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里似乎被胸口涌上的什么堵住了。他发出一声模糊的哽咽,一只手掩住嘴,还是抑制不住。他狠狠地咬住自己的手。
有温热的水滴啪嗒落在手背上。
脑海中却像走马观花一般,不断浮现出路萧的动作和神态。
路萧在对他笑,路萧吻他,路萧沉默无声地垂泪……
他说喜欢他,又说他累了,要放手。他温温柔柔地抱住他,最后把他推开,两次。
凤二想,怎么会这样呢?就算……就算路萧怨他了,只要路萧对他还有感情,想要挽回他就不过是一句道歉。
或者再抱着路萧,吻他,应该够了吧。
他还没有主动吻过路萧。再见面以来,路萧对他就没再像从前一样亲昵过。他也想吻他,但总是放不下架子。
脑海中有个声音近乎恶毒地嘲笑起他来:以后,再都没有机会了。
没有机会吻到路萧,没有机会挽回他的爱,甚至没有机会……再见他一眼。
只是再见他一眼也不成。
“不……不!”凤二松开缰绳,痛苦地抱住头,“你胡说!闭嘴!”
马儿失去控制,跑进山间的一片小树林里后,嘶鸣了一声,将他掀翻。凤二重重地摔在地上,手臂划出一道狰狞的血口子。
那个声音却还不愿意放过他:不是么?
是你不珍惜他的。你既然不珍惜他,不喜欢他,就注定要失去他。
“不是的,不是……”凤二陷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他摇着头,头发凌乱,状若癫狂。
“我爱他啊!”他忽然大吼道。只那么一刻,气势又弱了下来,却还是哽咽着喃喃念道:“我……我没有不珍惜……我喜欢他……我喜欢他啊……”
他泪濛濛的眸子里流露出一种惊人的炽热,语气又轻柔又深情。
路萧曾经愿意拿命来换的,如今他说了,路萧却听不到。
有什么用呢?
他想,他只是迟了五年,却错过了一世。
没事……他来世,再说给路萧听。
一句不够,他说上十句百句,直到路萧相信他……直到足够弥补他亏欠路萧的深情。
他抬头,看见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提着一把锋利的长刀,缓缓步近他。
男人眼神冰冷,看着他如同看着地上的蝼蚁,宛若死神降临。
凤二狼狈地趴伏在地上,心中却没有丝毫恐惧,甚至连躲开的打算都没有。
他甚至有种诡异的兴奋感。
他知道,男人是来取他性命的。只需要这一剑——一切就都结束了。
或许是重新开始。
地府里,他还赶得及再见路萧一面。让他追上路萧,把没说的,想说的,在喝下那一碗孟婆汤前,通通对路萧说个遍。
他唇角浮现出一丝柔和的笑意。
黑衣人手起,刀落。
凤二沉默地合上了眼睛。
第027章 社会我凤爷,人狠路子野
破风的声音,利器入肉时闷闷的“噗嗤”声。
凤二却感受不到一丝疼痛。
他睁开眼睛,发现不知何时出现了另一个黑衣男子。背对着他,气场冷峻。
而先前提刀的黑衣人,正悄无声息地软倒在地上,胸前插着一柄长剑。
凤二知道这人救了自己,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其实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却……
那男子拔出剑,在黑衣人身上摸索了一番,摸出一块令牌,看了一眼,扔给凤二。
凤二接过。这是凤王储的手令。
其实即使不用令牌,他也可以猜到。那人自然是不会让他安安稳稳地抵达边境。
他……也不在乎了。
黑衣男子这时随手解开了蒙脸的布巾,单膝跪地道:“请殿下恕罪,我来迟了。”
凤二漫不经心地看着那张有些熟悉的脸,但渐渐睁大了眼睛:“你……你是他的……”
想到那个人,心里一痛,话便说不下去了。
这黑衣男子正是白术。
白术点了点头:“五年前您离开楚国,是王储殿下令我暗中保护您。”
“他……叫你保护我?”凤二愣愣地看着他。
“是的。当时我一直隐匿着,跟在您身后。但不知怎的泄露了行踪,四年前遭到了凤王的伏击,失去记忆,被人收留。直到最近,才重新与我们影部取得联系。”
他说得轻描淡写的,凤二却听得心惊。
随即,心里又是苦涩,又是甜蜜。路萧……到底还是想着他的。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路萧到底还做了多少事?
“这些年辛苦你了,”凤二弯了弯唇角,笑容惨淡,“你回楚国去吧。在他……坟前,同他说一句,在黄泉路上……等我一等。”
白术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睛:“您若是这时寻死,便真是辜负了王储殿下的一番苦心。他从十年前就开始为您准备着,不是希望您在这时说这样的话。”
“……十年前?”凤二一震。
“是的。”白术沉静道,“十年前开始……殿下就一直在楚国默默关注着您。”
那一年六月的凤王宫,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被逼至绝路的凤王储,满脸惊恐地看着一直被自己蔑视的亲弟弟,不断后退着,如同看见了来自地狱的修罗。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你……你敢动手!我是你长兄,你这是大逆不道的死罪!”
“是么?”凤二冷眼睥睨着他,“你在王的饭食中下毒,致王病重后将王囚禁在寝宫里,假传圣旨,伪造圣意,大逆不道之名,安在谁的头上更合适?你身为人子,谋夺王位,是为不忠;身为长兄,戕害胞弟,是为不义。我如今奉天道,清君侧,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他提着剑,一步步逼近凤王储。
“但我仍有一点,如何也想不通。”
“屠城的旨意,是你下的。兖城守军明明已经投降。杀降俘尚且违背道义,更何况是无辜的百姓?”
这是他最耿耿于怀的事。
路萧的死……就是因为那日受到的伤吧。
凤二眸中划过深刻的痛楚。他在他怀里吐了血,那么多。而他当时还没有预料到,那竟是永别。
凤王储似乎很不理解他在说什么:“那些蛮子忠于楚国,对凤国必有贰心,留他们做甚?”
凤二看着他理所当然的丑恶嘴脸,怒极反笑:
“你以为有几个百姓真的会对一个政权效忠?他们会效忠的,会从心底欢迎的,从来只有明君,只有政治清明的世道!”
凤王储退无可退,被他一吓,腿一软坐倒在地,破口大骂:
“你……你不要满口仁义道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么?!你还不是个给男人干屁眼儿的兔儿爷!那个做了短命鬼的楚国王储干得你爽不爽?要你背叛自己的父兄和国家,给楚国蛮子说话?”
凤二的脚步顿住了,眸色一暗。
凤王储还在不知死活地讥笑道:“被我说中了?哈,一对儿不要脸的……”
忽然一道影子笼罩在他眼前,凤王储还没有回过神,颈部一阵剧痛。
凤二生生拧断了他的脖子。
在凤王储断气以前,凤玄亭在他耳边,语气近乎阴狠:
“你,不配提起他。”
凤王储甚至没有来得及叫出声,就这样瞪大眼睛,没有了气息。
“庚寅年六月,玄弘作乱,王上于正清殿后宫道诛之。”
凤二捧着一个木匣,缓步踏入王的寝宫。
没有人阻拦,殿前侍卫早已换成了他的亲兵。
躺在龙榻上的凤王已经病入膏肓,艰难地喘着气,睁大眼睛瞪着他。
任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场权力变更的斗争,最后得胜的,会是凤玄亭。
出身最为低贱的,最不起眼的凤二王子。
两个月前,凤二手执虎符策反了一部分凤军,随即一步步控制王都禁卫军,悍然发动政变。
同时随着元帅身份的曝光,凤二成功得到了百姓的拥戴。他这一路,揭发凤王储的恶行,以清君侧之名排除异己,成为最终的胜者。
“父王。”
他跪在凤王的病榻前,将木匣奉上。
“儿臣身在边境,救驾来迟,望父王恕罪。”
木匣缓缓打开。
里面盛着一颗头颅。
凤王储的头颅。
“你……你……”凤王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激动得努力要挺起上半身,最终还是无力地倒在床上。
完全已经是将死之人的模样。
“你这……孽障……”
凤二垂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