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晌,常小公子实在是站不住了,手里的扇子收了又放、放了又收的。
耐不住他在耳边烦着,北堂奕终于开了口,“你们先去,我听完这出就去找你们。”
“那可说好了。”
常风得了话赶紧闪人下了亭台。
然而等到常小公子走远了,北堂奕却招来下人要了一壶酒,看样子是一点离去的意思都没有。
刚听说北堂澈最近一直在此作乐时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有一种被“放了鸽子”的感觉,感情这些日子以来都见不到人影呢,原来是在这里寻到新乐趣了。
于是愤愤的就叫了好友踩了点儿的过来,听那园主提到北堂澈时心里还寻思着,为的就是赶上他包场子小爷才要过来砸呢。
目光又在台上唱青衣的那个角儿身上来来回回走了一遭,无非就是个戏子,怎么就看不出有哪里好的?
心里原本是装着一肚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气的,却不想兴致勃勃的踏上这亭台看到那心心念念的身影时,心里的怒意一下子就散了大半,只觉得满心满眼都是那人笑盈盈的样子,竟然还多出几分趣意。
直到台上那出戏都唱完了,一壶酒也见底了,竟也一点离去的念头都没有,就想这么一直看着。
台上的戏子得了赏,去了后台卸了妆又绕到客席敬酒。
在座的人不多,也就五六位,都不是生面孔,无非就是平时与北堂澈交好的那几个,坐在身边的又是那个看了就不爽的袁琦,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更是惹的北堂奕一阵白眼。
等到这酒敬到北堂澈面前了,如何也推脱不得,那人只好连着喝了几杯。
北堂澈从小就不胜酒力的,怎么今日这么豪气了起来?
北堂奕这边离下面有些距离,北堂澈背过身去也瞧不见他的脸色,只能隐约的听见那边笑着闹着,不一会就传出了一个熟悉的清丽嗓音干脆说道,“我也会!”
于是就看着小家伙晃晃悠悠的由人引着离开了水榭,北堂奕心下一凛,有些不安了起来,这是要去哪儿?
可是又过了一会,戏台上晃晃悠悠的走上去个身影,仔细望去,不是北堂澈还能是哪个?
北堂奕惊讶的瞪大双眼,这人怎么这么能闹呢,真是喝多了。
月色温柔,灯火闪烁。
脸上既没上戏妆、头上也没梳发髻,散下来的青丝只由一条青色的带子松松散散的束着。世子澈好模样,只随意披上了一袭青衣,借着醉意踏着莲步徐徐而来,绕到台中央一个轻盈的转身,接着撩起水袖半遮着面又亮了个相,别说,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众人均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便捧着叫好,任谁都有点被惊艳到的感觉。
而北堂澈也恢复了常态站在台子上捂着嘴顽皮的笑着
只是远处亭台上那藏在夜色里的北堂奕直直的看着台上的北堂澈,半晌都没移得开眼睛。
拳头攥的紧紧的、心里跳的急急的、浑身上下又变得燥燥的。
耳边突然回荡起一个稚嫩的童音,“等到我以后长大了,你给我当王妃好不好?”
“好不好?”
那时年仅八岁的北堂奕看着世子澈手腕上的那个嵌着玉的镯子,满脸的苦大仇深。
日子太久了原本都记不清当时年幼的自己在心里想着些什么了,可是如今这一眼望过去,那年那时、心里那复杂的心情一下子像是重新被唤醒了,全部都出现在脑海里。
那时的北堂奕在心里想着些什么呢?
原来他就是那个白玉团子似得好吃的“小妹妹”啊,那要是他的话…要是能和他在一起的话…
如果父王说的娶王妃就是和他在一起的话…
后来北堂奕就这么靠在亭台的栏杆上对月饮酒,陪着下面的北堂澈闹了半宿。
等到悄悄的看着北堂澈的轿子进了北境王府后,北堂奕这才骑着白马慢悠悠的回了自己的府邸。
再抬起头看着月亮时,眼前又闪过那藏在水袖后的一双水波盈盈的眼睛,嘴角莫名的就多了一抹笑意。
这家伙
再后来,不知道谁把那晚的事传到了北境王的耳朵里,顿时惹的老王爷一阵大怒,罚北堂澈在祖先的牌位前跪了一天。
堂堂一个世子,什么不好偏学那些下三滥的东西,平时玩闹也就罢了,如此混账的事传出去还有什么颜面见人。
惠郡主坐在水榭边的戏台前摇着纨扇,恩,这青衣唱的还真不错。
忽又想起前两日听说的趣闻,就是不知道那澈小世子要是站在这台上能是个什么风光呀。
不过一定是不可能看到了,虽然胡闹了些,但是想想还真有点好奇,可惜了。
而身边的奕小世子则是惬意的吹了吹手中的一碗碧螺春,一脸的安逸。
那风光,自然是…
不可能再让任何人看到的啦
科科!
作者有话要说 科科!
☆、第 7 章
北堂澈是打定主意暂时不理会北堂奕了,然而他不想招惹人家,不代表人家不会不来招惹他。
虽然北堂奕也不是没事儿找事儿的人吧,但是京城就这么大,王孙公子之间的圈子也就这么大,现在好不容易半路上遇见了,他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北堂澈。
当然啦,我们自幼不喜好音律的世子奕今日竟然有雅兴为一赏名琴之音特地寻到这偏幽僻静之处,一定只是因为他脑子抽了而已。
世说有音律大家管清老先生藏有名琴雪鸣,当年凭借此琴弹奏一曲高山流水,名动四方。想当年先帝都曾有意邀管清入朝为师,却不想管清为人颇为清高,婉拒了圣上的好意,从此消失匿迹,再无人可以轻易寻得此人下落。而那张雪鸣,自然也跟着管清消隐于世上了。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四海之内喜爱音律风雅之士无从未断过关于管清和雪鸣的念头,甚至有愿掷金万两,只为有生之年能够一闻雪鸣之音。
北堂澈自幼喜好音律,琴艺极佳,自然也对这段传说十分向往。
近日得到消息,说是雪鸣再现于世,如今正随管清的后人一起隐于京城附近。
这不,我们的澈小世子闻讯二话不说就立马潜伏过来了。
而北堂奕被人引着来到水榭的时候,北堂澈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俩人一见面自然又是一顿互相翻白眼。
北堂澈满脸不乐意的扭过头看向别处,他怎么对这家伙的到来一点都不感到惊奇呢,呵呵。
说来也是怪了,也不知道真是冤家路窄啊还是怎么着,从小到大,只要北堂澈去到什么特别的地方,他总能在那里遇见北堂奕,要么是随后而来,要么是早就在那等着了。要是放到别人身上得如何感叹这种缘分,然而这样的缘分对北堂澈来说就只有来气。
不过今天也确实有点反常,北堂澈面上没说什么,却在心里琢磨着这小子怎么会往这跑呢,他什么时候也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了。
而一边的北堂奕呢也不动声色,只大大方方的往北堂澈对面一坐,一本正经的端起下人送来的茶盅,这叫品茗。
俩人等候多时,有一女子带着几名侍从鱼贯而出,放眼望去一水的白衣白衫,打扮的还真挺仙儿的。
北堂澈见到那个为首的女子眼睛就开始冒光,北堂奕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女子怀中抱着一个琴匣,想必此物便是雪鸣了。
果然,女子来到一方矮几前席地而坐,将琴匣放于矮几之上,也没什么废话,一开口嗓音也是冷冷清清的,“听闻澈世子自幼喜好音律,今日为雪鸣特地屈尊来此寒舍,只可惜先师有名,非有缘传承之人不得碰琴,小女便以一曲相赠,了却世子心愿。”
说完,又看了看世子奕,“也请奕世子指教一二。”
话音一落,琴音随起。
名琴不愧是名琴,短短一曲,就连不懂音律的北堂奕都觉四下万籁寂静,耳边只余万壑松声,待到一曲作罢,仍觉心神荡漾,久久不能从琴音的余韵中清醒过来。
那就更不用说身边的北堂澈了,眼圈都快红了。
北堂奕叹了口气,在心里默默感慨着,果然!真比眠月楼里那些姑娘弹得好听多了!!!
如果上面的女子要是知道我们的奕小世子是在心里怎么比较的,估计分分钟就给他轰出去了。
可是女子不知道,只开口问道,“二位可还有何心愿?”
北堂澈闻言愣了一下,想说点什么,却只是磕磕巴巴的在那儿,“恩恩恩…”
他还能有什么心愿,来的时候说的乖巧,只为一闻雪鸣之音足矣,其实要是有机会的话,他当然还想问问,您能不能开个价。
只是北堂澈心里也知道,这种东西是无价的,而且显然是早有传承,雪鸣是绝对不会落到他的手里,连碰一下都不给碰的东西,再说什么想要,简直就太造次了。
可是再可是,就算他心里都知道,也还是免不了想再看看雪鸣,要能摸一下更好了,不能要,还不许他跟它多待会儿吗
北堂奕坐一边儿看着北堂澈就想笑,想说这人从小到大真是喜欢什么一眼就能看的出来,打从见到雪鸣开始这人眼睛就开始放光,一点都不知道藏着点,手里还一直不停的转着他那枚玉扳指,心思真是太好猜了。
不过当然了,都说世子澈温润如玉,心细如尘,旁人都觉得一向处事不惊的北堂澈会在北堂奕的眼里看起来这么容易看透,连一个小动作都不放过,也不知道是北堂澈这人真好猜,还是北堂奕对他太过注意。
所以念在他和北堂澈“相交”这么多年的份上,他当然得“帮帮”他了。
于是北堂奕轻轻咳嗦了一声,直接对女子说道,“他想弹弹这琴。”
女子闻言,脸上也没什么愠色,只目光一垂,露出个早就猜到了的表情,却只坐在那里,什么也没说。
这下就特么尴尬了。
北堂澈登时就下不来台了,气的小脸儿都鼓起来了,瞪着一双流光溢彩的大眼睛怒视着北堂奕,“我我我才没有!人家都说了不许碰…”
“那人家问你还有什么心愿你怎么坐那不说话,我不过就是帮你说出来罢了。”
“我才没有!我就是想说多看它一会儿…”
“可得了吧,不就是想弹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北堂澈被北堂奕气的没话说,涨的小脸儿通红,再看持琴女子头不抬眼不睁的往那一坐也不说话,于是愤然而起,冲女子拱手道,“今日前来只为一闻雪鸣琴音,既然心愿已了,晚辈也不多打扰了,告辞。”
说完,北堂澈便拂袖而去。
临走的时候还恶狠狠的瞪了北堂奕一眼。
而北堂奕呢,只半笑不笑的目送北堂澈离去,看着那人被他气的炸毛的样子这心里就异常的舒坦。
等到北堂澈的人影消失在回廊处,北堂奕才老老实实的回过身,继续端起茶杯品茗。
持琴的女子抬眼瞧了瞧北堂奕,“奕世子还有何指教?”
“不敢。”
“那是还想听琴?”
“啊,不用不用。”
“那…”女子有些不懂了,“莫非奕世子也想亲自弹奏一曲不成?”
“当然不啦,我又不会这些东西。”
女子彻底不懂了,“那你想干嘛?”
北堂奕放下茶盅,仰起头看着座上的女子,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我想要这琴。”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