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网突然从平放转作直放,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双脚凌空。
焦点再聚集之时,他看见青年就站在眼前、贴得极近。
看着前来取命的俊颜青年,颐右知道自己大限将到。这小子虽也用线,但线的变种竟能如此多,带着冷焰、带着倒刺,简直像阴间一种崭新的力量,以往无人能有、以后无人能敌。
若你的目标只是我,快把十六放了。要杀要剐都随便。
……真是性急的人,你难道不想知道我非你不可的原因?
青年伸出一手,细细地磨蹭他的脸,像要考量大家有哪里相像,我一道在想啊,再见到你时要称呼什么呢?像珂姐跟小祝般叫你右爷,还是……因为你是我娘亲的姘夫、养父的爱人,也付出了半条命来救我,就像那假惺惺的孟六十六,因此我应该也叫你作……父亲?
颐右极近地察看他的脸,发觉青年除了是他儿子之外也别无其他可能了,因为他俩轮廓一模一样……他突然害怕知道真相,告诉我你是谁?
我甚至把你的记忆还给你,父亲。
青年甫说完,颐右便见那双深黑眼瞳迫来,多么像小十六的桃花潭子……
他被强吻了。
嗯、嗯——嗯呜!
青年的唇横蛮地覆上,他却被粘线所制连转过头去都做不到!
这混蛋竟然突然吻他!颐右瞪大双眸、怒极地挣扎,整个线网都在震动呜嗯——
像警告他乖乖别乱动,青年紧紧握着他的下巴,掰开、然后往他腹部送上两拳!
嘎呀……眼前一黑,颐右发出痛吟声,唾液滑落下巴……
牙关被迫松开,他绝望地察觉青年柔软的舌头已伸进来……
青年的唇与他的密密贴合,颐右大瞪的双眼却是越过他的肩,看着他身后——
花轿中的男人趁青年不注意,不知何时已爬滚出轿子之外。
趴在地上的男人虽被切断双腿,仍以手肘吃力地爬行,极其辛苦地朝他前进……
一次因痛极脱力而跌下,颐右看见方巾滑落、露出了脸孔,真的是十六。
而十六也正看着他——
不知为何,那一刹教他想哭。
仿似跟这个人已有一世纪不见。
下一刹,青年的唾液滑进了他咽喉。
他的脑袋开始疯狂了。
唏,左左!
颐右转过头去,看见身后的人儿,人儿冲着他勾起可爱笑容。
……为什么?他不该是被困于网中,被青年强吻着的吗?
他很快就发现了,小十六穿透他看着另一人——转回去,他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左左。
左左愉悦得仿似小狗,突然冲过了他的身躯,奔向小十六!
那一刻,整个场景都转了,他倒抽一口凉气嗄!
接下来他像个幽灵,不能自己地穿透了各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回忆中——
他听见鸟妖拍翼的声音,然后十六被男人一抱而起、千命梯碎成碎片。
他向下坠落,跌坐椅子上。
如葱长指勾过耳背,露出浑圆耳朵,十六坐在他旁边吃着面。
他走下食肆楼梯,走进十六买下的宅子中,跟阿珂在床上缠绵。十六踏了进来,瞪大了双眼。
烟雾大蛇猛扑向他,他下意识伸手要挡!
手被拉了下来,眼前出现一个女人,女人体贴地拿起丝帕替他抹着汗,叫他右哥。
他知道女人叫画薇,他颤着手想摸那太像十六的脸,却被她握着手移向下,按在浑圆的小腹上。
小腹中传来强烈心跳,他温柔地笑开来。
下一瞬间,肚子喷出黑血,冰凉的血洒在他面上。
他抬眼,看见画薇躺在地上,十六握着短刀,一下插破她的肚!
肚子再不浑圆,被顶出了大大小小的角,仿佛里头住着魔物。他抽离身体,看见自己闪电出手,把十六整个挥打上墙!
别!
他伸出手想阻止,不禁吶喊出声,下一句的接续却变成别……求你别赶我走,求求你……
伸出来的手紧紧揪着十六的背,他埋在男人的颈窝中,求他别赶他走。
十六说,你知道吗?娃儿呵长得多标致,像我。
也像你。
十六要他给一个字,然后他无声地启了启嘴唇。颐右不用听,也知道是什么字了。
最后的画面是,他自己一人坐在屋檐上。
心碎疲惫得像下秒要死去,握着一樽白玉小瓶,向着漫天烟火,一举。
敬你,十六。
——他喝下忘川。
第十三章
听见歌声,
声音慢慢地飘进那剧烈得快把他冲成碎片的回忆漩涡之中,那好像是歌声……
把他从那粗鲁的龙卷风之中拯救出来了。
啦……啦、啦啦……
很熟悉的声音与旋律,声音虽然动听却在颤抖……
是谁的歌?是谁的歌声?不停地叫唤着他,虽然微弱却持续努力地……
颐右几乎使尽全身的力量,只为了睁开眼睛、看看那唱歌的人。
他张开眼皮,立即听见十六尖锐的叫嗯——嘎嗯——
十六的面前站着一个女娃儿,颐蕊紧紧地交握着双手,唇瓣正在颤抖。
青年转过头去,很感兴地看着颐蕊。
女孩交握着双手搁在胸前,浑身剧震得像风中落叶,表情溢满哀求。
一张小脸苍白似雪,仍坚持唱着歌,像要用微弱的歌声击败敌人啦、啦啦啦……
你的声音真动听呢。
青年微微弯腰,向女孩伸出了手,过来哥哥这里好吗?小夜莺。
跑、快跑!颐蕊!
颐蕊会被杀死!颐右心神俱裂,拼命大吼,别过去!快逃——
颐蕊含着满眶的泪、怯生生地看他一眼,却没有移动脚步。颐右不知道她是过于惊恐而脚软,还是傻瓜,快逃啊!
坏、坏蛋!你快放开我爹爹,不然我就会打你!
平时最引以自豪的歌声现在却走调而五音不全。
女孩紧握着小拳头,瞪着眼前把爹爹绑起来、又砍断新娘子双脚的大坏蛋!
坏蛋!
十六在女孩身后尖喊着,像要女孩快逃、也像警告青年不要接近她。
是这样的吗?青年步步地接近女孩,噙着的笑意欢快无比,活像一个温柔的大哥哥,你爹爹做过的事比我还坏呢,你知道吗?他勾引有夫之妇后抛弃,喝下忘川把所有罪行忘得一干二净,去招惹别的女人更生了你下来。
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啦?我爹爹不是坏人!你才是、你才是坏蛋!
女孩的眼睛中载满恐惧,短辫子一抖一抖的,爹爹待我都很好、很好的,你干嘛要抓他?快放了他!
你还真像以前的我,女孩。
青年像思量哪里下手才好的艺匠,朝女孩伸出了手,唏,告诉我你的名字好吗?
快住手,别伤害她、不要伤害她!灯!
孟灯浑身一震,从男人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即表示男人的回忆全回来了。
他转过头去。
灯,别伤害她。颐右诚恳地凝视着他,仿佛一辈子的请求求求你,你想要怎对待我都可以,不要伤害她。
你也曾这样对待我吗?父亲。像对待这女孩般?当孟六十六将我娘亲杀死时、插死我双生兄弟时、将我硬抢过去时,你不都是顺着他的心意,甚至维护他吗?
爹爹!
女孩想要冲过去父亲的身边,一动,脚踝就被紧紧地抓着!
她惊呼一声,转过头去,那伏在地上的新娘子虽被绑着手腕却用劲抓着她的脚。
那双漂亮的眼眸直望着她,像叫她不要动,不要踏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她听见爹爹的惊叫,不要——灯!
一道蓝光出现在眼角,她连躲也来不及躲,只能缩着肩膀,等待疼痛袭来啊——
突然,那只溢着蓝光的手在女孩的头顶反弹开去!
嗯!青年皱了皱眉,急把手缩回来,手心冒着烟,已是烧焦大片。
包围着女孩的保护膜渐渐清晰起来——是十六下的结界,极为细腻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