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他上前两步,拿起一本书,“看不懂是吧?好,我教你!”
李冼知道他上钩,再添一把火“我凭什么要学?”
“就凭你是我塔悍阶下之囚!”
斛律孤翻开书页,摊开在他面前,“给我听好了,我念一句,解释一遍,你就给我抄一句!你要敢漏了一个字,看我不打断你的骨头!”
李冼别过头。
“你给我看着!”斛律孤怒喝一声,李冼似乎被他一吓,屈服了,慢慢拿起了笔。
他又瞪了他一眼,“给我好好写!”开始从第一句念起。
他念一句,李冼便写一句,面上似乎只是敷衍,实际上却早已把他所教全部铭记于心。对方教得越多,对他便越有利,他巴不得这个家伙自投罗网,好为人师,助他早日破解塔悍文字。
斛律孤还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跳进了李冼的圈套。
“我不抄了。”李冼突然扔了笔,皱起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根本不知所云!你们这些狗屁文字,鬼画符一样难以辨认,比我族汉字,差了不知多少!”
“你!”斛律孤果然又被惹恼,“你再诋毁我塔悍文字,我让你给我抄上十遍!”
李冼把那书一合,扔在一边,“今日不抄了,改日再说!”
主要是……他记不住那么多啊……
斛律孤竟出奇的没有再发难,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本王今天高兴,就不跟你计较了。”他在李冼旁边来回踱着步,“你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身为一国之君,竟敢只身入我塔悍,你当真不怕我哪天一时兴起杀了你?”
李冼面不改色“你不敢杀我。”
“你怎么知道我不敢杀你?杀了你,你们胤将会大乱,那个时候我再起兵攻打,相信不过数月就能攻下你们的都城。”
“你错了。”李冼微笑着,“斛律孤,你不要试图从我嘴里套出什么话,我只能告诉你,想让我大胤乱起来,就凭你塔悍,还不够格。”
斛律孤哼了一声,突然停下脚步,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伸手从李冼颈间挑出一根黑色细绳,“这是何物?”
李冼顿时浑身僵硬,大惊之下故作镇定道“放手。”
“哦?”斛律孤似乎看出他神色异常,顺着那黑绳牵出上面的吊坠,“我这人有个毛病,越是不让我看,我就越是想看。”
李冼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我再说一遍,给我放手!”
“你当真觉得你能拗得过我?”
斛律孤一手扣住李冼手腕,用力一拧,在他吃痛的当口另一手硬拽下了那枚吊坠,捏在手里,随后放开他,退了一步。
深潭里的墨龙忽然睁开眼睛。
☆、63
细绳崩断,在李冼脖子上留下一道红痕。
他按着自己的手腕,怒视斛律孤,而后者正在细细端详那枚吊坠,看上去像是什么东西的鳞片,漆黑如墨,光润凉滑。
他没见过这东西,自然起了想要留下来把玩的心思。
“还给我!”
自从李冼来了这里,斛律孤还是第一次见他发怒,不由觉得十分有趣,看着他怒中带惊,惊中带怕的神情,更是想要捉弄他一番,再退两步,“我们塔悍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你凭借自身实力抢夺到别人的东西,那么这件东西,就是你的。”
李冼握紧双拳,“真是强盗!”
“对,我们就是强盗,可你这个所谓的‘正人君子’,又能拿我们这些强盗怎么样呢?”他笑得开怀,“还不是忍气吞声么?”
“你这畜生!”
李冼突然站起身来,抄起桌上砚台便朝斛律孤砸去,被他再一次擒住手腕,凑在耳边“你又何必以卵击石呢?看来,这件东西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
他松了手。
砚台里的墨顺着李冼的手淌了满臂,衬在他白皙肌肤上,格外刺目。
斛律孤转身离去。
深潭里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啸。
墨问瞪圆了两只龙目,龙须摆动,鼻中气泡连串而出,身体弓起,倒像是要吃人。
——他感应不到李冼了。
黑蛇早就跑到一边躲着,远远地看他,心说自己也没碰到他逆鳞啊,怎么莫名其妙发起火来……
估摸着是他那小情人,又出事了?
砚台从手中滑落。
李冼跌坐在地,眼眶通红,眼神涣散。
龙鳞……
墨问,我该怎么办?
他缓缓站起身,走向账外,这片营帐区后面大约两百步的地方,流经一条小溪,那里也是他被允许去到的最远的地方。
他走到小溪旁。
溪水很浅,最深处只到他膝盖,水也很清,很缓,约莫是从附近哪条河流出来的细小分支,斛律孤便在此安营扎寨,方便随时取水。
李冼蹲下身来,撩起袖子,把沾满墨迹的手臂浸到水中,让水流慢慢冲洗。
水中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李冼,你要振作。
他伸手拍碎了那倒映,看了看自己衣服上溅的墨点,有些嫌恶,索性脱了衣服,下入水中。
夏天的水不算特别凉,却还是激得他抖了一抖,瞬间清醒过来,才发觉自己并没有拿干净的衣物过来。
——却再也没有墨问来帮他。
他蹲在水里,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忽然把脸埋进水中,憋气到不能再憋,才抬起头来,大口呼吸。
身体已经很冷了,胸口被人踹过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把手伸向案上放着的脏衣服,却在这时,突然有一叠叠放的整整齐齐的干净衣物朝他递来,他顺着那人的手臂往上看,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不是喜欢的熟悉,而是厌恶的熟悉。
“你来干什么。”他皱起了眉。
斛律孤蹲在他面前,还托着那叠衣物,“当然是来给你送衣服,我想,你一定不愿意穿着脏衣服回去吧?”
李冼冷笑,接了衣物,“那可真是劳烦可汗费心了。”顿了一顿,“请你转过身去。”
“怎么,都是男人,还有什么避讳的吗?”
他攥了攥拳,突然单手掬水朝对方脸上泼去,斛律孤猝不及防被泼了满脸,本能地回过身,李冼便趁此功夫迅速出水,慌忙披上衣服,蹬好裤子。
斛律孤抹掉脸上的水,迅速起身扣住了李冼的脖子,佯怒道“你敢跟我玩这套?!”
李冼被他制住动弹不得,因为衣服穿得太急甚至还没来得及系好,胸腹一片暴露无疑,斛律孤看见他胸口的淤青,眉梢一挑,竟伸手去轻轻触摸,道“我那天可是踹疼你了?”
“……”
李冼完全没想到他竟会这般,大惊之下后退一步,挥开他的手臂,喝道“滚!”急忙跩紧自己衣服。
斛律孤轻笑,在他身边踱着步子,负手道“听闻胤帝李冼有断袖之癖,并且就把你那相好养在宫中,我说的可有错?”
李冼僵在原地。
斛律孤笑得不怀好意“既然如此,你那相好为什么不来救你?还是说,他见你国家有难,怕惹祸上身,便早早地逃之夭夭了?”
“……你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是吗?”他凑近李冼,伸手挑起他的下巴,耳语道,“如果我告诉你,我也有断袖之癖呢?”
李冼只觉得一阵恶心,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把将他推开,“请你自重!”大步朝营帐的方向走去。
斛律孤没有追上去,却看着他的背影,眯了一下眼睛。
越是难以得到的东西,他还就越想得到。
比如这天下,再比如……
呵呵。
李冼回到营帐,几乎是瘫坐在书案前,灌了一杯茶水才勉强平静了呼吸。
这斛律孤……他要离他远些。
可是,破解塔悍文字,还得要靠他。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墨问,你在哪里……
他忽然抓起一张写字的纸撕得粉碎,又把桌上的塔悍书籍全部扫落在地,狠狠踩了几脚,发泄了一通,才慢慢冷静下来。
李冼,你不是为了你自己。
不要忘了你来这里的目的。
他狠狠闭上眼,长出一口气,又把书籍一本一本捡了起来,努力让自己静下心,重新研好墨,开始慢慢地书写。
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必须要忍,无论发生什么,都绝不能影响大局。
斛律孤拿着那枚龙鳞去找了谢言,谢言看后大为惊奇,问道“此物你是从何得来?”
“是李冼的。”
谢言点点头,“难怪……”
“这究竟是何物?”
谢言却不答了,只把龙鳞放在掌心把玩,片刻才道“这是你从他身上硬扯下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
“这么重要的东西,他自然是不会主动给你的。”他踱了两步,“不过我劝你,最好还是赶紧把这东西还给他。”
斛律孤大为不解,皱眉道“为什么?你倒是告诉我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