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几次没观众的舞台做不得数。
第一次接受观众的检阅,总还是有些忐忑。
这一周以来他都在为了这场公演做准备,每天除了练习还是练习。凌泉原先是想再改进他的flow,来段快嘴之类的秀一下技术。然而仔细思量之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并不是做不来,而是觉得为了逞能搞这一出没什么必要。一来快嘴和他这段词的风格不太兼容,二来要是临时发挥不好,就得不偿失。
他只是拜托了录音师在他那段开始之前加了一段八音盒的音效。
为此在练习过程中凌泉没少听到简煦和逼逼赖赖。这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闲得慌,时不时就来他面前晃,说什么“你虽然唱得挺稳的,但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靠加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是没有的”云云。
一直到这次录制开始前,简煦和都没有放弃刷自己的存在感,有时候凌泉甚至有种冲动,想问问简煦和知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简直就像降智故事里的无脑反派。
摄影师没在凌泉这里停留太久,又去拍其他练习生了。凌泉顺着镜头望过去,远远看到几乎和他坐在对角线的纪灼。
那天纪灼说了不用他教,也说了不用营业,说完之后就真没在他面前刻意出现过。凌泉倒是顺路到他们那组门口观摩过一两次,也看见了纪灼跳舞,跳得比上次好多了,不过下半身的动作有时还是不太跟得上。
凌泉看着就想,当时纪灼被抽到成了小组代表,是有自己选歌的权利的,他rap唱得那么好,为什么非要选首舞曲?当时凌泉还以为纪灼是为了和他捆绑,可后来看他表现也不像。
那个纪烧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多想无益,左右这些也不关他事。凌泉收回视线,配合着边上其他人的插科打诨,等着公演正式开始。
没多久催场的姐姐就来喊人了,几个人呈一排走到后台候场,等发起人cue他们,他们再上舞台去自我介绍。
公演小组的自我介绍一组赛一组土味,简煦和作为小组组长率先开口:“hey,whatsup!我们是《一首歌》组,我是骄阳之歌简煦和。”
挨个介绍过去,轮到凌泉的时候,台下的骚动比前几位自我介绍时要持续得久一些。他目前是这组里人气最高的。
凌泉弯了弯眼睛,安抚了一下躁动的观众,终于开始自我介绍:“我是叮咚响的泉水之歌。”
说完心里想把设计这种台词的人暴打一顿。
随后有个声嘶力竭的声音传到他耳边:“泉宝!妈妈的小甜心!?妈妈爱你!?”
发起人谢林君也听到了这句,接了下梗:“今天凌泉打扮成这样还是小甜心吗?”
他今天的造型是配合他的那部分词搭的,白衬衫,小马甲,长靴,和同组人同色系的镶黑边红色小披风,额前的刘海梳到后头去,像个随时准备出发冒险的勇者。
“还是小甜心!!”
小甜心对台下观众做了个比心的手势。
舞台灯光终于暗了下来,迷幻的trap风格伴奏响起,公演正式开始。
一人一段,凌泉排到倒数第二个,前期他就跟着给队友唱点backup,或是时不时和台下互动炒热气氛。轮到他了,特意做的八音盒音效响起,叮叮铃铃的。
他们这组的歌名就叫《一首歌》,实在是太过宽泛的一个词,可以表达的东西很多,当初写词的时候就难倒一组人。整组人争了半天,有人想做成情歌,有人说写深刻一点,最后谁也没能说服谁,干脆就不要统一的主题了,各自爱怎么写怎么写。
不过大多数人的词还是比较常见的自我表达,或者就是没什么实际意义但是很炸裂气氛的词,什么我们一起唱响这首歌,唱到喉咙干渴之类的。
而凌泉写了一段叙事歌。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因为格格不入,他才让老师帮忙做了音效,让他的那部分显得不那么突兀,甚至能让人耳目一新。
叮铃作响的八音盒停止了转动,凌泉卡准点开始唱他的词。
他说有个繁荣的国家,物产丰盈,别的样样不缺,偏偏失去了音乐。为了凑齐一首歌,少年勇者从出身地出发,历经艰险,收集到了世间各种各样的声音和音符,最后把一整首歌带到国王面前,于是无声的国家重新染上了音乐的色彩,笑容也重新出现在这个国家的国民脸上。
如果只是这样,那这个故事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但凌泉的字里行间又将这故事变成一种隐喻,失落的音符似乎代指人们的某些梦想,历经艰险的勇者在路上碰上的种种又如同当代人被生活捶打的惨状。但无论路上有多少荆棘坎坷,勇者都没放弃理想,这也给人灌下一碗浓浓的鸡汤。
事实上这歌词还挺能引起别人共鸣。
唱完最后一句带了点旋律的词,这一段在整首歌中都清新得特立独行的部分结束。
唱到最后其实凌泉有些慌了,耳返里没声音,外头的音响似乎也没动静。只是刚好他唱的时候伴奏刚好停在某个点上,不知情的观众还以为是刻意设计的,底下的荧光棒晃得卖力,像汹涌的星光化成了潮水。
险险唱完,伴奏却没有重新响起。后头还有一个人的部分没唱完,那人显然也傻眼了,左右张望着,焦急不已。
这时候底下已经有些骚乱声了,凌泉望向台下现场导演的方向,现场导演正拿着对讲机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想估计要重来过,反正是录播。
忽然听到音响中有B波x的声音响起,凌泉讶异地看过去,简煦和两手握麦,用嘴打起节奏。
导演在底下也做了个手势,本来打算去重新搞伴奏的工作人员们停了下来。
救场如果成功,无疑又能为节目贡献一个高光时刻。
……遗憾的是,简煦和努力了有一会儿了,之后该跟上的那个练习生却迟迟没有开口接他的唱词。
一秒、两秒……
那人很显然被这种情况砸傻了。
凌泉一咬牙,挤进了简煦和的节奏里,把那练习生的词唱了出来。
当初这人为了炫技,故意写了段算是很高速的快嘴,开头20秒左右大概就唱了150个字,练习时他就练得够呛,不过好歹还是唱下来了。只是没想到正式演出时出了岔子。
然而凌泉把别人的词都记住了,一字不落,他当时只是抱着以防万一的心态把全组人的歌词和flow都记下来了,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
这词不仅快,还很凶,大有见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意思。
凌泉似乎还是刚才那个唱着童话故事的初生勇者,只是刚才勇者似乎还走在花团锦簇的风景里,现在则开始拔剑和恶龙对决,他的武器是他的念白,从唇舌间溢出的杀气让人鸡皮疙瘩暴起。
要是凌泉能看到台下妈粉的心态,估计会看到他们母爱变质的过程。
这20秒快嘴结束时,还有一个同样是为了炫技而做的break,即配合伴奏做的刻意停顿,在快速语速后急停,制造一个小高潮,增加听感。本来在原伴奏里卡得是刚刚好的,配合简煦和的B波x,这个break能不能卡上就充满随机性。
凌泉边往原本该唱这一段的那个练习生那儿走,边唱最后一句,心里估摸着按简煦和这个节奏的打法,应该是停在……
最后一句,成功卡上了。
台下静了一会儿,燃起一阵热烈的欢呼。
凌泉并不想太抢别人风头,他走过去,拍拍原词作的肩,开始唱下一句,引导着对方跟他一起唱。
那人好似才缓缓回过神来,走上凌泉为他铺好的轨道,终于继续唱了下去。
凌泉还没从刚才那段要命的快嘴里完全缓过来,呼吸用力,胸膛上下起伏。但他心里已然松了口气。他看向简煦和,那人还在奋力搞着口技,工作人员没有半点要重新放伴奏的意思。
虽然出了状况,但很难说不是一件好事,到时候镜头和话题度肯定很足。他们这歌结束,发起人果然又扯着他们多问了一些。
凌泉完全没有刚才那副杀伐果断的模样,他抿着嘴,表现得乖巧腼腆,发起人问他话,他睁着湿漉漉的眼睛道:“就平时听大家练多了,可能无意识记住了,刚才看到煦和很卖力地打节奏,情不自禁就跟上了。很高兴能帮上大家忙……”
简煦和神色复杂:“凌泉很厉害。”
下了台,简煦和又拉着凌泉重复了一遍刚才在舞台上说过的话:“你很厉害,我认可你了。”
简煦和说这话时依旧有些别扭,他屈尊降贵,难得夸一次人。他原本是真看不上凌泉,或者说他看不上大多数爱豆,总觉得这些人就是空有外在的花瓶,哪怕实力过得去,那也是流水线造出来的假把式。
可今天凌泉让他看到了不一样的偶像。而且他没记错的话,这是凌泉第一次正儿八经进行rap演出……甚至是第一次在人前正式演出。
凌泉:“……”
这样的夸奖,凌泉听来并不觉得高兴,他指了指自己脑袋:“你是不是这里有问题?”
简煦和难得开了尊口,反而被人呛,火气一下窜起来了,往前一步,抓住凌泉演出服的领口:“你……”
凌泉沉着脸,捏着简煦和的手腕,看似没用力,没一会儿简煦和就吃痛着把手松开,甩了甩。
“干什么干什么,”一道两人都意想不到的声音从隐蔽处传来,“简煦和,你放什么屁,人家凌泉要你认可?你算什么东西,人唱歌跳舞rap样样都会,长得还好看,你说说你会什么,你就会个rap,得意个什么劲,我要是你我都羞愧得退赛了。”
是躲开同组人找了个安静地方待着的纪灼。
本来纪灼站那地方是暗处,两个人都没发现他,这一开口,几道视线往他身上移过去。
简煦和脸一阵红一阵白,气焰却还是很嚣张:“你谁啊?你多什么嘴?”
“也不能这么说,”凌泉轻笑出声,并非镜头前的假笑,而是真真切切被纪灼那几句逗笑了,“至少他还会B波x啊。”
简煦和:“……”
第7章 爬墙大师
Rapstar输人不输阵,简煦和受不得这种气,嘴上却还说着:“不跟你们一般见识。”说罢插着兜趾高气昂地走了。
凌泉目送简煦和背影走远,重新转向了靠在墙边的纪灼。对方刚为自己说了话,他总该寒暄几句,于是干巴巴地开口:“你怎么在这儿?”
这地方是个死角,没摄像头,也没别人。
纪灼站直起来,说话却还是没个正形:“过来帮你把简大小姐气走。”
凌泉:“……”
纪灼这才正经解释道:“要上台了,有点紧张,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一下。”
“没什么好紧张的,”凌泉说了一半,发现自己舞台经验也近乎于零,说出来的话并无说服力,也就不继续这个话题,“刚才谢了。”
纪灼笑说:“有什么好谢的,正常人都受不了他那话。”
纪灼这么说,凌泉却在心里盘算着,上次帮他捋歌词算一次,这次算一次,欠了两回人情。
“你刚才表现确实挺亮眼的,反正换我,我不一定能那么救场,”纪灼又说,“你很有天赋啊,去当个rapper也挺好。”
凌泉沉默了会儿:“不感兴趣。”
“就对唱歌跳舞当偶像感兴趣?”
其实对唱歌跳舞也没多感兴趣,只是习惯了做一件事就要做到最好,何况他现在也不得不做到最好。不过凌泉懒得说那么多。
既然说到了rap,凌泉也就直截了当地问了:“那个纪烧是你?”
这问题让凌泉纠结好几天了。
纪灼完全没想到凌泉会突然问这么一句,他先是懵了下:“你怎么知道这人?”明明还说对这方面不感冒。
凌泉道:“碰巧听到了他的歌,声音、名字和你都像。”
纪灼没答他,反而问:“那你不觉得我更像一个别的什么人吗?”
凌泉皱眉:“谁?”
像你哥。纪灼心说。
“没谁,”见凌泉半天没反应,纪灼心里骂了一句小没良心的,又岔开了话题,“我准备回去候场了,估计马上要上台,先走了。”
凌泉:“……等等。”
纪灼迈开步子要走,听到这句,脚步顿了顿:“嗯?”
“录完等我一下。”
回到候场室,不少练习生围了上来。
凌泉刚刚的表演是很让人服气的。
他自己那一部分就完成得很出彩了,台风稳健感染力强,一张口就把人带入一个新世界,丝毫不像一个第一次登台的新人。后来的救场更是让人禁不住目瞪口呆,起先还有人想是不是节目组故意设置的桥段,等到凌泉全开麦念完那一段快嘴时,候场室里有情绪比较容易激动的练习生已经开始捂着心口嚎叫了。
哪怕真是节目组故意搞的,没点本事也没办法完成这一段。
凌泉收回刚才在后台的锋芒,对着每一个上来示好称赞的人绽开笑颜:“你们表演的时候也加油。”
说着还做了个握拳手臂向下的加油手势。
回座位的途中,凌泉刚好从之前饭堂多嘴的几个练习生边上走过。
那几个人都低着头,脸色发白。
凌泉本来不想多停留,没想到衣角被扯住了。
是之前那个话最多的,碍于有收音和镜头,那人也没多说,支吾了半天,道:“你真的很厉害。”
凌泉笑了笑:“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