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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反正主角挺高冷的 第2节

作者:暮二木 字数:20824 更新:2021-12-30 02:30:25

    这掌门也是个元婴中期,却因为父母都是有所成的修士,代代都在长清派身居高位的,故而修为里也多少是丹药堆起来的成分居多,本来自恃修为也算是横行一方,没想到刚从宝器上跳下来就被这冰冷的剑气逼得胸口一闷。

    他这才知道玄止真人名不虚传,也感觉到这明显已经是放了水的威压,既生气门下弟子这么不长脸,又懊悔自己没有早一点出手阻止事态进一步蔓延,玄止肯这么手下留情,既是自恃身份不屑动手,也是看在各据一方多年来相安无事、同为正道的面子情上了。

    所以当楚松落收起那通身的气势,他才一脚把那弟子踢到一旁,看似凶狠地训斥数落一通,然后谦逊地说都是自己教养无方,连连称此番得罪了玄止真人,实在是罪有应得,不敢再犯,就准备这样离开,却听到一声“道友且待”。

    玄波悠悠地噙着笑从飞舟上踱步而下,拱手向围观诸人里几个有交情的见礼,又受了清微派诸弟子的礼,这才不慌不忙地说,“有话可不能这样说,这位嗯清远掌门贵派弟子出言不逊,我师弟尚未动手,不过小小惩戒,这不已经毫无因果了,哪里称得上得罪我师弟一向谦逊自持,不说平易近人,也哪里至于被说成这么树敌无数的高贵人物,道友觉得是不是这样”

    他虽然风度翩翩,礼仪俱佳,却既符合正道第一大派掌门人的气派,又有恰到好处的傲气与反讽。

    还不待清远开口辩解,他就又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样笑道“哦对了,我倒忘了清远真人锦衣玉食长大的,一片赤子之心,不通人情世故,难得学的也算有点手段,耍得不好,还被我这样质问,也实在是我强人所难。”

    清远背后一片冷汗,好在他确实如玄波所言,出身很好,虽有几分傲气,但受了人事挫磨,能够当上一派掌门,还稳坐到如今,已经是很会审时度势、懂的人情练达的人了,故而再三道歉,又称自己一时失言,说错了话,等等等等。

    玄波便也假情假意地客套几句,目送长清派诸人走了。周围的人见已经无戏可看,也都渐渐地散了去了。

    玄波这才上下打量了一下喻砚白,若有所指地道“师弟脚程倒是很快,难怪嫌弃我这飞舟太慢。”

    喻砚白只觉得他的眼神很是让自己不舒服。

    上一世玄波曾经也是光明磊落、温柔可亲的好师父,只是仿佛自那龌龊之事被他发现、甚至参与以来,玄波的理智都不知飞到了哪里去,竟然毫不在意传承万年的清微派上下风气有可能在此毁于一旦。

    他还来不及仔细思考,就被楚松落牵住了手,男人眉眼间有几分隐藏得很好的厌恶与不耐,面无表情地说,“回去吧。”

    玄波还正微微笑着等楚松落回复,但他这样避而不答的失礼,反而好像笑得更开心了。但玄波毕竟不是楚松落的目标,所以楚松落并不再分神,带着喻砚白御剑而去。

    英雄救“美”和故人重逢,都是诱人相思之情更加浓化的妙招。楚松落御剑而行,心里还有几分洋洋自得。也许接下来只要示一示弱,再表现出自己无情剑道有了动摇的征兆,到时候

    嘿嘿。

    想到这个世界的法则力量都唾手可得,楚松落就很是志得意满。

    到了分配好的院落里,刚进阵法,楚松落就闷了一口血吐出去,白衣染血,长剑捣地,看起来分外凄惨。

    喻砚白果然慌了神,一下子就抛弃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心绪“师父”

    楚松落闷声咳嗽几下,嘶哑着声音道“无妨,一点小伤。”

    语毕,他冲着喻砚白带着疲惫的释然与解脱,微微一笑。

    日已西沉,天色昏明,这烟色叆叇的小院中,日日魂牵梦萦、睽违五年的人,忽而冲你一笑。

    那么转瞬一逝的笑容。

    真是好看。

    喻砚白怔怔地想,真是好看。

    即使是人间万家灯火通明的歌舞升平,即使是亿万星辰明灭闪烁的霄汉银河,此刻也比不上某个人的笑容温暖璀璨。

    那个人说,“我回来了。”

    唯有此刻,喻砚白不愿求长生。

    师尊肯定受了重伤。

    虽然他无法窥测师父的修为,但喻砚白毕竟是亲身感受过楚松落那举世无双的剑意鼎峰的时候。万不可能过了五年,这剑意不升反尔降了。虽然也有可能是自恃身份不愿意以全力打压一个小小弟子,可那后来的吐血,无不显示当日师父并非不愿拔剑,而是受了重伤又千里赶来掠马台,实在无力一战,强撑作无事而已。

    会是什么样的遭遇,能让一个强大的剑修遭此重伤

    他想到掌门意味深长的话,又想到昨日那昙花一现的笑容。

    一个猜测在心里渐渐形成。

    莫非,师父的无情剑道,已经动摇

    而那罪魁祸首,或许就是道貌岸然的掌门,玄波真人

    怒气与不甘变得无法控制,喻砚白狠狠地一拳捶在墙上。

    这一拳的疼痛使他反而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一遇到师父的事情就格外容易失去理智。

    师父既然不愿意告诉他,那么他就只好先自己观察。

    自己的疏离,是唯恐被厌恶,唯恐失去,是珍切深重,才愈发谨慎。却没有想到有人那么暴殄天物,要去毁掉那么一把不世之才的剑。

    “倘若是真的,”他喃喃低语,“我定要让你好看”

    谁也没有注意,喻砚白藏在胸口的玉佩,正微微地、一闪一灭地,发出萤红的光芒。

    第5章 剑仙师尊捉虫

    晨光熹微,楚松落在院落的树荫下盘膝而坐。天地之气流转,仿佛他就是天地造物,通透飘渺,只要日光通彻,他就会像此刻悬浮着细小灰尘微粒的半透明的空气一样消失不见。

    仙气缥缈的楚真人还是想不通自己都表现得这么好上手了,为什么喻砚白却没有一点点主动的倾向。

    难道爱不是占有么

    他感觉到有人正在空中看着自己,恐怕就是那掌门玄波。糟糕,简直想一想他的名字楚松落就觉得很饥渴。虽说他并不是目标,但是,也许只是偷偷地、小小地吃一点点糖,应该是可以的吧

    他故意装作毫无所觉,又给自己逼出来一口血,果然发觉法阵一瞬间被闯破,玄波急忙到他身前,想要出言关怀,却见到那人一脸漠然,于是转而挂上调笑的神情,故作轻佻地去抚摸他沾着血迹的唇瓣,“哎呀,没想到师弟伤得这么重”

    楚松落一手打掉他的手,却反手被抓住,更趁着他无力反抗一把被压到树上。

    玄波笑意吟吟,“如今修为倒退,师弟还是不改往日,总是对我这么暴躁,我可是要受伤的”

    “不若,师弟补偿一下师兄我受伤的心灵,可好”

    他满意地听到白衣的男人喘息变得粗重而难耐,双手遏制住他的动作,看上去却像紧紧环抱住他,然后探首一吻。

    师弟仿佛意乱情迷,已经失却了理智,凶狠地反客为主,用力地吮吸,好似掠夺一般用舌尖征服他的防卫。理智溃不成兵,玄波被他吻得几乎难以喘息,几近腰间一软,却忽然听到一声冰冷而饱含怒气的喝声“放开我师父”

    楚松落浑身一僵,立刻与他分开纠缠,眼中满是自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

    玄波倒是微微一笑,退开几步笑吟吟地说,“师弟今日倒分外热情,不过这时机选得不巧,你我不妨改日再促膝长谈。”

    说罢,不等楚松落拔剑,就掐了个手诀离开了。

    喻砚白一早从入定中清醒来,却看到师父与掌门在倚靠着院中的树缠绵得难舍难分,原本以为是你情我愿,却看到师父被钳制着双手,便猜测肯定是那掌门使用了什么下作手段,才使得师父无力反抗。

    他原本以为如此不敬掌门,按照玄波的性子,大不了就是个杀人灭口的事情,已经做好了千里逃亡的准备,却没想到他没说什么就离开了。不过这一点疑惑也就是在心中一闪而过,他并没有加以深思。

    楚松落觉得自己这小吃吃得还算爽快,又假意咳嗽两声,看似疲惫地阖上眼,摇摇欲坠

    喻砚白瞧见师父在倚靠着树神色疲惫,再一细看,他唇边仍有血迹,地上也有暗红的一滩,又见他咳嗽两声,仿佛体力不支,顿时大惊失色,冲上去刚好接住楚松落。

    他如今骨龄二十三,个头却仍然比楚松落差一个头。男人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仿佛难以自抑地用手去探索着喻砚白的后背,双臂环在他身上,用力之大,好似要将喻砚白揉进自己的身体。他用唇轻轻地摩挲着亲吻喻砚白的头发、耳廓,经过他的脸颊。喻砚白感觉到他的嘴唇因为干燥缺水,触碰到皮肤的感觉是微微地发痒,仿佛要点起火来。身前感受到师父那炽热的情动,是他上辈子极为恶心的反应,此刻他却竟然也有点意乱情迷,犹豫失神,甚至暗暗地有几分期待。未想到不意间却猛地一把被推开来,踉踉跄跄后退几步才勉强站稳。

    楚松落忍痛推开了喻砚白,知道这样上了本垒也算是强取,并不能算得喻砚白主动献身。他装作无法控制自己,跪倒在地上,拿那把从来不离身的剑支在身前,很是狼狈地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喘气。虽然神智上很是清醒,但演得很上瘾的楚松落还是做戏做全套地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做出挣扎间勉强回复理智的样子。

    男人哑声道“退下。”

    喻砚白心神慌乱,既可耻于自己竟然想趁师父神志不清的时候顺势求欢,又担心师父被那掌门陷害,小心翼翼地要去扶他,却被凛冽的剑气一把逼开

    楚松落猛地一挥剑,没了支撑,骤然倒在地上。他艰难的站起来,形象是喻砚白从未见过的狼狈,乌发散乱,白衣上杂着泥土灰尘,血从他的唇角流下,他却毫不在意,乌黑的眸子涨出了丝丝血意,冷声道“别碰我”

    剑未出鞘,自然只是为了威吓而不是攻击。

    喻砚白看到师父踉跄回房的背影,只觉得心中绞痛。

    上一世,师父一直都是独来独往、天下无双的剑圣,如今却遭受这般侮辱,落到这么狼狈的境地。

    莫非,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么

    因为自己能够重来一次,从头至尾被保护得很好,所以就要师父来承担这样悲惨的命运吗

    他狠命地咬着嘴唇,又恨极了自己莫不是上一世叫人弄出来的贱毛病,竟然想要以身获得师父的宠爱,又怨愤这莫名轮回的天命,恨因果纠缠,天道不公。

    天道不公。

    有何解可以破这天道轮回

    有何解可以跳出这三千世界

    他想要仰天嘶吼,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在无人看得见的地方,那玉佩骤然又一次微微发出猩红的光芒。一闪一灭,竟然渐渐与他的心跳同步。

    噗通。噗通。噗通。

    红芒越绽越明显,却在喻砚白若有所感的一瞬间,猛地刺入他的胸膛

    喻砚白一下子捂着胸口,但那刺痛的感觉转瞬即逝。

    “原来如此么。”

    他仿佛若有所感,又犹豫挣扎,沉默的低着头,缓缓地走回房间,眼神暗沉。

    吃完糖的楚松落忽然觉得这世界的法则力量有了一瞬间的动摇,明白这是即将大功告成了,得意洋洋地轻轻勾了一下唇角。

    但他又忍不住想,那么我楚松落的性格,究竟只是我楚松落的,还是原本创造了我的作者给予了我的呢

    他将双臂枕在脑后,吊儿郎当地想了一下,又无所谓地笑了。

    反正自己原本属于的世界,已经被自己吞噬了,最初他的作者,是怎样设定了自己,都无所谓的。

    也许有一天,他能够找到那个人人都有能力构建一个小世界出来的高等世界,去找到自己的“作者”。

    恩怨情仇,到时候再论也不迟。

    据说掠马台是上古修士跑马谈笑之处,此处已过数万年,仍然有一股潇洒浩然之气残留,使人感之心胸豪放,顿生煮酒论天下英雄、拔剑一决高下的豪迈之意。

    自天下正派有了规章以来,掠马台就是光明正大一决高下的地方,尤其是十年一度的秋比。

    在这里似乎无人能够违抗先贤的浩然之气,使出什么阴招。在掠马台决出的高下,天下人无一不认同。

    今日正午阳极时分,各大门派的掌门共同祷香祝天地之寿,然后宣布这一届秋比正式开始。

    其他各峰的弟子都跟在领头的大师兄之后,唯有喻砚白仍然孤零零一人。多有人以异样的眼光打量自己,喻砚白却冷面抱剑,独立台上,不言不语,等待下场。

    心中莫名地十分烦躁,今天三次下场,他全没有了观察对手招式经验的耐心,都是速战速决,引得众人频频侧目。

    三战完了,负责排场的执事恭恭敬敬地道“前辈下一轮,就排到明日午前了,具体时分,今晚我们会送纸鹤知会您,您若要观战,这么二十四个台子,您随意的看;若不愿意看了,这会儿就已经能回去休养调息了,也好为明日做准备。小人就先祝您每战逢吉、武运昌隆了。”

    喻砚白点点头,也不耐观战,转而想到今天莫名知道的关于自己的秘密,却也不愿意回到院落面对师父,正准备在这掠马台周围四处走一走。

    掠马台是上古遗迹,周围也是荒凉的石碑、一望无际的残断无神的上古兵器与枯黄的野草。

    漫无边际的黄草经过万年,却也只是这模样,无论春来春往,也不曾有绿草发芽。

    恐怕是这里曾经是做过几位先贤的战场,当时的杀意,至今还阻止着新草的诞生。

    他有意不去辨认方向,放任自己在石碑与石碑、兵器与兵器之间游荡,却没想到方才走出几十里来,就有几个痞里痞气的人骤然挡在面前。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却又想到也许可以借这个实验自己的能力,这才面无表情地抬头,打量了一下那着繁复暗线镶金丝的白色曳撒,只觉得这人奇丑无比,丝毫不配这个颜色,不由冷声道“何事挡道。”

    那人就无耻一笑,跟周围的跟班喽啰们下流地意会言传“哎呀,就是得这么脾气硬的,上起来才得劲儿。瞧这小哥眼媚唇红,声音又是个荡的,那叫起来嘿嘿,肯定是个尤物。”

    他们瞧见喻砚白神色如冰霜却一动不动,只当他脸皮薄,却也不把他筑基后期的修为放在眼里。

    虽说这是个清微派的弟子,这几天却一直独来独往,也没人跟他交好,因此这几个无耻惯了的人,竟然想都不想,只当清微派和他们那小门小派的格局没差,以为喻砚白是个不受宠的硬骨头,就心痒痒的想去疼爱一番。

    这几个人都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家族里惯坏了的,都是丹药堆起来的筑基中期,觉得这小子长得好看,恐怕也是让人拿药养起来,好享用起来带劲儿的;到时候他们用了药,任他修为高,只要他们几个一起上,哪怕是天王老子,也得软成一摊秋水,乖乖地伏在地上叫。

    几个人渐渐围成一个圈,荡笑着接近喻砚白。

    喻砚白低着头,仿佛默念着什么口诀。

    那为首的白衣子弟见了猥琐一笑,说道“小哥还是莫要做什么挣扎了,哥儿几个已经放了迷烟,也就是疼爱你一番,你要是乖乖的,大家都享受;更何况恐怕你家师门长辈把你养得这么水灵灵的,哪里会忍着没下过嘴瞧你这精细皮肉,肯定不知道这荒郊野外地来行那房中事,更是别有一番野趣。不如就让哥哥们来教教你此间乐趣,啊”

    虽说天下名门正派,弟子都是一派精英,也少不得良莠不齐,有这样色中饿鬼。更何况前世那些一表人才的人,最后哪个不是一番精虫上脑的模样他心里冷笑,听见他说师门长辈的事情,更是有一番无名火,想到那玉佩教他的事,又觉得天意弄人,那石渠阁里得来的手诀,竟然和他的玉佩里的秘密是一套来的

    几人见这容貌昳丽、身形修长的男子忽而抬头媚然一笑,不禁一时晃神,反应过来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掐着了自己的脖子,口中喝喝不能言,那男子却仍然笑得醲丽如春花初绽,只是眼神愈发凶狠,竟然还微微泛着红芒,回首又是怜悯又是恶心地看他们一眼,施施然去了。

    众人只觉得手中力道更加无法控制,竟然纷纷一把掐死了自己

    这些人的长辈留下的神识一探,却没有发现任何敌人,自家子侄就已经倒在了地上,眼球突起,死状凄惨,裆下那物事竟然还有的僵起,有的已经隔着裤裆出了,不禁纷纷大怒,断言这定是魔修所为。

    喻砚白一边去了,一边暗自回想玉璧所言。

    趁之心神恍惚,以神识控之,可使其行不可抗己意。

    吾心有所慕,欲得之而不可得,故生此法。

    他不禁心神弛荡,想到师尊那失神的、干燥的吻与无法控制的炽热的情思,只觉得喉头干渴。

    可是自己没有陷入那么悲惨的命运,天命却将之加到了守护自己的师父身上。

    也许只有疏远,只有自己去在这样被人轻辱的命运中挣扎,直到双手沾满鲜血,才能使那把剑,永远高洁,永远无情,永在云端。

    第6章 剑仙师尊捉虫

    吾心有所慕,而不可得。

    不可得。

    得用此法,方知己身已堕入魔道。

    原来我已经入了魔么。

    常听人讲一念成仙,一念堕魔。曾经喻砚白总觉得那些无良恶事做了那么多的人,还若无其事地修仙证大道,并不相信这回事儿。可原来入魔竟然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魔者,不在为非作歹的恶念,因为恶念是凡庸之人皆有的。

    魔乃是一途不通却硬要直到头破血流飞蛾扑火的执念,是疯癫,是执迷不悟。

    喻砚白本来是漫无目的地走,却没想到还是回到了那小小院落中,怔过神来自己就站在师父的房门前。

    他沉默许久,抬起手来想要敲门,却又无力地放下,凄然一笑。

    他想,原本求的就是斩断二人因果,如今自己堕魔,岂不是更有理由离开清微派,也好声称断绝师徒名分了么

    可笑天地似知人心,竟然毫无预兆的降下了瓢泼大雨。

    澄明的夜色转为浓密厚重的雨幕,雨滴砸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入耳,声声可辨。

    喻砚白在这雨声中拿出自己的剑。

    这把剑是师尊亲手所铸,炼寒冰之气、熔天下奇材而成,原本是与自己血脉相依、能够共同成长的不世之宝,但他已经不配用这把高洁的剑了。

    他将剑抽出剑鞘,细细地打量它。

    他拔剑的时候轻柔无比,目光柔软地再次打量这把锋锐无匹、仿若能斩月光的长剑。

    剑身锋毫毕现,穿过雨与雨的缝隙而来的月色,仿佛流水在剑上倾泻而下。

    然后他果决地、一把折断了这把绝世好剑。

    锋利的剑割破了手掌,深可见骨,鲜血汩汩流下,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而是珍之重之地,双手将它放在门前的地上。

    这把剑还没有名字,但他已经要与它诀别了。

    正仿佛那些旧日时光还没有燃烧殆尽,他就已经要将它们烧成一杯滚烫的酒,一饮入怀了。

    他缓慢地在房门口叩首三下。

    一下、两下、三下。

    每一次都那么用力,又那么克制。

    仿佛死死咬唇不肯流下眼泪来的一场告别。

    最后一次抬起头,他的双目已经变成了血色。但喻砚白并没有在意这些。

    他拿出从先前那几个人渣身上摸来的一把弯刀。

    他上辈子就是用刀的。

    所以他决意弃剑而复用刀。

    已经很久没有拿刀,他试了试手,蓦然想起“一刀两断”这个词,嗤然笑了一下。于是他又觉得自己有意让雨淋湿的行为很傻,于是他周围的雨竟然一瞬之间全被蒸发。他缓步而去,看上去不慌不忙,却倏然间已走出百米地,这一路他的身旁,竟然下来的雨全部被一瞬间蒸发得干干净净。他的手掌淅淅沥沥地滴着血,但那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渐渐地愈合。

    只是那愈合的伤口上散发着焦黑的烟,所过之处草木皆枯,有一股不祥之气。

    不一会儿就到一处院落门口。他含笑看了一眼门口上镌刻着“清微派掌门玄波”的木牌,手起刀落,那守护阵法竟然就这么被切开了个入口。喻砚白步态悠闲地进了这院子,果然看到玄波已经披衣站在廊下了。

    看到来人是他,玄波本来略有惊讶,仔细打量了他用的刀,和那血红的眸色,他才恍然领悟,于是轻声一笑“这可麻烦了,看来我是否已经不能用师侄称你了喻砚白”

    喻砚白生得眉眼极好看的,却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锋锐凌厉之感。

    修真者身上少见年月,虽然他骨龄已经二十三岁,看起来却仍有少年清楚澄澈的模样。他原本是不爱笑的,现在却总是淡淡地噙着一丝笑意,别有一番桃花灼灼般摄人之美。

    喻砚白说“你说,我若杀了你,我师父可会恨我”

    玄波温文尔雅,一边不慌不忙地打理自己的衣襟,一边假作沉吟,笑着道“这,究竟如何,何不试试看呢”

    天降大雨。

    楚松落倚在窗边看着这大雨滂沱,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世界是依靠喻砚白为生的,虽然平时自有一番运行规律,但这样突如其来的大雨,肯定是因为喻砚白内心悲怆。

    这也不奇怪,因为喻砚白的作者每每描写他的挣扎与不甘,总是要下一番雨来渲染凄凉悲壮的氛围和命运的不可抗性。但是喻砚白心情不好,却不来找自己,就这样站在门外一声不吭的,难道是有什么别的缘故

    但他不能打断喻砚白的自主选择,隐隐约约觉得等过了这一阵儿才比较好。

    停了一会儿,感觉到喻砚白走了,楚松落才推开门,立刻就看见那把被放在地上的断剑,和淅淅沥沥的血迹。

    喻砚白弃剑而去,难道要重用回刀么

    楚松落细细一想,就明白喻砚白这是要与自己断开联系,想要永不再见。可这又是为什么楚松落就差没往自己脸上写个“可扑倒”了,喻砚白也应该前世今生的恩情与憧憬与恋慕都十分满溢,为什么反而要这样一刀两断

    楚松落焦虑地推理哪里不对。

    是玄波的问题么

    喻砚白眼里自己应该是受了重伤,然后被趁人之危的大混蛋玄波占了便宜,所以被毁了无情剑道。

    他应该恨玄波而欲以身代之才对啊

    眼看着到手的鸭子飞了,楚松落再三犹豫,最终决定铤而走险,去试一试溯洄世界的本源。

    看世界的本源,跟单纯观察世界的法则、流向,也就是一本小说的剧情完全不同,而是要溯洄到更为核心的部分。所以他愈发小心,调动出自己的世界法则附在身体表面,好似洋流入海,悄然无息地融入了世界法则的核心之中。

    渐渐逼近了本源,他倍加坚定心神,避免被这个世界的法则在不意之间吞噬同化,仿佛一尾游鱼,悄然无声地触摸到了“本源”

    他恍惚间看到一个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女生盘腿坐在床上刷着手机,一边看评论一边傻笑,然后一下子躺倒在床上翻滚几下,喃喃自语,“诶大家都希望没有c啊”

    楚松落看这场景毫无违和感,因为他的作者就设定他前世是一个身价万贯富可敌国的酷炫总裁,又男女通吃,荤素不忌,什么都玩儿,故而这些奇奇怪怪的词也一个不差全都清楚。后来穿越成一个大种马,只可惜被迫只能吃男的,但那也是一路顺风顺水

    只不过那中途,他的世界就忽然坍塌了而已。

    他摇摇头,自嘲地一笑,不再想这个,而是接着观察这个“本源”。

    那女生仿佛想到了什么,一个打滚儿爬起来跳下床,打开笔记本,找到文件名叫做“设定”的ord文档,一口气删掉了一大堆关于玉佩的文字。然后她又打开大纲,将小标题为“堕魔”的一段全都删掉,又开始噼里啪啦敲键盘,打上新的内容。一边还小声嘟囔,“啊可是还是好舍不得玄止的设定啊算了算了这个小妖精有肉就疯的时代。”

    这么点情报已经够楚松落了解情况的了,为了不被世界发现自己这个外来者的潜入,楚松落又无声无息地从法则的团绕中小心翼翼地退了出来。

    原来如此,普通的话一本从头到尾就是小受各种被强迫y没有c的文,根本不需要设定玄止这个仙气缥缈可望而不可即的小师叔的。

    可是原来自己本来就是喻砚白命中注定之人,根本不需要那么费力,喻砚白就会爱上自己。

    当楚松落拨乱了时间线,原本被删掉的设定又没有和现在的世界冲突的地方,自然会发挥作用。所以喻砚白对玄止的情感并非普通的爱,而是超乎想象的、绝望程度的憧憬与信仰。

    原来他入魔了啊。

    想到那把被留下来的断剑,楚松落渐渐摸清楚了喻砚白的心思。

    喻砚白把一切关于美好的幻想都寄托在玄止的身上。

    当玄止受到伤害,不再是前世那完美无匹、超然脱俗的剑仙,而他自己却完好无损,一直备受折磨而渐生绝望的喻砚白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天命轮回。

    他恐怕是以为玄止替自己承担了那卑猥肮脏的宿命,因而又嫉恨天命,又愤怨自己。

    但在他自己心里,喻砚白不过是个已经破烂不堪的脏物,即使堕魔,也不过更为世人不齿罢了。

    所以他甘愿去受苦,要离开玄止,去自己承担命运,从而实现用生命对玄止的保护。

    接下来,他恐怕就要做出一些向天道证明自己已经与正道、尤其是与玄止已经诀别为两立的姿态了。

    楚松落略一沉吟,立刻就想出了该如何处理。

    翌日清晨,清微派诸人苦等掌门不到,掌门首徒平函去一探究竟,却讶然发现掌门院落的阵法已破,玄波倒在院中奄奄一息,右臂被直接斩下,伤口焦黑,显然是魔人所为,即使是用续肢丹也救不回来了。

    另有血迹淅淅沥沥撒于地上,虽然被昨夜的大雨冲刷,却仿佛暗红的标志渗入地底,一路蜿蜒。

    众人一面召唤门中长老来带掌门回派中救治,一面分几个人沿着那血迹找寻,竟然一路到了玄止真人的院落

    却见玄止真人门口有一把断剑躺在已经干涸的血泊中。平函眼尖,认出这正是玄止门下喻砚白的剑。唯恐事态不好,推门闯入一看,见得玄止真人身受重伤,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玄止真人弟子喻砚白堕魔,先重伤其师,断剑以示势不两立,后几近杀死清微派掌门玄波真人,畏罪逃亡向魔修地界去了。

    这个消息迅速地传遍了在掠马台的各个门派,一时间天下哗然,清微派直接退出这一届秋比。

    清微派坐镇正派老大这么多年,如今掌门重创,最有战力的玄止真人也尚且昏迷不醒,如果派内势力不能迅速稳定下来,恐怕其他被压了万年下手的门派就要蠢蠢欲动了。人人讨论猜测正派格局是否将变,又会有怎样的动荡不安。

    楚松落近来装病,每日醒来就对着断剑痴痴不语,然后练剑,吐血,沉思,入梦。其实每到夜半,他都能感觉到有人站在他床边,一言不发,只有一次试探着伸手,刚碰到自己的脸,就如同被火烫了一样迅速地收了回去。

    如此半月有余,楚松落将那断剑收了起来,放在床头,整装束发,抱剑出门。这些日子侍药的童子急急忙忙问他“真人要去何处”

    楚松落面色平静无波,仿佛又成了那把古意森森、气势凛冽的剑。

    “弟子大逆不道,是我教徒无方,也该由我亲自斩于剑下。”

    那童子大惊失色,却也不敢拦他,见他御剑去了,才咬牙跺了跺脚,飞奔去禀告掌门。

    楚松落知道喻砚白其实根本没去魔修的地界,而是一直都藏在自己的峰上。楚松落自己“身受重伤”,那几个童子何等修为低下,根本察觉不到他。

    如此夤夜不休赶路两日,此时喻砚白也暗中跟着自己到了这里。

    楚松落估摸着以受伤了的玄止的能力,恐怕这时候就该撑不住了;此时他们已经到一望无边的莽荒山林之中,于是他又故技重施逼自己吐了一口血出来,从剑上跳下,因为失力,还踉跄了几步才扶着树勉强站稳。

    他拿出一颗丹药服下,才气色好了一点,于是找了个没有草木覆盖的石崖,御剑到半空之中,掐了个手诀,竟是在这山体上无声无息地破开一个山洞,瞬间又想到玄波那一道鞭子留下来的伤痕,暗自逼开已经愈合的地方,才匆忙状进去了。

    喻砚白一路尾随,见他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又惊又恼,此刻又见施了法诀之后面色苍白,胸前渗出一道狭长的血痕,不由一惊,立刻掐了隐身诀进去了。

    他见师父修为已经跌落得连自己的气息都完全感觉不到,不由心底一酸。又见他脸色苍白地褪去上衣,露出精瘦的胸膛,其上赫然一道狰狞的鞭痕。原来玄波那鞭子精心炼制,上面加了使伤不能愈的阵法。

    虽然对于楚松落来说这点阵法几乎形同虚设,用它装个可怜,卖个男色,也算是不亏自己陪玄波玩儿他的那点情趣了。

    喻砚白见了果然又惊又怒,毫不怀疑这鞭痕的罪魁祸首就是玄波,只恨当初自己没有狠一狠心杀了他,一时心情复杂之间却忽然听得一声清冽的嗓音。

    “出来罢。”

    喻砚白心底一惊,却仍怀侥幸之心,没有动静。

    却听到他师父用熟悉的、冰冷的口吻道“我纵容你在我峰上养伤,如今也算尽了师徒情分。这两日把你引到这等荒郊野岭,也该尽一尽为师的不教之过了。”

    第7章 剑仙师尊捉虫

    喻砚白心中酸涩不能言,表面上却一片风轻云淡的玩味,一迈步显现出身形,微微一笑,“哦师父如今重伤未愈,修为还尚且不如徒儿半分”

    他在一边言笑晏晏,一边觉得自己忽而之间,就懂了许多刺痛之情。

    百般踌躇不得吐真意,反而迅速地练就了一手说违心话的好功夫。他既觉得自己痛,又恶意地选着最能刺痛对方的言辞,有一种畅快淋漓的难受感。

    “处境狼狈至此,实在是教徒儿”喻砚白渐渐说着,用极为强大的威压迫使对方不能一动,面色苍白,不慌不忙地踱步到他面前,弯下腰凑得极近,仿佛欣赏他无力反抗、痛苦挣扎的样子,“疼惜无比呐。”

    最好的演技,就是先骗过自己。

    所以楚松落放弃一切反抗,渐渐感受到空气变得浓重稠密,仿佛有一只无形之手,以万钧之力将他捏在掌中。

    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无一处不在被死死压迫,“疼痛”的知悉不断传到脑中,冷汗从额头滚下,粘在睫毛上,视线和思维一起变得模糊起来。

    然后那气运之子,轻佻的吐息触碰到他仿佛发热一般升得极高的体温。

    现在放弃,就前功尽弃了。

    楚松落强迫自己用身体原原本本的力量,一把拔出剑来

    剑势如斩月断水,那一把古拙的纯黑色的长剑,也骤然间有了锋锐的杀意。

    喻砚白见过很多次师父出剑。

    但他第一次见到那剑上无往而不利之势的杀气,对着自己。

    猝不及防的一剑之下他急忙向后一跳,却仍然低估了那一剑的威力。剑风已歇,他脸侧的一道浅浅的伤口,才极为缓慢地渗出血来。

    那血色与他的眸色相称,显得极为妖异。喻砚白用舌尖去试探那血的味道,眸光潋滟。

    在他眼里,玄止神色淡然,眉目冷冷如远山之色。

    从前那一笑、那清晨的拥抱、那些杂乱的记忆,仿佛都已经成了被他舍弃的过去。此刻他手中有剑,便不管修为跌落、身受重伤、形容狼狈,仍然是那缥缈出尘的剑仙。

    正如上一世再绝望的谷底,他救自己离开兽谷时一般无二。

    最是超尘拔俗,最是不可即。

    那人口吻冷淡,仿佛只是叙述一件事实,道“你我已无师徒情分,勿要再以师徒与我相称。”

    喻砚白故意笑得甜甜蜜蜜。因为他生得好看,桃花儿眼漾漾如含着一汪泉水,这么笑起来,真是谁见了谁觉得心里都要软化得腻乎乎的。他假模假样地叹了一口气,道“师父的剑,还是一如既往地锋锐;只可惜逆徒喻砚白,却不是用剑惜剑的人啦。”

    话音未落,他就一脚迈出。

    然而那看起来极为悠闲的一步,却使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了楚松落面前,甚至就正好站在他防御的弱点处,掐了一个说不出的玄妙手决,转手一翻,又如风一般直接击中了楚松落执剑的手腕。

    楚松落手腕一时失去力道,又要躲开喻砚白另一只手袭向他心口的攻击,一时不慎,却没想到喻砚白打了个幌子,旋身一脚踢飞了那把剑,作势攻击的手当即换了另一个手决,空中出现两只好似有灵性色泛着金光的小蛇,骤然将楚松落的双手双脚缠到一起。

    喻砚白又趁着他心神慌乱,以神识令他自己逆行识海运转,倏然昏倒过去,才一把将他接在怀里。

    仿佛做完这些事,他就精疲力尽了一般,缓缓倚着山洞的墙壁滑坐了下来。他将皱着眉昏迷不醒的男人抱在怀里,觉得有一种异样的充实感。

    但他忽略了自己饱涨的情绪,而是趁着难得的机会,细细地描摹他的五官,唯恐此次一别,就会永不能再见。

    男人在他怀里渐渐好像发起热来,面色浮着一层薄薄的醺红,皱着眉,体温渐渐升高。

    喻砚白以为是他伤口还尚未愈合,于是急忙翻找自己带的丹药,勉强找到几枚仿佛可以暂且缓解他的伤势的,于是又出去寻找了几枚叶子,一边运法一边手指灵巧的上下翻飞,一会儿就做出来一只可以充作药碗的东西。

    喻砚白将丹药细细研碎,兑水要给他喂下,却见他紧咬牙关,拒不肯服药。

    他并不是不懂得这是天赐之机。上一世就总有人在这种情况下强迫地渡药给他,俨然将之当做一种乐趣。

    犹豫不决之间,他放下树叶碗,翻出衣袖尚且干净的内面,施了除尘决才为他擦去嘴边留下来的药痕,偶尔手腕的皮肤触碰到他的脸颊,只觉得那温度高得令人暗暗心惊。

    见楚松落仿佛被束缚着手脚不舒服,他犹豫了一下,掐诀收回了那两只小金蛇,却骤然被楚松落抓住了手腕

    他心下大惊,低头见他并没有睁开眼,仿佛只是下意识地抓住了他,这才稍有心安。又见他忽而唇形闭合,仿佛在呢喃着什么,于是凑到跟前细细倾听。

    “师、兄”

    一股无名之火骤然窜上心头

    喻砚白连连冷笑,心道自己竟然百般功夫,全都是落花流水,为他人做嫁,岂有这样不知好歹的人那玄波一脸道貌岸然,不知道说了什么花言巧语,才能骗得这傻子死心塌地

    他嫉恨极了玄波,又一时十分委屈,因而反倒开始更加愤恨于楚松落,一甩袖子就打开他的手,不再见他的可怜模样,冷冷想道,自己倒不如一早去了魔修地界,那样倒也省了见这么一堆烦心事。可见万事当断不断,最终都要受其乱的。

    一边想着,就又觉得悲哀,又渴望挽留,又气上心头,自己跟自己别扭,掐诀飞行而去了。

    他一路赶到黄昏初至,心中有千万种思绪折磨,见那斜日西落,不由得怔怔地停了下来。收起了法决,山崖顶上的冷风扑面而来,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钻进了他的脑袋。

    假如玄止就那么不声不息地、死在那里了呢

    假如玄止死了,他会怎么样呢

    他想到自己尚且少年时,在师父身边的琐碎记忆。那些记忆仿佛一群白鸽略过他的空荡荡的袍袖归巢而去,哗啦啦扑扇翅膀的声音渐渐变成了极大的噪音,使得他一瞬间进入了某个纯黑又纯静的空间一般。

    他曾经认真地哭泣,不加掩饰地大笑。偷偷地模仿师父的言行举止。被他带着御剑去追逐湖面上一点而远倏的飞鸟。一起静立赏每年冬天第一场雪。

    褪色的大雪纷飞,与湿漉漉而枯黑的树枝。

    树枝是师父教他练招式的剑。

    剑。

    剑是沉重古拙的黑色,仿佛有了很古的历史。仿佛他的眼。

    他的眼沉沉如深山潭水,忽而又波光粼粼,变得水色荡漾,雾霭袅袅。

    然后是空气也变热了。变成一种适合接吻的空气。

    而吻,在那个清晨,只差一点点就到了。

    喻砚白忽然很想哭泣,很嫌弃自己无论过了多少年,即使重来一遍,也不能成长得更快。在这荒芜一人的山顶,他忽然非常不知所措,茫然地感受到自己蠢笨的脆弱。

    向回赶。他仿佛拼尽了全身力气,甚至放弃了施避风诀,只为求更快地、更快一步地回去。空气在极快的流动中能变成利刃,细小的粒子划伤了他的脸。风声呼啸,两侧的景物一瞬就融合,模糊,后退,甚至带起了线条的形状。

    人的感情是否也曾经是好好被隔离开来,理智地贴上标签的憧憬、向往、仰慕、感激,一样一样地分类好。只是稍一加热,就全部倒塌,全都融化,乱腾腾的分不清。

    爱是向往。爱是自制。爱是患得患失,是无可自拔,是拼尽全身力气抑制得恰到好处好一起取暖却不互相伤害的占有欲。

    喻砚白忽然想起来了。

    上辈子自己自杀的理由。

    那是最为纯洁却最为高尚无二的爱情,来自于一个深渊之中肮脏的生物的献身。

    他那么卑微,唯恐这被看护、被珍重的时光一朝化为泡沫,所以竟然愿意先要自己死亡,拒绝迎接结局,不管那结局是好是坏。

    因为这平平常常的此刻,对于他的人生来说就是曾经遥不可及的幸福的最高点了。所以一直挣扎着活在深渊之中的人,反而会在光明中欣然迎接死亡。

    因为已经深深爱过,无怨地卑微地死去过,所以这一世的喻砚白对玄止并不是爱。

    是有所计划的谋求。

    是一切浓厚得无法控制的感情。

    是他自欺欺人不敢面对的、但却是切切实实的

    渴望与占有。

    他远远地看到山洞,感受到那把剑的气息仍在。

    此刻他已经想明白了。

    天命如此,他的他的母亲、甚至更古的祖先都是这样的。

    心有所慕,不可得。

    以此法得之。

    狂跳的心脏平稳下来,喻砚白含笑进了山洞里。他感觉到自己又有那种好闻的、惑人的香气飘起来,而且愈加浓厚。而那男人已经嘴唇干燥地发白起皮,面色却醺红,双目紧闭,眉心微蹙。

    他以神识控之,却没想到师父早已难耐,且越有肌肤相触,越是火热。诸多前情连在一起,他几乎瞬间就想通了是怎么一回事儿,用舌头压碎一枚极苦的丹药以唇渡进他嘴里,那舌头便渴求地开始掠夺反攻。苦涩的味道使得男人睁开了眼睛,却也只是如同失去神志的恶狼一把将喻砚白反推压在地上,吮吸着加深这个吻。

    喻砚白轻笑着仿佛安慰孩子一般,“师尊莫急,徒弟自然要为您解忧。”

    师尊篇完结

    第8章 喻砚白番外捉虫

    浩浩昊天,不骏其德。

    倏忽百年转眼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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