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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黑神捕探案记 第12节

作者:鹿衔叶 字数:22708 更新:2021-12-30 03:01:20

    “那陈全倒是有些主意,挨家挨户的劝说,吃了几次闭门羹之后还不肯放弃。居然叫他想出一个到山坡上种些草木的主意,好像是种一种叫做商陆的植物。只是他种下去的季候不大对,那商陆成活的数目不是很够,保土固土的效果并没有达到。”符卿开将炭盆挪的近了些,好快些烘干武昱岩的头发,“其实这次的塌方来势汹汹,他种下的草木就算全数成活了,山下的住户也未必逃得过这一劫。”

    “不过在易塌方的地方事先种些草木,这倒是个宜子宜孙的好法子,你不觉着吗”武昱岩摸了摸自己半干的头发。

    “是个有些想头的主意,想这个主意的人也是挺有心思的。”符卿开倒想去会会他了。

    这次塌方死去的都是些外乡人,陈家村又离得偏远,竟也没在县城里掀起多大的波浪。

    这些死者的殓葬费大部分都是武昱岩掏腰包,其他捕快本也说先要捐一些,武昱岩手底下的人收入是多少他心知肚明,自然不会收他们的银子。

    这日午后,符卿开还在跟义庄的人商量着办理这些人的身后事一些小小细节,手底下的人通报说有一位姓陈的公子要来拜访他。

    符卿开一听这个姓氏,心里就有了三分猜想,这边的事情恰好也商量完了,便叫人请这位陈公子快进来。

    陈公子一身浅褐色衣裳,衣裳上只略绣了一点祥云花纹,那衣料一看便知家境不错,又能看出他不是喜欢招摇炫耀的性格。

    他长着一副笑脸,一般来说,符卿开对那些未语先笑的人总有三分拒意,总觉得他们不大真诚。但是这位陈公子一笑,倒是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他一开口自我介绍,果然是那位陈全陈公子。符卿开因为自己猜中了,不自觉脸上浮现了笑意。

    陈全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这位笑得诡异的年轻的县令,“大人,我前来是为了想给此次塌方事故中去世的几个,呃,几个人,奉上我的一点心意。”

    陈全面色带有愧疚,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鼓鼓的钱袋,双手俸给符卿开。因为事先知道了陈全做的那些事情,符卿开没有多想就收下了钱,他若是不收下这一笔款子,怕是陈全会更加的不好受。

    “陈公子不必过多的归责于自己,你已经尽力弥补了。”符卿开劝了几句。

    “大人你如何得知,我”陈全止住了话,衙门的人查事情自然有他的门路,还是不要多问了,如此想着就又补了一句,“小人越矩了,谢大人言。”

    这样一看,陈全此人不但品性不错,而且言行举止都很有规矩,符卿开忍不住又对他高看一分,他想起那日武昱岩曾经夸赞过陈全的法子好,便开口道“不知你那商陆的法子是否确实有用呢”

    “是有用的”一说起这个来,陈全整个人都激动了一些,“只是那塌方的地方炸过石,商陆种下去的时机又不大对,所以还是没能”陈全说到这里,哽咽了一下,但终归是男子,片刻之后就恢复了自然,他继续说道“但我在自己的一处山头种了些商陆,这几日雨水这样子冲刷下来,土层一点都没有被削薄。”

    “噢”符卿开倒是提起了兴趣,“有机会要去瞧上一瞧。”

    “大人随时可以来,同我说一声就好,我在那处有个庄园,请大人您去赏赏景致也好。”陈全一笑,脸上阴霾尽数散去。

    第65章买马

    武昱岩从外头走了进来,见符卿开对着陈全笑得一脸灿烂,心里突然就对那个还没看见正脸的背影有了一丝不喜。

    “大人,等过几日有了好天气,鄙人必然送上帖子相邀。”陈全向符卿开告别,回身刚走了几步,就看到一个极英俊的男子站在门边,他虽穿着一身的常服,但脚上的官靴和腰间的佩刀无声的说出了他的身份。

    只是这位捕头大人瞧着不大开心的样子,淡色的薄唇抿成一条细线。他身量又高,站在台阶上头,一双黑眸流光转动,从上至下的打量着陈全,片刻之后向陈全微微颌首。

    两人就这样彼此点点头,没有交谈的,擦肩而过。

    武昱岩走进院子,符卿开看着陈全有些仓皇而逃的背影,忍不住拧了武昱岩的腮帮子。“人都叫你吓跑了。”

    武昱岩不以为意,“他本来就是要出去的。”

    武昱岩今天穿了一身浅色调的衣裳,浅灰的外衣,像一滴墨落进水中,淡淡晕开。这样温柔的色调,在外人看来,却将武昱岩的气质衬托的更加冷冽了。只是当他的眸子看向符卿开时,周身所有锋芒都不知不觉的收敛了。

    符卿开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襟,“是不是其他衣服都叫雨水淋湿了,还没有干。”

    被说中了武昱岩没有接话,只是问“这人是否是陈全,他来做什么”

    “你猜的倒是准。来送帛金的,我看因着塌方的事儿,他着实愧疚的很。”符卿开看着穿浅色衣裳的武昱岩觉得好新鲜,眼神不停地在他肩胛,胸膛处流连着。

    “不是猜的,好像在某个酒席上见过一面,并没有正式的见过面。”符卿开滴溜溜打转的眼神叫武昱岩看的心里痒痒,衙门里头连着烧火大娘和小丫鬟中的大部分的人,都叫符卿开打发去给那些帮着挖人搬石的青年人熬粥送汤了。

    仅剩下的几个人都是轮班回来休息的,早躲进屋里头睡觉去了。所以符卿开因为忽然被武昱岩单臂抱起,而发出的一声惊呼,只是消散在早春还微寒的空气里。

    院里头经过一冬的枯树只长了一两片嫩绿的芽儿,从疏疏朗朗的枝桠望出去,看到久不见面的阳光终于从云与云之间的缝隙中,漏了一两道出来。

    天晴了,死亡的阴霾和雨水一起渐行渐远。众人的心情也好了不少,衙门里头往日的欢声笑语也渐渐回来了。

    陈全果然遣人送来了帖子,符卿开看了看日子,陈全挑的日子刚好是休沐。符卿开问了武昱岩是不是有空闲,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便派人给陈全回话,说自己会去。

    符卿开之前曾经跟武昱岩学了几天骑马之后,现在便有些跃跃欲试。这不,今个他就来了兴致说要自己骑马,武昱岩倒不是不同意,只是衙门里的马儿,要么是拿来做些重活,要么就是认了主儿的,都不大适合。武昱岩便决定去马市给他符卿开挑一匹。

    这马市里弥漫着牲口的粪便和各种草料混杂的味道,符卿开早有心理准备,在里头呆了一会,渐渐惯了这味道,倒也闻不出来了。

    “诶小老弟,今个儿怎么有功夫到我这儿来了”一个肤色黑黝的敦实壮汉从不远处的牲口棚走了过来,嗓门震天响,不过周围的人显然都习惯了他的大嗓门,他这一声招呼,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曾大哥好久不见,近日可好”武昱岩本想抱拳问好,却被这位曾大哥出了一拳,狠狠的砸向他,幸好武昱岩反应极快,朝符卿开站着的相反方向躲闪开来。

    两人快速的交起了手,曾大哥拳速极快,且力道刚猛。武昱岩本也是刚劲的打法,现在却转变成了一种柔中带刚的掌法。两人来回几个推手,符卿开是外行人,只能傻愣愣的站着,也看不懂其中的奥义,只觉得他们过招的动作行云流水,极是赏心悦目,也看得出两人只是切磋罢了,彼此过招的时候,力度还是克制着的。

    几局下来,曾大哥先收了手,笑着摇了摇头,“老了老了,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把老骨头,还是少在你面前卖弄了。”

    “大哥说哪里的话,我的功夫还不是经你指点过的,要说的话,也该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武昱岩面不红气不喘的说。

    “你这小子,说话倒不客气。”曾大哥笑骂一句,“怎么,来找我什么事莫不是劈风有事儿”这劈风说的就是武昱岩那匹非常通人性的白马。

    “不是,大哥莫担心,劈风好的不行,顿顿都按着你给的草料配比喂着。我今天来,是想给我们衙门的符大人选一匹马,要温顺些,能像劈风那样通人性些的,就更好了。”武昱岩看向符卿开,符卿开连忙朝他们俩走了过去。

    “原来是符大人,久仰久仰。哈哈,您可不要见怪,我曾鲁是个糙汉,又是个武痴,见了昱岩这崽子就手痒。忍不住先过了几招,可不是故意怠慢您呐”曾大哥一抱拳,向符卿开致歉。

    “大哥说得哪里话,我可不是这般小气的人,不信你问昱岩。”被县令叫做大哥,曾鲁虽是个于礼节上不怎么讲究的人,但还是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太妥当,便偏头看了武昱岩一眼。

    武昱岩正望着符卿开,眼神和煦,面带笑意。

    曾鲁的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丝什么东西,但是他不是什么心思细腻的人,抓不住那想法。只知道看着这样子,这两人的关系该不仅仅是上司下属那么简单,既然符大人要叫自己大哥,那终归是自己占了便宜,想那么多作甚

    于是他开口道“马儿我这是不少,但是要给符大人,那自然得是良驹啊来来来,我这有一匹,保准叫你们瞧得上眼”

    符卿开和武昱岩便跟着曾鲁走到他那马棚里头,曾鲁的马棚里头不像周围其他马棚那样乌泱泱的有许多马挤在一块儿。

    他的马棚里只有几匹马,但是符卿开瞧着每一匹马都是神采奕奕,而且他的马棚也比其他马棚要干净许多,也没有那么大的异味。

    曾鲁在一匹白灰相间的马跟前停了下来,他指着这马得意的说,“这马它爹同昱岩那一匹劈风是同个种,只是它娘混了个不大好的家养的马种。但是也因着这样,这马的性格要比劈风要更加温顺,也更加亲人。”

    符卿开是不懂马的,但是看武昱岩右手轻扣着下巴,在一边打量着这马,一边微微点头的样子,就知道这马还不错。

    符卿开正好好的站着,忽然觉得有人在背后轻轻的拽了拽自己的衣裳。

    “怎么了”他转头问武昱岩。

    武昱岩却疑惑的抬头看着他,随即看向符卿开身后。符卿开回头,一匹半大的红褐色的马正咬着符卿开的衣裳,不松口。它见符卿开看着它,像是高兴了,一歪头,大大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符卿开。

    “你这是做什么,松口,别咬大人衣裳了。”曾鲁虽然着急自己的马咬了符卿开的衣裳,但是他极爱马,拿起手边的鞭子,只不过假装要打它。

    那红马像是知道曾鲁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冲他喷了个响鼻,依旧不松口。

    符卿开看它的样子着实机灵可爱,便伸手摸了摸它的前额。那马很享受的闭上了眼,晃了晃脑袋。

    符卿开心生喜欢,“这马儿如何,可卖吗”

    曾鲁犯难似得挠了挠头,“我这打开门做生意,哪有不卖的,只是这马是个来路不明的。我有一日从外地买马,家里婆娘要生,我便抄了近路从山林里头过。遇上这匹马,也不知道是不是贪我的草料,就赖在我的马队里头不肯走了。马儿多一匹,我哪有不要的道理,它又不用我管,自己乖乖地跟着我走回来了。就是这样,才有了这匹马。这马儿我也喂了好些日子,就是不见它长个,你瞧瞧的这马的身形便知,它资质也很是平庸啊符大人,你若是要这马儿,我自然不无不可,你怕是要想清楚啊”

    这曾鲁倒是实诚人,武昱岩交朋友果然都看的很准。符卿开开口道“鲁大哥,这马它既然资质平庸,怕是那些到你这里买马的人也会看不上它。我一不拿来赛马,儿不拿来逃命,它平庸些也不妨的。它又与我有缘,就买了这马儿好了。”

    那马儿居然像是听懂了符卿开的话一样,雀跃的叫了两声,倒是没有扬蹄。武昱岩看着情景,觉得有趣,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这马儿。

    “那好吧,这马儿虽说平庸些,倒也还挺健康的,每天光草料也吃得不比别的马儿少。”鲁盛说着,走进栅栏里头,将这马儿上了缰绳,牵了出来。

    符卿开朝那马儿伸出手,那马儿就慢慢的朝这边走了过来。

    “嘿它还真是喜欢大人你啊”鲁盛惊奇的说。

    “叫你蜜枣好不好。”符卿开轻抚它身上红枣色的皮毛,蜜枣又叫唤了一声,像是很喜欢这个名字。

    第66章送到眼前的仙境谜底

    因为蜜枣不是什么良种马匹,鲁盛又是白捡的,再加上他和武昱岩的交情匪浅。若不是符卿开执意,怕是鲁盛连意思意思收点银子都不会肯啊

    才收了那点子钱倒还不说了,鲁盛还给免费配了个鞍子、脚蹬什么的,弄得符卿开很是不好意思。

    “现在就要骑”武昱岩问。

    符卿开迫不及待的点了点头。

    武昱岩看起来有些迟疑的样子,“还不知这马儿的性子呢”

    符卿开不以为然的说“哪有何妨你跟在我边上,若是它将我摔下来了,你一个跟斗翻过来,接住我不就好了。再说了,我觉着蜜枣定不会摔了我的,对不对”

    蜜枣喷了个响鼻,蹬了蹬蹄子。

    得,倒是叫这一人一马给堵住嘴了,“可我没有骑劈风来啊莫不是要我跟在你后头追”

    符卿开第一次有了一匹属于自己的马,兴奋的有些忘乎所以,倒是忘了他们俩是先去王勇家看了看他的伤势,然后一路溜达过来的。

    这马市虽离得不太远,倒也花了他们两个多时辰的脚程,他们一路说说笑笑,并没觉着有多累。

    武昱岩露出一点儿委屈的表情,符卿开知道他是故意做出这模样,好让自己哄他。于是,只好左手牵着马,右手拽着武昱岩的衣袖,眼神专注的看着前头的路在走着,嘴里却不停的在和边上的人说些甜滋滋的软话。

    到了去陈全郊外的宅子赴宴的那一日,符卿开便兴冲冲的牵着蜜枣要骑马去。

    符卿开其实不仅脑袋瓜子聪明,手脚也很敏捷,只是他平日里不爱动弹,叫人因为他是就是四肢无力的书生而已,其实他那下翻身上马的动作,还是颇得武昱岩真传的。

    他一人一马欢快的跑在前头,武昱岩和劈风一人一马在后边看着,倒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

    “在一个马厩里头有没有欺负蜜枣”武昱岩拍了拍劈风叫它跟上。

    劈风自然不会开口回答他什么,撅了撅前蹄,武昱岩一甩缰绳,劈风就撒开蹄子跑了起来。

    武昱岩追上符卿开后,保持着与他同排但稍稍靠后些的位置。“如何可吃得消”

    符卿开披风上头的兜帽早就叫风给吹垂了,他却浑不在意,大笑着冲他点点头,很是开怀的样子。

    武昱岩突然有些后悔没有早些教他骑马。

    这春回大地的时节,来踏青的人不少。山脚下有人支了一个棚子,给那些骑马来的游人,一个拴马的地方。

    武昱岩掏了十文钱,那收钱的小伙子却垂着脑袋不敢收。

    “抬头。”武昱岩觉得蹊跷,那小伙子几乎是立即扬起了脑袋。

    原来如此,他是一个先前被武昱岩逮过几回的叫做周虎的小扒手,这不,看见武昱岩便心虚了。

    周围的人都有些纳闷看了过来,“收着吧。既是正当的收入,为何不敢收。”武昱岩压低了声音,将钱放到小伙子面前的铜碗里。

    他又嘱咐说“将我的马缰绳系的松一些,它极通人性,不会乱跑。”

    “好,好。”周虎忙不迭的应下了。

    符卿开掩了掩兜帽,他不大爱叫别人认出自己来,等下众人又要行礼问好、作揖下跪之类的。

    这陈全的庄园说是在半山腰,可是符卿开走了没几步就发现了一个宅子。“咦就是这处地方吗”

    武昱岩看了看那个朱门禁闭的宅院,“应该不是。这处地界宅院不少,陈全既然请我们来,想必不会如此不识礼数。”

    符卿开听了觉得有理,便继续向上走,走着走着,一扇掩在门口大树阴影下的红门便出现在他眼帘。

    果然如武昱岩所说,有个仆童正在门口张望,看到他们两人,连忙迎了上来。

    “请问是符大人和武捕头吗”

    “正是。”

    “请,请往这边走。”那小仆童推开门。

    符卿开走进那一片阴影里,“这倒是少见,竟有愿意让树木遮了自家大门的”

    “每个来我少爷这宅子的人都这么说。”那仆童见怪不怪,一边把两人引进来一边说,“这宅子原是我们太老爷那一辈建的,那时候这树还是个小苗苗,谁也不知道竟长了这么大。前几年我家老爷本来准备将这树砍了,被我少爷又哭又闹的说服了,当个宝贝似得养到现在。”

    这仆童看着十三四岁的年纪,说话时口吻一派天真。不知道陈全听到自家仆童说自己又哭又闹是何感想反正符卿开是紧绷着一张脸,努力稳住自己县太爷的威严,忍笑忍得辛苦。

    “大人”陈全正在和一个仆人说些什么,抬首看见他们两人,匆匆交代了仆人几句,就往这边快步走来。

    “临了有些琐事缠身,没能亲自迎接,真是怠慢了。”

    “这有何妨本官向来不在意这些,只要不是存心怠慢就好。”

    随后陈全安排,他们饮了茶水,吃了点心,再被那暖洋洋的日头一晒,若不是在人前,符卿开怕是都要伸懒腰,打呵欠了。陈全倒是精神抖擞,还取了许多他收藏的名家书画来和符卿开一同赏析。

    符卿开眼里的雾气愈发浓重,为了避免失礼于人前,他只好主动提出想起身活动活动,好在陈全也很上道,便提议去瞧瞧他在这宅子后头种植的商陆。

    陈全口中所说种植的商陆,是在他家这个偏宅的后门外头。他兴致勃勃的带着符卿开和武昱岩去瞧,这三个大男人去看地里的小草儿长得怎么样,这说法着实有些可笑。

    陈全这宅子的后头着实开阔,应该是修整过了的,嵌了平平整整的青石板。再走上十几米远,便是一处平缓的斜坡,那商陆就种在斜坡上头。

    符卿开看见这商陆第一眼便觉得眼熟,矮矮小小的草本植物,根茎是红色的,叶子是椭圆的。这些对于符卿开而言都十分陌生,只是这商陆结出的果实却是他不久前刚刚见过的。

    不就是从李千的鞋子里滚出来的那棵小果实吗不就是李千那个荒唐梦境里唯一的存留下来的实物吗

    武昱岩干脆半蹲了下来,用手托着那株离得最近的商陆果实端详了一会。站起身,避开陈全的视线朝符卿开点了点头。

    “陈公子,请问咱们这县里头,可还有别的地界种着商陆吗”符卿开装作好奇的问。

    “没了啊。”陈全干脆利落的说,“这绿茎商陆的嫩叶虽说能吃,可是咱们县的老百姓个个不愁吃穿,连那街边的叫花子,你若给他半个窝头,他还能拿起来砸还给你。再说了,又不是荒年,谁吃这玩意啊也就是我,图它这个用处,才种了些。那紫红根茎的就别提了,那是有毒的。”

    这陈全竹筒倒豆子一通说,倒是叫符卿开省心了。

    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站在此处往下望,真叫人心旷神怡,胸中郁结尽数散去啊诶,陈公子,方才你给我看那副云深不知处,我初看时不觉的有什么,现下心境变化了,倒是能感觉到画里头里意境了。”

    符卿开这一席话,把陈全的瘾又给勾起来了,陈全又开始侃侃而谈一番。

    “陈公子的见解果然非同凡响,诶陈公子那不知你是否知道那位前不久刚刚回到我县的李千李公子听说他的山水画极佳。”符卿开做出一副真的在和同好探讨画作的样子。

    “哪有不知道他的呢”陈全激动起来,甚至于在原地小跳了一下。“我对他,的画,可是爱煞我了”

    这陈全实在是个性情中人,这痴迷的口吻叫符卿开有些咋舌。

    符卿开环顾四周,那一大片空地很是适合布景,做个仙境出来叫李千上当,陈全这人也像是能做出这种古灵精怪之事。

    符卿开收回思绪,陈全还在他跟前不停地说着李千的画又多么的脱俗,画的明明都是凡间景象,却偏偏格外不沾尘世俗气。

    “那他那幅雪下红梅又当如何”武昱岩悄然出声。

    “那是上上之作啊”陈全嘴巴跑在脑子前面,来了个不打自招。

    符卿开因憋笑而涨红了脸,在外人面前一贯不苟言笑武昱岩也忍不住握拳抵在嘴边。

    陈全羞窘的低下头,结结巴巴的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大人,我,大人。”

    “李千是来我衙门报了案的。”符卿开第一次在逮到犯人的时候,还是这么轻松闲适的心情。

    “啊”陈全顿时惊慌失措,“那我是不是要把画还给他了挨些板子倒是无所谓,不过哎,怎么说,也是我做的不地道。”他平静下来的速度倒是很快,相比起惊慌,反倒是要还了那副画的惋惜更甚。

    “这案子虽说没有什么现行的律法好拿来对比,但是说你是骗他的画,其实也说的过去。不过本官还是想让你们俩自己私底下先协商一下,如何”符卿开说。“明日你带些礼物还有那副画,去李千府上,本官会与你同行,如何”

    陈全听了,哪有不连声答应的。

    没想到今日走这么一遭,倒是叫符卿开破了个案子,着实不亏。

    第67章请柬

    那一日的道歉之行竟出奇的平静,当然,这平静是针对符卿开和武昱岩而言的。他俩坐在一旁看李千气红了脸,皱着眉头,数落着陈全。若是手边上再来上一盘瓜子,都快赶上在茶座看戏了。

    也许是陈全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实在是太可笑了,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居心叵测的恶人。李千倒是也生不出什么滔天怒意,不过平白无故叫别人给自己摆了一道,心里终归是有些不舒服的。

    也是这时候符卿开才知道,陈全和李千原先就是认识的。在书院的时候,陈全就老是跟在李千后头。李千作画的时候就给他磨墨,李千对颜料挑剔,他就遣人去外地一样样寻回来,弄到最后李千没他在身边都不习惯画画了。

    后来李千去外边寻名师,山高水远的,两人通了几次书信之后就断了联系。根据陈全自己所说,这次李千回来,一个招呼都没跟他打,他主动来府上求见,又说自己感染了风寒,不方便见客。

    隔了两天却从朋友那处得知李千明晚回去赴宴,陈全不知自己是怎么得罪了李千,心里忧惧交加,又有些赌气的心思在里头。

    “我最近又看了些神神鬼鬼的小说,脑子一热,便想出了这个主意。原先没想骗你画的,就想设个局,逗你玩一下。”陈全叫李千数落的不敢抬头。

    “我刚从外边回来的时候,的确染了风寒,闭门不见客也是应该的嘛后来又新得了一副好画,一时沉迷进去,忘了世事。我父母怕我老是推了客人,说出去失了礼数,就让下人说我风寒还没好。后来我父母看我整日在家里头不像样,就替我应下了钱兄的邀约。我自己还是当天才知道的”李千一气说下来,顿了顿,喘了口气。

    “不过我也确实疏忽了你,这是我不对。”李千话锋一转,陈全悄悄的抬起半只眼看着李千,叫李千一个眼刀给打了回去。“但是你也不能如此戏弄于我啊”

    符卿开看这他俩愈发有小俩口拌嘴的架势,便觑了个李千喘气的空档,说自己有事要先行一步了。

    出了李府的门,符卿开扶额笑道“若是今后碰上的案子,都像这般叫人啼笑皆非,倒也是挺有意思的。”

    武昱岩还没搭腔,就听见符卿开又说“只可惜,大部分都是叫人倒尽了胃口的。”

    武昱岩一听他的口气,就知他是又想起了藏春阁那件叫人糟心的事儿。

    “先前不是叫王勇将他手里管着的那一部分码头的资料给我吗”既然符卿开提到了,武昱岩便也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

    “嗯有什么蹊跷的吗”符卿开松松的抓着手里头的缰绳,两人都让马儿慢悠悠的走着。

    “蹊跷倒是谈不上,不过有个发现,不知道是不是跟这案子有关系”劈风最近走路不知道是怎么了,走着走着总会往蜜枣身上磨蹭一下,弄得武昱岩和符卿开的腿也要擦碰一下。

    “说吧。现下我们本来手头上就是空空如也,就算是没用的发现,总比止步不前要好的多。”符卿开在马背上头坐着,时不时有个认出他俩的人经过,还要跟他们俩打声招呼。

    因为还要讲这些事情,武昱岩一扯缰绳,劈风便往边上的小径走过去,蜜枣随即也跟上。

    “我手里头管着一部分码头,所以我是知道满堂彩在码头有很多的货仓,也知道他货船很多,但是多归多,勉勉强强也能说是供应酒楼所需吧,因为沈家还有几条画舫,这其中的吃喝用度,我无法计量。但是看了王勇管的那几部分,我发现有很大一部分货仓登记在沈家的亲眷名下,甚至连老仆人的名下也有一间。”

    “你怎么知道是沈家的亲眷”符卿开坐在马背上歪着头问,“不会将人家族谱给背下来了吧。”

    武昱岩显得有些尴尬,眼珠上上下下转了一圈,什么也没看着。“之前看他整日黏着巧眉,我担心,就,就去查了查。”

    “你是查了人家祖宗十八大代了吧。”符卿开算是很清楚武昱岩对妹妹的重视了。

    “就这事儿来看,我查的还不够仔细。”武昱岩说,“他的货仓数量之多,如果都是满仓的,他区区酒楼和画舫,根本消耗不掉如果不是,那些货仓留着积灰吗”

    “倒也不一定是有什么蹊跷,我听说,苍岸寺香客们的素斋,其原料也是由满堂彩的,说是他们方丈不太管世事,这些凡尘俗事,能省一步就一步。”符卿开说,“说不准还有些咱们不知道的生意”

    “这倒是有可能的,也不知怎么了,一碰上沈堂生的事儿,我就偏生要往坏处想。”武昱岩难得承认了这一点。

    “你还说呢你就是见不得人家喜欢巧眉,说起来,细六不是也喜欢巧眉吗怎么不见你对人家冷言冷语的”符卿开垂在两边的脚蹭到了路边上一株无名的野花,半片嫩黄的花瓣粘在他的鞋面上。

    “细六,怎么说呢嗯你也瞧出来了。”武昱岩看向符卿开,只见他一副我是谁啊的自得表情。

    “他看着滑头,整日的没个正经样子,但是实际上为人处世都很克己,极有底线。所以我当初才将最乱的那块地界划给他,就是因为给谁都不如给他放心。”阳光将他的后背烘的暖洋洋的,武昱岩挺起腰板,左右摇晃了一下脑袋,松动一下脖颈。落在符卿开眼里,跟乌金洗完澡甩毛的动作如出一辙。

    “再者,他跟在巧眉身边的时候,又很护着她,又很有分寸,从不越矩。而且从小到大皆是如此,我看在眼里。”武昱岩说。

    “可正也是因为这样,巧眉才毫无所觉。”符卿开好几次都在替黄细六瞎着急。

    “罢了,管这些小辈这么多事做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武昱岩做出一副古稀老人的姿态来,轻轻一夹马腹,劈风哒哒哒的小跑起来。

    “你这人真是,查人家祖宗十八代也是你,袖手旁观也是你”符卿开还没反应过来,蜜枣已经欢快的跟上前头的那一匹白马。

    果然是背后不能说人,武昱岩和符卿开刚一回到衙门,就看见武巧眉坐在那个院子里头的石凳上,闲闲的甩着帕子。黄细六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她的脚边上嗑瓜子,应该是被巧眉教训过了,边上还摆了一个簸箕,瓜子皮乖乖的扔在里头。

    “巧眉这么乖,来看哥哥”符卿开笑盈盈的在武巧眉边上的石凳上坐下。

    武巧眉一笑,两颗尖尖的虎牙显得很是狡黠,又想到母亲老是叫她要笑不露齿,又抿了抿嘴。“来看嫂嫂的,不成吗”

    符卿开一下从脖子红到耳朵。

    黄细六扑哧一声,憋不住笑,叫武昱岩拎到一旁好一顿操练。

    “行啦,哥,别折腾细六了。你啊,现下都住在衙门里头了。我是来看看你们,顺便把沈堂生的请柬给你的。”武昱岩还未有反应,黄细六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了起来。

    “这小子又想干嘛呢”黄细六拍拍身上的尘土,脸上一副吃了馊饭剩菜的表情。

    “我也摸不准沈堂生到底想做些什么。”武巧眉指了指黄细六漏掉的一处白灰。

    “此话怎讲”符卿开问。

    武巧眉的眼睛在众人脸上依次扫过,视线落在手交叠着放在腿上,又落到脚下的绣花鞋上。

    “我之前觉不出来,后头越发觉出来了。他老是在我面前问些哥哥的事儿,问哥哥喜欢什么啦,不喜欢什么啦,还老爱打听符大哥。我一说符大哥哪哪哪好,他就一副臭脸,藏都藏不住。”

    武巧眉噘了噘嘴,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小姑娘,说完这话,脸上多多少说有些委屈。

    武昱岩听了妹妹所说,手足无措的站在她跟前,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符卿开更是呆在原地。

    黄细六倒是没呆,虽然他心里怒火汹汹,但是表现在外头他也是抓耳挠腮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当真”武昱岩艰难的打破了沉默。

    武巧眉点了点头。武昱岩半蹲在她跟前,捏了捏她放在膝上的手,“对不起。”

    “哥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武巧眉表情更加不开心,“何须为了此事道歉浪费我们兄妹情谊。”

    “巧眉说的是,武大哥,这话就别再说了。”黄细六也在边上说,“这小子,我现在就去收拾了他”

    “站住”武巧眉一句话,黄细六拔腿欲跑的动作就停住了,“回来。”

    武巧眉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符卿开,“现在这事儿我可管不着了啊,是你们俩的事儿了。”武巧眉点了点石桌上的那封请柬。

    这请柬武昱岩看着就心烦,几欲作呕,正欲拿过来毁了,那请柬却被符卿开一根手指摁住了。

    “卿开”武昱岩顾不得妹妹在在旁,“你生气了”

    “为何要生气,你和我一样,也是今天在知道沈堂生原来是这个的心思。我只是想,干脆将这事来个了断。”符卿开拿起请柬,展开。

    第68章戳破

    这请柬上头只说请武昱岩一人前往,如此这般,更叫人想入非非,符卿开的视线在落款人后头的三个字上停留了一会,“我也要去。”

    武昱岩拿了他手里的请柬,粗粗一览,丢在桌上,恰好一阵风起,这请柬翻了几个跟头,又落到符卿开的膝头。“还要去吗眼不见为净就是了。”

    “要去。若是这回不去,以后指不定又闹出什么妖蛾子。”符卿开回忆起往日碰见沈堂生的那几个场景,他的眼神闪烁暧昧,并不是毫无征兆的。

    “好吧。”武昱岩心里虽不喜见到沈堂生,但是符卿开既然想要干脆些解决此事,以绝后患,那他也是乐见其成的。

    “日后碰到沈堂生,你不必为了周全礼数而搭理他,径直走了便是,省得看着闹心。”武昱岩这样向妹妹嘱咐说。

    武巧眉和黄细六正忙着吃瓜子嘞,闻言只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其实并没有大家以为的那么喜欢沈堂生,不过略有好感,在后面的相处中知道了他原是为了接近自家哥哥才来讨好自己,这份好感也就变成了厌恶。

    现下,她反而对符大哥要怎么解决沈堂生这个暗雷比较又兴趣。

    沈堂生的请柬上,时间是戌时三刻,地点是一处别苑。

    “就是上次他病发,我送他去的地方。”武昱岩瞧着那个地点,心里头不舒服的感觉愈发浓重,像是被人狠狠耍了一遭。

    “哇,大哥,还有这一出呐”那两个小的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

    “大哥,你究竟是怎么招惹上他的”

    “我如何知道我先前与他都没见过几次面,又没甚交情。”武昱岩说这话的时候,符卿开用手掌拄着下巴看着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当真”武昱岩说着,还狠狠的点了一下脑袋。

    黄细六少见情绪起伏这么大的上司,瓜子嗑的更加起劲了。

    到了沈堂生请柬上的那一日,符卿开穿了身寻常的衣服,黄细六跟在他身后,打量个不停。

    “大人,你今儿就穿这身衣裳”

    “有何不可”符卿开低下头看自己脚上青灰色竹纹的布鞋,他今天穿了一件水墨染的衣裳,素白的内衫,外头罩了一件下摆如同浸染过墨池的纱料衣裳,微风即动,整个人像被拢进江南的一捧烟雨中。

    “大人你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不过也太素净了些吧。万一那谁穿的光彩夺目的,你可不久被比下去了”黄细六可算是操碎了心。

    符卿开不禁在脑海中想象,沈堂生穿着一身金灿灿的衣裳,脖子上,手肘上挂满了首饰。“那我就谢谢他了。”符卿开叫自己想象逗得乐不可支。

    留下黄细六在原地,一头雾水。

    武昱岩今日的着装和符卿开的极为相称,一身墨色,领口袖口处皆用银丝绣了半朵梅花。昨夜武昱岩往家去了一趟,他们可没有事先打过什么招呼,见到彼此的时候,露出一个默契的笑容。

    沈堂生的如意算盘打得好好的,他原是想在今夜,向武昱岩表明心迹的。他想过了,就算武昱岩不答应,那也能在他心里头摁下一个自己是喜欢他的印象。这样沈堂生就不至于,每次都将媚眼抛给瞎子看。

    可是光他算计好有什么用,他遣走了仆人,自己去应门。一开门,却见武昱岩身边还带来了一个符卿开。

    门外,晚风轻荡,对面站着的两人衣袂飘飘,相互纠缠在一块。

    沈堂生只觉平地一声雷,将他炸的头晕目眩,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符卿开便开口,“不请自来,蹭顿饭吃,沈公子可会介意”

    “呵呵。符大人你实在是多虑了,我怎会介意这种事情。”沈堂生完全是顺着他的话,下意识的否决道。

    沈堂生关上门,返身回来,他们俩人一人占了一个座儿,反倒叫沈堂生干站着了。也是,沈堂生原先就只预备了两人的座儿,其余的椅子都叫撤下去了。只得将遣远了的仆人叫回来,再哼哧哼哧的搬一把死沉的红木椅子回来,放在圆桌旁。

    桌上有几样精致的冷菜,两个酒樽,一个口小肚大的酒瓶。符卿开举起一个朝沈堂生示意了一下。沈堂生咬咬牙,吩咐下人,“再拿个酒杯来。”

    符卿开拔了酒塞子,用手在瓶口上方扇了扇了一下,“浓香扑鼻。昱岩,这酒一闻便知合你心意,劳沈公子费心了”

    沈堂生忙说,“一坛子酒罢了,能费多少心思。”心里头又想,用得着你替武大哥来谢我,要谢也应当叫武大哥自己来谢。

    殊不知若不是符卿开想来赴这个宴,武昱岩今晚压根就不会出现。

    “沈公子,坐下来谈谈吧。”武昱岩在这阴阳怪气的氛围里头,极为不适,只想速速解决此事。

    “谈,谈什么”沈堂生忐忑的坐下来。

    “你叫我来,难道真的为了喝酒吗”武昱岩有些烦躁,口气也没有那般克制了。”“你浪费了我妹妹许多时间,还要浪费我的不成”

    沈堂生并没真正理解武昱岩这话的意思,却从他的语气和不悦的神情中体会到了两分。他,明白我的心意了在这当口,武昱岩带着符卿开来赴他这个邀约,已经是十分明白的给了他答案。

    沈堂生一番剖白心迹的话,堵在嗓子眼里头,不上不下,噎得他连呼吸都不畅快了,面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符卿开和武昱岩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他俩倒是成坏人了。

    “沈公子,看来你也明白昱岩的意思了,那我们也就不多说什么让你感到不适的话了。你也不要再出现在巧眉面前,其他不论,光是巧眉这里,你已经做的不地道了。今日的事,就断在我饮下这杯酒之后,从此往后,切莫再提。”符卿开端起酒杯朝沈堂生举了举,送到嘴边,仰脖一饮而尽。

    沈堂生却依旧一声不吭,面色由青红变白,像是被人猛地抽掉了魂魄一般,从椅子上一下子瘫软到地上了。

    武昱岩连忙将他扶住,符卿开向房外跑去。“快来人你们少爷昏过去了。”

    这样喊了好几声,一个丫鬟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后头跟着一群仆人,涌进这间房里。武昱岩和符卿开两人被挤到边上去干站着了。

    人群拥着沈堂生去了另一间休息用的屋子,这屋子里便只有符卿开和武昱岩两人,以及一桌没动过筷子的酒菜。

    “我是不是话说重了。”符卿开搅弄着自己两根手指,不安的问。

    “我听着未觉得,已经十分含蓄了。”武昱岩将符卿开的身体掰过来,面对自己。“真的,我觉得没什么不妥帖的。”

    两人走出房外,循着人声找到沈堂生歇息着的屋子。在屋子外头等了好一会,那个先前见过两面的丫鬟走了出来,她也是认识武昱岩和符卿开的。

    “两位大人不必挂心,我家少爷这是老毛病了,急火攻心的时候就容易痰迷心窍,家里都备着药呢。方才喂他吃了下,现在正睡着呢,怕是要怠慢二位了。”

    “无妨,既然是这样,我们先行告辞了。”武昱岩听了,心里一松,他虽说也是担忧沈堂生的身体,但是更不希望符卿开因此归咎于自己。

    “两位大人慢走,来,送送大人。”

    “不必。”

    今日之事居然这样草草结束,不知道算不算料理好了。符卿开心中气闷,他觉得自己怕是也要厥过去了。

    第二日,黄细六刚一进衙门口就叫武昱岩给捉住了拖到一边,如此这般将昨晚的事儿跟他说了个遍,“都说与你听了,别再跑到卿开跟前问他,招他不痛快。”

    黄细六被武昱岩捂着嘴,只能一个劲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武昱岩松了手,“大哥,我门牙都要叫你摁掉了。”黄细六揉了揉自己的下半边脸。

    “符大人又不是纸糊的,你别老把他当成姑娘家家的看,就算是姑娘,也没你想的那么弱气。你看巧眉,虽说昨个儿不痛快了,今儿一出门就听见她跟隔壁那小三花两人笑得咯咯咯的声音。”黄细六碰了碰自己的门牙,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觉得真的有些松动了。

    武昱岩也觉得自己的确有些反应过度,“那行吧,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武昱岩走了,留下黄细六在原地满脸憋屈的捂着嘴。

    “你个傻蛋,在这站着做什么”王勇走了过了,看见黄细六捂着嘴站在衙门边上的小弄堂里头。

    “你管我。”黄细六翻了个白眼,欲哭无泪。

    “武捕头在里边吗”王勇问。

    “你个傻蛋,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两个人高马大的青年人,却在一大早,幼稚的斗起嘴来。

    还是成家了的那个比较成熟一些,王勇将黄细六放倒在地上之后,就很大方的不与他计较了。

    他走进衙门里头,揪了个人问了问,得知武昱岩在兵器库,就往哪儿赶过去。

    武昱岩正在库房里头清点数目,同时将一些需要保养的兵器挑出来,放到一边。王勇在走了进来,叫了一声“捕头,你让我留意的事儿,有找落了。”

    第69章夜行

    武昱岩臂弯里正搂着三只长枪,手里拿着一把砍刀,所以不太方便回身,他只偏了偏头,模模糊糊的将王勇的身影收进眼角,“听你这口气,是有什么发现吗”

    “嗯,你吩咐我说不要惊动他人,我便没有冒险进他的货仓。只是这几日都在他货仓附近转悠,看他板车进进出出的一车车运来从货船上卸下来的货,他的佣工都是些青壮年,但是那板车推上两趟,没有一个不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我留意了他的车辙,有几辆板车的车辙痕迹颇深,有些就浅些。可是这板车上的一袋袋的东西,看着都差不多。而他那些货仓的备案,可都是说里头是米面一类。米面一类,重量有相差那么大”王勇将兵器库的门关上了,走到武昱岩边上说。

    “那便是有些非备案的东西,在他的货仓里头了。”武昱岩拿起一块软布,沾了沾瓷碟里头的米醋,轻轻的拭过刀背上的一点儿铜绿。

    “只能说有这个可能吧,我听那些个苦力抱怨说,谁谁谁那小子,今天真是好运气,那一板车货都轻飘飘的,不像我这车货,重的跟死尸似得。”王勇是个性格很谨慎的人,不会轻易下论断,他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那足以说明沈堂生的货仓有值得一查的地方。

    “你留意到有问题的是哪几个货仓”武昱岩决定找个机会,进去探一探。

    “丁丑、庚辰。”

    武昱岩点点头,将处理过的刀用干净的细棉布擦干,放回原处。王勇见状,便不声不响的走出门去,掩上了房门。武昱岩来兵器库保养兵器,就和符卿开在书房默写名家大作一样,闲暇时会想起来做做,心烦意乱时也会想起来做做。

    衙门里头的人都知道他们这两个人习性,所以兵器库,小丫鬟是从来不进来打扫的,留给武昱岩自己进来整理。还有就是,一是这兵器件件都寒光闪闪的,小丫鬟们看着也觉得吓人;二是武昱岩怕他们一不小心,伤着自己,岂不是无妄之灾。

    符卿开一手端着厨房刚做好的两碗赤豆汤,一手推开房门。符卿开书法甚佳,腕力自然不弱,托盘稳稳的放在的他手掌上头,赤豆汤只是不留神从碗里头溅出去了一点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符卿开忙把托盘放在桌上,朝内室走去,武昱岩正穿着一身纯黑色的夜行服,坐在床沿上,用黑色的绑腿将裤腿紧紧地捆住。

    这夜行衣也不知道谁给他做的,布料看上去极黑,像是剪下一块来,丢进水里,能化开一池的墨。剪裁又极合他的身材,将他衬托的宽肩窄腰,从上至下,无不合度。若不是这夜行衣传达的意思太过明显,武昱岩这身衣裳能称得上诱人二字。

    符卿开脑子里头糊里糊涂的想了许多,倒还是没忘记开口问“你穿成这样做什么”

    武昱岩扯过黑带,开始绑右腿,“听王勇说沈堂生的货仓里头像是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我去瞧瞧,看看能不能弄点出来。”他口气淡然自得,像是在说明天去菜市买两根黄瓜。

    符卿开可就不理解了,“这么麻烦做什么,明天你带上一帮子人,说是例行抽查不就好了。”

    武昱岩绑好了另一只腿,将手搁在立起的膝盖上。“我原先也这么想,不过卿开,你可还记得那次你在他家一不小心发现的那个暗格”

    这如何能忘符卿开连连点头。

    “那银票上头金额硕大,我猜这沈堂生那仓库的不为人知的东西,可能不止是走私货那么简单,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怕惊了水面底下可能有的大鱼。我想,还是今夜先去探一探为好。”武昱岩站了起来,揉了揉符卿开写满了不认同的脸。

    “无妨的,码头又离得近,我一去一返很快的,等我回来,这碗赤豆汤,都还是温的。”武昱岩在符卿开唇上啄了一下,又伸出舌,舔了一下他两片唇瓣之间的那条缝隙。

    符卿开忍不住开口说道“尽会瞎吹牛皮”

    “呵。”武昱岩发出一个短促的笑声,趁着符卿开那张恼人的嘴还来不及合上的时候,便侵略般覆了上去。

    符卿开气闷的看着桌上两碗已经有点泛凉赤豆汤,开始检讨自己的意志力薄弱。怎么被美色一诱惑,就神智不清醒,怎么不论他说什么,自己都只知道点头了呢

    他捏起汤匙尝了一口,“屁还说什么回来的时候赤豆汤还是温的,牛皮吹破了吧”他愤愤不平将汤匙丢回碗里。

    此时武昱岩已经躲过守货仓人的视线,从货仓顶上的天窗,滑了进去。幸好那天窗足够武昱岩通过,不然他的要是钻到一半卡住了,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借着从天窗照进来的一点浅淡月光,可以模糊的看见,那货仓里头除了中间那一条让人通行的过道,其余四处都堆满了装满了米粮的袋子。

    这样多外表看上去一模一样的袋子,叫他如何找出那几袋里头装着不一样东西的呢武昱岩有些束手无策了。

    就在此时,库房的大门处传来些许人声,随即而至的就是钥匙捅进锁眼的声音。

    武昱岩来不及多想,连忙飞身上梁,将自己蜷缩在那月光照不到的一个死角。

    沈堂生的声音和一个苍老一些的声音响起,武昱岩猜想另一个应该就是看守库房的。

    “少爷,请进。”

    这时又有个颐气指使的声音粗声粗气的吼道“快些,当哥几个都是闲人吗哪有许多功夫陪你在这空耗,做事这么磨磨唧唧的,不知道阁主怎么瞧你瞧得上眼居然挑了你做这事儿”

    阁主武昱岩在心里头默默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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