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这不行您是皇上,怎么能委屈您趴在桌子上睡呢”他把被褥放回原处,“您只管睡您的,我和他用一床就好。”
“这也好。”
李冼最后还是睡了,却是怎么也没能睡好。
净做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梦,一会儿梦见墨问被困在千丈深的海底,一会儿又梦见自己乘着那凤凰,却一下子掉入了海里,凤凰把他送上海面,自己则沉得更深被凝成了冰。他浮在海面上,天边的夕阳一半在水里,映着满天红霞,竟是血的颜色。从那夕阳尽头又漂来无数人马尸体,累累白骨。
有一人从那尸骨之上一路走来,浑身浴血,手中一杆长枪拖在水中,被枪尖划过的水面有汩汩血迹流淌出来。那人越走越近,左手提着一个人头,人头忽然转向他,竟是李冶的模样。
他终于从梦中惊醒。
他按着狂跳不止的心脏,大口喘气,才终于从那压抑的窒息中恢复过来。
抹了一把额上冷汗。
李冼你怎么如此胆小。
头有些晕,他却还是起了身,桌上灯烛已经燃尽,想必不多时便要天亮了,索性不再睡,慢慢走向账外。
天上月亮已经落在了西边,还有一些余晖未有散尽,天色还是冷清的,没有日光那般暖。星子也渐渐敛去光华,看不真切了。
这战事究竟何时才能了结呢
他想要损失最少的人,得到最大化的胜利,难道就真的办不到么
他或许真的不适合做皇帝。
终究练不出那狠绝心肠。
答应了墨问不再优柔寡断,可到头来,还是狠不下心让那么多的士兵去送死。三十万大军,他大胤并非没有,只是
不忍拿出。
皇帝的命是命,那平民百姓,将士小卒的命,就不是命了吗用尸骨堆出来的胜利,他李冼不忍要,不会要,也要不起。
如果能够牺牲我一人,去换来这边境和平也未尝不可。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这机会了。
东方吐白。
他打了个哈欠,回了帐,却差点和出来的朱雀撞个满怀。
“陛下,您怎么起这么早”
“醒了,睡不着了。锦上怎么样”
朱雀情绪低落,“好了些,但身上还是挺寒的。”
李冼点点头,没再接他的话,而是到书案边坐下了。
习惯性的执起茶壶给自己添了杯茶,看见那袅袅热气之时却是一怔,这天刚亮,兵营里的士兵还未起床,自然是不会有人给他沏上热茶了。至于那洛辰么,更是不可能了,虽说在玄甲军磨练了几个月,骨子里却还是富家少爷的脾性,让他来伺候别人
他笑了一笑,吹着茶抿了一口,道“什么时候你也会照顾人了”
暗地里那人却是没有答他,甚至没有现出身来。李冼铺开纸笔,瞥了一眼早已研好的墨,提笔落字
谢言。
谢言
他把笔落在黑龙背上,看着这两个字,良久良久。
如果我是谢言,我会怎么做我会选择一个毫无势力毫无能力的皇子来做主君么会。因为越是这样的人,才越容易重用自己。
他又在纸上写下“斛律孤”三个字。
就目前情报来看,斛律孤的几个兄长都是被谢言设计陷害,或死或失权。能在三年之中完成这些,可见这个谢言,绝非普通人物。
曹汉,似乎也是被谢言策反的。
再添“曹汉”二字。
三个名字落在纸上,成鼎足之势。
如果这三人当真联手,斛律孤可谓有了左膀右臂,既有谋士谢言,又有勇士曹汉,再加上塔悍那十数万精锐骑兵,可谓一头猛虎,真咬上一口,大胤定要痛上三分。
可现在曹汉死了。
他在“曹汉”二字上画了个叉。
这个三角形,一旦缺少了一角,那剩下的可就再也稳定不了了。
如果我是谢言,我一定不会让曹汉死。
那么为什么曹汉还是死了呢当然不是因为他那一箭,他不过是在火上添了一把柴。真正原因,是有人想要他死。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曹汉并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人,他有胆背叛大胤,怎么会没胆上阵杀敌他不过是不想死得那么早,被强行推上戏台,他却不愿做那跳梁小丑,这才坐镇后方,试图保全自己一命。
然而既然你斛律孤都在亲手给我大胤做嫁衣,我又怎么好拒绝呢
想必谢言早已吐血三升。
曹汉到头来,还是个汉人,是汉人,便足以让斛律孤提起三分戒心,何奈他又知道得太多,对雁门关了如指掌,这个保他命的东西,最终却害了他的命。
斛律孤,当真是个没脑子的皇子,否则,也不至于被人打压得如此惨了。
李冼轻笑。
曹汉是汉人,谢言也是,既然斛律孤狠得下心杀曹汉,那就不怕他不敢动谢言。
他在斛律孤和谢言之间的那条线上,再打下一个叉。
有的时候压弯骆驼,只需要一根稻草。
不过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他把那纸团作一团,放在火上烧了。
他雁门关的眼线,之前被拔除过一次,虽然后来又补了进去,可都是埋伏在了曹汉手下那一万人的军队中。因为和塔悍语言不通,他不能冒险埋进斛律孤手下,毕竟玄甲军的人,太少,每死一个都是莫大的损失。
而现在曹汉已死,那一万人的军队怕也要分崩离析了,即便不叛,也要编入斛律孤的军队里,这样的话,暴露的危险太大,别提施什么离间计,怕是连自身都要难保了。
所以他撤回了大部分眼线。
可这样一来,那边的情报
微微摇头。
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一个万无一失的眼线。
这天底下,恐怕只有一个人,能够担此重任。
李冼闭了闭眼,双手握拳,再松开,缓缓吐出一口气。
提笔而落,蝇头小楷,白纸黑字。
“去把这个交给沈心。”
“是。”暗中那人现了身形,玲珑身段,却以一银制面具遮去姣好面容。
李冼愣了会儿神,看见朱雀从外面回来,便道“去看看魏将军起了没有,若是起了,让他速来见我。”
、57
“陛、陛下,您真的确定”
魏麒一脸惊恐,“这、这一人二两白银,城中数万人,可就不下几万两白银陛下,您可得想好了这几万两白银,我们去哪里弄啊”
“行了行了,”李冼无奈道,“你至于那个表情吗,又没让你们掏,这万两白银朕还是出得起的。国库里还不缺这些银两,就算没有,从朕的日常开销里扣总行了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你去找十几个手下,把这告示抄了,给我贴满全城,其他的用不着你操心。”
“可是、可是就算您肯出,那也得现从京城运啊,我们现在上哪弄那么多银子”
李冼摇了摇头,“说了别的不用你操心,你只负责把这告示贴了,让他们去衙门领,自然有人给发。快去快去。”
魏麒拿着那份告示,“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啥搬家送钱”
李冶挤进城里看到那份告示,可谓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才合上了嘴。
这李冼到底又在搞什么名堂
虽说战事一起,百姓们有点家底的纷纷逃难去了,可大部分还是留在了城中,而且谁没事愿意远走他乡啊,就算是战火纷扰,可到底也是自己的家,哪里那么容易割舍。
然而这布告一张贴出来可是让不少人动了心。
布告上大致是这样写的由于特殊原因,现希望城中百姓搬离家园,可迁去除忻州和晋阳外的任何城市。凡自愿离家的,皆可去衙门登记领取赏银,每家每户按人头计算,一人二两白银,不论年龄,不设上限,若有房契凭证,还可再加赏一两白银。
李冶简直是看傻了,心说这无缘无故的干嘛让人家搬家啊难不成还真要跟塔悍打上三年,把这代州变成一座兵城
他好不容易跟着人流挤到了衙门门口,却见里面早已排起了长龙,有不少守卫在内外值守,维持秩序。
只是这些人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怎么那么像林家军啊
“李冶”林如轩突然出现在他身旁,“你来这干什么”
李冶一看见他顿时乐了“哈这些果然是你的人怎么,我们堂堂林大将军,居然带着部下在这小小的衙门主持大局”
林如轩斜他一眼,低声道“你懂什么来这干活可有赏银,一个时辰一两,他们可都抢着来。”
“哎,你说这小冼到底要干什么他就算真想让百姓走,下个命令谁敢不走至于这么大张旗鼓还发奖赏吗”
“要不然当皇上的是陛下不是你呢,”林如轩鄙视他,“这才叫笼络民心,你懂吗不仅发钱,从现在开始,每三日就会组织一批百姓离城,一共持续半月,凡是赶上这种组织不单独行动的,都有免费粮食饮水保证沿途供给,还有专门的官兵护送。”
“真的假的啊”李冶一脸难以置信,“要真是那样,那待遇也太好了哎,你们林家军,岂不是这半月之内都要忙这些个事了人家能干吗”
林如轩拍了拍他肩膀,“还是那句话,有赏银。”
“哎,哎你别走啊等等我”
三日之后第一批百姓出城,就有一千余人。
这千余人中,身体健康的皆步行,老弱病残则集中在一起,由几辆驴车马车拉着一并行进。
衙门里那十几箱银两已经发放过半,李冶本来还想去摸个鱼蹭几两银子花花,结果没有身份凭证,人家还不给发,灰头土脸地被轰出来,直置气说要找林如轩告状。
他返回军营,朱雀和锦上又搬回了他们营帐,李冼本来说单独再分给他们一间,却被李冶强行制止了,朱雀眼里冒火却不敢说什么。
他们要是搬走了,他还怎么名正言顺地调戏凤凰哥哥
他回去的时候朱雀正在给锦上喂汤,那凤鸟缓了两天才勉强从寒毒发作中缓过来,身体还是虚弱得很。李冶凑过去,笑眯眯地道“阿辰啊,小鸟儿今天如何了”
“你叫谁阿辰说过几遍了叫我朱雀”朱雀瞪着他,“看你那色气满满的样子,告诉你,别想对我家锦上动什么歪心思”
“哟,几个月不见,嘴巴变伶俐了嘛。”李冶故意挨着锦上坐下,闻了闻他喝的汤,顿时眉头一皱,“参汤啊你们从哪弄的人参”
朱雀得意道“陛下给的。”
李冶果然吃味,语气更是不爽了“小冼给的凭啥如轩当时伤成那样都没参汤喝,凭啥你们有”
朱雀挑起下巴,还要继续说,却被锦上抬手制止,道“殿下多心了,林将军不是没有参汤喝,而是不能喝。”
“为啥不能喝”
“我之前”锦上突然一顿,好像说错了什么,又改口道,“沈心姑娘之前给他吃过一颗救命的药丸你记得吧那个药的药性和人参犯冲,所以他吃了药,就不能再吃人参了。”
李冶端详着他,试图在他眼睛里找出什么疑点,锦上目不斜视,面色如常。
“好吧,那我就姑且信了。你们继续。”
沈箕托着一个包裹站在李冼面前“陛下,您要的东西。”
“哦,辛苦了,去放在那个箱子里吧。”
李冼指了个方向,又继续写字。
“陛下,您当真要这么做”
“怎么”他笔下没停,“你信不过我”
“不是。只是这步险棋,实在太险了,若一步走错,当真满盘皆输。”
李冼微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呢你去让沈心准备,差不多这几日就可以启程了。”
“是。”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任性的一个决定了吧。
谢言也是时候亮出你的底牌了。
手指按在黑龙镇纸上,细细摩挲上面每一片精心雕琢的鳞片,唇角缓缓漾起一抹笑意。
若是墨问在,定是要百般阻挠他吧。可现在墨问不在。
便赌上一赌,又能如何
他蓦地站起身,眸中尽是绝然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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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就是以洛辰和锦上为主角的
、58
夜。无月。
疏星高悬,微风过耳。
代州城东门,城门口的几个守卫偷偷聊起了天。
“哎,明天可是最后一批百姓出城了吧”
“不是不是,你记错了,后面还有一批。”
“这样啊唉,真想去那护卫队蹭几两银子花花。”
“快别想那美事了,那可是林家军的活,咱们这些个守门的,哪里赶得上那美差”
两个人都摇摇头,不说话了。过了没一会儿,其中一个突然执起长枪,大喝一声“什么人”
“几位军爷,是小民。”
一辆驴车缓缓停在城门前,那两个守卫借火把看清了车上下来的老汉,收回了枪,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爷大娘你们啊。怎么,今儿天都这么晚了,还要出城”
那老汉道“是啊能不能烦劳几位军爷,给小民开个城门”
“这”守卫为难道,“大爷,这恐怕不太好吧这城门一关,没有上面的命令是不能随便开的。您二老还是回去吧,这今天也没月亮,天太黑了,路上危险,不如改天再去”
这时候拉车那驴子不知怎的,突然大叫了几声,似乎想要挣脱,守卫道“大爷,您看您这驴也不情愿呢,还是快回去吧。”
“嗨,”老汉摆了摆手,“军爷您还别说,今天就让这驴给耽误了。驴脾气犯了,怎么拽都不肯走,不然小民早就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城了。”他停了停,一拍脑门,“军爷您看小民这记性,小民有这个,不知您是否”
守卫接过他递来那东西,是一块令牌,上面刻有“李”字和皇家印徽,顿时惊道“大爷,这可是圣上的令牌,您怎么会有”
“军爷容禀,是这样的,小民今天白天就答应了魏将军,傍晚要出城去运十坛好酒回来,说是明日要喝酒庆贺什么小民也没太听懂。结果这这驴子不听话,一直耽搁到了城门关闭。小民没办法,就只好回去找魏将军说今天去不了了,结果还没找到魏将军,倒是碰到了圣上。”他摊着手,“小民当时就吓得唉,不过圣上可真是个好人,不但没有责罚,还把这令牌给了小民,说不让守城军官为难,拿着这令牌就可以出城了。”又叹了口气,“小民哪里敢接,为这么点小事动用这圣上的令牌,也实在是可圣上一定要塞给小民,小民就想,既然圣上都这么照顾了,那小民就是深夜赶路也得去把那十坛酒买回来军爷您看”
“原来是这样啊,”那守卫笑着把令牌递还给他,“没关系大爷,您二老为我们守军做了那么多事,我们感激还来不及。既然有圣上的令牌,那我们也就不好说什么了。来啊,打开城门放这二老出城去”
老汉赶忙跪下来,“谢谢军爷真是谢谢军爷”
守卫扶起他,“快别谢了,要谢您还是得谢圣上。快快出城去吧,今天夜太黑,路上可千万小心。”
那老汉又谢了几声,赶着驴车出城去了。
另一个守卫问之前那个道“哎,明天到底要庆贺什么咱们是不是也能去蹭点酒喝”
“想什么呢你刚才还说我想得美,我看你也想得挺美明天是有之前护送百姓的人回城,人家才能喝上酒接风洗尘,你屁事没干,还想着蹭酒,我看你还是洗洗睡吧”
“唉真是差别待遇啊,不仅有银子挣,还有酒喝,啧啧”
军营。
“小冼,小冼”
李冶在营帐外叫了几声,却无人应答,不由挠了挠头,自语道“奇怪,睡了吗,哪天也不见他睡这么早啊”
他问帐口侍卫道“陛下呢可是睡下了”
“回殿下,末将不知,陛下亥时初刻就回帐了,一直没什么动静,兴许是在忙吧。”
“忙忙忙,天天忙每天也不知道在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有些恼怒,把那侍卫推到一边,伸手把帐帘撩开一条缝,往里面瞅了瞅,却是漆黑一片,灯烛也不曾点,便更窝火了“灯都没点,忙个屁摸黑写字吗”
不等那侍卫再说什么,他径自入了帐,把烛火点上,床铺上却空空如也,并没有李冼的踪迹。
“怪了”
他心里顿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中道小冼不在帐里,那应该是出去了,为什么守卫却说没看到他出去
目光四下扫了扫,突然定格在某一处,只见李冼那平日最常用的书案上,翻倒着一个茶杯,而里面的茶水,在案上泼洒出来一大片水迹,茶水又顺着书案边缘,淌落到地上,地上也湿了一片。
他怔忡了片刻,心中大骇“糟了”
半个时辰前。
李冼打了个哈欠。
倒是有些乏了
似乎自从离了皇宫,就没有午睡的习惯了,没了午睡他的作息也好像越来越乱了。
若是墨问在,定是又要骂他不爱惜身体吧。
这么想着,唇边便不由自主泛起了笑意,正此时,帐外传来声音“陛下。”
“进来吧。”
那仆人端着托盘进来,把茶水轻轻放在书案上,“陛下,您的茶。”
“辛苦了,你去吧。”
“是。”
茶香袅袅,虽不是以前喝惯了的龙井,倒也不至于难以下咽,毕竟这军营里,什么东西都得从简,能有这茶,也是知足了。
他不挑。
茶杯凑到唇边,却不知为何竟停了下来,眉头微不可见的一颦,手指轻落,茶又回到了桌上。
左手摸了摸黑龙镇纸,把它拿起,又放下。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状的东西来,摩挲了一下,放进案几下的小屉内。
再次端起茶杯。
茶香满溢,沁人心脾。
他似乎觉得有些倦,捏了捏眉心。
头有点晕
困意席卷而至。
他趴在桌上睡去了,无意中碰翻了茶杯,杯中茶水倾数泻出。
“林如轩,林如轩”
李冶惊慌失措,本能反应就是去找林如轩,后者看他一眼“你又大惊小怪什么大家都快歇息了,别瞎喊了。”
“出事了出事了小冼不见了”
“什么”
李冶不等他再问什么,大喊一声“跟我走”硬拽着他把他拽到了李冼的营帐。
林如轩一眼便看见那倒了的茶杯,走上前,用指尖在茶水上一沾,凑在鼻端闻了闻,皱眉道“是迷药。果然出事了。”
李冶面如土色,平日里那双勾人桃花眼如今只剩下了惊恐无助,“那现在怎么办怎么办”
“你先别慌。”
林如轩镇定了一下,思索道既然守卫没有看见陛下出帐,也没有发现异样,那
他四下转了转,不多时,果然在灯光找不到的黑暗角落里,发现帐子被人隔开一道大口,他从那口子钻了出去,立刻有两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什么人”
那两个守卫看清了他,一惊之下立刻收刀“将军。”
“哼。”林如轩冷笑一声,“我出来你们就能发现,陛下被人绑走,你们便发现不了来人把这营帐方圆十丈之内的守卫,全部给我抓起来”
“是”
李冶也跟着他钻出来,“林如轩现在怎么办小冼他”
“杨将军”
“在”
“你立刻带百来个弟兄,去各个城门查看今晚是否有人出城并立即封锁全城,决不能让贼人跑了”
“是”
他又下了几条命令,却忽然心念一动,自语道“不对啊李冶,你随我来”
二人又回到李冼的营帐,李冶道“我们、我们要不要出城去找现在去,兴许还来得及也许他们还没有出城”
“不,”林如轩打断他,“李冶,这件事绝没有那么简单。你想一想,陛下怎么可能会被人抓走就算他自己没有武功,可他身边,有那么多的高手,出入敌阵而能保他不伤分毫,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他被贼人抓走而不顾”
“这”
李冶也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想起那个脸上有刀疤名叫秦宫的男人,摇了摇头,“你说的在理,那些人的身手我见过,来去无踪,是绝不可能难不成,是监守自盗”
“也不会。若是连他们之中都有卧底,那大胤怕是早就亡了。”
“那、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如轩略一沉吟,道“李冶,你仔细看看,这里的摆设,可有哪里与平日不同吗”
“摆设现在还管什么摆设”李冶急得红了眼眶,“现在小冼生死未卜,你还有心情看什么摆设他不是你弟弟你不心疼吗”
“你放心吧,他们费劲心思把陛下劫出去,绝不会伤他性命。不管他现在在哪,至少性命是安全的。”
“可是”
对方冲他摆了摆手,开始认真地打量起这里的环境。
这时李冶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叫道“弓那张弓不见了”
林如轩点头,目光却落在了那张书案上。书案上,放着一方镇纸。
他慢慢走过去,看着那黑龙镇纸,思忖着通常来讲,若是一方龙形镇纸,人们的摆放习惯应该是头左尾右,且大胤以左为尊,龙头更应朝左,可现在这龙头,却是朝了右。
而向着龙头的方向看去,正是那放着弓与剑的地方,如今弓没了,还剩一把剑。
他拿起那把剑,发现剑身并没有完全插入剑鞘内,而是留了一个细微的缝隙,当下更加肯定自己的推测,把剑出鞘,随着他的动作,只见剑鞘里微微露出了什么东西。
将那东西取出,是几张叠在一起的绢纸,纸上尽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李冶凑过来看,一眼便认出“是小冼的笔迹”
林如轩展开那几页绢纸,粗略一扫,递了其中一张给他“这张是写给你的。”
“给、给我的”
李冶接过来,看了还不及一半,便已面无血色,两眼放空,后退两步,跌倒在地。
、59
“怎么会怎么会”
李冶跌在地上,失魂落魄,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小冼他怎么能他疯了吗,他疯了吗我那不过、不过是一句戏言,一句戏言啊”
“小冼,你还别说,你好像确实长得越来越像我了,你说如果我穿上你的龙袍,能不能冒充你”
“我那只是一句戏言”李冶垂下头,眼中泪水已淌成行。
林如轩也看了很久才消化了这个事实,依着信中所说打开书案下的抽屉,里面果然已经不见了那枚令牌。又找到了那个箱子,从里面取出一个包裹,拿着那包裹放到李冶面前。
“在我们彻底击溃塔悍之前,陛下是不会回来了。”他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李冼。”
李冶打开那个包裹,里面全是和李冼平日所穿同样款式的衣服,只不过大了一号,长了三分。
他抱着那些衣服,早已泣不成声。
以身做眼,入敌为质,这世上有哪个皇帝干得出来这种事
怕只有李冼一人。
林如轩只是叹气。
“将军”一个士兵跑至林如轩面前,单膝跪地,抱拳道,“将军,末将已经查明,一个时辰前确实有人出城就是平日里给兄弟们送酒肉的那对老夫妻末将率人追出城去,在城外五里处发现一辆被遗弃的驴车,经证实确是出城的驴车”
林如轩皱起眉,“怎么会是他们你们可向城门守卫核实了,驾车二人确为那二位老人”
“千真万确对了将军,我们还在驴车旁,发现了这个”
他递上一枚香囊,林如轩接了,只听李冶道“那那是小冼的香囊。”
“你确定吗”
“确定”李冶闭上眼睛,脸上泪痕已干,“那是小冼,亲自从谢言母亲手里买的,不会有错的。”
“看样子,陛下的确是被这辆车运出城了”
“将军,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继续去追”
林如轩摆了摆手,“晚了。一个时辰雁门关距代州不过区区四十里,即便从东门出城,绕城迂回往西,也早已到了。入了雁门关,他们定会将陛下第一时间送往关外,我们就是能攻下雁门关,也救不回陛下。”
他思索片刻,道“现在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声张。代州还不算什么,毕竟百姓已经撤离得差不多了”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了停,一瞬间明白了李冼究竟为什么要百姓离开代州,并且不准去忻州晋阳,“若是这事传出去,一传十十传百,流言四起,定会民心大乱,那样,可谓给了塔悍贼人可乘之机。”
“这样,趁现在天还没亮,你们速去写份告示,就说兵营里有贼人暗线,欲劫持陛下,却因天黑搞错了人,错将毓王殿下劫出城去。把这告示抄个百来份,天亮之际迅速贴满全城,一定要赶在贼人传播流言之前,先发制人,抢得先机。”
“是”
“林如轩”李冶还瘫在地上,“你真的要我假扮陛下”
林如轩斩钉截铁“不,不是假扮,你,就是皇上。”
“可我”
“你若不想让你弟弟心血白费,便赶快振作起来,距离天亮还有约莫两个时辰,调整好你自己的情绪,想想他平日里都是怎么说话怎么行事,扮演好他。”
他不再去等李冶回答,拿出李冼留下的几张绢纸中的一张,这一张和其他的不同,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人的名字。
他握紧拳头,眼中寒芒一闪而过,出到账外,“来人”
“在”
“林家军中,来一千人,跟我走”
“是”
雁门关。
夜黑如墨,两匹马停在关口。
“你们来了事情办得怎么样”
“万无一失我们偷了他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
“好太好了,快进来”
关城内。
“你说人已经劫来了在哪”
“就在这里”
谢言看了看那昏睡不醒的人,确定是李冼无误,欣喜若狂,“好你们干得好,有重赏”转身对斛律孤道“可汗我们现在即刻启程,离开雁门关只要回了我塔悍境内,任他汉人再怎么急,也救不回他们的皇上”一指李冼,“把他带走”
折扇敲在掌心,他再看一眼李冼,眼中刻骨恨意不掩分毫。
李冼,你终于还是栽在了我手里,现在,就静待天亮了。
天亮以后,我倒要看看,你的人,究竟还怎么翻这个天。
他笑着,笑容里尽是阴险得意。
这个夜晚,代州城注定无法安宁。
林如轩率领着一千人,按照那份名单,把上面共计四十六人,一一抓捕归案。这四十六人中,有军营的士兵,也有城中“百姓”。
唯独缺了两人,便是那副将申远和他一个部下。
天刚初亮之时,几十份紧急布告已贴满全城。
城门封闭,士兵守卫,几乎布满了每一条街道。
“不好了,不好了杀人啦”
“报”
“何事慌张”
“将军一百姓来报案,在城南一口枯井里,发现两具尸体因天气炎热,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而且而且那尸体被人残忍撕去面皮,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林如轩心里一凉“可有查清死者何人”
“虽、虽然面貌无从辨认,但是据百姓反映,通过其体态特征,能够断定,正是正是昨夜出城那对夫妻”
“这帮畜生”
他几乎怒不可遏,一拳狠狠砸在桌上,“杀了人,还撕下他们的脸做成面具假冒死者劫持陛毓王殿下,真是、真是、真是罪无可赦”
“将军息怒现在该怎么办”
“封锁现场一会儿我亲自过去这帮心狠手辣的歹人”他冷静了片刻,“对了,现在城中百姓状况如何”
“人心惶惶毓王被劫再加上这杀人案,搞得人人自危啊”
“我知道了。今日不是还要送一批百姓出城吗照常进行,不过记住,所有出城人员都给我严加排查若有任何可疑,直接扣留”
“是”
林如轩灌了一杯茶水,压下心中怒火,静坐了稍时,突然之间只觉得一股陌生气息出现,不由大喝一声“谁”
一袭红衣凭空出现,那女子身段玲珑,面容绝美,似是没骨头般懒懒倚进他怀中,朱唇轻启,眉目含笑“将军,我来助你。”
“呃”
头好晕
李冼被蒙着眼睛,反绑双手,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我的陛下,你终于醒了。”
这声音
“你可知道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