弓,照例射了几箭,箭箭中了靶心。对了,跟门口的守卫说一声,好好地注意一下那个家伙。
那个家伙?
韦曦。
原来是他。葛立点头,一会儿又摇头。不过,天还没亮,韦大人就已经离府,进衙门去了。
高轩昂瞇了眸子。这么早?明明两人闹到天都快亮了,居然还有本事一早就出门?敢情这韦曦是铁打的吗?
*****
韦曦当然不是铁打的,但他的心是。
虽然在将军府借住,镇日天未亮便出门,深夜才回府。
整个雨季,韦大人没有一天休息。
听说,他将州府里里外外从头到尾理了一遍,还将那些积了许久未结未清的案子都结清了。之后,将整个交州彻彻底底走了一遍。
高轩昂不知道这些听说是否属实,但,他更不明白的是自己。明明对他存有敌意,可,自己总是莫名其妙地想着他,无意识地在街角里寻着他的身影。
有几次,他的确见到他了。
曾有一次,高轩昂看到他独自站在大街上,看着道路和民房。
还有一次,他正与路边赶牛的百姓谈话。
……
他还是他,冷漠高傲。
但,高轩昂却越来越放不下这个人。特地派了探子去寻韦曦的底细,带回的讯息让他更加不解。
关于韦曦的生平写得极少,当官后的倒是写得极多身为韦德长子的他早年曾经入宫当过皇子伴读,但因为年时曾经被强盗掳去,虽然回归却不得父亲宠爱,后来被逐出府,成了韦贤之子。韦曦十八岁中状元,自荐成了刑部主司,四年间,接连办了几个大案,最后,因为洛家庄案得罪当今皇上,被贬至交州。
看着那几个大案,件件都是牵连甚广的案子,光是一个案子就要得罪多少人?他不信韦曦不明白自己的处境,但,他不但办了,而且件件结得漂亮。
这样的人真的会是韦相或是甄太师的人马吗?
他真的是个处心积虑的恶人?
还有,自己到底是那里不对劲?
高轩昂想不出个结果。
之后的某个深夜,那个晚上雨极大,正好高轩昂值班,当他巡视到将军府前时,帮韦曦驾车的阿廖急匆匆地将马车停在他面前。
高将军,我家大人回来了吗
高轩昂露出错愕的表情。不是该问你吗
阿廖摆手。一个时辰前大人的确在车上,但我们在牛家村村口遇到了点事,那家人里有个怀孕的妇人,大人担心她出事,便让小的先将他们送回去了。
牛家村?竟是那么远的地方?但,高轩昂只是怔了一会儿,接着便笑笑地道。别担心,韦大人又不是小孩子,不会弄丢的。拜托,能与自己打成平手的韦曦那是一般人?打起人来那么凶,闹一个晚上还有力气搬床,走个十里的路难得了他吗?
闻言,阿廖面有难色。虽说自从到了交州这蛮荒之地后,是没啥刺客,但怎么知道没有万一?可是……
高轩昂不知道他心里的纠葛,又道。先回去吧,今晚我值夜,要是遇见他,我会跟他说的。
至此,阿廖也不好再坚持。一切拜托将军了。
马车远去,高轩昂转身便走,压根儿不把阿廖的请托当一回事。直至雨停,天空露出鱼肚白,他从营区又绕回府前,这才顺口问了守卫的士兵一句。
韦大人回来了吗?
士兵摇头。禀将军,韦大人尚未回府。
依那家伙的能耐,区区十几里路需要走到天亮吗?高轩昂忽然想起阿廖为难的表情,难道……
虽然无雨,天空却阴騺得吓人。高轩昂上马,在泥泞的官道上急驰,从将军府到牛家村,接着又到了州府衙门。还没进门,便在门口遇见了阿廖。
高将军!
高轩昂拉住缰绳,稳住马匹。阿廖,韦大人呢?
该怎么说好呢?阿廖露出难解的笑脸。这个……这个,原来他回到州府了,现在就在里头。
知晓自己白操心的高轩昂脸色一沉。那就好。说完,他甩了马鞭,头也不回地跑开。
平日最亲民的高轩昂一整天都沉着脸。虽然姑娘们见了他还是会尖叫,但威远将军连头也没有回。说不出这是什么心情,一整个烦闷,不舒畅,甚至想要发火、生气。
近卫葛立瞧见高轩昂如此怪异的模样,忍不住插嘴。右使,心情不好吗?
高轩昂冷冷地瞧了他一眼。你从那里看出来我心情不好?
服侍高轩昂这么久,葛立从不知道他也有这一面,索悻摸摸鼻子,若无其事地往一旁去了。
之后,接连着几个晚上,韦大人都待在州府衙门。是说这韦大人早该回到州府了,毕竟他当初只是借住,又不是将军府的人?可,阿廖不是说了,州府年久失修,到处都漏,现下还是雨季,此刻回去就不要紧了吗?
高轩昂沉下眼,心里想着,算了,这家伙人如其号,根本就是个难理的游魂,也许,对付他的最好方式,就是理都别理他。
正如此想着,将军府门口竟来了个人。
瞧那人身材极为瘦小,一附禁不住风吹,耐不住雨淋的模样,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的,简直就像是个姑娘家。
请问……韦大人在吗?
门口的守卫个个高大,天不怕地不怕,尤其是面对百姓的时候,一向有着高人一等的卓越。
你又是谁,找韦大人做什么?
闻言,男人举起提了鸡的手抹了抹额头的汗,众人才瞧见,原来他的双手竟然各提了一只鸡。日前,我夫人身体不适,幸好有大人相助。这……这个是要送给韦大人的。
守卫听了点头。好,你留下鸡,我们会转交给他的。
男人原本点点头,一会儿又摇头。不,不行,韦大人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我……我还是见他一面比较好。
至此,站在远处的高轩昂忍不住走了过来。你说他受了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
男人叫王顺,有个身怀六甲的妻子美花。
这几日因为岳丈大寿,他与妻子特地驾着牛车前往岳家祝寿。
回家的那一日,早上天况还好,一出岳家便开始下雨了,他与妻子本想赶赶路,谁知道经过连日大雨,原本就差的路况变得更差,牛车禁不住颠簸,摇了几下,轮子就掉下来了,这一掉,坐在车上的王顺与美花立马从车上摔下来,牛车也滚到一旁的崁里。
王顺当然摔得很痛,却不敢在地上待太久,他赶到妻子身边,这才发弄美花连爬都爬不起来,抚着肚子哀哀喊疼。
就在此时,韦曦的马车正好经过。
瞧见这样的状况,二话不说,韦曦下车,吩咐阿廖先将美花送至最近的医馆。
王顺虽然想要陪在妻子的身边,可他的牛和车都在这里,说什么他也丢不下,美花是个比他还要恋家的人,当然知道他心里的纠葛,摇头看了丈夫一眼。见状,王顺只能依依不舍的看着马车远去,之后,将视线拉回到眼前的混乱。
见状,韦曦略合着眸子,轻道。我下去山崁里将车推上来,你在上面接应我吧。
这番话真是折腾住王顺了,想这刺史大人可是堂堂的四品官,怎么能够下去山崁里推车呢?可,这人一开口,他便浑身不对劲,连反对都不敢,何况,他还没开口,韦曦已经跳了下去。
既没卷袖子,也没撩裤管,就这样直接地落入水里,王顺看着他在半淹着水的山崁里走向牛车,接着,一个使劲便将只剩下半截车轮露在外头的牛车整个推了过来。
王顺没敢闲着,立马过去接应,但以他的瘦小,实在也没太大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