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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人 第3节

作者:酒否 字数:25664 更新:2021-12-30 02:18:42

    许碧川挑着眉,这邱灵赋是承认自己胡来了吗

    他也不再理,光是饭酒老儿的事他还没想明白,也没空在这奶娘似得照料这邱灵赋“早点睡吧。”他道,接着一甩袖,留下个凉凉的背影便走了。

    许碧川走后,邱灵赋又不安地屏住呼吸等了一会,却是没有人,渐渐放下半颗心,又跑去楼下问成因要了水,打算把衣服好好洗一洗。

    他小心地避开胸口的一处,把外衣脱下,丢进了水里,水上立刻兹兹声起,那衣服胸口处冒出了一串串细小的气泡,他打开窗,屏住呼吸任这气体散去。

    方才他怕阿魄有疑心,毒下茶里怕没用,便就在茶杯上抹了一种轻毒,摸上了不过是有刺痛之感。而自己的手在摸那毒之前悄悄擦了解药,所以安然无事。

    看上去是饶了这阿魄一马,其实这不过只是以防万一的开胃菜,邱灵赋还在胸口上有轻轻拍了点药粉,这药粉碰了也不过是红疹脱点皮,但和茶杯上的毒一混合,这皮肉怕是要烂到见骨头的。

    他心里算计着,这阿魄,老是点自己的穴,让自己只能看着他为所欲为干瞪眼。可既然他爱点自己,那自己不如送点特制的药粉,让他那沾了毒的手腐烂掉,那边好了。

    这两种毒,碰任何一种就有的罪受,要是两种都碰了,便只能怪自己不长心眼了。邱灵赋如意算盘打得响,可惜猎物却没中招。

    其实要邱灵赋对这些摸不清脾性的人,还真不知道如何对付。

    他知道张打蛋每天必要用那把祖传的杀猪刀,邱灵赋便爱从这杀猪刀下手;说书的邓三喜欢在说书前口漱一盅水,他就爱把这水换成辣椒水;邻居春丫暗恋街那头卖布匹的年轻伙计,他就在春丫精心打扮要买布匹的时候,悄悄给春丫脸上画点王八。

    而对付不熟的家伙,他只能观察试探,好好找出下招。

    邱灵赋这夜连澡都没洗,又被许碧川一顿啰嗦的批评,他倒是满不在乎。睡前他怕那阿魄还来,又仔细把窗户和门关严实。虽然这窗对那人八成不顶用,但至少心理安慰还是有的。

    做完了这一切,他便倒在那软绵的被子里,辗转反侧,翻腾了半天,才昏昏糊糊睡了过去。

    夜半天还未亮,似有所感,邱灵赋忽然地惊醒了。

    他睁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黑漆漆的房梁,翻来覆去,又把被子捂在头上,只余了丝绸般的发丝散乱在被子外,似乎要做个不闻不问的石头人。

    夜里安静了一会,他好似已经睡去,可又伸出一只手,忽然扒拉下被子,露出因怨怒而晶亮的眼和僵硬的下巴,不耐烦地瞪着房梁上一角那一片露下的衣角。看了一会儿,却是彻底醒了一般,精神奕奕讽刺道“梁上君子做多了,睡得倒是安稳。”

    梁上却传来慵懒惬意的声音“我很安稳,倒是你不安稳。”

    邱灵赋想起方才那种夜中有人窥视自己的不安之感,坐起身来,仰头看着梁上,直直道“你在梁上,我总觉得你在盯着我,饿了想吃点毒”

    梁上传来的声音在黑暗中清晰悦耳,阿魄头懒懒一倒,正好能看到邱灵赋,他竟然坦诚承认了“我是在盯着你。”

    邱灵赋扬起那颗高傲的头颅,冰凉的夜色在把他精雕玉琢般的下巴勾出光滑的弧度来,他切了一声,不屑地撇过头,又道“盯着我干什么想着怎么杀我想怎么套出我娘的消息你也就只能想想。”

    阿魄只道“我在想,你总是睡得这样浅,我这样盯着你,你会不会吓得醒来”他忽而笑了,“我还在想,你下的那两种毒是什么意思你一种下在茶杯上,得要我卸下防备受你盛情好意,你才得逞;一种下在你胸口上,得要我对你处处提防拳掌相向,我方中计。你是希望我既受你意,又想方设法去对付你吗还是不舍得给我下毒,根本也没指望我两种毒都碰呢”

    邱灵赋一愣,却是奇怪道“可你不就一直是一面受我意,一面对付我的吗”

    阿魄听了沉默片刻,却笑道“你说的倒是。”

    说着一声衣服的响动,一道黑影从房上跃下,稳稳落在邱灵赋床边,阿魄靠着那床,低头问道“不与你废话了。我只想说昨日饭酒老儿在紫江筑信誓旦旦,说那邱心素就在紫域,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个意思吗”

    邱灵赋懒得理他,不仅一副兴趣乏乏的模样,还躺了下来把被子拉严实,遮住半张脸“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很厉害吗你怎么不自己去问饭酒老儿”

    阿魄凑了过来,坐在床边,把邱灵赋压在脸上的被子拉下,一张脸出现在邱灵赋上方,他好笑道“饭酒老儿可不是一般人,他厉害,我怕是应付不了了。我想既然和你娘有关,和你讨论讨论也许能得到点什么。”

    邱灵赋隔着被子推了他一把,猛地坐起来,盯着他,“你要说什么就说,要问什么就问。”他说着又顽劣一笑,“但我不一定会回答你。”

    阿魄被他推得往后大退一步,夜里依稀能看到那脸上却还勾着那年少得意的笑“是吗那你就乖乖的,听哥哥我好好说一说。”

    邱灵赋嗤的一声,根本不想理他“最好说大声点,让许碧川也来听听。”

    侧面的窗户早被阿魄打开,外边银色的月光铺在地上如同一方静谧的雪,映得整个房间在微弱夜色里安静地困倦,阿魄的轮廓被这黑暗的光照映得清晰了起来,这人五官该是英挺的,如果把脸搽干净了,配上这如星的眸和鸦羽一般的发,该是一副好皮相。

    阿魄就在床边站着,低头看在床上盯着他的邱灵赋,又字句分析道“今日那饭酒老儿来了紫江筑,就在那一楼的中央说起了故事。从佛门不知真假的隐秘卷宗奇谈,到花雨叶汤药毒物的稀奇怪论,大说一通。疯疯癫癫,逗人发笑。最后才好似不经意牵扯到了邱心素,又提及邱心素如今就在紫域。有在座的江湖人起疑,问饭酒老儿因何肯定邱心素在此处,而提及邱心素又有何目的”说到这里,他又笑道,“你猜怎么着那饭酒老儿不答,提着酒壶怪笑着便要走了。那多事的江湖人便要拦下,岂料紫江筑的伙计却上前阻止了,一时半会再回头看,那老儿已经不见踪影。”

    阿魄盯着邱灵赋,邱灵赋的长发柔顺地铺在肩上落在被褥的褶皱里,阿魄顺着看下去,看到邱灵赋的手就在下边拽着被子,眼光一转“那饭酒老儿拿捏时间拿捏得真准,毕竟是在紫域透露这样的消息,免不了成为众矢之的。而那时的紫江筑,人不多不杂,来喝茶的人里,书生多,江湖人少,口传的多,挑事的少。又是夜里,即使被人盯上了,要逃还不容易。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正适合饭酒老儿胡言乱语,你说是吗”

    “可惜这饭酒老儿却是遇上了我,你猜,他能不能发现了我,又能不能把我甩掉”阿魄用那调笑的语气问邱灵赋。

    邱灵赋吊着一双眼睛看着他,难得阴沉着,还带着一丝慌乱与不敢置信。

    那阿魄又走了一步,再次靠近那床,说故事一般“有人在背后跟着他,是些江湖小喽啰,被他三两下甩掉了,但他甩不掉我,甚至或许都没发现我。因为只要我不想让人发现,不会有人能发现我跟着他。”

    邱灵赋方才听得紧张,此时却轻蔑一笑。你在醴都跟踪我时,我不是就发现你了吗

    阿魄知道他在想什么,没问他这声笑,只接着道“我顺着他那一身酒味,一路跟着,跟着,你猜他到了哪”

    阿魄弯下了腰,这样可以平视坐在床上的邱灵赋的脸。邱灵赋坐在床上,手指攥得发白,看着阿魄,一言不发。

    “他到了紫河边一丛树林里,小心翼翼看了身后没了人,应该是想下水里好好洗一洗。他或许是想把一身酒味洗去,或许是想把精心画上的伪装卸去然后他便把腰带解了,把衣服一件件脱了,头发长须也摘掉了,然后摘下了那油腻又精巧的面具”阿魄越说越小声,眼里的笑却越来越有意味。

    邱灵赋忽地一拳窜出,阿魄飞快地拧住他的胳膊,又钳住另一只朝自己脸上突袭而来的手,欺身压住他意欲作乱的腿。阿魄浑身肌肉仿佛蓄满了无尽的力量,将邱灵赋压制得根本动弹不得,只得狠狠盯着他。

    阿魄低头,他看着自己的头发在邱灵赋脸上扫落,喉咙里发出愉悦的笑声,那笑被他勾画在了弯起的嘴角上,像一个万事不放在心上而对一切志在必得的痞子“你放心,你洗澡,我可没偷看。”

    第9章 九、紫域五

    阿魄知他是邱灵赋,知他娘亲是邱心素,知他身在何处又在做什么。

    知他就是那走在风口浪尖上的饭酒老儿。

    关于自己,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而自己对这个横空出世的少年却一无所知,有什么比这更让他恐惧和戒备

    而他此刻双眼里射出灼目的愤怒,把自己的怒意真实又地传到他眼前,即使仰躺着从下方看他,这怒意也不见减少分毫。却问道“你想怎样来炫耀的还是来谢罪的”

    “谢罪”阿魄觉得好笑,“你这样被压着,奢望什么让我谢罪这样瞪着我,让我怕你么”

    阿魄对着那双因充盈着怒火而惑人的眸子,看了一会儿,半垂着眼,便不再看。只是轻巧地笑道“你别生气。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知道这饭酒老儿是你。你以后在我面前,要和我讨论饭酒老儿,可以不必再绞尽脑汁隐瞒罢了。”

    邱灵赋看明着打不过这人,倒是也想得开,连反抗也省了,浑身的肌肉甚至放松了,一幅不再反抗的死样,对他道“放开我。”

    这话说得倒是天真了。

    阿魄不放,手上反而抓得更紧了一些,膝下也多用了几分力,像是提防邱灵赋耍心眼趁机挣脱,开始与他谈条件“好,我放开你。不过,你得把解药交出来。”

    阿魄即使全身半跪在邱灵赋身上,又是死死压着他,还提出了这番条件,可眼里还是笑意盈盈,看得邱灵赋心莫名一颤。

    “我不给,你还能一直压着不成”邱灵赋做出了一番无赖的姿态,又厚脸皮道,“你压着我我都能睡到天亮,信不信”

    阿魄眼里流光闪动,不知道想了什么。

    而片刻后又道“你不交出解药,我可不只是压着你。我可以把你点了,从这里扔下去,或是把你挂在城楼,就在你身上写着饭酒老儿四个字,怎么样让全天下都来看看这饭酒老儿长着什么样,听上去是不是很好玩”

    “你说你只会点学,不就是爱戳人吗你说你的食指中指不会比别的手指还要短上一截吧”邱灵赋呵地笑了,又对这近在咫尺的人轻蔑地扬起下巴,状似轻松地侃着这人。

    “奇怪,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不威胁着杀了你,却来说点学,”说着阿魄又提醒道,“解药,你到底给不给”

    邱灵赋却懒懒道“什么解药你摸的那点药,只不过是手上痛一点,现在什么时辰了看你手这么大劲,药效早过了,还问我要解药。”

    原来敢情邱灵赋还没意识道自己问的是什么,抑或是知道,却还装傻充愣。

    阿魄低头看着邱灵赋那吐出冷漠话语的薄唇“你扎哑扎聋的那人,现在身在客栈,浑身是血,生不如死。你要报复他,也该解气了。难道你要因为这点小事让这人丧命吗”

    邱灵赋刻薄道“我毒他,你多管什么闲事你连自己吃饱都管不了,还管别人”说着又想起什么,忽然问道,“不过你空有一身武功,肚子饿了,怎么不偷不抢偏要吃嗟来之食这么大个人,也不知道自食其力。装叫花子还会上瘾么”

    邱灵赋还反倒用那歪理教训起他来。

    阿魄看他那对别人性命不屑一顾的神情,真觉得得好好想个办法,把这人真真正正教训一顿“你错了,叫花子我不是装的,因为我就是。偷的抢的那是小偷窃贼,我一个叫花子,跟别人抢什么生意倒是你这个一无所知的,还偏要扮江湖百晓生。”说着他手劲又故意重了一些,狠狠掐了掐手下滑腻的皮肤,催促道,“解药”

    邱灵赋吸了口气,他一向就是怕疼的。阿魄阿魄这人简直是被他恨进了骨子里

    他咬牙道“给你就是我那边行囊里,有个红色的小瓶子。”

    阿魄怕他耍花招,又故技重施,真点了他的学位,抽出双手双脚,就要走过去翻。那行囊就随随便便被扔在了桌子上,阿魄拆开,里面瓶瓶罐罐就有十几个,还有大小零嘴把这行囊塞得满满的,阿魄看那些吃了一半的糖糕点心,不禁莞尔一笑。

    那红色的瓶子就有好几个,阿魄又把几个瓶子举到邱灵赋面前,问道“哪个红色的”说着又留了一个心眼,“你的学位我先不解了,委屈一下你。我等会就去送解药,要是药是假的,我回来就把你收拾了,你老爱瞎想,不如猜猜我会怎么收拾你。把你的零嘴全部扔出去喂猪呢,还是把你这些奇怪的撒在你嘴里”

    邱灵赋深呼吸一口气,立即改口道“是黑色的瓶子,瓶子上有梅花的那个。”

    阿魄一副了然的神色,又找出了那个瓶子,又在邱灵赋的阴狠的瞪视下点了他的哑学,然后矫健地从窗户跃出,投入夜色之中。

    天光大亮,许碧川和邱小石早已吃好了早膳,才见邱灵赋眼圈黑黑无精打采从楼上下来。

    邱小石惊讶道“都已经日上三竿了,你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是不是昨晚又捣鬼了”

    昨夜阿魄走后便没有再回来,一个时辰学位自动解开,这时候天都快亮了,便昏呼呼又睡了一会儿。邱灵赋阴沉沉看这勾起他回想的邱小石一眼,话没说。

    又看许碧川这一身齐整的打扮,便问道“你要去哪”

    许碧川道“紫江筑。”

    一提起紫江筑,邱灵赋就想起昨夜阿魄的造访,不由得疑心起来,阿魄知道了那饭酒老儿是谁,而许碧川心眼这样多,他不会也知道了吧又想到被阿魄发现也不过是因为他在跟踪自己,碰巧被抓了个现行。而许碧川单靠推测,自己和饭酒老儿天差地远,又怎么能推测得出来

    邱灵赋问“你要找那饭酒老儿吗我也去。”

    许碧川摇头“饭酒老儿那未必找得到,但是总是能看看,要找饭酒老儿的,都有些什么人。”

    “没事,我有点儿崇拜那饭酒老儿了,看看同样崇拜他的人都长得什么样。”邱灵赋道。

    许碧川叹道“听你这话,我可不愿带你去。”

    邱灵赋也叹了口气“那我只能偷偷去了。”

    这偷偷去还说出来,这不是明摆着说你拿他没办法么。许碧川摇摇头。

    邱灵赋嘴里嚼着香软的流沙包子,心想这倒是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自己费尽心思扮了饭酒老儿,在紫域透出这消息,不就是想看看有哪些人在关注着邱心素的去向吗

    他咽下那口包子,对许碧川道“要去一定要去。”

    白日里的紫江筑比夜里客人往来得更多,无论是高雅之士还是粗鄙的农夫,来这喝杯茶听点书听点琴都是允许的。江海楼一向广纳天下,他容得下清雅韵致的古琴这般阳春白雪,也容得下的老少皆宜说书乱谈下里巴人,可谓雅俗共赏。

    今天这来的人却比以往更多,远远走来便看到门口聚拢了好几拨人,堵在那宽敞大气的雕花门前,根本进不去。

    邱灵赋许碧川对视了一眼,没想到关注邱心素去向的人还不少。邱心素不管江湖事已经有许多年,这些人难不成都是当年与她有瓜葛的人

    邱心素在退隐前一直效劳花雨叶,花雨叶好歹是个名门正派,邱心素作为右护法名声自然也差不到那里去。况且毕竟是大派的右护法,武功在许多人之上,本也是赫赫有名的侠女,可生的天仙一般出尘脱俗,那些赞美都放在了美貌上,如今江湖上对她的武功了解之人已然寥寥。

    十七年过去,大多数人只记得她的绝代风姿,不记得她曾是当年那个与孙巧娘两人一举歼灭阴风寨的英雄少女。

    那时阴风寨欺男霸女,为非作歹,嚣张一时,被欺凌的百姓苦不堪言。在阴风寨被铲除之后,附近老百姓还把村里一株千年梨花树赠予两人,这颗树如今依旧在花雨叶一处庭院中年年盛开。

    这样的人,仇人都是非奸即盗的贼子,可这些名门正派凑在这,难不成也要打听打听邱心素,好瞻仰她的美名

    “丁宫主。”一个头束玉冠高贵华气却面色苍白的青年对湘水宫那边七八人揖了揖,不热不冷,不卑不亢,可看了丁宫主带着这一拨人人数最为壮观,不由得皱了皱眉。

    丁宫主是一个大肚子的中年男子,满褶子恭维的微笑,也回了一句“段二公子。”这位段二公子就是孔雀滨掌门段惊澜之弟,段惊蛰。

    许碧川邱灵赋和邱小石走近了,还看到那边尚有两小撮人,许碧川小声道“这边那执剑的是青山盟盟主陈巍,那边的白胡子老者是渔舟寨寨主翁一苇。”

    邱灵赋看着那两人,巧记道“左青山,右渔舟。剑男陈巍,鱼腥味儿翁一苇。”

    才说完,那边丁宫主便看到许碧川,忙过来打了招呼“许诸葛。”又看向身后一个肤色瓷白发色稍浅的小公子与另一人,问道,“这两位是”

    “是我的朋友邱公子与他的随从,邱公子与许某一道去花雨叶花朝会,便在许某陋舍暂住几日。”又睁眼说瞎话道,“我们方才闲逛,看众多人聚集于此,才来看看。”

    丁宫主干笑,闲逛来到这里,这谁说的他都不相信,更何况是这老奸巨猾的许诸葛

    那边段惊蛰也是神色难测地看过来,他未曾与许碧川打过交道,经丁宫主介绍又彼此问了好。翁一苇和陈巍也过来,几人又是久仰久仰幸会幸会。

    邱灵赋掺了进来,唱戏一般与丁宫主说着久仰幸会,见着好玩,又逐一对每个人都说了,说得几人是神色尴尬。这未曾谋面俊俏夺目的小少爷一一久仰,套路走得太明显,这也就罢了,偏偏这声久仰说出来却毫无钦佩之意,连演都懒得再演一下。这让他们自己之间的那声问候,也好似虚假无意一般。

    好在这时廖掌柜来了,他歉意地把这一大帮祖宗迎进了紫江筑内“我紫江筑这样的小地方,一下子迎来这么多贵客,一时间腾不出位子,廖某可真是招待不周。”掌柜眼尖,又看到了许碧川三人,又对那伙计叫道“再多拿两壶茶来。”

    陈巍是个坐不住的,一看这掌柜又要招待又要端茶的,就不耐烦了“廖掌柜,你也不用麻烦,我陈某开门见山,就想问一句,那饭酒老儿,现在在哪”

    这会客人看事大,都一一避让走了,这昔日热闹的江海楼,早空出来给这些大佛包了场。

    四个门派的掌门和弟子一一在这茶楼内坐下,大家看这掌柜这么拖着,心里也担忧这掌柜扯东扯西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还好有陈巍这个愿意第一个吃螃蟹的,这么直接就问了出来。

    廖掌柜一看这架势,便苦笑道“不是廖某不愿意说,只是这饭酒老儿从哪来,去了哪,我是真不知道。”

    许碧川轻摇着扇,听闻此言便道“廖掌柜有何苦处不妨一说”

    他道“不瞒大家说,这个饭酒老儿是谁,不光是我,就连远在淮京的薛其大掌柜,恐怕也不知道是谁。这饭酒老儿怎么开始常驻江海楼说书,详细的我也不知。只是据说这饭酒老儿是一位高人,薛大掌柜偶遇此人,见他逍遥人世,奇人奇谈,对其钦佩,又见他居无定所,便收容他做了个说书的。”

    “哈哈哈”又是邱灵赋肆无忌惮的大笑声,众人目光射来,许碧川脸上的歉意已经不能用厚重来形容了。

    “请问邱小公子,你又是因何大笑”廖掌柜问道,倒是谦和有礼。

    廖掌柜这番形容,让邱灵赋心里充盈着功成名就一般的大快之感,他适才笑得前俯后仰,一绺绒棕的头发就落在胸前,拂在脸颊上,他手说着耳边便把这发缕往后一撩,脸上眉眼灿烂,尽是与那出尘容颜不符的生动与肆意的愉悦。

    邱灵赋道:“我只是听出了薛其掌柜和廖掌柜对饭酒老儿厚重的敬仰之情,为人与人之间天涯知交之情而欣慰大笑。”

    邱灵赋说到这,忽然感到颈后有一股刺痛的目光,心里暗暗一惊。

    廖掌柜干笑。方才他那大笑是欣慰的笑吗众人也是沉默不语,他们对这毫无规矩行为放肆的小公子自然又多多不满了几分。

    陈巍更是脸色发黑:“廖掌柜还请继续说。”

    众人便才从那大笑声中醒过来,又把目光放在廖掌柜身上。

    邱灵赋看众人不再看他,这才悄悄回头看去,随即又忿恨地扭过头来。

    “怎么了”邱小石看了过来。

    “没事,有苍蝇。”邱灵赋心情差了起来。

    阴魂不散。

    果然,那二楼柱子后隐蔽之处立着一人,那双笑意懒懒的眼睛,除了那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叫花子,还会有谁

    第10章 十、紫域六

    他僵着脖子,不去看那乞丐意味深长的调笑,让自己像那些板着腰板认真听讲的书堂学生一般,把目光牢牢锁在那廖掌柜身上,去听那掌柜这般那般描述自己,享受这恶意又畅快的乐趣。

    那廖掌柜却是不知道这饭酒老儿就在自己跟前,只道“饭酒老儿脾性奇怪,口无遮拦,又来去无踪,倒是真像个高人一般。薛其大掌柜也只交代我们不管不问,依着那老儿便是了。你们要找饭酒老儿,即使去问薛其掌柜,恐怕也是问不来的。”

    这正说着,众人都看看彼此,从对方脸上都看出了那与自己一般的疑惑:这饭酒老儿难道当真武艺高强到无从寻觅不成这又是哪位世外高人莫非是曾经在江湖上名噪天下的几位人物

    要是他们把这话说出来,恐怕邱灵赋又要笑得满地打滚了。

    那廖老板说完自己所知,却又笑着反问道“可恕廖某好奇,陈盟主为何要问起这饭酒老儿,诸位,又是为何大张旗鼓来紫江筑问起他呢莫非是因为昨日那饭酒老儿看人不悦,动手伤了一人”

    可这伤了一人,也不用兴师动众引来四个门派加上许诸葛前来过问吧

    这饭酒老儿伤了谁,又是因何伤人,那人如今是死是活,显然没有太多兴趣。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希望对方先说说自己到来的缘故。

    却是许碧川先开了这个口“许某只是顺路看到这人群聚集,一时好奇,又看到丁宫主在此,便来问好罢了。”

    众人不由得在心里纷纷鄙夷,这许碧川看着人模狗样,没想到这样恬不知耻,说得自己像是一个恰好的过路看客似得。可许诸葛许诸葛,既然是诸葛,这做的事自然都不是什么恰好之事。

    可众人只是在肚子里腹诽着,并不敢放在明面里说。这等人才,拉拢还来不及,谁愿与人闹僵。

    那翁一苇却是第二个说话的,这老伯从鼻子里哼出一股粗气“我便是来找那饭酒老儿的那饭酒老儿一年前在淮京,说我渔舟寨哼,总之就是污名我渔舟寨。本不欲与他计较,这次受孙倾红掌门之邀前去花雨叶,正巧听说他昨晚在此露面,那不如见上一面,好说个清楚”

    忽然又有人哈哈大笑起来,众人不由的看过去,原来又是那生的谪仙一般的邱公子,此时笑起来,却是生生的一个混小子。而邱小石在一旁扯住他,叫他别再笑,免得自己又得跟着丢人现眼。

    那翁一苇被和自己孙儿一般年纪的人笑了,不由得气了,却忍道“邱小公子,翁某可否也请教请教,你因何大笑”

    邱灵赋道“我在想象,他到底说了什么,让你这么愤怒”

    邱灵赋这么说着,其余人也不由得把目光放在了翁一苇身上,也是经不住好奇疑惑这饭酒老儿胡说八道了什么一年前的事,竟然被江上霸主渔舟寨的寨主惦记到现在

    却也更好奇这邱灵赋又想象了什么。

    翁一苇气恼这邱小公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却又不知如何回应这几个人物的目光,只得难为道“这混老头,胡编乱造,尽说胡话。他说我渔舟寨其实就是一捕鱼的渔人,捕了死鱼还丧尽天良买给百姓,还被百姓告了衙门,还说”翁一苇实在扯不下这张老脸,胡子翘的老高,“还说翁某被捉了衙门遭官差棒打,所以才在江湖上半年都没露面。”

    邱灵赋却认真地好奇道“那你那时,又是为何不露面的”

    翁一苇神色不自然了起来,却是没好气道“这是老夫自己的事,老夫没必要在此与你说明白可那饭酒老儿胡言乱语,害老夫处处被人非议,还毁了渔舟寨的名声,这口气老夫咽不下去”

    这饭酒老儿不在,廖掌柜却当那翁一苇是来向自己问罪似的,忙赔礼道“实在是对不住翁寨主,我廖某代那饭酒老儿与你赔罪了。”

    翁一苇却是个明事理的“不必。与你们江海楼没关系,我自会找到饭酒老儿,与他讨教个明白”

    话说到这,翁一苇说得坚决,廖掌柜却也没继续坚持,只抱歉赔笑。

    此时,那一表人才却略显病弱的段惊蛰却也顺着话说道“我此次前来,也是因为早闻饭酒老儿是为奇人,一时好奇,便想来拜访罢了。”他草草说道,便不再详谈,只是又把问题引到了陈巍和丁宫主身上,“不知两位,也是因此慕名而来吗”

    那丁宫主才瞥了他一眼,满脸褶子便堆了起来,一脸笑容像是长在脸上似的“谁又不是呢”

    这顺着台阶便下来的急切相貌太难看,那陈巍不屑讥讽道“为了饭酒老儿天下奇人怪人多的去了,每一个都能劳驾在座几位大驾光临吗哼我也不怕说,我来就是想问清楚,那邱心素,当真在这紫域吗”

    他这么一说,在场的人内心皆有想法。可廖掌柜在这紫域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看陈巍这副不屈不挠的样子,却笑了“邱心素在不在,恐怕只有饭酒老儿知道了,就是这位连知晓天下事的许诸葛,恐怕难以推断的。”

    那丁宫主做出一副不经意的样子“可陈盟主,你为何这样在意起那邱心素的去向邱心素退出江湖十余年了,莫非陈盟主是与她是有些什么瓜葛”

    这丁宫主明明前几日才来找许碧川问那邱心素之事,现在却是一副我与此无关、我对此没有兴趣的模样。

    陈巍立马否认道“我与邱心素能有什么瓜葛那邱心素又不是孙巧娘”

    当年邱心素与孙巧娘同为花雨叶护法,一人喜静,一人好动,一人白衣,一人红袖,性格是天差地别,许多人都把两人当做两个极端。邱心素相对行事低调,但孙巧娘闯荡江湖开始,就是个惹是生非的主。

    邱灵赋听出味来了,兴致勃勃八卦道“那你和孙巧娘,又有什么瓜葛江湖上怎么也没些风声不会是某些不可告人的事吧”

    陈巍看邱灵赋那流里流气的模样,暗指的是那男女之事,便气道:“胡说八道”

    “我只是说的是有什么涉及门派秘密,所以大家难以获知的误会”邱灵赋无辜道,“陈盟主以为是什么”

    “你”陈巍被堵得说不出话来,邱灵赋这么一说反而像是自己不打自招了起来。到又庆幸自己没多说,说了怕是越说越错,引得诸多浮想联翩的猜测,那便是中了这小子的圈套了。

    其他人也不是没脑子的,不会被这么几句话就误会陈巍,反而觉得陈巍被逗得有些可怜,翁一苇看那邱灵赋一眼,便转而对陈巍道:“陈盟主请继续说。”

    陈巍只得好好解释,也不怕在这几人面前大嘴巴“孙巧娘那泼辣刁蛮的娘们教出来的女儿也是个骄纵的我看那孙倾红就不是什么好人,江湖上风言风语传了许久,说邱心素失踪与她花雨叶有关,也不出来回应一声,也不知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现在这邱心素就在紫域,我看这失踪就和花雨叶脱不了干系。”

    花雨叶与紫域近,路程不过三两日。可这邱心素失踪又与他有什么关系陈巍如此猜测,怕更像是为了给花雨叶挑事。

    邱灵赋又道“咦你似乎很相信饭酒老儿你怎么知道邱心素失踪了,又怎么相信她的失踪和花雨叶有关你不会和饭酒老儿有些什么交情吧”

    这睁眼说瞎话也不过是这般了。

    陈巍一听邱灵赋的声音头就大,又大怒道:“胡说八道”

    可邱灵赋这话忽然将在场的人点醒了,大家还对“邱心素失踪与花雨叶有关”产生怀疑的时候,差点没意识到这邱心素失踪,也是从那饭酒老儿嘴里传出来的。

    可在那关于邱心素的消息接二连三从他嘴里说出后,不知不觉中,却已经接受了早先“邱心素失踪”这一说法。

    陈巍却第一个为饭酒老儿辩解的“这可不光是饭酒老儿说了,这一路上大小说书的都有传闻,就算邱心素没失踪,恐怕也出了什么问题才是要不怎么会凭空生起这么多消息来”

    果然是三人成虎,众人皆是点头称是。一路上确实处处流传,全天下都知邱心素失踪了,又怎么会是假的。至于说是饭酒老儿那传出的,这也是说不准的。这消息四通八达,一呼百应,谁知道谁是呼,谁又是应呢

    许碧川微微一笑,却不问那饭酒老儿之事,只道“恕许某好奇,陈盟主为何对孙掌门有如此偏见”

    邱小石邱灵赋对视一眼,邱灵赋了然一笑,这陈巍麻烦大了,他哪知道自己方才那番言论,就是当着花雨叶幕后师爷的面说出来的,要是知道了,那说出来的狂气怕是也要收敛几分。

    毫不知情的陈巍怎么会把许碧川这一大老爷们与花雨叶联想在一起,他只一腔怨怒道“哪个孙掌门孙巧娘还是孙倾红哼,反正这母女两人同是骄纵跋扈,无论哪一个,都不曾把我这青山盟放在眼里成天派一些女人来插手我青山盟周边,手申得可真长。这样的事放在你们那,你们受的了”

    “受得了啊。”邱灵赋不嫌事儿大,不咸不淡地插了一句。众人朝他看去,只看到那净色无尘的脸上一副坦荡的神色。邱小石第一次坐在这么多名声在外的武林豪杰中间,看他们齐刷刷看过来,不由得觉得丢脸,又去拉那邱灵赋。

    “小石,你为什么老拉我我挡着你八卦的视线了吗”邱灵赋却道,他倒是脸皮厚觉得无所谓,而邱小石听他这么点名道姓的,反而脸红得跟个熟透的虾子一般。

    邱灵赋又自顾自接着理所当然道,“西南高山巍峨,花雨叶弟子要往来紫霄等其他门派,必须借道青山盟,可你们作为地主,放任周边不入流的寨子对花雨叶弟子预谋不轨,还帮这些小寨隐瞒罪行,花雨叶的姑娘们还要忍让不成要是我”邱灵赋瞥了他一眼,眼底露出兴奋的精光“我就先把这些小寨子铲平了,再不顺眼把那什么靠山一道铲了,省得前者太寂寞”

    邱灵赋当着这陈巍的面说出这些话,陈巍自然脸上红一阵青一阵,他是放任那些小寨子胡作非为,不过倒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在他眼里这些走江湖的女人都是胆大嚣张不入流的,坐视不理给点教训甚得他心。而今被邱灵赋这一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一呛,更是暴怒“邱小公子,你这话,得在真有本事能铲除我青山盟的时候再说,不然听起来就是个笑话。”

    这句话有些耳熟,阿魄那臭要饭的好像也对他说过,不过这会儿听到这话,邱灵赋却完全不放在心上。不似阿魄那般,说着这话,又直直看进自己,把自己生生看得心生不安得羞愧起来。所以此时陈巍放出这等狠话,对邱灵赋无赖的厚脸皮是丝毫不起作用。

    “我说的就是笑话啊”邱灵赋语气里满是让人牙痒痒的挑衅,“笑你们青山盟连周边的小寨子的能力都没有。你们青山盟,不会每天就开开山,种种树,打打猎吧”

    说着邱灵赋想象着眼前这魁梧的中年侠士不过是个村野农夫,路上有人打招呼便道一句“陈大巍,砍柴呢”,不由得把自己逗乐了。

    第11章 十一、紫域七

    众人看邱灵赋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俊不禁笑个不停,自己脸上神色虽严肃,但心里却当着热闹。

    这陈巍一向自大,看他吃瘪倒是有趣。

    这邱灵赋这话说得许碧川自然解气。那陈巍不知怎地,老是看不顺也瞧不起花雨叶女子,每次花雨叶的姑娘前往青山盟方向总要被挑一杠。但许碧川却苦笑,这孙巧娘也是个坐不住的,她当初得知花雨叶女子被欺负,冲动鲁莽,所下的决定和邱灵赋所说的一般霸道。要不是自己拦着,恐怕孙巧娘早就亲自出马把青山盟铲平了。

    而孙巧娘也知自己这般脾性不适合当掌门,恰好又在门外收养了个极具天赋的孩子,便早早把下一任掌门物色好了。这孩子几经许碧川和诸多花雨叶姐妹栽培,便成了如今的掌门孙倾红。

    孙倾红遇事自然谈不上冲动,可遇到这种门内弟子受欺侮之事,自然也不会手软,便几次派了左右护法,前去教训那些不知天高地厚轻视女子的寨子。那些寨子被打得屁滚尿流,便去找那背后靠山陈巍诉苦。陈巍早看花雨叶不爽,如今又觉得被明着挑衅,自然记恨在心。

    现在这急样,估计是看有和花雨叶能扯上边的坏事,想来掺一脚解解气。

    可此时,在这几个门派面前,许碧川可不能把自己当做那花雨叶的师爷。此时他只有一个身份,便是这嚣张惹事的邱小少爷的朋友。

    他做出一份严肃的神态,对邱灵赋道“邱小少爷,这是花雨叶与他们青山盟的事,我们外人还是少说为好。”

    脸上又挂满了真诚的歉疚之色,对那陈巍道“陈盟主,我这小友对江湖事一窍不通,多说几句逞了口舌之快,还望见谅。”

    陈盟主来这里也不是为了和陌生人吵架给别人看热闹的,他哼了一声,也不明着回应,却是扭过头,摆起身为盟主的大架子,当自己宰相肚里能撑船,不再与那邱灵赋计较了。

    邱灵赋也白了他一眼,头扭向另一边,傲气得不行,仿佛自己退步也仅仅是碍于许碧川的面子罢了。可这一扭头,又看到那二楼柱子背后遮遮掩掩的一道人影,那人见他望来便一愣,随即又一笑,整个人浑身上下灰扑扑的,似乎只有那双眼睛如星海夺目。

    这人该是又看了一场好戏

    邱灵赋不自在地又把头扭回来一些,心里算计着自己要是嚷上一句那处有人,阿魄究竟来不来的及跑掉

    谈到这里,气氛僵硬,大家喝茶不是,挑起话头也不是,却是都安静了下来。只有邱灵赋毫无影响地在那吧唧吧唧,吃着桌上几乎无人问津的点心,大口喝着那沁香清脾的茶水。邱小石早就坐立难安,上半身端正坐着,却在桌子下一个劲儿地用手肘捅着邱灵赋。

    丁宫主和那廖掌柜算是半个同行,他看这气氛僵持,为了掩盖邱灵赋那夸张吞咽食物的声音似得,便闲聊一般同那廖掌柜说道“说起饭酒老儿,我听说此人脾气古怪,方才廖掌柜也说他昨夜似乎是一言不合伤了人,也是给廖掌柜留下了个烂摊子。你们薛其大掌柜给这饭酒老儿了去处,是有情有义,收留后又处处容忍,实在是大度。同是做这招待百姓的活儿,恕丁某多事,多说一句,这般长此以往,怕是对江海楼名声不好。”

    廖掌柜摇摇头“丁宫主湘水宫为江湖门派,武力震慑让江湖混混难以惹是生非,可客人却的大多是老百姓。江海楼虽不入江湖,可薛其大掌柜这出海纳百川,却受不少江湖人或文人才子喜爱。湘水宫求的是安稳平静,江海楼却意在阔达广纳。江海楼走这道,自然少不了惹是生非的乱子,这便是我和伙计们要去善后处理的事了。”他抬起老眼深深看了丁宫主一眼,“你我所忙之事不同,这也是情理之中,并无不妥。就像丁宫主,虽无须处理这方面的事,但却是得忙于重点处理严教弟子行为规范,好让尚武的江湖之道能护百姓一方安宁。像我等,本就不如丁宫主这般侠义。”

    没想到这看似平平的廖掌柜说起道理来却是一语惊人,真不愧是紫江筑的掌柜,把这一身铜臭味半点武艺没长进的湘水宫,也说得如同身负江湖之重担一般。

    可丁宫主也不知是多想了还是心里有鬼,看到廖掌柜那针对自己的一眼,却觉得讽刺一般,脸上要笑不笑,硬是挤出友善来“不不不,廖掌柜谬赞了,这不过是我们的责任所在罢了。”说着又话锋一转,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像是倒苦水一般,“说起来,我们湘水宫虽求安稳平静,不过也不是没出过收拾不了的大乱子。有的经人刻意一传,闹得满城议论沸沸扬扬,止也止不住。唉,说起来我们湘水宫还是不能像真正江湖门派那般将非议置之度外,毕竟身在朝市。”

    这生意经扯得实在无味,邱灵赋打了个哈欠,私下扯了扯许碧川的衣袖,许碧川一看,那双困顿无神的眼意思明确我想要走了。

    可那边翁一苇摸着胡须的手一顿“丁宫主说的是一年前关于白家的那个传闻”

    陈巍经这么一点,也神色不自在道“白家有幸存的仆人喝醉了,在湘水宫酒楼大闹惹事。是这一件吗”

    邱灵赋瞧这些人脸上微妙的变化,心里敏锐察觉是趣事一件,便又安分下来,竖起耳朵听着。

    丁宫主脸上神色无奈“是的。”

    那翁一苇瞥了那饶有兴趣的陈巍一眼,唐突道“陈盟主似乎很在意此事听说,青山盟当年也参与了剿灭白家。”

    陈巍听翁一苇这语气,不是滋味“当年白家搜刮百姓,私敛不义之财,所迫害百姓数以万计,我青山盟随其余有识帮派秉承天道除恶扬善,实乃天经地义,怎么翁寨主似乎不满,有话要说”

    翁一苇听这语气里的火药味,也不想多说,只道“可最后,你们把白家铲平了,却也未见有什么不义之财。”

    看来这翁一苇与白家老当家白还谱果然如传闻一般私下交好,在这白家被剿十多年后,在这般场合,也要为他们多说一句。

    陈巍听了虽想反驳,却也是默不作语。登时之间又安静下来,大家话就到此,不必多说。

    当年白家之事,至今仍为武林禁忌的话题。

    当年六个帮派,在包括泰山北斗的紫霄和佛门的默许下,将当时风口浪尖上的白家歼灭。

    而在此事发生之前,白家暗地勾当杀人放火搜刮获取不义之财之事似乎证据确凿,天下人口诛笔伐,引起武林众怒,可到了最后,白家当家白行义死前都不愿承认罪行,而白家所居的白云山,被里里外外翻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这传说中堆积成山金银珠宝的痕迹。

    据说当年可是一场恶战,白家上下所有人都死于那场拼杀,可最后,武林正道却搜不出这白家的罪证。这件事当时轰动一时,关于白家是否真的犯下滔天大罪的真相几经猜测,一时间风言风语,竟然又变得难下定论。而参与此事之人,谁也不愿详谈。

    这事过去这么多年,竟然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此时再提起来,竟然是因为湘水宫内的一场酒后闹剧。

    这会就连陈巍也沉默下来,可又忍不住问道“那白家下人,现在在哪丁宫主你可知道”

    丁宫主脸上却露出欣慰之色“说起来也是巧,那白家下人大闹之后,在我湘水宫住下了。好几门派来问此人下落,那人怕事,便寻求湘水宫庇护。我弟子劝他许久,他竟想通了,愿意放下过去,说改天找个机会,把当年白家之秘谈说与我等。白家当年的事,怕是可以解开了。”

    陈巍开口便道“他是要抖露白家之财去处以及白家罪行,还是当年那场”说到一半就停下了,似乎觉得此言不妥。

    丁宫主却像是没听出什么意味,堆脸笑道“这白家下人是因为在外办事才躲过一劫,他怎么会知道当年一战的事”

    陈巍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又抬头看见众人看着他,他便又焦急解释道“当年白家虽犯下极恶大罪,但多数下人受人指使或毫不知情,罪不至死,那一战终究是伤及太多无辜”

    陈巍语气似乎越来越软,似乎说得毫无力气。他抬眼一看,便看到了在那一言不发神色肃穆似在思考什么的段惊蛰,又有了底气一般活了起来,冷笑道“当年白家之事,段仲思是最积极的,怎么此时孔雀滨却不动声色,难道没一点想法你们不想知道当年白家把钱财藏在哪了吗”

    段惊蛰年纪轻轻,看陈巍对孔雀滨点名道姓,却是不慌不乱,便又紧蹙眉头,似有不满,可还是说道“父亲当年之举,我既不知情,也无从过问。”

    一句话把自己撇的是干干净净。陈巍想转移众人的视线,却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哼了一声,也不再说话。

    看这又提及了不该提的话题,气氛不太好,廖掌柜又叫来伙计送上了点心,这喝茶喝得索然无味,大家草草吃了点,便满怀心事,各回各家了。

    待所有人都走光了,廖掌柜见许碧川迟疑着不走,便问“许诸葛还有何事廖某是否可以效劳”

    许碧川笑道“那饭酒老儿昨日伤了人,在下只想问问那被伤之人的去处罢了”

    等到三人抬脚要走,正要踏出那紫江筑的门时,邱灵赋忍不住往那二楼的角落看去,却发现那里空落落的,早就没了人影。

    昨夜玩得太晚,早上又早起折腾了半天,邱小石回来便在屋里一觉睡到了傍晚,肚子饿了从屋里起来吃晚饭,只看到两个小童两名伙计,却没看到许碧川邱灵赋。

    一问才知道许碧川下午有事外出,而许碧川前脚走,邱灵赋后脚也离开了如意楼。这邱灵赋,不知道又出去捣什么乱呢

    邱小石胡思乱想着,吃饱了饭就想在如意楼附近走一走好消化,可刚出门没走几步,一旁便有一面生的布衣男子堆满笑朝他走了过来“哎这位是邱小公子的随从吗”

    邱小石不认识这人,把这人又上下大量了一番,丈二的和尚摸不着脑袋“你是”

    这繁华的地方还是夜里有味道,邱灵赋从窗往下看去,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灯火通明,何等惬意。

    小二又上了一碟酱卤鹿肉,看着这满桌子狼藉一般的空碟子,又看着这一眼望去出众夺目让人移不开眼的俊公子,咕咚吞了下口水,硬是把自己一些不敢置信的话语都吞进了喉咙里。

    那小二刚走了,身边又来了一人。

    “自己吃”那人走了过来,就在邱灵赋面前大喇喇坐了下来,眼睛把桌上这大小碟子过了一遍,那些碟子上的残渣也是寥寥无几。

    邱灵赋看也没看,听那懒洋洋的声音,便知道来者是谁“这什么破茶楼,你进来怎么没人拦着”

    阿魄笑“这是紫域,别说乞丐进个酒楼,就算是有疯子要来说书,也没人敢拦着。”

    这说着,那小二看多了个人,还从那边周到地赶来,添了碗筷。

    邱灵赋立马睁着一双眼瞪着那小二,那小二被瞪得莫名其妙,一步两回头地望着,便下了楼。邱灵赋回头一看,又见那阿魄笑得甚是更是得意。

    那阿魄摸着肚子,腆着张脸,对邱灵赋可怜道“我饿了,乞求乞求这位公子,让我吃一点好么”

    第12章 十二、紫域八

    “随便吃,我下了毒。”邱灵赋坏笑道,自己也不去拿筷子吃那桌上喷香多汁的肉,对那阿魄的反应倒是饶有兴趣,却也不盯着他看,说完便扭头去看窗外风光无限,此时吹吹风,吓吓这可恶的家伙,倒是神清气爽,舒服得很。

    阿魄倒不怕,看着邱灵赋那被窗外灯火映得温暖的脸,自己拿了筷子,夹起一块卤得醇厚香浓的鹿肉,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吃了一块软腻的肉,唇齿留香,又看邱灵赋道“你这一天把这紫域说书的都折腾了一番,听到了什么”

    邱灵赋就保持着这往窗口欣赏美景的姿势,懒散地睨了他一眼,心里搜刮着最恶劣的话,刚想张嘴呛他一句,那边几桌人大声讨论的嘈杂便传了过来“听说了吗今天下午,好几个帮会去湘水宫问了丁宫主想要见那当年白家那下人。丁宫主说了,过几天就给他们答复。要是那下人允许了,要这人要露面也不过是这几天的事”

    “这么说过几天,当年白家之事留下来那些猜测,恐怕就有答案了”

    “可不是嘛这都猜了十几年了,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早该翻出来好好说说了”

    “也不知那白家当初是造孽的还是冤死的要是冤死的,那当初几家”

    那边几桌的声音高昂,对周围人频频侧目熟视无睹。

    邱灵赋却不屑道“今天这茶楼酒楼里的男人们可真是闲得慌,比那街边无事闲聊的妇人还要多嘴,到处都是这番高谈论阔的腔调。”

    阿魄细细看着邱灵赋脸上的表情,笑道“这你倒是挺清楚的。”说着又夹了一片肉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吞下去,“哥哥我就好心告诉你,这些人现在在这胡吹猛侃,但两个时辰前,可都是收了湘水宫钱财的。”

    邱灵赋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脸上神色难测。

    阿魄看他这幅样子,有意思道“这种事我骗你来干嘛怎么上次回去如意楼,你看到湘水宫送给许碧川的东西了吗,你自己搜刮了多少那次我骗你了”

    阿魄倒是没亲眼看到邱灵赋去翻那些宝物,可昨夜看邱灵赋那行囊时,却见着了不少金银玉石,自己这么一拿捏,便稍作猜测罢了,说出来不过是想要逗逗邱灵赋。

    上回这人倒是没骗自己,可邱灵赋却没有因此觉得这人就真的可信了。他道“骗人的最高境界,就是先取得信任,再狠狠地敲一笔。”

    阿魄不禁一乐“你倒是很有经验。”

    邱灵赋毫不客气回道“你倒是知道我很有经验。”

    阿魄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勾描讥诮的薄唇,出神道“看来以后阿魄要加把劲尽快获得你的信任,再要狠狠敲你一笔才行。”

    眼前这人可真烦心,好像要逼他说话似得,这话是一句接一句的让人火大。邱灵赋看到此人已经是厌烦,本是没兴趣与他说,可那语气里懒欠欠的,听着不知该说是不是勾人勾人一肚子火气。

    邱灵赋闭上嘴巴,懒得与这人在往来说话。

    “怎么不说话了我可没点你哑茓。”阿魄对着邱灵赋,似乎胃口大好。又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鹿肉,塞进嘴里,一双眼便眨也不眨地看着邱灵赋。

    “我倒是想点你的哑茓,省得你破坏这夜晚的美好。”邱灵赋讥讽道,可眼前的人就是不生气。

    “这夜晚恐怕有更糟糕的事,会让你觉得我的话每一句都美好。”阿魄说得意味深长,邱灵赋不由得警惕起来。

    “你觉得糟糕的事,我肯定会觉得开心。”

    阿魄喟叹道“可惜,我并不会觉得糟糕,但也说不得开心。”

    邱灵赋好奇这阿魄此次来寻他有何深意,又被他的话勾得不断反击下去,竟然并不想离开。两人不由得你一句我一句说着废话往来起来,竟然说到阿魄把这一碟酱卤鹿肉都吃了个大半。

    阿魄甚至又毫不客气叫了点酒,送着这鹿肉便有滋有味吃了下去。

    这副享受的模样看得邱灵赋是心中不快,自己吃饱了,这肉早就吃不下了,竟是半筷子也没动,可惜就这么便宜了这眼前的不速之客,真是糟蹋。

    邱灵赋琢磨着,要是自己走了,这满桌子的酒菜钱怕是只能算在这人身上吧看这人身无分文,怕是要倒霉的。

    阿魄喝了酒,一双眼更是大胆,几乎片刻不离这邱灵赋,自然捕捉到邱灵赋这贼兮兮的一眼,便问道“你又想什么坏点子,有那功夫,不如陪我喝几杯”

    邱灵赋却道“有功夫喝几杯,还不如想些办法对付你。”

    阿魄揶揄道“你可真够用功的,怎么,想到了吗”

    “想到了,我不付帐,把你留在这,你说怎样”邱灵赋便站起身整了整衣袖,似乎真要走了,他得意洋洋看那阿魄。他没钱,即使武功拔众,在这紫域也无法赖账的。

    一言概括,这紫域,就是市井化的江湖,江湖所有别人艳羡的逍遥与洒脱,在此被剥离得分毫不剩。在这吃饭要钱,过夜要钱,有人在外光凭一身武力欺侮百姓,可这里不行。江湖人有善有恶,鱼龙混杂,可表面上都是正义的。

    紫域便凭着这真实或虚假的正义,制衡着,维持着这片朝市。

    要是阿魄没钱,这顿霸王餐,恐怕不如在外的吃的舒服。

    谁知那阿魄神色不动,竟像是一点也没察觉出邱灵赋的用意来,却也站起来拉住他的手腕“别走啊,这肉你都还没吃一块难道你这鹿肉点着,是因为知道我会来吗”他语气里字句无一不带着调笑,这副街头登徒子一般的模样,让邱灵赋觉得那衣角都粘腻起来,恨不得狠狠挣开,可那手劲大,却是挣不过。

    阿魄还一身酒气笑问他“鹿肉可是有补脾益气、温肾壮阳的功效,你特地给我吃这个干什么”

    这臭叫花莫不是醉了说起话来就这般流里流气的,前几日他虽爱逞口舌之快占自己便宜,却也不似今天这般胆大。

    要把自己当闺房小姐来调戏吗邱灵赋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顺着他的话便讽道“让你补补,不是怕你那里不行么”说着还赤裸裸又万分不屑地看了阿魄下面一眼。

    他却不知,自己这一眼,可是看得阿魄浑身发热。

    邱灵赋身着浅色锦衣,又是肤白如雪,发如雾丝,整个人一眼望去仿佛比周围更是明亮夺目了几分,任是谁都忍不住往他身上多看几眼。细看五官清秀俊俏,薄薄的唇角仿佛嘴角永远挂着恶意,而眉目间透着一股子的澄澈如溪。他那眼神,并不是对万事一无所知的干净,而是万般情绪放肆昭显的无畏。

    此时喝下去的那点美酒和鹿肉带来的满足却在身体四处流窜,阿魄觉得自己浑身感官登时敏锐起来,浑身欲望被兀自放大了一般。方才邱灵赋那一眼,盈满的恶劣与挑衅,却让阿魄欲念都不禁地颤栗着,把却又绵绵地化为香甜的悸动。

    他握着那邱灵赋温凉的手腕,他那脉搏就在自己手心里跳动着,不禁心念一动,手劲大了一些,又把邱灵赋扯得近了一些,好让那人生动的眉目,倒映在自己一双醉眼里。

    邱灵赋自然是不会放任他扯住自己的,他猛地向前一趔趄,一只手便啪地撑在彼此之间的桌子上,不让那人再任意妄为地把自己扯过去。邱灵赋嫌恶地把头往后“你酒量真差,酒品也差。”

    阿魄忽的一笑,手上却是一松,放了他。邱灵赋立刻将手抽回来,另一只手便去揉鐼捏那被拽得有些发白的手腕。那点酒倒不至于把阿魄灌醉,只是此时夜景怡人,喝的酒醺人,有些躁动,那邱灵赋就在眼前,阿魄不禁想这样那样一番捉弄。

    阿魄看他转身又要走,便道“这就走了许碧川都快知道饭酒老儿是何等人物了,你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邱灵赋一顿,驻步问道“什么意思”

    阿魄笑笑,高深莫测。

    邱灵赋强忍住要凑上去揪这人衣领的冲动“你告诉他的”

    这人真是可恶,他坐在这里老一会儿,吃着自己的东西,竟然还吊着自己胃口,对这事不说一字。这会儿才透露半点,让自己猴子似的干着急

    阿魄看邱灵赋目光放在自己领上,似乎又觉得喝了酒浑身开始发热,便下意识扯了扯衣领,衣领便被扯得有些松垮,露出那麦色皮肤紧实包裹的光滑锁骨。

    他笑道“怎么会”他又好心提示道,“你忘了你昨夜伤了人吗这么大的破绽,你觉得许碧川会放过我来那会儿他早已找到那人,这会他恐怕快出来了,我是拦不了的。”

    邱灵赋看着眼前那醉眼笑看自己的阿魄,心里想起昨日被自己扎了两针的那人。他心里不觉得愧疚,反而嫌昨日那人多事。

    他指着桌上的鹿肉,不甘道“我请你吃了这肉,你带我去找那人。”

    阿魄一双笑眼就没放过他脸上的一丝表情,他答应道“好。”

    一左一右离了那家酒楼,迷离灯色下走了一会,两人竟是默默无闻,可邱灵赋觉得有一点不自在,微微侧头一看,便发现那阿魄低着头,一直往自己脸上偷瞧。

    他藏不住心事,便拉下脸皮问那叫花“你看什么”又调笑道,“莫不是发现我像你爹了”

    阿魄手中还提着半壶酒,步伐懒散,低头看他道“你猜一猜”

    邱灵赋扭过高傲的头颅,嘴角轻蔑“我不像你爹,像你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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