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连刑锋也不理解自己的执著,那又如何?
自己不总算做了自己想做的事了吗,这自然是不後悔的。
刑锋刚才才尝了拶子的厉害,自己的一只手仍是痛得钻心。他见连向来能忍的时夜终於也是如此副凄惨模样,不知为何胸口一阵发闷,竟隐隐觉得有些痛了起来,但是同时,他又恼恨时夜多管闲事,非使自己在众人面前似个全靠他才能保全性命的懦夫。
时夜骗他那麽多,害得他父子身败名裂,连苦心经营的天鹰盟也只能拱手送人,这样的怨恨,他既然不能报复,却也不屑要对方的怜悯求情。
看著时夜疼痛难忍地转头看著自己,刑锋不由心中一慌,又觉得羞惭愤恨,冷冽的目光稍一松动,便缓缓移开了眼。
“到这时候,你都还对他念念不忘,可人家却骂你下贱,夜郎……”林傲叫人停了用刑,目光很快又凝聚出一股狠戾,“你越是这样,我越不会同情你。来人,换夹棍!”
手上的痛稍微停歇了下来,时夜总算有机会缓过一口气,他虚脱地看了眼林傲,疲惫地把头靠到了椅背上,已被夹得骨裂肉碎的手上鲜血顺著指间滴滴答答流下,他也全然不放在眼里。
“谁要你同情?”
看见林傲那张狰狞满露的脸,时夜这才觉得自己总算是见了阳帝林傲真正的一面,以往林傲在他面前那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又或是调侃戏谑放荡荒淫的样子不过是假象罢了,就象自己平日虽然冷酷深沈,精於算计,却哪又想到原来自己也有情难自禁便慌了手脚,不计後果的时候?
林傲听见时夜还有还嘴的力气,忍不住冷笑一声,轻扬起眉,目光中也是一分不屑。
“这屋子里,谁又会同情你?”
这话说得时夜的神色一变,但他随即便因夹棍已开始用在自己脚腕上而无力再多说什麽。
“呜啊……”
脚腕上的骨头自然比手指上的结实得多,所以断裂时所发出的声响更为清脆刺耳。
剧痛之下,时夜在椅子上拼命挣扎,若不是被人死死按住,他必然已连著椅子一起摔倒。
赵四惊恐不安地看著向来形容优雅,举止从容的主上竟然会在他自己所修建的地牢中被折磨得露出如此副惨状,不觉悲痛难当。虽然贪生怕死,趋功近利是人之本性,但此刻他也顾忌不了那麽多,双腿一软,已是哭著跪到了林傲面前。
“求您饶主上一命吧,再这样下去……他……”
林傲回头看了赵四一眼,挥了挥手,立即有人上来把他倒拖了出去,一路仍是哭求不绝。
而此时,一旁的刑锋紧闭著眼,恨不得连自己的耳朵也堵上。时夜那分明是强自压制却仍冲口而出的惨叫声让他听得心惊胆战,比自己受刑还感到难以忍受。可他却决不肯替时夜说一句话,他知道时夜想听什麽,可是要他惘顾自己的家仇去原谅时夜,又是万万做不到。
时夜的惨叫声慢慢弱了下去,似乎施刑的人已停了手。
“回鬓主人,他已昏过去了。”
看见时夜痛昏过去,立即有人回报给背对向时夜而立的林傲听。
林傲负在身後的拳紧紧握了握,缓缓转头,冷眼打量了下满面是汗的时夜,吩咐道,“上水刑,也正好让他清醒清醒。”
刑锋随後便看到时夜被人从椅子上抬了下来,平躺在地上,四肢则被锁进已钉好在地上的铁环里。有人端来一盆水後,又有人取了块布覆到时夜脸上。只看林傲点了点头,用刑的人便舀了勺水小心地浇到了那块布上。
几乎就是水洒到布上一刹那,本是昏迷的时夜忽然有了动静,手足无力地在铁环里钳制下挣扎不说,头更是猛烈地摆了起来。无奈布一沾水便紧紧贴在他面上,纹丝不动,反倒随著不断倒下的水而贴得更为紧密了。
“好了。”林傲看时夜挣扎了会,叫了停,腆著肚子蹲到了时夜身边,取开了那张覆在他脸上的湿布。
时夜费力地喘著气,发丝凌乱纠缠在水渍满面的脸上,狼狈不堪。
“你都快死了,你的情郎还是无动於衷,为他死,值吗?”林傲替时夜捋开胡乱纠结的发丝,目光中的狠戾已是少了许多,反倒多出几分不忍。
时夜微微睁眼看了看林傲,目光一斜又瞧向了刑锋,刑锋半靠在墙边,虽然看著自己的目光里多有慌乱,但是那张年轻又冷峻的脸却没有半分多余的情感。
“何必多问……”时夜低低一笑,疲累不堪地闭了眼。
林傲将手中的湿布又覆回了时夜脸上,点点头命人继续倒水。
时夜的身子又开始挣扎了,几乎是不能自控的挣扎。刑锋听著他的呻吟声越来越弱,又看著他胸膛的起伏越来越剧烈,知道对方随时会一口气上不来就那麽死去。
刑锋觉得心里更慌了,他目不转睛地看著时夜,生怕错漏了一眼。
林傲已站了起来,沧桑的脸上有著异常的决然,这让刑锋觉得林傲是必定要借机取时夜的性命了。
无计可施,也是无可奈何,刑锋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目光里的慌乱也渐渐多了起来。
他已杀过时夜一次了,那种永远失去一个人的感觉实在太过痛苦,而如今,这痛苦又变得鲜明清晰起来,把他对时夜所抱有的仇恨冲刷得浅淡。
“住手,别再折磨他了!老子不稀罕他帮我受这些罪,林傲,和你真正有仇的人是我,你放著仇人不报复,反倒去折磨这麽个废人,你他娘的真是个蠢货!”
刑锋奋力站起,身上血肉模糊的伤痛得他差点又倒了下去。
林傲也不叫人拦他,就看著他脚步踉跄地走过来。
刑锋好不容易走到时夜身边,看见他脸上仍紧紧覆著的那张湿布,心头一紧,赶紧就伸了尚未被拶子刑虐过那只手想要替他取开。
可林傲岂会容刑锋如此放肆?他看刑锋伸了手过来,冷笑一声,也探手过去,抓了刑锋的手腕。
“怎麽,现在想救他了?”林傲转头看了看呼吸渐窒的时夜,知道对方情势危急,不由眉上一皱,但是刑锋的突然生事,若叫他立即就放过时夜,面子上却是有些过不去。
“林傲!快住手!”
林傲一听这熟悉的声音,立即下意识地松开了抓住刑锋的手,也不管刑锋要做什麽,只是急忙抬头去看。
冷飞怒容满面地站在地牢门口,看见这满屋子的血腥,急忙过来,身後还跟著唯唯诺诺的赵四。原来赵四被拖出地牢後,心中担忧时夜,只好连夜去找了本已休息的冷飞,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通,求他说服林傲放过早就是伤病缠身的时夜。
既然是自己最仰慕尊敬的大哥到了,林傲就算脾气再倔也不得不给冷飞几分面子。他低头看了看脚边的时夜,对方脸上的湿布已被刑锋一把揭开,只是那张本是苍白的脸如今却显得有些泛红,而呼吸更是弱不可闻。
“混帐!”冷飞见到奄奄一息的时夜,想也不想便刮了林傲一耳光。
林傲站定了让他打,除了半张脸上发红外,并无任何表情。
“快扶阴帝回去,马上请人替他疗伤!”冷飞转头随即吩咐了下去,看见守在时夜面前,漠然不语却是满身伤痕的刑锋,又道,“把此人也带去客房,替他包扎好伤口,好好看管,暂时不要动他!”
“大哥,你管得真宽。”林傲看见时夜和刑锋被人或抬或扶地带了出去,心中不甘,对冷飞低笑了声。
岂不料冷飞竟猛然大怒,一把掐住林傲脖子便把他推到了墙上,撞得他背上发痛。
“林傲!你一把年纪,还是这麽任性妄为了!你要逼死多少人才甘心?!”
林傲挣了挣脖子,费力地喘著粗气对冷飞道,“我只是成全他们而已……我有什麽错?”
阴阳调和强强生子.八十三.悔之晚矣)
建档时间: 220 2008 更新时间: 0220 2008
“你的成全真是好宽宏大度!”
冷飞听着林傲到这时候仍在强嘴,冷冷扫了眼屋里刚留下不久的血迹,随即也松开了林傲。他知道林傲那向来自负暴躁的脾气,遇错难认,即便认错也总有堆歪理。
“老子还就是小肚皮鸡肠子了!”林傲被冷飞的言语一刺,面上挂不住,猛地就推开了站在面前的冷飞。他低着头狠狠地喘了几口,见了自己挺起的肚子又忍不住生出对时夜的恨意。
冷飞随着林傲的目光看了下去,终究想起林傲现在是有孕在身的人,自己不宜和他多做计较,免得又惹出些麻烦。
“我懒得理你!”冷飞看林傲仍就是副不肯认错,满面怒愤的呆立模样,心里忧虑时夜的伤逝,甩了手就出了地牢。
冷月宫里的医师对时夜的伤势已是束手无策。时夜身上的旧伤未愈,如今又添了几处血淋淋的新伤,再加上他被水刑窒闷得过久,虽然尚有微弱呼吸,却仍旧难以唤回意识,如此下去只怕他连自主呼吸的意识也会慢慢丧失,直至气绝。
冷飞听了下人不能为力地回复,忧虑不已。他见时夜渐渐就要绝了气息,只好以自身真气输入他体内,护住他心脉。但他也知此计难维长久,若不再及时辅以医治,时夜终究是难逃一死。
冷飞已听说时夜惹得林傲大怒是为了救那个天鹰盟的少主,但是他也是不明白,为何向来行事狡诈狠毒的阴帝竟会如此不计后果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也要去救旁人呢?若说此二人有情,为何那青年却又太过冷漠。
刑锋被囚在客房中,只能依稀透过窗户看见长生殿不停有人来人往。
他身上的伤势并不太重,多是皮肉之伤罢了,手上指骨虽断了几截,也非什么致命之伤。上了药后,刑锋的精神也慢慢好了起来。现在他唯独担心的就是时夜。
他万没想到,林傲竟会对时夜如此狠,当真叫人给他用上各种刑具折磨。
最初自己看到时夜时他已是四肢俱废,身上还带了别的伤,看脸色便知他病得不轻,而时夜胸膛上仍是裹着纱布,想来自己刺他那一剑也是不曾好过。
只怕自己令时夜最痛的还是那番言语相刺,刑锋没想到,自己寥寥几句带了恨意而故意讥嘲的话,竟会把时夜激得呕血。
以往他听自己骂他下贱,不总是含笑不语,或是闭目默认的吗?
而如今自己却是靠这个人的救了自己,若无时夜不顾颜面地恳求林傲,愿意代己受过,只怕自己早就被林傲折磨死在地牢。
桌上的油灯忽然一晃,刑锋猛一睁眼,便再也不敢去想往日那些和时夜相处的片断。
他坐在桌边,静静地看着仍是往来不断的人影,心中的担忧虽多,却又无可奈何,两人走到这一步,纵使前仇就此了结,又怎能再相守相依?
林傲稍候才从地牢慢腾腾地回了长生殿,他跨进门,看见时夜正躺在自己床上,冷哼一声,随即呵斥道,“还把这废人抬到这里做什么?!他这只想着仇敌的混帐,还有脸再躺在本座身边吗?!”
冷飞本已是为昏迷不醒,却又眼看着难以支撑下去的时夜而焦虑万分,听见身后林傲又出言挑衅,顿时大怒。
他猛然转了身过去,看着正悠闲迈着步子走过来的林傲,未曾想过自己也有如此憎恶这口口声声叫自己大哥这人的一天。
“你少说几句吧!你说再多他也听不到!”
林傲被冷飞拿话一杵,又见他竟是副急怒交加的模样,也不好再多说,只是悻悻走了过来。
围在时夜身旁的医师正试图灌他喝下清醒神智的药水,哪知时夜根本就不知吞咽,水到嘴边,硬是又尽数流了出来。
林傲在旁看他们喂了这几次,时夜仍是没喝下几滴,又见对方脸色当真白得吓人,心道这次的确太为过火了些。
毕竟他只是想藉机折磨时夜,已泻心里的怨愤,还不曾真想要致时夜于死地。
林傲如今也是心烦意乱,一把推了还试图灌进药水的医师,自己坐到床边一把扶了时夜。
“蠢货!他一副死人样,你这样喂怎么喂得进去?!让本座来!”他怒瞪了身旁伺立的众人一眼,唯独避开冷飞冰冷的目光,抢了药碗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才俯身嘴对嘴地喂给时夜。
触碰到时夜双唇的时候,林傲惊觉一股凉意,但他并未多想,只是把口中的药水缓缓灌入时夜的嘴里。
“看,这样行了吧。”一口喂完,林傲得意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