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说到哪了?你继续说。”
蔺行之捋了捋胡须,“哦,刚才说到,调他到二甲第一名,这样既名次不会差得太多,又能让他再进翰林院学习几年,改改他这脾性,也顺便看看他心思是否周正。”
“也并非不可。不过……”李冼拿起谢言的试卷,正是那份写了“唯心而已”的试卷,“他这卷子,却是要比第四名好一些,朕看得也更顺眼些。”
“才华只是一方面,为官者,更重要的还是品行。这第四名除了才学,无论哪一方面都不输于他,邻里评价也高,是个为官的好材料,相比之下,谢言反而要差太多。”
李冼叹了口气,“可这科举,讲究的就是公平公正,他本已经考到了这名次,却因为自身的一些缺陷而强行更改,这……合适么?”
“陛下,您不要忘了,这次科举意义非凡,选拔上来的这一批官员,是要成为大胤顶梁的。”
“你说的朕都明白。”李冼皱着眉,“罢了,再容朕想想,明日给你答复。”
“好。”
李冼想了一下午,最终还是决定同意蔺行之的提议,然而到了晚上,他却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了。
“怎么了?”墨问看出他的心思,道,“还在因为排名的事烦心?”
“嗯……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太好,毕竟人家……”
“可你不是已经答复蔺尚书了吗?”
李冼愁眉不展“说的就是啊……估计礼部排榜也已经排好了。”
“那你就不要想了,事已至此,也没有更改的余地了。”
“我还是觉得不妥。”他翻身坐起来,“不行,不能就这样了。”
“你要去哪儿?”墨问见他赤着脚就要往屋外走,忙道,“等等,先把鞋穿上。”
“……哦。”
李冼去御书房写了一道圣旨,墨问站在一边看着,看完道“你……不至于吧?”
“至于。入了翰林院,至少还得过个两三年才能正式封他做官,朕还挺想在朝堂上看见他的,何况他家境贫寒,也能早些吃着朝廷的俸禄。”
“可你这样,岂不是让蔺尚书的心思白费了吗?”
李冼嗤了一声,“他是皇帝我是皇帝?斤斤计较怎么了?看重钱怎么了?我要是出生在贫苦人家,我也看重钱,就凭这个否定一个人,未免太片面了。还有他说的什么谢家祖上有通敌叛国的污点,那都过去多少年了,父债子还尚且能理解,这祖先的债……还轮不着不知道多少代的子孙还吧?”
墨问叹气道“都依你,你想怎样便怎样吧。”
“嗯……不过这圣旨不能提前下,得等榜放出来。后天放榜……那就大后天,我把这圣旨下了,还得偷偷的,让别人知道了可不好,等我把他提上来,看老蔺还能说什么。”
四月二十九,殿试放榜。
谢言站在布告栏前,一度以为自己看走了眼。
“小谢,你……你怎么没中探花?啊哈哈……传胪也很好了,恭喜恭喜啊。”
谢言没说话,呆立了很久,才终于回过神来,道“我家里还有事,就先走了。”
“哎!小谢!你别走啊!”
谢言回了家,一进家门就看见母亲坐在小凳上绣香囊,没由来一阵烦闷,道“娘,您别天天绣这些了,一个也卖不了几文钱。”
妇人见他回来,放下手中的活,“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积少成多懂不懂?对了言儿,今天是不是放榜的日子?考得怎么样?”
谢言一听这个,脸色立马垮了下来,没好气道“还行吧,二甲第一,传胪。”
“第一?那感情好啊!娘就知道言儿一定能考好。”
“是二甲第一啦!不是一甲第一。”
“反正都是第一嘛,没差没差。”
他一下子跳将起来“怎么没差?差很多好吗?我宁可考一甲第三也不愿意考二甲第一!”
“为什么?不是有那么句话,叫什么……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吗?”
“这不一样!”谢言简直快要气急败坏了,“今年,因为朝廷急需官员,一甲三名可以免去入翰林,直接入朝为官,而二甲,而我!我……”
“这孩子,怎么这么急于求成?进去学学不好吗,学学官场的规矩忌讳,别到时候惹了别人。”
“娘!”
妇人摸着他的头,安抚他道“好了好了,娘去给你做好吃的,你先喝点水,消消气,听话。”
“……”
而与此同时……
“老爹,您找我什么事?”
李章拉着他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前,“小冼啊,这两天爹有位故友要到渭阳来,你记得让禁军迎接一下。”
“故友?谁啊?”
“就是……洛叔叔你记得不,洛知天。”
李冼一脸迷茫“洛叔叔?哪个洛叔叔?”
“你这孩子,还能有几个洛叔叔?当然是姑苏洛家的洛叔叔。”
“姑苏洛家?不记得了。”
李章有些无语,换了个法子继续问“那你记得洛辰吗?”
李冼依旧一脸茫然“洛辰?谁?”
“……就是你每次去洛家都跟你玩的那个小哥哥。”
“小哥哥?没印象。”
李章几乎没了奈何,“……那你总记得碧螺春吧?”
“碧螺春是茶啊,我当然知道,不过我喜欢龙井。”
“不是这个碧螺春,是洛家每年都会送给我们的那个碧螺春,洞庭碧螺春。”
“爹,您在苏杭才呆了几年啊?还每年都送……那时候我也不喜欢喝茶啊,我哪里记得……”李冼突然停下来,想了想道,“哎,我上次去如月轩喝到的碧螺春,我总觉得味道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喝过……莫不是您说的这个?”
“大概是吧。”
李章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生怕再问什么李冼又说不知道,“你不记得也没关系,反正你这两天替老爹盯着点就行,他们是来京城进货卖货的,应该会打着洛家的商号,等他们进城……大概今天傍晚或者明天中午就能到,你记得让禁军赶紧护送到我这来。”
“知道了知道了,”李冼撇撇嘴,咕哝道,“不护送又能怎样嘛,这京城里还能出什么事啊……”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爹,我这还有事呢,您没别的吩咐我就先走了,一会儿把凝儿叫过来陪您。”
“去吧去吧,你这孩子,天天忙,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李冼从隐龙殿出来,赶紧给禁军下了命令,让他们注意近日打着洛家商号的商队,看到了第一时间护送进宫。
然后他就又忙自己的事去了,心说这商队什么时候来不行,非得赶着殿试放榜这两天,不知道他忙吗……
然而李冼却没有想到,就是这么两天的功夫……却就这样阴差阳错的……出了意外。
☆、37[修bug]
四月三十。
“谢言是不是居住是此?”
“是是是!大人您请坐,请坐……”
妇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宣旨的太监,更是第一次见到圣旨,吓得直接跪了下来,话都快说不利索。
太监却摆摆手,“不必了不必了,我宣完旨就走。谢言人呢?”
“呃……妾身刚刚让他出去买东西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您看要不……”
“我没时间等他回来了,你便替他接旨吧,等他回来再转告他。”
“是……”
太监清了清嗓子,展开圣旨,念到“圣喻……”
“就是这!”
“快快快!包围包围!别让人跑了!”
他刚念了没两句,却被突然闯进来的禁军打断了,不由得怒道“你们!你们要干嘛?!没看见我正在宣读圣旨吗?”
“圣旨?杀人犯还宣什么圣旨?快点把人都给我抓起来!”
那太监顿时气得说不出话,“你们、你们!”
“杀、杀人犯?”
妇人被吓傻了眼,两个禁军走到她面前来“你儿子呢?”
“犬子……出去买东西了,几位大人这是要……”
对方一声厉喝“还狡辩?!他明明是在西市杀了人!他躲到哪去了?!”
“杀人?”妇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不……不会的!这不可能!我家言儿不可能杀人的!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那禁军冷哼一声,“不可能?分明有人看见是你家谢言杀了人!”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少说废话,带走!”
“陛下!陛下!出人命了——!”
李冼听过太监和禁军统领丰朗的汇报,几乎觉得不可思议。
“传胪谢言因为和商贩起了争执,冲动之下便杀了人?你确定,真的就只为这个?”
丰朗也十分为难,“这……陛下,卑职也不敢妄下定论,还有待查证,不过听在场百姓的描述,基本上别无二致。”
李冼点了点头,颦眉思索着什么,正在此时刚刚那被他派去传旨的太监跌跌撞撞跑了回来,扑倒在他脚边,他心烦意乱,呵斥道“朕让你去传旨,圣旨呢?!”
那太监战战兢兢“圣旨……落、落在传胪家里了……”
“废物!”李冼一脚踢开他,“滚下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