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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令 第1节

作者:九尾窈窕 字数:21399 更新:2021-12-30 04:23:06

    书名尚书令

    作者九尾窈窕

    文案

    尚书大人自认风流而不下流,好色而不禽兽,是个有缺点的好人。

    奈何蜚短流长铺天盖地,生生将他染得五颜六色,七荤八素。

    他扇子摇一摇,笑道,罢了,你我于这红尘里走一遭,不也就图一个精彩么

    内容标签怅然若失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尚书令大人 ┃ 配角云逸之,李朝钺,程铁峰,陆世安

    、尚书大人的内心独白

    连城璧到的那一晚上,都说皇宫里闹了鬼。

    封口令层层下达,奈何蜚短流长仍是不胫而走,不过一天,已传得街知巷闻。

    聂玉棠一路进宫,一路听了不下八种迥异的版本,包括哪个妃子吓得险些流产,一向淡定的皇帝竟然暴跳如雷等等,细节一应俱全,绘声绘色。

    将将抵达御书房门外,皇上最最最心腹的公公小德子便弓着身子上前尴尬的说“聂大人见谅,皇上吩咐,劳您在外跪个一时半会儿”

    “哦”聂玉棠不由挑眉,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跪着”说话间便毫不犹豫的掀开官袍,扑通跪了下来,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唇角上挂的笑却是半分深,半分浅,耐人寻味。

    日头正中,一柱香的时间倏忽而过,大门悠悠拉开一条缝儿,从里面踱出一个样貌清俊的男子,白色的锦服袖口上有精致繁复的花纹。

    聂玉棠伏地,始终没有抬头。那片白色衣袂飘啊飘,飘到了他的跟前,擦身而过时的最后一刻,顿住了步子浅言道“尚书大人快些请起吧,皇上在里头该等急了。”

    一句话,听不出喜怒哀乐,端的四平八稳。

    聂玉棠回道“臣跪天子乃是自然的,国师大人公务繁忙,好走不送了。”

    言罢,施施然起身,抬头挺胸,径自向大殿去,目不斜视的样子,颇有几分倨傲。

    推门而入的霎那,一股子好闻的冰魄香扑鼻,在这大热天里可谓沁人心脾。

    月牙桌旁坐着覃朝第五任皇帝李朝钺,正一边翻着奏折圈圈画画,一边摇头叹气。

    聂玉棠到了近前,再度扑通跪下。好看的如玉脸颊被外头的毒日晒的带了些许粉红,似风染过后的胭脂,柔的醉人,却板的四方四正,活脱脱成了一张棺材脸,三分负气,七分孩子气,摆明了是和皇上闹脾气。

    李朝钺摆下手头的东西,指着他摇头笑道“你呀我不过就让你外头跪了一会儿,省得那些个老家伙纠缠不休,你倒好,怎么尽将好心当成驴肝肺”

    聂玉棠撇了撇嘴“微臣有罪。”

    “何罪之有啊”李朝钺端起茶盅,盖子拨了拨茶叶沫儿。

    聂玉棠侧头,下巴微微扬起,赌气道“皇上说臣有罪就有罪。”

    “咝”近旁侍候的小安子不由倒

    吸一口冷气,悄悄抹了把汗。刚好门外宣旨的小德子也附耳偷听着,闻言暗忖聂大人的脾气可真是坏得不一般,只不过么似乎从未见着皇上与他动真格的,难不成传闻竟是真的皇上与尚书啊呀呀这可了得大热天里,小德子突突打了个激灵。

    唯独喝茶的李朝钺不动声色,视线顺着聂玉棠好看的下颚描摹一遍,再随他的眼神追溯到桌子上的一沓奏折,唇角微弯,朝小安子挥挥手。“你下去吧,把门带上。”

    “是。”小安子默默退了,走之前同情的望了聂玉棠一眼。

    偌大的御书房顷刻只余君臣二人,端正坐着的李朝钺突然肩头一垮,一手揉捏着眼头,一手向他招徕“起来吧,尽使小性子,快些来替朕揉揉。这么多奏折,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完,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有那么多话要说”

    聂玉棠垂着头小声嘀咕“不就是参我的么。”

    “你也知道”李朝钺见他不起,走过去俯身一把拉他往上提,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用力着实太猛了些,猛地将他提到了自己心口,两手一环,生生搂住了腰。

    聂玉棠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时已被压在了月牙桌边儿,垒起的奏折散落一地

    聂玉棠紧紧拽住自己的襟口,大义凛然道“皇上圣明,微臣跪了这么久,腰腰腰腰疼,委实不能服侍皇上了。”

    李朝钺将头埋在他颈间,闻言轻轻笑起来“你呀,脾气越发大了,看来朕对你的确太过纵容,搞得你无法无天。”

    “是啊,皇上可大度了,大度到”话说一半,聂玉棠赶忙住口,吞掉后半句。目光却依旧有恃无恐的落到了李朝钺的头顶,想瞧瞧能否看见传说中油亮亮的绿帽子。

    李朝钺见聂玉棠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猜到他多半已获悉郭贵妃有孕又流产的事,当即撩起他肩头一绺碎发,绕在指尖把玩“爱卿当真消息灵通,看来对朕的后宫之事了如指掌嘛。”

    “嘿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聂玉棠笑得谄媚,“为皇上分忧,乃是为人臣子应尽的本分。”

    李朝钺不置可否,只凑近了低声说“嗳,朕可没碰过她”

    “我知道啊”聂玉棠点头,“所以才说皇上大度么,竟能容得下郭贵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李朝钺摸了摸鼻子“能不容吗明知郭氏秽乱后宫,是理应

    问斩的,可她老爹三天一小奏,五天一大奏,奏你聂玉棠是混账中的混账,奸臣中的奸臣,要将你发配边疆,凌迟处死。朕估摸着爱卿你的腰,既赶不了远路,又受不了酷刑,能如何”一边说,大手顺势在他腰上揉了一把。“此番便当朕卖他一个面子,饶了他女儿,也好让他从此别再揪着你不放。”

    聂玉棠嘻咧嘴一笑,明眸皓齿。“皇上连夜安排的这么一出宫廷闹鬼,就是为了能对外宣称郭氏受了惊吓,孩子自个儿掉了”

    “嗯。”李朝钺正色道,“朕不杀她已是开恩,但那孩子确实留不得。”

    “皇上思虑周全,御史大人必定铭感五内。”

    “一命换一命,朕觉得这买卖倒也值当。过些日子放她出宫去,郭孝如自会替她再寻个好去处。”

    “可有查一查郭氏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聂玉棠问。

    “当然。”李朝钺叹了口气,皱着眉头说“可自从太医同朕说她有了,她便将自己关在房里哭天抢地,朕一去就嚷嚷着要悬梁,死活都不肯供出奸、夫是谁。”

    聂玉棠忍笑,假正经道“此等宫闱秘事万万不能流传出去,若是让外边人晓得了,指不定要传成什么样,说皇上不能人道大约已经是最好听的了。”

    “呵,不能人道。”李朝钺含笑眯眼打量他,“朕行不行,爱卿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那得要皇上的后宫佳丽清楚才行啊,微臣说了不算。其实呢,于皇嗣这件事上,皇上哪怕做不到雨露均沾,好歹也该泽被苍生一下。后宫的娘娘们等不到皇上垂帘,也无怪她们深宫寂寞。郭孝如恨自家女儿不争气,扯了他的后腿,但在他老人家心里定然也觉得是皇上有错在先,无奈皇恩浩荡,于郭氏有不杀之恩,他只好憋了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只是这口恶气总得找地方出才行”

    “你倒看的通透。”李朝钺起身坐在桌旁,摊开了棋盘,再拉聂玉棠坐到自己腿上。

    “于是皇上便要在人前对微臣小惩大戒,只是不知这次的由头又是什么”

    李朝钺捏了一颗黑子落下“钦天监的妖孽祸国一说。”

    “哦”聂玉棠抓起一把白子在手中把玩,“钦天监,云大人难怪微臣方才在外头见着他,原来他特意进宫就是为了来参我这个妖孽一本啊唉,亏得当初还是微臣亲自迎他入朝的,心寒,着实心寒

    。”边说着,边转回头冲李朝钺嘟哝“微臣冤。微臣明明忠心可昭日月,却隔三差五的都要为皇上挡桃花,结果弄得自己一身晦气,人人得而诛之。”

    “要不然皇上往后多陪陪她们吧”聂玉棠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珠,一副真心的不能再真心的模样。“再不然,云大人一表人才,往后不妨换他伺候皇上。微臣方才见他穿常服见驾,那一身白衣翩跹的呀,可见与皇上十分贴心亲近”

    最后四个字,聂玉棠简直是一字一字从嘴里咬出来的,李朝钺听了笑着端起他下巴“好大的醋性,听说我召了云逸之,便巴巴地赶过来逮朕的小辫子么他穿常服乃是朕许的,好不容易请到此人入朝为官,朕不想让他觉得拘束,至于爱卿你么,朕难道没告诉过你,最喜欢看你穿官服,因为紫色能将你衬得像一颗水灵灵的葡萄么”

    聂玉棠耳根子一红,急忙站起来“微臣刚才跪了这么久,腰病恐怕一时半会儿都好不了。”

    李朝钺伸手拉他“嗳,朕也有朕的难处,此事便到此为止,好不好”

    聂玉棠不服“御史大人有气,出在微臣头上,那微臣心里也有气,找谁出”

    李朝钺叹气“那你要生气到何时”

    “这个么”聂玉棠抬头看天,掐起手指。“不知道,腰伤可大可小,而且还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病根”

    李朝钺十分无奈,但见聂玉棠笑嘻嘻的朝他行了一个大礼“皇上,天干物燥,多喝点酸梅汤,可以去火。若再没别的吩咐,微臣先行告退了。”

    李朝钺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他堂堂一个九五之尊,个个都对他有意见,他有气又找谁出

    但见聂玉棠胜了嘴仗,心情豁然开朗,就连抿紧的唇线都微微上翘,能瞧出几分得意来。接着拢了拢袖子笑眯眯大步往外走,边走边说“啊呀呀这大好的天气就连我的心情也跟着一并灿烂了起来又怎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复开心颜呐”

    李朝钺在房中听到这话气的笑了,朝他离开的方向甩了一本奏折“浑小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捂脸,近来bg无能,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于是搞了个耽美,怪不好意思的主要是前段时间腰伤太令人怨念,至今刮风下雨还疼着,躺床上就憋出了这么一个猥琐的故事,真是伏地谢罪

    如果今晚网站不抽能登的上来,就再更一章

    、尚书大人的内心独白

    出了宫门,时候尚早。

    聂玉棠吩咐等候的车夫先行打道回府,他大老爷要自己上街去走一走,逛一逛,听个小曲喝个花酒什么的,也算体察民情的一种。

    只是才刚走了没几步,便瞧见正前方不远处跪着一个妙龄少女,披麻戴孝的,旁边还竖了一块牌子,写着卖身葬父。

    聂玉棠立时精神抖擞,打算上前普及一下尚书大人慈爱世人的光辉形象。谁知一抹白影倏忽飘到那少女面前,蹲下来往她手里塞了一锭银子,打破了他的如意算盘。

    “嘁”聂玉棠掏出一把扇子,手心里转了几圈,于胸前一张,轻轻扇了两下。“草席上躺着的也忒不专业,脚趾头还动着呢”随即朝那白影努努嘴,“呆子,烂好人敢抢老爷我出风头的好机会,活该你被骗,哼”说完便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

    沿路东瞧瞧,西摸摸,尚书大人分别流露出了对古玩的热衷和对糖葫芦的兴趣,一张好看的脸,脸色如那天上的云,从欣喜若狂到馋涎欲滴,千变万化,丰富多姿。古玩铺子的老板素日里嫌贫爱富,斤斤计较,这一天聂玉棠来来去去摸了他的玉佩好几回,并且最后表示不打算买,他都没有生气,反而赔着笑说“大人好眼力,这是赝品,不是什么上好的货色,来来,美玉配美人,老夫今日送大人一件好物,不要钱,大人里边请,里边请”聂玉棠被恭维的背上发毛,很罕见的羞涩了,腼腆了,连连摆着手逃了。乃至走出老远,铺子的老板还目送着他的身影,一脸向往道“真是人比花娇啊”

    而那卖糖葫芦的小贩,见到聂玉棠的第一印象是,他拨开汹涌的人潮,在芸芸众生之中,凡夫俗子之中,异常惹眼。白色的脸颊剔透若玉,湿漉漉的眼珠灵动活现,像极了一只雪貂,一只在人群中迷路的雪貂。当聂玉棠停在小贩跟前缓上一口气时,他看着红彤彤的糖葫芦,想要买一串来吃,可大热天糖霜全化了,终究是没买成,于是带着些许哀怨,撅着嘴失望的离开。乃至走出老远,小贩还对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一个劲喃喃自语道“好可爱呀”

    至于那些个躲在弄堂巷子里的莺莺燕燕,则个个咬住手绢愁眉苦脸,寻思着办法该如何与他结交。浑然不觉四周变化的聂玉棠只是好生奇怪,怎得今日一路这么多姑娘跌帕子敢情京师在皇上的治理下既没有采花贼也不见小偷儿

    最后他好心的替她们拾起来,柔声道“贴身之物还请姑娘好生收着”

    姑娘们见大鱼上钩,连忙道了声谢,转而含情脉脉的望着他,欲言又止,欲露还羞

    尚书大人灵机一动,觉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正是他普及三好尚书形象的最佳时机。究竟是哪三好呢便是他时常挂在嘴边的本相有三好,乐善好施,好客,好结交天下友人赶忙盛意拳拳地邀请她们“咳,茫茫人海中能与姑娘相遇实乃缘份,还请姑娘给在下一个面子,好让在下做东,一起到前头醉仙居小酌一杯。”

    姑娘们闻言眨巴眨巴眼睛,傻了

    醉仙居,醉仙居,连神仙都会销魂宿醉流连忘返的地方,那是什么好地方

    自然是温柔乡,销金窟,京城里最大的青楼花坊,五毒聚集之地。

    霎那间,聂玉棠风流倜傥的光辉形象一落千丈,猥琐了。姑娘们暗许的芳心碎了,一个个跺脚掩面,伤心欲绝的跑了。

    “嘶”聂玉棠歪着头大惑不解,“这一个个是怎么了方才还都好好的呀”小饭团往日里总对他说姑娘们脸皮薄,要搭讪她们,男人就要掌握绝对的主动。聂玉棠觉得自己方才的表现够得上十分的主动,怎么这些个姑娘全像出门就踩了狗屎似的

    “唉”他长叹一声,女人心海底针呐还是男人好啊,一块儿上青楼,一块儿喝酒划拳,逍遥自在,哪来这么多讲究。

    他抬头看了看天,日已西斜,不得不认命,忧郁的想着,今日只怕是找不到酒友了正巧前方传来一些不大不小的动静,周围的人群渐渐向声源处聚拢,聂玉棠便也跟着一块儿去凑热闹。

    原来是大路中间站着一个白衣人,他双手负于身后,背对着聂玉棠,指间一支玉骨箫在日光下莹莹流转,乌发用一根簪子轻轻绾束,似从画上走出来的仙。

    围观群众一致发出轻呼,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道嗳,你说今儿个到底什么日子,怎得街上平白无故来了两个往常见不着的好看公子话间,还时不时瞄一眼聂玉棠,再看看那白衣人,最后对视一眼,相视而笑,一副你知我知的嘴脸。

    聂玉棠摸了摸鼻子,心中暗骂,晦气晦气,老爷我瞧见这个人都绕道走了,怎么还能撞见,真是苍天无眼

    下一刻,众人发现,匍匐在白衣人跟前的一个衣衫褴褛的后生,正哭哭啼啼的喊着要申冤。

    白衣人打量一眼道“唔,看你样子似乎并非京城人士”

    年轻人抬起头,露出一张脏兮兮的小脸,抹了把眼泪哽咽道“大人好眼力,小的乃是玉州人士,是特地上京来告御状的”

    “哦你所告何人”

    “玉州知府王鹏那个王八蛋他欺压百姓,无恶不作。整个江南的盐号都是他假借亲朋的名义开设,私自调高盐税,形成垄断,百姓买不起盐,惟有犯私盐,可条条大路被封住,运盐的船只好改走水路,行船途中却一再遭劫,事后才知都是官府假扮草寇所为,倘若百姓抵抗便一律杀无赦,被活捉的还会被安上各种莫须有的罪名处斩。玉州好多人没办法,纷纷落草为寇,于是罪名便越发坐实了。坊间都说云大人您高风亮节,是个奇人,草民斗胆,这才拦了大人去路,呜呜呜”

    围观群众听罢齐齐摇头叹骂“造孽啊,这千里迢迢上京,一路得吃多少苦啊玉州知府真不是个东西啊要天打雷劈的呀”

    白衣人默了默,上前将衣衫褴褛的小哥扶起来,劝道“我确实很想帮你,可我不过执掌钦天监,并不负责审案。或者,我倒可以给你指条明路,明日早朝时,刑部尚书霍启明霍大人的轿子必然从此过,到时你大可以向他申冤。”

    “草民信不过他们”小哥愤愤然,“他们都是官官相护。谁不知道玉州聂家财大气粗,知府王鹏之所以敢如此猖狂正是因为他背后还有一个大靠山,便就是聂玉棠聂大人,只手遮天的聂大人草民虽不懂官阶,但大家都说刑部尚书上头管着他的就是聂玉棠那狗官”

    “啊”群众集体发出喧哗,“原来如此”显然是被小哥爆的这个惊吓到了。

    突然从人堆里冲出一个虬须大汉,手持一把大刀朝天挥舞,唰唰唰,虎虎生风,吓得围观的圈子急速向后扩散。那大汉中气十足,厉声道“格老子的,这还有王法嘛待本大爷我几日之后拿下武状元便亲自去皇帝跟前替你告状,先杀奸臣聂玉棠,再诛狗官王八蛋”

    “好”群众集体拍手,一为大汉的豪言壮语,二为大汉的功夫,可比街头卖艺的杂耍强多了。

    聂玉棠只觉得脖子一凉,下意识往里缩了一缩,见没人留意他,便赶忙用扇子遮住半张脸,悄悄地从人堆里退了出去。弓着背,钻进一条羊肠小道,打算绕一绕去醉仙居。走的匆忙,并没有留意到白衣人嘴角淡淡的笑,只听见钦天监云大人那一把温润的嗓音又说“这样,你若是信不过尚书省,还可以去拦御史

    大夫的轿子,郭孝如郭大人负责弹劾官员,定能替你伸张正义。”

    聂玉棠咂咂嘴巴,他才不管那狗大人还是龟大人呢,他只觉得冤,自问他这个三好尚书当得虽谈不上惊天动地,但起码兢兢业业,不曾草菅人命,更谈不上和王鹏那只老龟蛋狼狈为奸。他能想到的他们之间唯一的一点儿联系,就是那厮送的半斤茶叶也还是先孝敬给皇上,再从皇上手里转到他兜里的,这可不能算是贿赂吧

    “唉”他抬头看天,傍晚的云正从橘红色渐变成灰,暮色将要来临,他一路去醉仙居一路念叨着“他娘的,怎么不见飞霜啊老子快冤死了”

    越想越伤情,越走越忧郁,便也没甚留意前方来的什么人,后面又跟着什么人,等到站定在醉仙居门前,便十分不小心的撞到了一个人,那人身上有淡淡的药草香气,聂玉棠恍惚间只瞧见一片白,心说不会这么邪门吧

    抬起头,可不就是那么邪门嘛

    冤孽啊他握住扇子的手一紧,先前冷脸相对之,继而绕道避开之,却不知他聂玉棠到底走的是什么样的霉运,才能与钦天监的云大人屡屡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丝竹声从醉仙居里缓缓泻出来,带着一些轻佻,一些散漫,云逸之弯了弯嘴角,玉骨箫在掌中转了转“聂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聂玉棠冲云逸之淡然一笑,薄唇微掀“云大人,好巧。”

    、尚书大人的内心独白

    两人相继进入醉仙居,伙计上前低头哈腰,殷勤的招呼。

    恰逢这一日刚好是花魁的疏拢之夜,大堂里挤满了人,喊价喊得热火朝天。

    二楼三楼的雅居被人提前预订了,云逸之与聂玉棠便在大堂的一处僻静角落里坐下,既能将台上瞧的真真切切,又能远离乌烟瘴气的人流,半开的小轩窗,零星桂花香渗入,还算惬意。

    云逸之替聂玉棠斟了一杯酒,再为自己满上,爽快道“聂大人,先干为敬。”

    聂玉棠手指在桌上嗒,嗒轻敲两下,笑说“云大人今日怎有这样好的雅兴,到此种地方来。”

    云逸之抬头直视聂玉棠,诚实的答道“哦,原本没有这样的打算。是聂大人撞到了我,我才跟着进来了。”

    “”聂玉棠呲牙,敢情还是老子的不是撇了撇嘴,冷然道“云大人高风亮节世人皆知,所以还是莫要让红尘俗物沾染了为好。尤其是聂某这等妖邪奸佞,大人可以的话,还是尽量远着些罢。”

    云逸之知道聂玉棠此番发难,必然是洞察了他跑去皇上跟前告了状,告他聂玉棠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祸国妖孽。而聂玉棠自然也猜到云逸之之所以会去皇帝面前参他一本,用的还是什么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之类的烂借口,想必多半是因为御史大夫郭孝如出不了胸中恶气,便指示云逸之代劳。只是云逸之向来两袖清风,不参与朝中任何帮派斗争,此番此举究竟意欲何为

    是时月朗星稀,两人都没有推心置腹的打算,但聂玉棠见云逸之被自己当场拆穿仍是一脸浩然正气,丝毫不见愧疚的模样,便也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一时无话。

    花魁竞拍举行的热热闹闹,不断有人从外头涌进来。

    其中一个赫然便是方才街市上舞大刀,嚷嚷着要宰狗官的汉子。

    聂玉棠一见他,下意识便觉脖子一冷,随后微微侧过半脸,提酒盅至眉下,颇有几分掩耳盗铃的意思。

    对面的云逸之瞧见了,眼底泛出淡淡笑意,顺着尚书大人的眼神转过去,刚好与那大汉对上一眼,同时大汉也发现了他,立马扯开喉咙吼一嗓子“兄弟我们又见面啦”

    脚下劲风倏倏而来,下一刻已到了云逸之跟前。

    平时遇强则强,泰山崩于面而色不变的云大人,面对聂玉棠冷嘲热讽依旧文风不动固若磐石的云逸之云大人,都不免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声吼给惊得手中杯盏若有似无的晃了一晃。再加上那一句我们又见面了的陈词滥调也已被他仁兄捷足先登用过了,聂玉棠便没忍桩噗的一声,心道果真是兄弟,连开场白都一样继而假装无恙的看着窗

    外发呆。

    大汉自来熟,也不理会云逸之尴尬,径自落座,斟了杯酒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接着下巴抬了抬,指向聂玉棠问云逸之“嗳你朋友啊小白脸瞧着挺嫩的,没想到你竟然好这一口,啧啧,你们读书人就是道貌岸然”

    聂玉棠闻言暴跳如雷“你他娘的才小白脸呐”

    “哎你怎么好随便骂人”

    聂玉棠指着大汉的鼻子“骂人怎么了,骂得就是你”

    “呐,我可不和好看的姑娘计较,你不要逼我哦”

    “你放屁”聂玉棠说着就要抄起凳子往大汉头上砸去。

    “好了好了”云逸之拦在他们中间,“一人少说一句。”继而对着大汉拱手道“这位兄台,此处是我和朋友先到,你我萍水相逢,又未曾交过姓名,我看不如你再找一处座位吧。”

    大汉摆摆手“这个好说嘛,我叫程铁锋,至于白衣小哥你么,我方才听那人说了,你是钦天监的云大人,你看,相请不如偶遇,听说你是一个好官儿,所以你这个朋友我程某是交定了,啊哈哈哈”说着,自顾自叉腰大笑。

    云逸之觉得太阳穴突突的有些发胀

    程铁锋嘿嘿露齿一笑,挠了挠头,一边放软口气向聂玉棠赔罪道“好了好了,算老子的不是,跟你开个玩笑,别生气嘛你看白衣小哥多大度,是不是”见聂玉棠铁青的脸渐渐恢复正常,程铁锋很高兴,决定再接再厉“我这是夸你好看呢,我以前在老家养过一只雪狐,毛色在太阳底下一照,泛着银光,还有滴溜溜的小眼珠子,水汪汪的,跟你可像了,你瞧你,就连爪子都雪白雪白的”

    聂玉棠深深深呼吸,继而冷笑道“狐狸哼哼,还是塞北雪狐,看来我命还不错,好歹是个名贵品种,不像你,整个一个黄鼠狼精投胎转世。”

    程铁锋不觉得自己哪里像黄鼠狼,但起码黄鼠狼三个字里有一个狼字,他自诩武艺超群,以为用狼来形容自己,真是一种赞美啊却不想四周噗噗噗噗连着几声,笑成一片,他狐疑的四处张望,又挠了挠头,有些闹不明白。刚好相邻的一桌有个碧色绸衫的浪荡公子,见程铁锋这般迟钝,便笑着提点他两句“嗳,我说这位兄台,你该不会以为聂大人说你像黄鼠狼那是在夸你吧”

    程铁锋看看聂玉棠,眨巴着眼睛,似乎在问难道不是吗跟着又瞧了瞧云逸之,只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纯看好戏的模样。

    浪荡公子笑得更欢,问程铁锋“嗳,你说这黄鼠狼有什么特性”

    程铁锋抓耳挠腮,不确定的说“给鸡拜年”

    这一回,就连原先没有注意这

    里发生何事的人也均被这个答案逗乐了,齐齐朝他们的方向看。

    浪荡公子笑得捶桌子“哎哟喂我的老天爷,今儿个怎么让我遇上你这么个人才”

    程铁锋不明所以,望向云逸之求救“呃,他们说我是黄鼠狼,那云大人你可不就是鸡吗”

    云逸之扶额,他决定还是不要帮这个呆子的忙了

    一名胖员外提着酒壶走过来打圆场,拍了拍程铁锋的肩说“小兄弟啊,聂大人是斯文人,你也真是的,赶紧给人家好好赔个不是。”

    “我赔了呀”程铁锋苦着脸。

    浪荡公子止住笑“你那哪算是赔礼啊,说话比放屁还难听。聂大人是说你的嘴,和黄鼠狼的某个部位一样,都是臭的”

    程铁锋总算明白过来,勃然大怒,指着聂玉棠“你骂老子放屁”

    聂玉棠两手一摊“我早就说了,骂得就是你”

    程铁锋虽然气,却是个老实人,被骂了就当被蚊虫叮一口呗,可他越听越不对劲,最后总算琢磨出到底哪儿不对劲了,歪着头问“你姓聂”

    “哼”

    “聂什么”

    “你不配知道”

    程铁锋抓着胖员外“老兄,问你个事儿,这小白脸他是不是聂玉棠那狗官”

    “哎哟使不得,使不得”胖员外是醉仙居的常客,最喜太平风月,最怕江湖仇杀,赶忙劝架。“这话岂是你能乱说的,真是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快给大人道歉”

    “哈”程铁锋哪里肯罢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今日我程铁锋就要替天行道,灭了你这狗官”顺便高声喊一句,“纳命来”抡起大刀就往聂玉棠身上劈。

    聂玉棠也不闪躲,仍旧坐在那儿,只见电光火之间一支玉骨箫抵在了大刀前面,随后轻轻一挥,如同挥一片树叶,就将大刀拨开了。

    这一招四两拨千斤表面上看起来挺飘逸的,有点儿花拳绣腿的味道,可懂行的人堪堪就能瞧出这其中玄机。两人比拼的乃是内劲。

    程铁锋的兵器本身就达数百斤,能舞起来的绝非常人,必定天神神力,可就是这样的人,到了云逸之面前,仍是毫无招架之力,被逼得连退数步。程铁锋不可置信的看着云逸之。高人啊

    聂玉棠小人得势,从云逸之背后探出半个身子,下巴抬的高高的,额头上仿佛有四个无形的大字你奈我何

    程铁锋打遍北疆无敌手,没曾想一到京城便被人缚住手脚,指着云逸之气哼哼道“格老子的,难怪方才那小哥求你,你怎么都不肯帮忙,原来和这奸臣是一路的,你俩有一腿”

    一时间,整个青楼寂静了。

    静的连绣花针掉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在压抑,诸人眼中闪烁着炙热的光,紧盯着云聂二人想瞧出一些眉目。却见聂玉棠一声怒吼,划破长空。“去你妈的”

    同一时间,程铁锋暴起“看老子的刀”

    群众终于松了一口气,可不是么,云聂二人正如同陌上深谷无根的兰花和天上无形无迹听凭风吹的白云,怎么都扯不到一块儿。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今年特别多。云逸之手臂一伸,玉骨箫直指向程铁锋,眸色一凛,冷言道“你手里的是把宝刀,我不想毁了它,你是一个好人,我也不想与你为敌,只是奉劝你一句,莫要在这里胡闹。聂大人是好是坏是忠是奸不由你我说了算,自有圣上定夺。至于那些告状的,不管是去刑部,大理寺还是任何一个地方,只要有证有据,朝廷自会秉公办理。岂能听凭一人的三言两语,片面之词便决定他人生死这样儿戏你口口声声说要夺了武状元,可就算让你赢了又如何,拼得也是一身蛮力,如你这般将来怎能带兵打仗保家卫国”

    这一番话,听起来条理分明,其实说得不太客气,但胜在威势逼人,铿锵有力,众人不由惊呆了,随后稀稀落落响起几声鼓掌,跟着接二连三的叫好。

    聂玉棠看了他一眼,心里琢磨着这小白云平时是个闷葫芦,怎地今日话突然多了起来不行这厮一定是在耍帅,要抢自己风头

    于是赶忙站出来附和一句“就是”接着煽风点火,“瞧你这样子肯定没读过兵书”

    “你你你你”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程铁锋又被气的脸红脖子粗。

    “你什么你看什么看”聂玉棠出列,抬头挺胸,大摇大摆的绕着程铁锋走一圈,手指点着他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你听过没有更何况老子还是朝廷一品大员我的命是皇上的,要取老子的人头,那也得皇上批准了才算。哪里轮的到你在这里喊打喊杀就凭你这家伙刚才对我无礼,拉出去砍了都没问题,但是本相心慈,或者将你逮去衙门打个屁股开花也就算了”

    程铁锋闻言,单脚跺地“气死我了”

    顿时,众人觉得整幢青楼都在晃动,不由感叹,好大的力气

    聂玉棠肃了肃衣裳,回到云逸之身侧,压低嗓门问“怎么样有气势吗”这回没人敢再说他小白脸了吧

    云逸之压住上翘的嘴角,轻轻嗯了一声,算作认同。对面的程铁锋也听见了,先是摇头,跟着又点头。

    “你摇头点头做什么”聂玉棠问。

    “不娘。”

    聂玉棠眯眼笑“很好。”

    “但还是很

    白”

    “”聂玉棠紧紧拽住扇子。

    “嘿”程铁锋惯例的挠了挠头,咧嘴一笑。“被我气白的。”

    聂玉棠捂住起伏的心口,云逸之捏了捏眼头,两人一同叹了口气,无奈的重回方才的位子坐下,决意不和这个武夫一般见识了。

    四周围观的群众齐齐发出一声切“没劲没劲,大伙散了吧,打不起来。真是瞧了这么久,这不耍人玩嘛”

    程铁锋对于自己没能表演杂耍似乎还有些内疚,傻乎乎的抱拳同渐渐散去的人群说了句“抱歉啊抱歉”

    聂玉棠无语了,低声问云逸之“你确定我俩是正常的”

    云逸之默了默,纠结了片刻后方肯定的点头“嗯,我们才是正常的。”

    程铁锋紧跟着两人,又在云逸之身旁坐下,聂玉棠不解的问道“我说你怎么还好意思坐在这儿啊”

    程铁锋直言不讳“哦,我没钱嘛,方才瞧见”指了指云逸之,“瞧见云兄弟,就想过来蹭酒喝。”

    聂玉棠扶额“你早说啊,老爷我可以单独给你开一桌,你一人喝,酒资算我的。”

    程铁锋道“哎,那怎么行当然,如果一进门你就这么说,我是不会拒绝的,但是现在么,还是不了,我只想和你们一起喝。”

    聂玉棠不解“这是为什么我们方才打过架吵过架啊。”

    “哦,哈哈,哪有啥子关系嘛,打是亲骂是爱啊”

    “”聂玉棠战斗力径直触底,云逸之无话可说。两人一同垂头,肩膀微微颤抖着。

    、尚书大人的内心独白

    程铁锋丢了颗花生到嘴里,咂巴咂巴吃起来“哎,你们别这样,兄弟我不太会说话,所以总得罪人,其实我的意思是不打不相识啊哈哈哈有缘千里来相会嘛哈哈哈”

    聂玉棠无力地摆手“算了算了,别说了,看花魁吧。”

    毕竟,来青楼么,看美人喝花酒才是正经事。

    程铁锋依言回头,顿觉这不看还好,一看,其实也不过尔尔。至少此刻在他心中,唔,花魁与聂玉堂,似乎还是聂玉堂更好看一些。边想着,他边偷偷瞄了一眼正伸长脖子望向高台的尚书大人,后者显然并没有察觉。倒是一旁的云逸之饶有兴致的给自己又斟了杯酒,端着酒杯含笑不语,眸色落入其中,衬得酒色更深邃了一些。

    花魁娘子叫紫嫣,是楼子里选了整整一个月才选出来的,毫不夸张的说,若是带上战场大约可以直接灭掉一个营。其美艳程度和杀伤力绝对是成正比的。当她留意到聂玉棠和云逸之这一桌也在朝她这个方向看时,便起身向他们福了一福,顺便莞尔一笑算打招呼。就是这么一个顺便的动作,再次掀起了新一轮的竞价,叫喊声此起彼伏。“我出五千两”“老子出六千”“七千”“他奶奶的,七千五”“九千九千”

    程铁锋不屑的摇头“低俗真低俗亏的你们还是在天子脚下呢,一万两竟是为了和这个小妞睡一晚上,又不是没见过女人放在俺们老家那儿,一万两可以让整条村吃喝好几年还绰绰有余。”

    “嘁。”聂玉棠轻笑,手中折扇在掌中敲了敲,指着程铁峰,“呐,不是他们没见识,是你没有见识才对。”

    “我”程铁锋指着自己的鼻子。

    聂玉棠抬眉,可不就是你么

    云逸之拳头抵着下巴轻轻笑起来“看来聂大人于此道颇有些心得,逸之愿闻其详。”

    “哎呀你是啥子意思嘛”程铁峰苦着脸,“说人话呀”

    聂玉棠鄙夷的睨了他一眼,真是个粗人啊再看小白云,却是怎么看怎么顺眼,讲话也是温存又可心。既然人家都不耻下问了,那他也不好藏拙,当即便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首先呢,从表面上看”他一边说一边笑眯眯的亲自给他二人斟了一杯酒,“哎,喝呀,怎么不喝”

    程铁峰望着那酒,再看聂玉棠笑得灿烂又明媚的脸,吞了吞口水问“唔那个,你你该不会是下毒了吧”

    无事献殷勤这点江湖经验程铁峰还是有的。想他聂玉棠是什么人堂堂尚书令大人他亲自动手给你斟酒,还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程铁峰越想越觉得有古怪,不禁打了个寒颤。

    云逸

    之却不以为然,举起面前的鸩酒,似品味着绝世蜜酿,缓缓喝光,一滴不剩,而后定定望着聂玉棠对程铁峰道“聂大人是想告诉你,大部分人明知面前放的是穿肠毒药,可美酒当前,还是会选择一饮而尽,我说的对吧聂大人”

    聂玉棠赞许的点了点头,孺子可教。

    须知坊间百姓对青楼的态度可以说是极端鄙视了,仿佛走过路过必定要啐上那么一口才能下心头火似的,可若是哪一天突然有人发了一笔小财,隔天必然也是揣着银子屁颠屁颠的上青楼来喝花酒。当初骂的越是凶的,十八摸唱的越是高亢。

    不信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聂玉棠指着斜对角某一桌给云逸之和程铁锋看,小声说“喏,看到没有,那个喝的最猛,声音最响的家伙,一看就是平时来不起这种地方,今儿个恨不得一次过足瘾。”

    “那明儿个怎么办”程铁锋问。

    聂玉棠耸了耸肩“打回原形咯。”

    程铁峰皱眉“他是要今朝有酒今朝醉啊”

    回答程铁锋这个问题的正是那个豪饮的青年,只见他跳到凳子上,举起酒壶高声嚷嚷“千金散尽复还来,嗷干干了它一口闷老子有的是钱”

    云逸之笑道“尚书大人真是观人于微。”

    当然聂玉棠挑眉,得意洋洋的挥起扇子。

    虽然此时此刻已没了方才的大动静。所有人的注意力差不多都集中在花魁身上,可还是有人抱着探究的神色一直不断的打量云聂二人,毕竟是城中数一数二的美男,且均是高官,说不好奇那是假的。

    尤其是那些个丫鬟,全都躲在帘子后头交头接耳,争执不下,讨论的内容是云大人和聂大人到底谁更好看一些另外些个常在青楼走动的,则表示云聂二人,一个是清水,一个是浓汤,一个风流成性惯会与人打情骂俏,一个在眼高于顶是出了名的难以亲近。以前也没听说他们有什么交情,只是今日一瞧,两人非但有说有笑,期间聂玉棠那一记笑着挑眉的动作在诸人眼里更是和挑逗差不多。于是二楼三楼的雅居里,除了标花魁以外,又有了一码新的乐趣,便是开盘子赌钱,赌聂玉棠和云逸之到底有没有一腿。

    只是尽管四周风起云涌,当事人却始终浑然无觉。

    三好尚书聂玉棠见程,云二人经自己一点拨,稍微已经有了那么几分脱胎换骨的架势,便开始滔滔不绝的继续讲解权贵阶层对于青楼的看法。“呐,青楼之于权贵,就如同”说着,夹起一颗腰果展示道“就如同下酒小菜,开胃小食,娱乐消遣,锦上添花。”

    之所以叫权贵,自然是比普通人多了一点权力,

    多了一点财力。这也就是为何方才花魁特特朝他们福一福的缘故。

    聂玉棠望着云逸之笑嘻嘻道“云大人,看来紫嫣姑娘是瞧上你了。”

    “未必吧。”云逸之含笑抿了口酒,“大人位高权重,又何须妄自菲薄。”

    程铁锋点头,“对对你俩都有可能。这么说来,就我没啥子可能,钱权我一样不沾。”

    “嗯”聂玉棠认同,“别说钱权,你就连一丁点儿的情操都没有。”

    “要情操做啥”程铁锋拍胸口,“老子有的是节操”

    “切”聂玉棠白了他一眼,“朽木不可雕。”继而自顾自喝酒,不再言语,只用手指了指木牌上翻新的价格,再指了指花魁。

    玲珑剔透如云逸之,立刻明白了聂玉棠的意思。

    两人相视而笑,一同举杯。端的全是一副心有灵犀的架势。

    程铁锋不悦,这么快就眉来眼去你侬我侬了,把老子当死人啊

    花香酒醇,凉月知己,许是思及以前闲云野鹤的日子,难得有一刻的放松,云逸之不免较往日随和,便十分豁达的将聂大人那些鞭辟入里的经验与心得和程铁锋分享之,交流之,传授之。

    总的来说,就是权贵们喜欢将吃喝、嫖、赌的整个过程美化成吟风弄月诗词歌赋的鉴赏大会,以此来证明自己不仅仅是来寻欢作乐的,而是来追求爱情的。为了符合权贵们的需求,花魁不单要贵,还要矜贵,越难得到的越好。设下种种障碍,要出价者过五关斩六将,吟诗作赋,弹琴和曲,劈一劈情操。如此一番折腾,双方都显得很有诚意。

    程铁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就是好面子好攀比嘛真无聊跟着伸长了脖子看花魁出的谜题上上下下,不上不下。打一个字。当即一拍大腿,愤慨道“唉花魁娘子吾想要,奈何老子没情操。”

    “哈你小子还说得挺溜。”聂玉棠笑着把玩手中的折扇,“那就让你瞧瞧什么是真正的情操。”

    “你知道”程铁锋直愣愣望着聂玉棠,眼中闪烁着希冀的光。

    “唉”聂玉棠摇头,“本相只是感慨,这上上下下又不上不下的,可不就是腰力不济嘛”

    诚然,这肯定不是正确答案。

    程铁锋陡的泄气。

    却听云逸之道“不上不下,上上下下,是一个卡字。”

    程铁锋蹭的站起来朝台上大喝一声“卡”

    这一声狮子吼,响彻寰宇,楼上楼下都听见了。

    那花魁打小起接受训练,处变不惊,见程铁锋一不知名的武夫跳出来搅局,十分不给面子的说“奴刚才明明听见,明明是云公子讲的。”因为程铁锋一进门便

    动刀动枪的,花魁显然还是心有余悸,说这话的时候昂起头,带着有几分慷慨激昂,宁死不屈的神态。但说到最后,念出云公子三个字时,脸上还是浮起了一层嫣红。

    “可见”聂玉棠用手拢着嘴对云逸之悄声道“我猜的没错,紫嫣姑娘确实是瞧上逸之你了。”

    云逸之也将头凑过去“那多亏的玉棠你承让。”

    程铁锋眼角余光一瞄,哎哟,这两人方才还聂大人云大人的相称,现在已经喊逸之玉棠了,一个喊的比一个亲热

    躲在帘子后头的丫鬟们激动的坐不住了“啊呀呀你们瞧,他们说悄悄话呢抛媚眼呢鼻子都快凑一块儿了”

    雅居里更是一片沸腾,炸开了锅

    “瞧见没有瞧见没有”买聂云有一腿的主流群体士气大振,高盛嚷嚷起来,跟着纷纷掏出银票往桌子上一砸,“再押五千两,压国师大人与尚书大人已经睡了”

    而至于那些买聂云没一腿的小众群体则是着急的连连抹汗“哎哟我的祖宗,整整三千两呢,云大人你可要争气啊,美色当前万万要挺住啊挺住”随后在看到云逸之对花魁的仰慕丝毫不理会时,纷纷掉转头去抱庄家的大腿,苦苦哀求“啊唷我的好爷爷,亲爷爷,祖爷爷,三千两给俺撤回来成不不行的话换一个下呗全买他俩有一腿”

    为了一探真实情况,赌客们收买了老鸨,老鸨交代了丫鬟,丫鬟们争先恐后的抢着要去给聂玉棠他们那一桌送酒菜。

    偏又赶趟,聂玉棠正琢磨着要整云逸之,便娇柔造作的假装苦情道“唉,说起腰力不济,今日刚好被皇上罚了,这腰到现在还疼着呢”边说边笑咪咪的打量云逸之,唇线上弯,活脱脱一只贼狐狸伸爪子挠小白兔的情景。

    云逸之心领神会,冲聂玉棠赔罪似的端起一杯酒,仰头饮尽。

    只是聂大人怎会如此善罢甘休,当即大手一招“伙计,再来两坛女儿红,全部送上来招呼云大人”

    真真是给了丫鬟,老鸨,赌客们的一个天赐良机啊

    云逸之为此苦笑着按了按太阳穴,程铁锋旁观,觉察到其中暗流汹涌,不由感叹好刁蛮的狐狸

    等酒的空档,聂玉棠便欲传授他们混青楼的最后一招,堪称醒世绝学,努努嘴示意他们看之前与程铁锋打过交道的那个浪荡公子“他呀,姓薛名思,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们知道为什么”

    云逸之似乎也有所耳闻,喃喃道“薛思就是那个什么四大才子”

    “嗯”聂玉棠一本正经道,“精壮四大才子”

    “精壮”云逸之撑住额头,忍笑忍的颇为辛苦

    。

    “为何称他精壮四大才子”程铁锋不解地问,“难道是他特别有情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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