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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子轩 第1节

作者:风流书呆 字数:29925 更新:2021-12-30 03:15:06

    薛子轩作者风流书呆

    简介

    薛子轩的扫雷试阅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打脸狂魔结局时,

    周周把主神摧毁的数据库修复并保存了,

    故事就发生在周周重新建立的虚拟世界里。

    薛子轩vs反派周周,可以当做一个新的故事来看,反派逆袭渣攻重生文,爽文he。

    以及薛子轩爱的是周周这个人,这个灵魂,跟他会不会弹钢琴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第1章 忽然来访

    “警告,警告,请宿主马上回去等待任务,否则抹杀”冰冷无机质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坐在拖拉机上的少年不为所动,直到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才颤抖着开口“海子哥,你在路边停一下,我不进城了。”

    “咋啦忘东西了海子哥带你回去拿,不碍事儿。”开拖拉机的年轻男人爽朗开口。

    这里是一片黄土高原,缺水、缺电、缺粮、缺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寒冷刺骨的西北风和漫天尘土。县里总是说扶贫,但扶了几十年,也不见这山旮旯里富起来。老人们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地劳作也收不了多少粮食。青壮年受不住穷,能跑的都跑了,把年幼的孩子丢在乡下孤守。

    久而久之,这里的村庄和土地变得一片荒凉,除非必要,村里人很少出去,外面的人也极少进来。少年等了好几个月才等来运沙枣的海子哥,本以为能逃出生天,却还是被阻止了。

    “忽然想起家里的谷子还晒在外面,这时候都下午了,也不知道要忙乎到什么时候。海子哥你要送货,先走吧。别为了我耽误时间。”少年语气平静,但拢在袖子里的手却微微发颤。系统说的抹杀可不是开玩笑,身体的疼痛早已过去,灵魂的撕扯却在继续,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坚决要离开这里,下一秒就会魂飞魄散。

    “没想到你也毛毛躁躁,丢三落四的。行,海子哥这就送你回去。”男人调转车头,“突突突”地往村里开,车轮搅起漫天黄土,被凛冽的西北风慢慢吹散。

    少年咬紧牙关朝手腕看去。除了他自己,谁也看不见他手上还戴着一块类似于手表的东西。它叫“反派系统”,直接与少年的灵魂绑定,如果少年没能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灵魂就会被抹杀。

    少年盯着不停闪烁红光的表盘,表情凝重。只要红光不熄,惩罚就不会停止,逃避任务是重罪,按照惯例,疼痛感将会持续一两个小时。但怪异的情况发生了,表盘上的字符忽然扭曲了一下,然后彻底黑屏,身体和灵魂的疼痛也似潮水般顷刻间散去。

    少年微微一愣,装作整理袖口,实则不着痕迹地拨弄表盘,想看看它是不是死机了。死了才好,他已经受够了所谓的“反派系统”。也不知撞了什么霉运,他本来在星网里逛得好好的,忽然就被弄进一个“主神空间”,强行与系统绑定,送到各个平等世界做任务。

    说是做任务也不尽然,最后的结果能否成功,主神并不在意,只要他不试图逃避,都能得到奖励。所以说他觉得自己更像是在走剧情,因为系统给他定位的是“反派”,反派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被主角灭掉,也因此,他做了许许多多的任务,或许起初很顺利,但最后总是会功亏一篑。

    上个世界,他死得很憋屈,剧情走完后主神奖励给他五个点数,点数越多,灵魂力量也就越强,积攒到十万点就能离开主神空间回到现实世界。换个人,或许会对这番话深信不疑,但少年不同,他很聪明,非常聪明,他只经历了几次任务就发现,这些所谓的点数并非主神奖励给自己的,而是自己在每一次的轮回中慢慢积累的力量。

    也就是说,主神将他投入异度空间,让他经历各种磨难,以增强他的灵魂力量。这让他想起了蛊虫、猪猡、牲畜,总之无论是什么,都是养肥了待宰的物种。他相信等自己积累到十万点数的时候,前景一定不美妙,所以他必须自救。

    至于具体该怎么办,目前还在摸索当中,手腕上的系统是一道枷锁,同时也是突破主神桎梏的关键。每完成一个任务,系统都会将他带回主神空间,并且与主神进行连接,以获得下一个任务的资料。少年趁系统将精神丝探入主神系统的瞬间,也把自己的精神丝融合进去。

    现在,虽然他的灵魂还完全在系统的控制当中,但凭借那一丝精神力,他同样可以感知到系统的内部状况。等他摸清它的动作方式,黑掉它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按了好几个按钮都不管用,可见系统真的死机了,这是极其罕见的情况。要知道每一个系统的运转都直接受控于主神,系统停摆也就意味着主神那边出了问题。究竟是哪路大神竟然能破坏主神的中枢系统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少年暗暗仰慕这位不知名的大神的时候,并不知道灭掉主神的那个人,正是未来的自己。而他的命运,也从这一刻发生了改变。

    还来不及欢喜雀跃,表盘“嗞啦嗞啦”响了两声,又重新启动。少年明亮的眼眸迅速暗淡,狠狠甩了一下手腕。好在之前的惩罚已经取消了,令他避免了长达几个小时的折磨。

    拖拉机“突突突”开到村头,再往里去就是狭窄的一人宽的小路,男人靠边停稳,拍了拍灰头土脸的少年,笑道“行了,快回家吧。”

    “哎,我走了,哥你路上开慢点。”少年跳下车,嘴巴一咧,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

    男人点头答应,利索地掉头开走,车轮扬起许多黄沙,被风卷着扑到少年脏兮兮的脸上,令他连打了几个喷嚏。

    “呸,今儿吃了这么多沙子,饱了,回去不用吃饭了。”少年吐出满口沙尘,一脚深一脚浅地慢慢朝家走。

    说是家也不尽然,不过一口窑洞加一个灶台而已,只少年一个人住。少年本名叫作周允晟,这具身体叫黄怡,是个留守儿童。六岁的时候,周允晟被系统传送到这个世界,以黄怡的身份活了十年。十年间发生了很多事,先是原身的爹妈出车祸死了,然后爷爷奶奶受不了打击也跟着去了。两年前,负责抚养原身的外公外婆先后离世,把这口窑洞留给外孙居住。

    原身还有两个舅舅一个姑姑,争着抢着要孩子的抚养权,但周允晟都不同意。早不养晚不养,撞死原身爹妈的人送来七万块钱之后个个都想养,为了什么不言自明。周允晟不是软包子,等着狗来叼,将存折揣进兜里就准备离开小柳村,但到底还是被系统拦了回来。

    推开摇摇晃晃的木板门,坐在冰冷的土坑上,他垂眸沉思系统不让自己离开小柳村,看来这里有剧情要走,但究竟是什么呢难道这个世界的命运之子在小柳村,等着自己去打压陷害

    周允晟抹了把脸,感觉这个猜测很荒谬。小柳村的人口结构很简单,除了老人就是孩子,青壮年全都去了外地打工。不是他自视甚高,村里的孩子,最优秀的便是自己,其余人可没有冲出小柳村,冲向世界,最后问鼎巅峰的潜力。

    再往大里说,周允晟从不认为自己比那些所谓的命运之子差分毫。若非反派系统总是发布一些脑残智障的任务让他做,变着法儿地让主角刷成就,他哪会混得那么惨。要知道他在现实世界也是呼风唤雨一般的人物,在虚拟世界更能问鼎皇座。

    曾经的辉煌不能想,想起来就恨得牙根发痒,周允晟揉揉腮帮子,跳下炕去厨房找吃的。锅里什么都没有,烂得快散架的柜子里倒还有半包面粉和一兜白菜,可以做一碗面片汤喝。

    周允晟洗干净双手,把面粉倒进盆里和水搅拌,完了放在一边,“嗒嗒嗒”地剁白菜。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像是有很多人在靠近。

    “怡子,城里来人看你了快出来”一道尖利的嗓音响起,紧接着,厨房的门被推开,一群人呼啦啦地闯进来,把正在切菜的周允晟拖到隔壁堂屋。

    “谁来了我在城里可没亲戚”余下的话全卡在嗓子眼儿,无论如何也吐不出。周允晟必须承认,自己被吓住了。他破败不堪、满是灰尘的土窑里,竟然站着一名身穿银灰色高定西装的男子。

    男子很年轻,大约二十五六的年纪,身高足有一百八十八公分,只需再垫垫脚,就能顶到屋顶。听见响动,他侧身看来,一双狭长的凤目满是忧郁和冷漠,俊美至极的五官似一道光束投入周允晟眼帘,令他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满室生辉,什么叫作美如冠玉。

    他愣在当场,不由自主地把沾满面粉的双手藏在身后。他喜欢男人,而眼前这个,恰恰是他最喜欢的类型,高贵优雅,气质独特,像一束月光般温柔,又像微风般怡人,然而淡漠的双眼又暗藏着冰雪般的冷傲。

    之前坐拖拉机时吹了冷风,以至于鼻子有点堵,此时竟流下一串鼻涕,周允晟一面在心中为美男子点赞,一面习惯性地擦去,看见对方由淡漠变成厌恶的目光,心脏微微一缩。无论这人是来干什么的,对他都没有好感,看来应该是剧情人物。

    身为一个反派,与绝大部分的剧情人物都是敌对关系,这点认知周允晟还是有的。他马上调整好心态,咧开嘴,冲男人憨厚一笑。

    男人撇开视线,淡淡开口“带他走。”

    “好的,薛先生。”跟随他同来的一名中年男人点头应诺,笑呵呵地上前解释情况。

    周允晟这才知道,自己这具身体还有一个双生妹妹,由于身体虚弱养不活,被父母送给了一对家庭条件优渥的夫妇照顾。那对夫妇正是俊美男子的父母。现在妹妹长大了,无意中发现自己的身世,便哭着求着想把孪生哥哥接过去做伴。夫妇俩不忍心拒绝,这便让大儿子来找人,于是俊美男子才会出现在周允晟破破烂烂的窑洞里。

    周允晟摆出一副震惊的表情,实则在心里揣度这忽然出现的俊美男子和他口中的妹妹究竟是什么身份。有的可能是命运之子,还有30的可能是重要男配女配,是炮灰的可能性为零,因为男人的长相太完美了,一看就不像炮灰。

    恰在这时,系统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任务来了“请宿主跟随两人离开小柳村。”

    终于刷出新副本,周允晟浑身轻松。他故作惊喜地问了许多问题,诸如妹妹好吗住在哪里去多久等等。

    俊美男子有些孤傲,一直沉默不语,还有些洁癖,始终戴着一双洁白的手套,不肯碰屋里任何一样东西。见助理还在耐心回答少年问题,他沉声道“先走吧,有什么话路上说。”

    “好的薛先生。”助理连忙答应,也不征求少年意见,张口就让他拿上证件和行李。在他们看来,小柳村穷困不堪,能离开这里去往大城市生活,谁能抵挡得住这等诱惑

    周允晟还真抵挡不住,他过惯了富裕的生活,在小柳村困守十年已经到了极限。而且原身父母死得冤枉,肇事者用几个钱摆平了原身的爷爷奶奶,签下私了协议,却摆不平他。原身父母在外辛苦工作那么多年,赚的钱自己没留下多少,绝大部分寄回来供周允晟读书,他总不能知恩不报。

    俊美男子来自于帝都,而原身父母也是在帝都打工时被撞死的,这次去正好可以查明真相。心里打定主意,周允晟也不耽误,立即收拾了几件衣服和证件,跟随二人离开。

    直到村头,一辆黑色的suv依靠在路边,被一群老人小孩围着看稀奇,嘴里发出啧啧赞叹。即便没见过什么世面,他们也能从巨大的车身和光亮的金属漆判断出它不菲的身价。

    哟,路虎揽胜巅峰创世加长版,三百万打头,美男子家境不错嘛。周允晟并非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眼就看出汽车品牌,对将要前往的人家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不说豪门巨族,应该也是颇有余财,难怪那么讲究。

    他装作与别的孩子一样,又兴奋又好奇地围着车子转圈,惹得助理先生呵呵直笑。俊美男子虽然为人冷漠,性格孤傲,但该有的涵养一点儿也不少,等他转够了才拉开车门,淡淡开口“走吧。”

    “哎。”周允晟答应一声,艰难地爬上车门。由于营养不良,这具身体发育非常迟缓,都已经十六岁了才一米六几,身材也十分纤细,仿佛风一吹就倒,脸上更带有两团高原红,样子很丑。

    助理先生见他吭哧吭哧爬了半天才以半滚的姿势瘫在后排座上,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一脸的惊奇,忍不住又笑开了,眼里不自觉流露出几分鄙夷。

    俊美男子依然什么反应都没有,命他赶紧开车。小柳村渐渐远去,周允晟趴在车窗上,看着舅舅和姑姑跟着车子追出去老远,边追边喊“怡子,存折呢你去城里享福,用不到钱,把存折留下啊你弟弟妹妹还要读书呢”

    读个屁书,过完年就让他们去沿海打工,工头都联系好了,当我不知道呢。周允晟心里门清,却不说破,冲舅舅姑姑频频挥手,笑得一脸纯良憨厚。

    几个小时后车开进省城,又从省城转飞机,一天一夜的长途跋涉后终于到达帝都。俊美男子全程无话,周允晟想与他交流交流,顺便打探底细,话题都被助理先生岔开了。他显然不想让少年打搅俊美男子。

    看来我是个不受欢迎的存在啊,那为什么又要不远万里将我带回去呢周允晟暗自思忖,已然明白自己身上必定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从小分开,且十几年不见,这样的兄妹,即便是孪生的,又能有什么感情一听说自己的存在就哭着喊着接回去,却对死去的父母只字不提,这情况怎么看怎么诡异。

    想到这里,周允晟对这家人的戒备心提升到,却又在下一秒泄了气。再戒备又能如何有反派系统在,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他都得闯,而且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看着车窗外不断向后流动的霓虹灯火,周允晟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车子穿过繁华都市,进入树木丛生的郊区,行过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抵达一个高尔夫球场。俊美男子的家就坐落在球场的别墅区,这样的风景,这样的地段,有钱也买不到。

    周允晟不得不对男子的家世重新做出评估,不是豪门也是巨富,孪生妹妹果然是这个世界的命运之子,出生在那样偏僻的小山村,还被这样显赫的家庭找到并收养,气运逆天。不过为了减少麻烦,很多人喜欢收养偏远地方的孩子,甚至去国外抱养的也比比皆是,这一点不难理解。

    车子绕过喷泉花园,稳稳停靠在大门口。周允晟跳下车时,系统适时发布了第二个任务──融入新家庭。换一句话说就是处理好与这家人的关系,获得他们的认同。周允晟立刻露出彷徨害怕的神色,一步一挪地直到俊美男子身边,轻轻握住他戴着纯白的手套的手。

    俊美男子显然没料到少年会做出这种举动,立刻甩开他,用冰冷厌恶的语气一字一句说道“不准碰我,这是你必须遵守的第一条规矩。”

    原来还要遵守规矩吗那么你们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一只小猫小狗下人仆佣抑或达成某种目的的工具周允晟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更深刻的认知。他退开两步,低下头,用过长的刘海遮掩自己同样冰冷厌憎的表情。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客厅,助理跟着提行李。

    “少爷,欢迎您回来。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洗漱洗漱就能开饭。”一位两鬓斑白、身姿挺拔的老人走到门口相迎,语气十分恭敬。直起腰时,他看向周允晟,视线久久停留在他单薄的胸膛上。

    “这位就是小姐的兄弟”

    “是的,带他回房收拾收拾,太脏了。”俊美男子拧眉吩咐。

    “好的,黄先生,请您跟我来。”老人伸手相邀。

    周允晟拘谨地点头,快速扫了客厅一眼,没发现所谓的孪生妹妹的身影。自己今天会抵达的消息,早在下飞机的时候助理就打电话通知了这家人,如果他们对自己足够重视,一定会坐在客厅里等待,更甚者,还会站在门口迎接。

    但是没有,除了俊美男人,这个家的主人一个都没出现。而这位疑似管家的老人看他的眼神很古怪,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更像是在看一件死物。他的目光停留在他胸膛时,那冰冷刺骨的感觉令他瞬间汗毛倒竖。

    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周允晟很不喜欢这种跳入陷阱却无力攀爬的状况。但有反派系统在,他只能逆来顺受,只能任人宰割,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是个头思及此处,他胸中翻涌出一股浓烈的怨恨和不甘,面上却依然带着小心翼翼又诚惶诚恐的卑微表情。

    管家将他引到二楼的客房,说道:“你以后就住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提,我是福伯,薛家的管家。”

    “薛家”周允晟小声询问,“我妹妹姓薛吗她叫什么现在在哪里”

    管家似乎对他的多话很不满意,冷淡道“等你打理干净就能见到小姐。浴室的设备会用吗不会我来教你。”

    周允晟知道他们定然已经把自己的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涨红着脸摇头。小柳村连自来水都没有,一个月洗三回热水澡都是奢侈,现代化的洗浴设备他怎么可能见过

    福伯目中流露出一丝鄙夷,走进浴室,把种种设备演示给他看,然后从衣柜里取出一套休闲服,说道“夫人帮你准备了四季的衣服,你带来的东西不能用,我让人丢掉。”

    说丢就丢,你懂不懂尊重人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周允晟心里恼恨,面上却露出怯生生的表情,似是十分羞耻地点头。

    福伯对他的逆来顺受很满意,关上房门快步离开。

    等脚步声远去,周允晟撩起过长的刘海,挑高一边眉毛,讽刺地笑了。他佝偻的脊背瞬间挺直,面上的卑微尽数退去,这里翻翻,那里看看,摇头道“布置得跟宾馆套间一样,看来主人家不想在我身上花费过多心思,也不准备长期留客。我一个穷孩子,能带给他们什么好处那笔赔偿款”

    说到这里,他先就嗤笑了一声。能花几个亿买这种豪华别墅的人家,怎么会看上七万块钱的赔偿款简直荒谬。肯定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他一边沉吟一边翻箱倒柜,终是没找到自己最需要的东西手提电脑。

    在现实世界,他的职业是黑客,顶级黑客。只要给他一台电脑和一个网络信号接收器,他就能上天入地,呼风唤雨。这个世界的科技发展虽然比不上他所在的星际时代,但电脑早已普及。若是诚心收养一个孩子,帮他准备房间时怎么能忽略掉这种最基本的配置

    所以说周允晟一眼就看出,这家人接他回来的目的必然不是善待他,而是另有所图。如果有一台电脑,他现在就能上网,根据现在这个地址和一个“薛”的姓氏,把这家人的底细查个底儿掉。

    “算了,查到又有什么用,反正要上赶着送死。活在这里的唯一乐趣大概就是能时不时给命运之子添点堵。”周允晟自嘲一笑,放弃了搜查,走进浴室泡澡。

    在黄土窑里住了十年,吃够了粗糙的棒子面,睡够了坚硬的土坑,最后能在这种金碧辉煌的别墅里住那么一段时间,也算是够本了。他心志非常坚毅,即便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也从来不服输。他一直在想办法挣脱系统的控制,这次不行就下次,下次不行就下下次,他相信总有一天,自己能把所谓的主神踩在脚下。

    想必主神也知道,他在虚拟世界的代号是deieide弑神者,杀死神明的人。这场游戏究竟谁才是真正的赢家,尚且没有定论。将打湿的手帕蒙在脸上,他低低笑出声来。

    一个小时后,管家前来敲门,脸上带着不满的神色,许是觉得他一个客人,洗澡的时间竟然比洁癖严重的少爷还长,让夫人、少爷、小姐坐在客厅里干等,具是不知好歹。

    “福伯,这套衣服好像是女孩子穿的。”周允晟拉开房门,扯了扯身上白色的休闲服。不要以为他来自于偏远乡村就觉得好糊弄。这过于紧身的窄腿裤,上衣掐腰的剪裁,还有袖口的小碎花,只有女孩子才这么穿。

    福伯面色不变,许是觉得他因为衣服太女气才久久不敢出门,不满的情绪稍减,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这是男女同款的服饰,你和小姐是孪生兄妹,夫人说穿一样款式的衣服才显得亲昵。现在流行中性风,大家都这么穿,不用在意。”

    “是吗”周允晟半信半疑,拽着衣服下摆,亦步亦趋地跟随福伯下楼。

    俊美男子早已等在客厅里。他无论是站着、坐着,还是行走中,腰背总是挺得很直,双手交叠,自然地摆放在膝盖上,仪态和容貌完美得像一尊雕像。听见脚步声,他抬眸看过来,漆黑双眸平静无波,不悲不喜。

    一名花季少女坐在他身旁,双手紧紧挽着他胳膊。奇迹般地,他竟忘了自己的洁癖,对少女包容有加,宠溺非常。

    这位大概就是我的孪生妹妹了周允晟玩味地猜测,视线在对方秀美的脸庞上转了转。分明是异卵双胞胎,两人的长相却像足了八九成,唯独眉眼略有不同。少女的眉毛细细弯弯十分精致,眼睛是丹凤眼,颇为内敛。少年的眉毛是斜飞入鬓的剑眉,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惑人心神,便是怎么收敛,也无法掩盖它的光彩。

    然而双颊的两团高原红和蜡黄粗糙的皮肤令少年本该精致完美的容貌瞬间失色不少,再加上他拘谨怯懦的姿态,越发显得格格不入。

    少女征征看了他一会儿,虽然极力掩饰,但兴奋的表情到底消退不少,目中还隐隐流露出惊惧厌憎。听说孪生兄弟到家时,她原本非常期待,然而看见对方的第一眼,不知怎的,她忽然觉得很害怕,很惶恐,更有滔天的恨意急急涌上心头,令她差点失态。

    她用力挽住哥哥,像溺水的人挽住一根浮木。一个念头莫名其妙浮现在脑海,告诉她这个人有可能抢走她的一切,家人、爱人、朋友,甚至生命。

    赶他走快点赶他走她在心里疯狂呐喊,却也知道这情绪来得太过诡异,到底还是按捺住了。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俊美男子早已察觉到她的不安,伸出手搂住她瘦弱的肩膀轻轻拍抚。

    周允晟更是一眼就看穿了她对自己的戒备和憎恨,心里暗暗琢磨起来。

    客厅里一时冷场,恰在此刻,一名身穿华服 中年女人顺着旋转楼梯缓步而下,柔声问道“这就是静依的兄弟长得挺像的。”

    “你好,我是黄怡。”周允晟怯生生地打招呼。

    “坐吧。”女人走进客厅,吻了吻少女面颊,又要去吻男子,被对方避开了,只得遗憾地耸肩,然后招呼管家上茶。

    “我是薛李丹妮,这家的女主人,你可以叫我薛姨。这是薛静依,看长相就知道是你姐妹。对了,你俩谁先出生”女人亲自为少年斟茶,看似热情的举动里却暗藏着许多漫不经心。她的教养让她无论面对什么人,无论心中怎样不屑一顾,都不会失礼。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很想有个妹妹,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周允晟用力憋红脸,把一个渴望亲人的孤独少年演绎得淋漓尽致。

    “好吧,你是哥哥,静依是妹妹。”女人掩嘴失笑,指着俊美男子继续介绍,“这是薛子轩,我儿子,你可以叫他哥哥。我们听说你已经没有亲人了,所以打算收养你。留下来给静依做个伴好吗她一直很想你。”

    周允晟低下头,良久不语。小柳村缺水,没法经常洗澡,更没有帮人打理仪容的理发师。谁若是觉得头发碍事了,用剪刀随便剪剪也就成了,所以他的头发不但乱七八糟,还半长不短,此时严严实实盖在脑袋上,看不见表情。

    女人正准备坐到他身边,屈尊纡贵地劝说,却见他忽然抬头,露出一双通红的、溢满泪水的眼睛。

    “谢谢薛姨。我、我以为我已经没有亲人了,我以为今后只剩下我一个。现在忽然有了妹妹,有了家,我很开心。谢谢你们,你们是大好人”他语带哽咽,难以为继,于是再次低下头,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薛李丹妮早猜到少年的反应,却也懒得浪费感情去安慰,冲管家使了个眼色。管理躬身上前,带少年回房洗脸。

    薛静依和薛子轩从头至尾没说过一句类似于欢迎的话,前者内心挣扎,后者冷眼旁观。等少年离开了,薛静依才涩声道“妈妈,我没想到我的兄弟是这样的。我还没做好跟他相认的准备。之前的十几年,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妈妈,我好难受,好害怕。”所以你们能不能把他送走但最后这句话,她终究还是忍住了,她不想让养父母和兄长认为她是个罔顾亲情的人。

    “静依,我们接他回来是为了你好,你千万别胡思乱想。不管你是不是我生的,你都是我最疼爱的女儿,这一点永远不会变。妈妈爱你。”薛李丹妮连忙把女儿抱进怀里拍抚。

    便是冷清得没有一丝人气的薛子轩,此时也流露出怜惜的表情。他摸摸妹妹顺滑的发丝,无声安慰。

    周允晟佝偻着背回到房间,关照洗手间的门,再抬头时,脸上哪里还有半点感动激荡的情绪,唯余冰冷的嘲讽。至今见到的所有人,没有一个真心欢迎他的到来。薛李丹妮大约以为他是个土包子,眼里的算计半点不加掩饰。而他的孪生妹妹薛静依,更是莫名其妙地憎恨他。反倒是薛子轩不冷不热不远不近,视他如无物的态度更令他放松。

    把我当什么了傻子这么多猫腻藏都不愿藏他撩起一捧冷水浇在脸上,漫不经心地回忆相见时的每一个细节。

    忘了说,他不但智商超高,更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只要闭上眼睛,方才客厅里发生的一切都会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不会漏掉哪怕一个细枝末节。薛李丹妮和薛子轩略过不提,薛静依倒是有点古怪,她唇色发白,指甲泛紫,呼吸短促,看上去十分虚弱。一名年轻的女子与管家站在客厅门口,随时关注她的情况,像是很不放心。不远处的博古架上摆放着一个医药箱,随手就能拿到。

    由此可见,她的身体一定出了什么问题,白血病心脏病或者其他这正好解释了薛家为何着急忙慌地把他带到帝都。他身上果然有他们需要的东西,更确切地说,是器官。

    想到这里,周允晟冷冷笑开了。见多了阴谋倾轧,尔虞我诈,他习惯用最险恶的角度来揣度旁人的心思。而事实证明,他总是对的。

    更何况他现在加载了一个反派系统,危险系数成倍增长,便是麻烦不来找他,他自己也要主动往上凑,为孪生妹妹器官这种事虽然狗血,但发生的几率高达百分之七八十。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需要他什么骨髓肾脏肝脏抑或心脏前面几样好说,后面那个,可是他一条命呢。周允晟脸色漆黑,眸光冷凝,已然明白自己究竟身处怎样的修罗场。

    他垂眸盯着手腕上的智脑,真想把这玩意儿毁了,大家一了百了。智脑上浮现着一行字,那是之前发布的任务,只要他一低头就能看见。它在提醒他,不要想着逃避,否则唯一的下场就是被抹杀,神魂俱消。

    总有一天,我要让主神亲身体会被抹杀的滋味。他眯眼冷笑,扯掉盥洗架上的毛巾擦脸,慢慢走出房门。

    管家见他打理干净了,点头道“下去吧,大家都在等你用餐,先生也回来了。有一点需要提醒你,少爷有非常严重的洁癖,所以你最好注意一下仪容,今天穿过的衣服,明天不能再穿。最重要的是,不要随便碰触少爷,他受不了。”

    “可是妹妹挽着他,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周允晟委屈开口。

    “你跟小姐不一样。”但哪里不一样,福伯却没说。他不耐烦应付一个将死之人,更不会施舍多余的同情心。

    对,我是地下的泥,薛静依是天上的云。云总是纯洁美丽,不可亵渎,泥却能随便让人践踏。如果我能反抗,总有一日,我要让你们也尝尝被人随意践踏的滋味。周允晟垂头,用浓密的刘海遮住他眸子里的煞气。

    管家将他带到饭厅,一名长相富态的中年男人已坐在主位上,显然是薛家的家主。他刚回来,脱下的西装外套正挂在椅背,衬衫袖子挽起半截,头发略微凌乱,和蔼的笑容和不拘小节的举止与其余三个高傲刻板的薛家人完全不同,很能博得旁人的好感。

    “这就是小怡吧跟静依长得真像。隔了这么远,名字里却都带得一个相同的读音,果然是缘分啊。来来来,快坐。我是薛瑞,静依的养父,以后你就叫我薛叔叔。别拘谨,当这里是自己家,想吃什么吃什么,瞧你瘦的,今后得好好补补。”他边说边把少年拉到自己身边落座,频频往他碗里夹菜,热情爽朗的态度令人颇为受用。

    若说薛家的其他三人是高不可攀的天山雪莲,这薛瑞却是见人就笑的弥勒佛,十分具有亲和力。被人算计了还得不到一个好态度,周允晟总归心里憋着气,见到薛瑞才算是心理平衡了。

    他腼腆地笑了笑,很快就对薛瑞叔叔长叔叔短地叫起来,然后埋头大口大口吃饭。

    第2章 暗恨滋生

    客厅的氛围算不上好,只有薛瑞一个劲儿跟周允晟攀谈,其余三人沉默不语,用餐的姿态也高贵非凡,越发将周允晟衬托成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席间薛瑞有意无意地打听他老家的情况,得知他没什么亲人,跟两个舅舅一个姑姑都闹翻了,眉眼间露出放松的神态。

    小柳村远在西北高原,道路不通,从那里来到帝都,等同于来到另一个世界,便是少年在这里出了事,西北的亲人又怎么能知道知道了也帮不上任何忙。这就是权势、财富和地位带来的好处。身处于社会底层的人,永远也无法反抗来自于社会顶层的压迫。

    当薛瑞试探少年的时候,却不知道少年也同样在试探他,且从他的态度中察觉到很多有用的信息,对自己未来将要遭遇什么,越发有了确实的猜想。

    这餐饭在众人的各怀鬼胎中结束,薛李丹妮带着薛静依上楼练琴,薛瑞叫住薛子轩,问他收养手续办好没有。薛子轩明显怔愣了一瞬,然后露出嘲讽的表情,一句话不说便转身离开。这让薛瑞非常尴尬,他以为儿子能把少年带回来,也能配合他演一场温情脉脉的大戏,却没料他连样子都懒得装。

    薛瑞装模作样地咳了咳,苦笔道“你哥哥是个艺术家,脾气有点古怪,这些俗务他一般不插手。你的收养手续我改天叫助理去办,办好了明年送你去上学。我担心你们那里的学习进度跟帝都不一样,所以今年先在家里自习,明年新学期开始了再去,你觉得怎么样”

    周允晟能说什么自然只有点头说好的份儿。他告别薛瑞老狐狸,缩肩弓背,畏首畏尾地上楼,途中被薛子轩叫住,递给他一个牛皮口袋。

    “你的证件。”他淡淡开口。

    周允晟双手接过,态度惶恐。之前怕他中途逃跑,身份证、户口簿这些东西都存放在助理处,现在他既已羊入虎口,这些证件再拿着也没用了。至于刚才薛瑞说的收养手续,从薛子轩毫不掩饰的嘲讽表情就能看出,这不过是一个美丽的谎言罢了。他们只想把他骗来,根本没有收养他的打算。

    薛瑞是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如果这件事能妥妥当当地摆平,他绝对不会弄这么多鬼蜮伎俩。损肾脏、肝脏抑或骨髓,对生命不会造成威胁,反复劝说之下少年不可能放着唯一的亲人不管。

    周允晟将心比心,觉得自己是对方,必定会大打亲情牌,先晓之以情再动之以理,最后诱之以利,不过一个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的半大少年,轻而易举就能拿下。

    但他们什么都不说,一面隐瞒薛静依真实的身体状况,一面假意收养他,还有迹象表明,他们正试图抹消他存在过的痕迹。这代表什么不言而明。很显然,他们想要的那个器官,恐怕不是割一刀那么简单,而是要他的命。

    想到这里,周允晟接过牛皮口袋,冲薛子轩甜蜜地笑了。谁也不知道,他正怀着怎样的恶意诅咒薛家人。如果没有反派系统,如果可以肆意妄为,他一定会送他们下地狱

    “谢谢哥哥。”少年的双眼很黑很亮,分明绽开一抹极其纯良的笑容,却无法博得薛子轩任何好感。他越过对方径直上楼,冷声警告“第二条规矩,不准叫我哥哥。”

    不肯承认我的存在吗因为我是个必定要死的人,所以不会在我身上浪费多余的怜悯之心抑或你薛子轩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周允晟盯着青年修长挺拔的背景冷笑,他早在短短一天一夜的相处中把对方看透了。他的的确确是个没有同理心,没有是非观,更没有道德感的怪物。所有人在他眼里都只是一个个模糊的黑白剪影,他把自己与这个世界彻底隔离开来,没人能走进他的内心,包括所谓的家人。

    两人交谈了短短一瞬又分道扬镳,一个站在二楼的走廊目送,一个缓步上楼,这场景被悄悄打开房门观望的薛静依尽收眼底。她趴伏在门缝上,脸色青白。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那样刺眼,令她仅是匆匆一瞥就心生恐惧。她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冲出去将他们扯开。

    太古怪了,为什么会这样她按压心脏,急促呼吸,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现在很后悔,当初为何要偷听爸爸和福伯的谈话又为何在得知自己还有一个孪生兄弟时兴奋地冲进去,哭着喊着要把他接回来

    那些期待的心情,在看见黄怡的一瞬间消失殆尽,唯余满心厌憎,这厌憎并非来源于卑贱的血缘、类拟于污点的出身,而是一种玄之又玄的直觉。

    她很想告诉父母,让他们把黄怡立刻送走,却又知道就算要送走他,这话也不该由自己来说。她不想让父母失望,更不想让哥哥以为她无情无义。算了,以后再想办法吧。她咬唇,正要关门,却见黄怡走过来,隔着门板问道“妹妹,我能进去跟你说会儿话吗”

    “很晚了,我要睡了。”薛静依连表面的平和都不愿意伪装,“砰”的一声甩上房门,差点撞扁少年的鼻子。

    周允晟久久站立在原地,仿佛非常受伤,直过了好几分钟才转身,迈着僵硬的步伐回到自己房间。悄无声息地关紧房门,他委屈的表情瞬间变成漠然,目中闪烁着森冷晦暗的光芒。他垂眸看向智脑,第二个任务还停留在控制面板上,这表示任务进度依然为零。

    想也知道,它发布的任务,周允晟是绝对不可能成功实施,否则还有主角什么事反派的真谛是被推倒,而不是成功上位,任务失败才是常态。说是任务,其实是一个个坑,只等着他往里跳之后,命运之子再往上填土,其结果往往是他被活埋。

    融入薛家,看上去容易,实则根本没有可能。如果他们要的果真是他一条命,就绝不会在一个将死之人的身上投注感情。现在的状况已经很明朗了,薛家把他当成一个容器在培养,先好吃好喝地供着,等时机到了便送去宰割。唯一令周允晟感到困惑的是薛静依的态度。

    他敢肯定,摘取自己器官的计划,薛家人绝不会告诉薛静依。想也知道,哪里会有父母这样告诉孩子女儿啊,你看你就要死了,所以我们把你孪生兄弟找来给你移植器官,用他的命换你的命,你可千万别多想。

    谁能不多想尤其薛静依还是个十六岁的花季少女,身体不好,受不了刺激。告诉她这种事无异于加重她的心理负担,会极大的损害她的健康。然而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对自己强烈的憎恨又从哪里来

    周允晟略略一想也就释然了。也许自己本身的存在,对薛静依来说就是一个污点,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你并非真正的薛家公主。

    “看来这位孪生妹妹也不是个善茬啊,心胸极其狭隘。真搞不懂薛家人干吗要把我接来。秘密软禁在外面也就是了,等到手术那天再带到医院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不是更干净”周允晟摇头,想不明白其中关窍,却也知道肯定出了什么状况,才导致薛家人不得不把自己接回老宅。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该怎么完成任务二。

    在大家全把他当成死人的情况下博得好感,这难度不亚于登天,唯一的突破口薛静依也对他讳莫如深,退避三舍。薛家的日子不好混啊。

    在反派系统的监控下,周允晟自然不敢逃避任务,只得硬着头皮上。他像跟屁虫一般围着薛静依打转,试图用亲情感化她。但他毕竟是要死的,若是与薛静依处出感情来,薛家人就该头疼了。

    于是福伯立刻阻止了少年的举动,将他领到无人的角落慎重警告“黄先生,小姐身体不好,需要安静的空间。如果你没事的话不如多看看书,不要打搅她。”

    周允晟露出愧疚的表情,追问道“静依怎么了,生产了吗”

    “没生病,天生体弱而已。”福伯不肯多说,催促少年赶紧去复习功课。

    周允晟顺着竿子往上爬,羞赧道“福伯,我想要一台电脑可以吗没事的时候我就上上网,再不去烦妹妹了。”

    福伯求之不得,料想他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除了浏览网站,玩玩接龙,大概什么都不会,当即让助理送来一台笔记本电脑。

    电脑是安装好的,插上插头就能用,助理简单教了一下,又调出几个单机小游戏,见少年很快沉迷其中便不疑有他地离开。其间福伯几次开门查看,见少年趴在床上如痴如醉地玩空当接龙,面上鄙夷,心里却很满意。到底没见过什么世面,好掌控。

    确定福伯不会再来,周允晟锁死房门,十指“噼里啪啦”地敲击键盘,只留下一道道残影。电脑屏幕出现各种各样的信息,有薛瑞的、薛李丹妮的、薛子轩的,还有薛静依的。这家人从小到大的资料,原原本本记录在网络上。

    小柳村没通水,没通网络,没通公路,不说与世隔绝,但也相去不远。那里的人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很少与外界交流,唯一的信息来源就是电视机。但就算是那种早已淘汰的老旧彩色电视机,对贫困至极的黄家来说也是昂贵的奢侈品。周允晟记得自己十岁以后就再没看过电视,因为姑姑结婚,把电视机当成嫁妆带走了。

    所以从另一个层面来说,福伯对他的评价很准确,他的确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竟不知道薛家人来头这样大。

    “豪门巨族,真正的豪门巨族,妈的,果然是命运之子,家世背景这么强大。”只花了几分钟就看完薛家人所有资料,周允晟摇头喟叹。薛家在帝都都称得上一流世家,势力横跨军政商三界,薛瑞虽然与薛家的掌舵者关系疏远,但也算得上嫡支,所建立的薛氏财团实力非常雄厚。

    薛李丹妮和薛子轩则是闻名世界的艺术家,一个是小提琴大师,一个是钢琴大师。尤其是薛子轩,十二岁扬名,至如今二十六,在音乐界已博得“钢琴皇帝”的赞誉,其达成的艺术成就堪与上世纪的众多钢琴大师比肩。

    反观薛静依,履历要平凡得多,参加过几个不大不小的钢琴比赛,取得过不上不下的名次,实在算不上出类拔萃。

    周允晟草草浏览,视线久久定格在一张诊断书上先天性心脏病,如果不进行心脏移植手术,活不过二十五岁。原来如此,原来真是是想要我的心脏啊。他按压胸口,感受着胸膛里传来的强而有力的跳动,嘴角缓缓上扬,绽放一抹冷历的微笑。

    融入薛家,怎么融入薛家把我的心脏无私奉献给他们吗嗯他盯着手腕上的智脑,表情狰狞,第一万次涌上同归于尽的想法。

    “监测到宿主情绪失控,启动一级惩罚程序。”智脑直接与宿主神魂相连,立刻将他大逆不道的想法镇压下去。

    怎么只是一级惩罚以前不是十级惩罚吗周允晟面色微凝,似有疑惑。他常常挑衅系统,一是为了探测系统的底线,以图找到破绽;二是为了用剧烈的疼痛来提醒自己,不要在无尽的轮回中丧失自我而忘了初衷。他的初衷无关乎能否回去,而是找到主神并将它抹杀。

    这样的想法对系统来说是不能容忍的,它往往往往会开启最高惩戒,让他经受二十个小时的灵魂撕裂的痛苦。但现在,它似乎变得仁慈了,竟然只让他经受一个小时的肉体的疼痛。

    最大逆不道的想法只换来最轻微的惩罚,系统很不对劲周允晟心中存疑,却又很快按捺下来。经过几次轮回,他已经知道什么想法可以让系统感知,什么想法一定要深藏心底。

    骨头碎裂般的剧痛如期而至,周允晟咬紧牙关忍耐,恰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立即调出空当接龙的界面,然后打开反锁的房门。

    “福伯,吃饭了吗”少年笑容纯净,谁也不知道他的身体正经受怎样痛苦的折磨。

    福伯摆手“还没到饭点,办理收养手续之前必须去医院做体检,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你换一套干净衣服就下去吧。”

    “好,我马上就来。”周允晟立即关上房门,找出一套休闲服换上。他乱糟糟的头发已经修剪整齐,但长度不变,依然是垂到肩膀的中长发,皮肤经过一个星期的保养已变得白皙细嫩,光滑如玉,配上精致的五官,真有些雌雄莫辩,惑人心神。

    薛静依的齐臀长发也被剪掉了,换了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发型,两人穿上同款式的衣服站在一起,乍看竟有八九分相似,不熟悉的人绝对无法把他们区分出来。

    想起薛静依剪头发那天哭得肝肠寸断的场景,想起她对自己难掩仇恨的表情,周允晟就想笑。薛静依有什么资格恨他薛家人之所以剪掉她的头发,只是为了让她与孪生兄弟更相似罢了。

    他们不得已将他接回老宅,必定要千方百计掩盖他存在的痕迹。所以他们把他打扮成薛静依的模样,不允许他随便出门,不允许他与薛静依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他们试图把他变成薛静依的影子,只要时机成熟,这道影子就可以消失,永永远远,彻彻底底。

    薛静依恨他带给她耻辱,他更恨她掠夺自己的生命。然而薛静依的恨意可宣泄,他的恨意却只能深埋心底,还必须义无反顾地成全他们。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被人肆意践踏,残忍谋杀周允晟胸口翻搅着滔天恨意,跨上车时却笑得非常纯良,因为大忙人薛子轩正坐在后排座上看曲谱。发现少年想坐在自己身边,他头也不抬地开口“坐前面。”

    周允晟涩然一笑,本已跨上后排座的脚收回来,爬上副驾驶座,乖巧地系好安全带。

    “哥哥”亲昵的称呼却换来对方冷酷的一瞥,周允晟连忙改口,“薛先生今天怎么有空”

    薛子轩自然不会回答。难堪的沉默中,助理将车缓缓开上盘山公路。周允晟只得扭头坐正,闷不吭声地看着窗外。这次去医院干什么,他心里门清,说是体检,实则是给薛静依的换心手术做配型,一旦配型成功,一条腿就算迈进了鬼门关。

    明明已经洞察他们的阴谋,明明有避开监控安然离开的能力,却什么都做不了。等待死亡的恐惧感,远远没有内心的屈辱感和无力感沉重,这令周允晟本就不怎么美好的心情越发压抑。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他相信自己早晚有一天会爆发,更会变态。

    胡思乱想中,汽车抵达一家私人医院。周允晟刚看过薛家的详细资料,知道他们掌握着这家医院的股份,是最大股东,拥有许多特权。

    果然,他们直接搭乘来到顶楼,由心脏科主任亲自接待。周允晟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乖乖地任由两名护士摆弄,临走时主任把薛子轩拉到一边说话,冰冷的目光时不时在他胸膛扫过,似乎已经把他当成了一具可以随时解剖的尸体。

    周允晟冲他绽开招牌式的纯良微笑,心里却隐藏着无尽的黑暗与憎恨。

    体检后隔了半个月,忙得不见人影的薛瑞和在国外巡回演出的薛李丹妮忽然回来了,夫妻俩携手走进家门,有说有笑显得非常高兴。向来眼高于顶的薛李丹妮甚至冲迎出客厅的周允晟绽开一抹温柔慈爱的笑容,还摸着他半长不短的头发赞了一句"好孩子“。

    不到半个小时,薛子轩也回来了,平静的面容看不出端倪,但漆黑的眼眸却放射出愉悦的光彩,与往日古井无波的模样大相径庭。

    福伯今日也很殷勤,亲自下厨给周允晟做了几道家乡菜,别说,味道还很正宗。与薛家人热情洋溢的态度相比,薛静依便显得越发冷淡疏离,她偶尔投过来的目光像锥刺一般锋利。

    这是把我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以为我的到来会夺走你的宠爱真羡慕被家人保护得滴水不漏的大小姐,需要担心的问题永远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只会胡乱猜忌。周允晟暗暗喟叹,对薛家人前倨后恭的态度了然于胸。想必今天配型结果已经出来了很成功

    吃完晚饭,回到房间,他打开电脑黑进医院,果然看见一份医疗鉴定书,“配型成功”四个鲜红的大字十分醒目。难怪今天全家团聚,盛情款待,态度比自己初来乍到那天热情百倍,只因为自己从一个可能有利用价值的人变成了确实的心脏供体。为了女儿的长命百岁,薛家人当然得好吃好喝地养着自己。

    一群畜生他盯着电脑屏幕,眼珠渐次爬满血丝。

    从这天开始,薛家对周允晟的监控更为严密,偌大一座别墅,只有管家、助理和护士小邓在管理,三天两头要举办一次的大小宴会也取消了,唯恐外人发现他的存在。他们将他软禁起来,甚至不允许他单独跨出大门一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半月,见任务二没有完成的可能,系统并未实施任何惩罚,紧接着发布了任务三学会弹钢琴。这对学习能力绝强的周允晟来说轻而易举。

    薛静依前一阵病发过一次,差点丧命,现在正休学在家。她从四岁开始学习弹奏钢琴,在音乐方面颇有灵性,为了不致手生,每天早上九点到十点都是她雷打不动的练琴时间。

    要学会弹钢琴,首先必须拥有一架钢琴,周允晟接到任务的第二天就等在琴房门口。薛静依穿着一件纯白的连衣裙,外罩嫩绿色羊毛开衫,苍白秀美的容颜和单薄纤细的身体使她看上去格外楚楚可怜。

    在看见少年的一瞬间,她温柔浅笑的表情立刻被冰冷厌憎取代。薛家人在的时候她还会稍微掩饰,一旦周围没人,她绝不会给这位孪生兄弟好脸色。

    周允晟仿佛没发现她对自己的排斥,笑着迎上去“静依,我能看看你弹钢琴吗”

    “不行”少女断然拒绝,因为心里太过抵触,本就拔高不少的声音竟带上了破音。她原来打算把少年当成透明人对待,但现在,当他站在琴房门口,她内心的恐惧和排斥忽然达到极限,令她差一点就扑上去将他撕碎。

    薛家的任何地方,他想去便去,但唯独不能踏入琴房绝对不能让他碰我的钢琴,绝对不知道这种执念是如何产生,但薛静依相信自己的直觉。她走进琴房,转过身冷冷开口“以后不准进这里,否则我就让爸爸妈妈把你送回乡下。”她以为这是对少年最严历的惩罚,有谁从地狱来到天堂,还想再回去

    但这句威胁对周允晟来说显然没有任何作用。在他看来,薛家才是地狱,而曾经待过的、穷困闭塞的小柳村,才是真正的天堂。他上前两步正想说话,薛静依却重重甩上房门,细微的“咔嗒”声传来,她把门反锁了。

    什么玩意儿周允晟盯着原木门,脸色铁青,直过了几十秒才收起愤怒的情绪,缓缓朝房间走去。打开电脑,调出几个学习钢琴的视频看了看,他很快就知道该如何弹奏,只差在实物上演练。

    他天生就喜欢这种带键盘的、蕴含规律性的东西,别人要练十几二十年才能运用自如、炉火纯青,他却只需看几遍,这就是天才与凡人的差别。他还花了二十分钟编了一个弹钢琴的软件,迅速从刚入门的菜鸟成为指法圆融的高手。连指令最复杂的手动机甲都能操控的人,又如何会被一架古老的乐器难住

    用软件弹了一曲至爱丽丝,他点击智脑提交任务,但系统告诉他,只有用真正的钢琴弹完一曲才算是完成任务。

    “所以说我必须偷偷溜进琴房弹奏要是被发现了,肯定会被送走吧”周允晟摩挲下颚,觉得这个任务很有趣。

    “宿主不得离开任务场所,否则抹杀”系统适时发出警告。

    “开个玩笑而已,那么认真干什么”周允晟漫不经心地摆手,留在系统内部的一丝精神力却冲破了第一层防御,进入第二层。

    这天,家庭医生照例来给薛静依做体检。因为女儿身体不好,薛瑞把地下停车场改建成一个小型的医疗间,里面应有尽有,设备齐全。若是女儿出事,根本用不着送去医院,在家里就能做急救,甚至动手术,薛家聘请的医生和护士二十四小时待命。

    当初周允晟完全可以在地下室进行体检,但薛瑞担心他产生怀疑,坚持让儿子带他去正规的医院。

    福伯、助理、小邓全跟去照顾小姐,家里十分安静。周允晟打开房门左右探看,确定四周没人,这才悄悄溜到三楼。

    由于家庭医生早来了半个小时,薛静依走得匆忙,竟忘了锁门,以至于轻轻一推,门就开了,一架白色的三色钢琴摆放在宽敞的房屋中间,落地窗半敞着,白色纱幔被微风轻轻撩动,带出一股清新的香气。璀璨的阳光经由琴盖反射到纯白墙面上,投下一片菱形的淡金色光影。

    这是一个无比静谧、无比明亮的空间,站在此处,浮躁的心绪自然而然就沉淀下去。周允晟不受控制地往里走同,轻轻地、缓慢地抚摸这架古老的乐器。

    对来自于星际纪元的他而言,钢琴早已消失,人们需要什么声音,用智脑合成便可,演奏家这一职业只存在于历史。能亲眼看见,能亲手触摸,甚至能亲手弹奏只存在于史册中的乐器,令他对这架钢琴不可遏制地产生了喜爱与敬畏。

    他坐下,打开琴盖,小心翼翼地按了几个音符,听见清脆的叮咚声,脸上首次绽开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他端正坐姿,十指轻触琴键,根据记忆弹奏了一曲清晨,这是薛静依最常练习的曲目。

    刚演奏完第一乐段,房门被猝然打开,薛子轩和薛静依站在门口,一个神情莫测,一个目眦欲裂。

    “你以前弹过钢琴”薛子轩率先走进来,他刚结束一场巡回演出,行李还提在手上。

    周允晟摇头“没弹过,听几遍就会了。”

    薛子轩面露异色,薛静依却扶着门框,似乎摇摇欲坠。她当然知道来自于穷乡僻壤的少年不可能学过钢琴,他此前连钢琴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也就是说,他是个天才,听几遍就能准确弹奏曲目的天才。而哥哥,只会被富有音乐才华的人吸引。

    你给我马上滚,滚出我的家她在心里狠狠咒骂,面上却极力忍耐。薛子轩直到钢琴边,淡淡开口“再弹一次,完整的。”

    周允晟连忙答应,从头开始弹奏,并不时偷觑薛子轩神色。他眼睑微合,神情肃然,拇指按揉太阳穴,仿佛在思忖,又仿佛在隐忍。弹到第二乐段时,他终于露出不耐的表情,猛然合上琴盖。

    周允晟的十指差点被压断,高昂的、混乱的琴音在空旷的室内久久回荡。他用力出出指尖,红肿破皮的伤痕在苍白肌肤的映衬下显得触目惊心。他疼得直抽气,用愤怒疑惑的目光进青年看去。

    “以后再碰钢琴,我会打断你的手。”他撇下这句话,举步离开。

    “为什么”周允晟咬牙询问,十指因为疼痛而不受控制的颤抖。

    “你的琴音是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说这句话时,他语气难掩厌恶。

    房门“砰”的一声被甩上,琴房内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周允晟站起来,拧眉盯着早已红肿不堪的手指,脸色青白变幻。

    而之前还目眦欲裂、愤怒异常的薛静依,此时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她微弯的眼里全是愉悦,缓缓说道“我记得之前警告过你,不要进琴房,否则就让爸爸妈妈把你送走。不过算了,看在哥哥已经教训过你的分上,这次就原谅你。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你怎么做到的这是我听过的最糟糕的评价。”

    她开心极了,所有的不安惶恐,在看见哥哥差点压断少年指骨时变成了释然和解脱。仿佛这一幕,她已期待了很久。天才不过如此。

    周允晟并不回应她的讽刺,略一点头便匆匆离开。回到房间,智脑传出任务完成的提示音,但这并不能熄灭他心中的怒火,反倒让他阴狠地笑出声来。

    “你早就预测到这种情况对不对我是反派,我的任务就是被主角一次又一次地打击妈的,我到底哪里弹得不好”他打开电脑,用软键弹了一遍清晨,强忍疼痛说道,“看看这指法,看看这音准,看看这节奏,炉火纯青、登峰造极、出神入化到底哪里不好,你倒是说说看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嗤,听都听不懂”

    智脑不可能给予任何回应,周允晟咒骂了一会儿便平静下来,正准备蒙头睡一觉,福伯板着脸推开房门。

    “听说你今天擅自闯入琴房,惹怒了少爷”他目中满是鄙夷和厌恶,冷冷警告道,“这个家你哪儿都可以去,就是不能进入琴房,如果下次再犯,我就禀明先生和夫人,让他们送你回乡下。”

    一个两个都拿这句话来威胁我,有本画你们现在就送我回去,老子求之不得你们敢吗不敢就别他妈叽叽歪歪周允晟心中冷笑,面上却摆出怯懦的神态,缩在床角不敢动弹,仿佛真被吓住了。

    薛家的条件比起小柳村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便是在薛家当一条狗,也比待在小柳村好过。福伯以己度人,认为少年必定舍不得离开,见他知道怕了,这才把一个医药箱扔过去“自己包扎一下,我没空。”

    周允晟唯唯应诺,取出药膏涂抹在红肿的手指上,指关节还能活动,看来没断,但会不会骨裂就不得而知,除非薛家人愿意带他去医院拍张x光片。但想也知道这事不可能发生,莫说十指断裂,便是四肢全废,只要心脏还健康,他们便不会搭理。

    变态,畜生他在心里默默问候薛子轩几百遍,然后接着问候薛家祖宗十八代。

    从这天开始,福伯派遣助理寸步不离地跟着周允晟,然后把他的一举一动上报给薛瑞。擅自碰触钢琴到底让薛家人对他产生了反感,薛李丹妮严禁女儿与少年接触,说他没规矩,手脚不干净。

    当然,这些都是借口,她最担心的是女儿在朝夕相片中与孪生兄弟培养出感情,日后他莫名消失会惹得女儿伤心。若非女儿偷听到丈夫的谈话,硬要把兄弟接回老宅照顾,他们原本打算将他软禁在别处,等动手术的时候再带来。

    薛静依表面抗拒,做出回护兄弟的样子,内心却暗暗高兴。她觉得自己找到了将少年赶出薛家的办法,她可以让父母和哥哥越来越讨厌他,直到忍无可忍,但具体该怎么办,目前还没头绪。

    周允晟明显感觉到薛家人对他的态度改变了。他们把他当成一个容器,一颗活动的心脏,一只小白鼠,就是不把他当人。薛子轩甚至不愿意与他同桌进食,让福伯将他的饭菜单独送到房间。

    他的头发越来越长,衣服越来越女气,长期被软禁导致他的皮肤呈现病态一般的苍白,走出去,活脱脱是第二个薛静依。而家庭医生开始频繁造访薛家,用中西医结合的方式为薛静依调理身体。

    兄妹俩是孟买血型,放眼全华国,只有四十个人拥有同种血型,可想而知,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心脏供体该有多艰难。实在无法可想,薛李丹妮才同意丈夫去寻找女儿远在西北的亲人,哪料到她的直系亲属全死了,只有一个孪生兄弟还留在世上。

    孪生兄弟、孤儿、相同的血液、健康的心脏、卑微的出身一个个标签浮现,预示着一种可能,让女儿完全恢复健康的可能。希望的曙光乍然出现,夫妇俩如何肯错过,自然忙不迭地把人找回来,并积极调养女儿的身体。为防夜长梦多,这颗心脏还是迟早取出来才好。

    周允晟也跟着每天做检查,务必确保身体健康。看见他包扎简陋的手指,家庭医生倒是很有闲心,帮他拆开重新包了一遍,却也没提拍片子的事。心脏没出问题就好,手脚健不健全无所谓,反正都快死了。

    薛子轩最近很忙,不常回家,当然也有家里来了陌生人,让他感觉极其不适的原因。半月之后有一场非常重要的演出,他正与乐团的同事进行排练。

    “ok,这一遍没有问题,下次试试不用节拍器。”乐队指挥摆手让大家解散。

    薛子轩从钢琴前站起来,走出去两步,忽然昏倒在地。

    “呀,不好了,薛先生晕倒了,快快快,快打120”众从连忙围过去,也不敢碰他,纷纷拨打急救电话。

    当薛家人收到消息时,薛子轩已经昏迷两个小时,一直未有苏醒的迹象。医生为他做了全面检查,没发现任何异常,只好将他留在医院观察。

    薛李丹妮远在国外,薛瑞匆匆回家给儿子收拾衣服和日用品,与福伯说话的时候忘了压低声量,又让女儿听见了。薛静依吓得差点昏倒,哭着喊着要一起去医院。

    周允晟十指还没消肿,不能玩游戏也不能编程,正点开一部电影看得津津有味,听见楼下的吵闹声,原来不相理会,直到薛静依凄惨地哭起来才怀着幸灾乐祸的心情开门查看。

    “薛叔叔,发生什么事了”他站在楼梯口,满脸担扰。

    “没什么事,你回房去吧。”薛瑞强颜欢笑。薛静依也不吵闹了,默默擦眼泪。

    周允晟识趣地回房,贴在门板上偷听了一会儿,这才知道薛子轩莫名昏迷了,现在正躺在医院。

    “死变态,你也有今天。”他眯眼,阴恻恻地笑了。

    第3章 重返人间

    在美好的梦境中,薛子轩慢慢闭上双眼,本以为会永远离开人世,却不知为何来到一个广袤无垠的空间。这里挂满璀璨的星辰,密密麻麻的小行星组成的宽广银河在他脚下穿过,而他则站在虚无的空间中浮浮沉沉,寻寻觅觅。

    起初,他觉得这里大概是所谓的奈何桥、幽冥界,人死后该去的地方。所以他耐心地等待,等待那个先他一步逝去的人来到此处,与他再见一面。哪怕什么话都不说,哪怕只是擦肩而过,能远远看他一眼,已经足够告慰薛子轩绝望至破碎的心灵。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也许等待了几十年、上百年,抑或几千几万年,他终究没能等到他。他渐渐从期望到绝望,又变得心如死灰。原来最残忍的诅咒不得心爱之人的憎恨,而是上天入地永不复见。

    哪怕一辈子得不到他的原谅,也好过永生永世的分离。薛子轩渐渐变得疯狂,想要挣脱虚无空间的束缚,去往心爱之人所在的世界。在反反复复的冲撞中,他隐隐约约有了一种玄奥的感知,此处,并非他想象的幽冥界,而是一个异度空间。

    脑海中似有若无的牵引告诉他,这个世界存在神明,而他是神明。他疯狂地吸收破碎星辰的力量,终于有一天,这个空间开始摇晃、撕裂、崩塌。

    薛子轩将所有的力量包裹在体表,试图抵抗空间坍塌造成的吸引力。他看见自己周围的星辰一个个碎成齑粉,宽广的银河化为光带流向空间裂缝,一股强大的威压笼罩在虚无空间中,那是主神,他在召唤他的造物转化为最原始的形态为他所用。

    于是未破碎的星辰和银时瞬间解体,变成由0和1组成的一串串数据流,疯狂涌向主神的所在。

    薛子轩也受到了召唤,主神希望他变成最原始的形态反哺自己。直到此时,他才忽然明悟,也许这里并非什么异度空间,而是一个虚拟世界,自己也不是什么拥有灵魂的高等生物,而是一串简单的数据。

    他并不笨,相反,还极其聪明,当虚无空间尽数化为一串串数据流时就已意识到,主神出了问题,他正遭受攻击,濒临毁灭的边缘,所以需要庞大的能量作为支撑。如果他毁灭了,自己能否挣脱束缚前往别的世界

    薛子轩不知道前路如何,他只知道自己必须离开,必须找到最爱的人,哪怕死,也要与他死在同一个世界。不管他是什么,有没有灵魂,有没有生命,只要最爱的人曾经真实存在,那么他也就是真实存在的。

    因为那个人,他得到了永存。这股信念令他变得无比强大,竟然挣脱了主神肆无忌惮的掠夺。忽然之间,主神消失了,一股柔和温暖的力量笼罩此处,令碎成粉末的星辰重新拼凑,令流失的银河重新归位。

    说不上为什么,当这股力量触及薛子轩的身体时,他流泪了。就像被最爱的人拥抱在怀中,就像回到与他朝夕相处的每时每刻,强烈吸引着他。

    薛瑞公司有事,先走一步,留下福伯和薛静依在医院照看儿子。这是一个豪华套间,卧室,会客厅,厨房,洗手间,样样俱全,外带一个宽敞的阳台。福伯正在厨房里熬粥,薛静依坐在病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哥哥,他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

    忽然,心脏监测仪发出短促的“滴滴”声,打破了一时静谧。

    “福伯,不好了,快去叫医生”薛静依六神无主地大喊。

    福伯立即关火,从厨房匆匆跑进卧室,摁亮床头的急救键。医生护士不到五秒钟就迅速赶来,正准备实施急救,不停鸣叫的各种仪器瞬间安静,与此同时,床上躺着的俊美无俦的青年,慢慢睁开双眼。

    他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听见医生焦急的呼唤,这才迟缓地偏头,朝握着自己右手的薛静依看去。没有焦距的双眼忽然凝实,那目光如此冷冽、森寒、暴戾,令薛静依差点失声惊叫。

    “你怎么在这里”薛子轩还没弄清楚状况,却反射性地收回右手。他初醒之后想见的人,绝不包括薛静依。不,应该说他谁都不想见,只想找到小怡,找到他最爱的人。为什么连死了,这些人都不让他安宁他撇开头,看见站在人群外围的福伯,目中更添几分厌憎。

    薛静依被他充满憎恨与排斥的语气吓住了,捂着胸口退后两步,不自觉地摇头。哥哥仿佛一夕之间变了个模样,变得她都不认识了。

    几名医生围着病床展开各种检查,其中一人翻了翻薛子轩的眼皮,轻微的刺痛令他浑身僵硬。他盯着他们,表情渐渐从迷茫变成疑惑,又变成不敢置信和惶恐不安。

    “我没事了,你们都出去。”他哑声开口,态度坚决。

    各项指标恢复正常,医生们见他情绪不对,便想着等他缓一缓再送去体检科做进一步检查,于是纷纷离开。

    薛子轩等人走了立即翻身坐起,摊开自己掌心查看。没有,白皙的掌心什么都没有,那条令他感激涕零的伤痕,已经完全消失了。或者说,它现在还未出现。

    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哪怕只是一个虚幻的随时会苏醒的梦,也足够令薛子轩激动落泪。他立即跳下床,赤着脚,穿着病服,匆匆往外跑。

    “少爷,您去哪儿少爷您忘了穿鞋,地上凉。”福伯拎着一双拖鞋追出去。

    薛静依这才回神,惨白着脸紧紧跟在后面。她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哥哥初醒时的问话你怎么在这里那语气中没有期待、高兴、怜爱,唯余慢慢的厌憎,仿佛多看她一眼都是种难以忍受的折磨。

    由于身体虚弱,时常发病,弄得全家上下跟着受累,她从小便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领,力求让自己更懂事更贴心,以避免被他们厌弃。然而病情越重,家人的疼爱越甚,让她不安的心情慢慢消减。尤其是哥哥,对外人冷漠如冰,对自己却温柔体贴,不得不令她倍感骄傲。

    但就在刚才,哥哥看她的目光竟暗藏着恨意,为什么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这个问题萦绕在脑海中,令薛静依惶恐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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