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完全感受青年如丝绸冷透入骨、又温柔至极的复仇。我娶你吧!父亲。
……毕竟我不是你亲生的呵!你从小梦想着当新娘子,灯儿替你实现愿望。不过更重要的是,你知道,我们要报复、报复那个男人。让他看着你出嫁、看着你与别的男人冥婚,让他也尝尝你曾经的苦痛。现在,只要告诉我,你们在杀害我娘亲时有什么感受呢?
孟灯板过他的肩,男人现在面对着他。
他握着男人纤巧的下巴、托起,知道男人透过红布也正在看着他。
孟灯弯下腰去,亲吻十六被割去耳朵的部分、顺着亲吻他的发、然后轻扫过他的脸颊,来到唇上。轻点他已沾上朱色的唇瓣——
我爽快得不得了。四唇交贴,十六轻启唇吐出一句。
孟灯没有立即把身体抽离,像是要品味男人当初的冷血、自己的恨意般,伫留在男人的唇上。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变得极为冷酷,带着深沉得化不开的杀意,足以将任何人烧毁。
他讨厌这样,他不用看镜子也知道自己有多像那个叫颐右的男人。
杀了你娘亲后,我还想叫大狗把你吃掉。而你口中的那个男人,他救了你。他花半条命救你,这是为什么你现在长得像他。
孟灯把身体后拉,坐在梳妆桌上。他的舌一卷,舔过下唇的腥甜。
然后伸出拇指压着十六的下巴,向下按……
十六的嘴巴自然地张开了,他看得见当中的粉舌。
爹,不用跟他说好话,没用的。
他的手加了劲度,轻微的啪嘎之声极为干脆,十六的下巴脱臼了我怕你在冥婚中途反悔呢,这样的话我会很困扰的,所以请稍微忍耐一下吧!
孟灯以右手固定十六的下巴,左手两根长指举起,指尖冒出了光线……
那白得刺眼的光,透过角布化成一片血红的光印在十六的眼皮上。
他不用看就够清楚接下来发生的事。
大量的血喷出淋熄了龙凤烛;红枣莲子滚出血线下地。
姜汤化成红水满溢而出;纸扇洒满红花。
他的舌头被割去了——
犹如孟十娘的死刑,他被青年下了重生咒,将会被凌迟、重生、凌迟。
直到死亡。
孟灯的手心一张,出现线花。
眨眼间,线花把他手上的血全部吸食干净,成了血红之色。血红的彼岸花。
出发吧!他的手往男人仅余的耳朵一拂。
便在白发上、方巾旁加上最后的点饰。
推门,小祝已在外头等待。
脖子上绑了条线的小祝脸色惨白,细细地抽着气,连泪都流不出来了……
他何曾看过主子如此凄惨?
主子膝盖而下的地方都被割断,平齐的切口悬空……
他将要背着那样的主子上花轿,嫁往地府。
第十二章
结界破了。
十六的宅子的结界破了,而阴间骚动剧烈。
鸟妖在感应到之时便赶去,距宅子还有段距离他就知道不对——
宅中灯火璀璨、红灯结彩,布置得有如喜庆般华丽。
他却还是看见了,一地红中的红,不止是红。宅内无人,他捕捉到草地上的金光。
阿珂!
……春、春爷,快去救救主子、救救十六主子……求求你、求……
……谁会伤害时日无多的十六!这不是真的吧!?
捞起昏厥的小蛇,春魉立时增生翅膀,赶回阴间。
要来了。
颐右闭着双眸,悬浮于忘川河之上。
他静心聆听,远处隐隐响起竹乐之声,从远至近向他这边靠近。
他也感到春魉正在接近……为何,也是寻千拜托的吗?
敌人并非泛泛之辈,不然不敢贸然以花轿直闯阴间。
来者将如暴风袭来,现在明明最需要凝神静气,他竟记挂起女儿来——那女娃知道花轿将升,竟然吵着要来看看花轿子、看看新娘子有多漂亮。他自当不准,怕就女孩的娘亲拦她不住。
那娃儿一向固执但精灵,溜出来的办法多的是。
乐声更大了,鼓手加劲吹起曲调,一片欢喜洋溢。
对比起来,他身边的冷冷清清显得多讽刺,以迎亲为名袭击阴间,如此荒谬绝伦之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区区小聪明要迎战整个阴界,不善来者究竟对自己的身手有多自信?目的又为何?
迎亲队伍并没人欢迎。
终于,他看见了过礼队伍到来,大锣大鼓、浩浩荡荡地牵着色彩旗帜,吹鼓手们一阵吹呼。
队伍极尽齐整,该有的一分没少,而为破阴阳两界,有人手执招魂幡。
颐右注意到他们走起路来同手同脚。那些人脸色苍白如纸,脸颊是两红大圈,全是纸扎人偶。
花轿内有唯一活气,微弱,但仍是活的。
鼓手一致地停止吹奏,放下号角,手肘发出喀喀的纸动声。
花轿就这样在他眼前下降——只是下放的动作,花轿浮在半空,与他平齐,然后停止了,明显在邀请他揭开真相。其一纸扎人偶对着他呼喊请新郎哥踢轿门。
故作欢欣却死死实实,张合嘴巴还有纸张磨擦之声。
情况出乎意料的诡异,颐右本以为花轿只是哗众取宠的手段,料不及里头真的载人。
这群混蛋到底葫芦卖什么药?
他欲静观其变,却担忧里头有个被弄得要死不活之人,照理说人类未死尽前不能破阴阳两界……事情越来越弄不懂了,来者显然有备而来。
此时,人偶再向他说请新郎哥踢轿门,只懂重复同一句话。
接近轿子,颐右的眼睛被吸引去了,花轿底座滴着红液,简直像整顶轿子正在融化……
但那是血。血从轿门的底缝流下,落入无底的黑暗中、喂养阴间众魂。
红的。轿中的果然是个人类,而且肯定被折腾得很惨。
这会儿的一段空白突然变得恐怖,颐右警戒起来,以脚尖轻轻顶开轿门——
一个穿着裙褂、披着方巾的人类。
坐着。但膝盖以下的部分全部不见了。
这人类竟还未血流至死!肯定有谁对他下了残酷的咒法……
颐右还未及作出反应,突然就被一股力道撞开呜嗯!
他被侧撞出去,在空中翻滚了两、三圈,他一手撑地才没狼狈倒下。
抹过脸颊的血,他单膝跪坐你到底有何目的!
在那鬼东西攻击他之前、甚至之后,他眼角只捕捉到余光,竟不知道他何时出手,武器又是什么?
颐右心知不妙,对手比他想像中更深藏不露。
请你别随便踢别人的轿门好吗?右爷。
寂静中传来如此轻柔的一句。
然后突来的光亮刺得颐右眼都痛了,他看见自己两步之前一团光线凭空冒出。
光线层层织上、极其快速,不消一会儿,从下至上织出了一个年轻男人。
以线……还是发光的线……
颐右以为这已经够他吃惊,但真正教他不可置信的事仍在后头。
他抬眼,将青年的容貌尽收眼底——
青年长得极为像他。
他来不及细想,战斗一触即发。
……他突然知道花轿内的是谁了。
只因青年的眉鼻虽像他,眼唇的轮廓却像另一个他熟悉的人——孟六十六。
轿内被凌虐的是人鬼之子,十六!
你绑去守川人、硬闯阴间到底有何目的?你是谁!?
颐右激吼,金光雨突袭而来,他急忙向右翻滚闪避。
转头一看,才知道横飞而来的光雨原是金针,有几根闪不过的金针便深深插入他手臂内。
那是极为精巧的绣花针,针上甚至有细孔。
他当机立断地发线,线缠住了金针孔,全数扯出!
果然,他料准了青年所想。他拔出长针的同时,青年的光线已发出,串过针孔——本想将长针插进他的体内变成倒钩,然后将他的一只手臂活生生扯掉的吧!
颐右庆幸自己反应够快,因为他拔出的不只是长针,落地时,针已化为弯尖的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