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还有力气结界,真让我惊讶呢。
明明已经奄奄一息地、如虫子般趴在地上了,竟然还有力量结起界来,虽然结界并不很坚固但已太叫他惊喜了。这才是养他育他的父亲,了不起。
不过很可惜,这程度的结界还挡我不住。我看得见你体内的青莲,十瓣已枯萎,只剩最后一瓣了,你想我现在就剥下来吗?
十六没有说话,所有力气已然耗尽,他侧躺着,颐右看得见他的眼睛,那里头的光采黯淡,用很没所谓的眼神看着他——等待着被青年宰割,最后看到的景象、停留在眼瞳内的仍然是他。
颐右哀痛至极,连一声十六都叫不出来。他只能牢牢回望着,像叫十六不要怕,我很快会来陪你。
就剖开这女孩看看有什么比我更讨你们欢喜吧!
孟灯的手凭空一握,手心层层出现上百金线,金线缠卷起来,举高手再落下时已成鞭状。
这一鞭下去,结界啪勒一声出现裂痕,他再鞭,蛛痕扩散开去!
结界破开,碎成碎片。
突然,举高的手一紧。
他向上看去,不知何时出现的铜蛇正缠着他手臂珂姐!
孟灯呼喊的同时,只有指宽的铜蛇骤然变大。
巨蛇一变,青年便感到手臂被超乎所想的重量与劲度紧紧缠绞啊——
他想发线缠上蛇身,但巨蛇已灵捷地从他身旁滑走。蛇尾一松开,便掉出了他被绞断的手臂。
嗄嘶——鲜红的蛇信伸出,将还在摆动的断臂吃掉。
同时,眼前略过一道黑影!
女孩惊呼一声,被黑影卷走。
拍翼的声音从小至大传来,翻起的风吹起青年的发,他甚至不用看也知道谁来了。
被扯断手臂、血如泉涌的他仿似毫无知觉,一手按在伤处,幼线立即织补皮肉……
黑影在他的右上方飞过,以单翼把女孩卷着抢走。
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青年对准正在飞扬的身影,手一挥!金线化柱,从天而降!
随着女孩的惊叫声,黑影向左、向右、甚至侧身避过金柱的每次落下、险象环生。
女孩呜呜咽咽,泪水滴在黑羽之上。春魉觉得一切都混乱起来了,阎老大的!到底在搞什么?
刚刚忽忽一眼,也够他看清楚十六的惨况,十六真的快死了……
他被切断双腿,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只要青年愿意,他都会立即被杀。连那个颐右也……他跟颐右交过手,知道颐右有多强悍,但颐右跟十六竟然都被这个小子……
可恶!这小子是招惹些什么附身了!?怎可能强到这地步!
春魉抱着女孩侧飞、微妙地旋转避开从天而降的巨柱。
……春,救救爹爹,快救救爹爹吧!
阿珂叫他救十六、这小妮子又叫他救颐右,天知道他连对付那小子都很勉强了!
十六跟颐右究竟生出了什么怪物啊?
你就唱歌让他睡觉啊!
正发着牢骚,头顶落下巨柱,那速度跟力量只消被一撞都会立即粉身碎骨。
他抱紧女孩,向后险险闪过,身后竟然又落下一根呜!该死!
巨柱捣穿他的翅膀,男人在下坠。巨柱急剧地带着他下坠,正下方是忘川河!
他别无选择,只能咬紧牙关向前一扯,活生生地扯烂了翅膀,也因此脱出了。新鲜滚烫的红血洒到女孩的脸上,她张大嘴巴,连叫都叫不出来,豆大豆大的泪珠滑下……春!
身后只余残翼,脚下已是忘川,春魉怕自己来不及再生……
抱紧我,别喝下河水!果真,下坠的速度虽没被巨柱钉死快,但也绝不慢,他们要跌下去了!
春魉的大手一压,将女孩的脸埋在自己怀中,女孩恐惧地闭紧了双眼……
他向上看,只见青年脚踏黑空、脸无表情地观赏着。
他现在只庆幸青年用力量化成的丝线已耗尽,已正凝神再聚,不知道在盘算什么?不然现在的他跟女孩该被绑于线茧之中,沉在河底。
他闭紧双眼准备承受冲击,但撞上的竟然不是河面,
他睁开眼,看到水面之上竟凭空出现了以线织成的圆盘子。
纺车……那一刻,他立即就想到是颐右来得及织起了盘救起他跟女孩……但那家伙竟然还有力量织这样大的玩意儿?
他也不用再疑惑了,坐着的圆盘子蓦地发出耀目金光!
数十圆柱从天而降,直直地向他们落下!春魉下意识地把女孩抱于怀中,用背部承挡。
咚咚咚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圆柱并没有落在他们身上。
春魉看着头顶终于出现的东西,扯出了极怒的笑,你以为这是在干什么?
呈现放射线状的圆罩子与底盘天衣无缝的贴合,最上头还有着钩。
这是个该死的巨大鸟笼!这小子从一开始就打算将他们困在鸟笼里!
没什么,突然觉得把你养着也不错啊!鸦。
孟灯如他所料,连续对付三个强敌,他的力量已被耗得七七八八了。若让春魉救起颐右然后联手,他胜算不大。如今他最亲爱的叔叔被困在笼中,真是一幅好景象。
今天的收获真好,抓到两只鸟。一只不懂唱歌但懂飞,一只有动听歌声却没有翅膀。
不要开玩笑了!
春魉站起来,紧紧握着拳头。随着他怒吼一声,翅膀增生,层层羽毛快速堆叠。
翅膀极快成形,比之前更巨大的姿态把鸟笼撑破,利羽整齐割断了织柱的金线!
将女孩留在圆盘上,他从缺口一飞而上。让我教教你什么是尊师重道吧!娃儿。
他极快地飞上去,一拳把青年揍到飞滚几圈呜嗯……
完全看不见的速度,青年抹过唇边的血丝,表情很乐地看着他一点也不优雅的赤手空拳。
连半点华丽的术法也没有,不像孟六十六有烟雾与结界、也不需要有颐右织线的极细微技巧。但这男人强,就因为鸦是这样强,用不着那些。
小时候缠在我脚边说鸦鸦好厉害的人是谁啊?
春魉侧侧头,即使他知道这小子今时不同往日,可娃儿永远是娃儿,要杀死他们三个,至少再乖乖地修行多五千年吧,要我教他阴间术法的又是谁啊?
灯儿啊!孟灯噙着笑意爬起来,春魉连喘口气的时间也不给他,狠狠地一脚踹向他肚子!
那里之前曾被伤,春魉眼利,看见青年肚腹隐隐发光,如他那只用线织成的假手臂。这里痛吧?再跟我撒撒娇如何?
呜嘎——
果真,青年张大了嘴巴,喉咙发出古怪的磨擦声嗄……嗄……
伤口被踢破,那里的血洞涌出黑血来,剧痛让他一阵晕眩。
春魉毫不留情地将手插进他发间,把他整个人揪起来,颐右跟十六是你爹啊!你不该是很强的吗?孟灯。
青年微睁开眼,看着近在眼前的脸嗄、嗄……我是啊!
蓦地,春魉瞪大双眸,吐出一口甜。他看向腹间,那里插着一把短刀。
……力量不是用完了吗?这小子竟然还有力气织出短刀来。
青年的手向横一挥,把他的腹部剖开了来!
春魉赤红了眼,松开揪住他头发的手,孟灯以为这样就能反击了……
下一刹那,他的脖子却被紧紧扼着咯、咯呃……
面前的男人再不是他熟悉的、常跟他笑闹也会摸他的头的鸦,而是用无机质,完全空洞的眼神看着他,像用手掐着一只从地上随便抓来的小虫子,随时都会折断他颈骨、将骨头丢进忘川河,让他魂飞魄散。他不再是鸦,只是一名差爷……反正,他也再不是灯儿了。
他只觉脖子被握得快变形了,而颈骨很快会断裂,春魉会将他整个头扭下来。
孟六十六跟颐右都不会真的杀死他,只会让他无法动弹地受裁判。但这个人不同,这男人是真的会杀了他咯!咯呀……
孟灯的眼前渐渐昏暗一片,有根颈骨裂开了,慢慢收紧的手劲让剧痛翻腾上升折磨他……
这时候,正在报复青年的春魉注意到后方的声音。
尖锐的叫像撕帛般怪异又拔尖,听得人心寒嗯——嘎嗯——
根本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
鸟妖想了一会儿,才知道那是十六。是被切割了舌头的十六,他看向后方……
十六虽然不能发声,却牢牢地看着他,仿佛正用力向他传递什么信息般,不肯放松地看着。
嗯嗯——
十六向他的方向剧烈地蠕动着,泛红的眸子死死瞪着他,仿佛下秒就会流泪。
春魉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俩相处何止五千年,够了,够他懂了。
十六正声嘶力竭地叫他不要杀死孟灯,毕竟天底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是吧?十六。
天亮了,阴间虽然看不见,但上面的确是天亮了。
被下了重生咒的十六,小腿慢慢地长出来,他蜷缩起频频痉挛的身子,承受那超乎想像的痛苦…
小腿完完整整地长出来了,鲜血淋漓,同时舌头也长回来了。
他持续的吶喊终于发出了声音,……春魉,不要——
春魉看见那大张的嘴巴似深不见底般的黑洞,里头的舌片正在蠕动,血肉组织还在重生。
——他知道十六不要,但他不能留这怪物。
春魉蓦地加大了手劲,一根颈骨断了!
同时,一道闪光朝他眼角射来,光鸟飞到他面前,尖喙插进他的眼珠。
呜——红血喷洒而出,春魉按着眼睛呻吟。他下意识地抽起了手把光鸟整只掐碎。
青年跌坐,疯狂地干咳着,一手按着颈部将断骨扯合、另一手一张,以光线织成的棍子射出!
千条浮游在他们身边的断线瞬间凝聚、交织,数十根金棍交叉贯穿鸟妖的身体!
——孟灯庆幸自己有注意到旁边散落飘浮的断线,那是他跟颐右打斗后的副产物。他此刻剩余的力量虽然微弱,并不足够将灵力凝聚成线,玩这些小把戏却仍游刃有余。
仿佛身前的只是具雕像而不是被武器贯穿钉死、动弹不得的亲人,他抓着穿透鸟妖胸膛而出的棍端,把已然筋疲力竭的自己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