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恤十二分紧张,看着吕赢。他非常痛苦的张嘴呻吟起来,手握胸口。呼吸急促。
凤琅站在一边戒备着,他额头一紧,太乙神名早就溶得不见影子,可额头上好似还在隐痛。
“叔叔,那个要出来了……”他低声警告。
吕赢长长吐出一口气,突然睁开眼睛,眼睛中划过凌厉锋芒,“你知道了!”他仿佛在用心听似的,而后他又用一种急促地声音续道“住口!”
一会儿,吕赢掉头面向桌子,他贪婪地看着桌子上的金盒,刚要伸手,赵无恤一柄长剑挡在眼前。
吕赢冷哼道“叫我出来,不就是为了给我这个么?你阻止我也没用。”
“我怎么能容你继续作恶。”赵无恤肃然道,“要你出来是问你个清楚明白,你到底想干什么,又想对吕赢做什么?”
翕仰起头,看着举剑的赵无恤“我所做的事情,即使告诉你,你以为能阻止我?更何况迄今,我哪一件事情没有帮你,没有帮着这吕赢的?你却将我视做仇敌。”
“你强占了他人身体,还肆意妄为,到底想做什么?”
翕道“这本来就是我的身体。你的吕赢,在大茜树下早就中毒死了,所以能活都是因为商羊的异能,离开我他又是一具死尸,你还要么?”
“一派胡言!”
“吕赢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你不妨试看将我赶走,他有什么下场!”翕见商羊在面前,态度更是放肆张狂,他双眼不离金盒,又道“快放下剑,让我得到这块血肉,我也就快一些恢复魂魄和神力……事情,很快就能完成了。”
“你说的事情,到底是什么?”赵无恤问。
翕一笑“现在还不知,等吃了它,我就知道了!”他忽而伸出手去,摸到了金盒,赵无恤的刀划过他细嫩的手背,留下一道血痕。赵无恤再不敢逼,以手代剑,抓住他的手腕。
翕斥道“放手!”凤琅这一声下,被震得眩晕,仿佛要昏倒,赵无恤却没有受影响,照样不放手。
翕一时无法,叫道“你再阻我,我就残了吕赢身体,若我得不到,你也别想要!”
赵无恤怒道“你须得先回答!”
翕冷然回答“不给我吃下商羊,解药就无法拿到手,你想云楚再发兵来袭?已经吃了,不在乎多一块少一块,你说是么,赵将军?”
赵无恤仍旧不放手。
翕突然道“你身子里有颗珠,是黄精?”
赵无恤戒备地看着他。
“你可知道……黄精是什么?”翕不紧不慢自问自答,“能解世间百毒,又能增长耳目聪明,都以为是宝物,只是世人愚昧,根本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我来告诉你罢,黄鸟捕吃毒物,就在体内生出珠子,其性抗百毒,清五体,畅视听,就是黄精,你所得的,那是五百年前的一只黄鸟偶尔搏斗,被蚩龙抓破喉囊掉落在凡间的,珠出灵体,就是死物了,你若不吞它,恐怕珠子再过一百年也就化为了烟尘。我与黄鸟,所属真性有所不同,却是同类,我身上有大茜之毒,再多一些血肉,就足够养出内丹,可以解毒,只是那物虽然可解毒,只解得一种而已……”
说到这里,赵无恤听得清楚明白,他仍旧怀疑这邪灵是欺骗他,只相信了一半。
“好了,你再不让我补足血肉,谁也救不了,更让吕赢……”他看看被捏得青紫的手腕,“多 受痛苦而已。”
赵无恤只能放手。
终究,翕捧起了商羊,土块脱落,没看清楚到底什么模样已经被翕贪婪地吞入口中。
赵无恤撇过头去,而凤琅则摇晃着站起来。
翕倒卧在地,等了许久,才见他微微动弹,坐起身的时候,神色幽抑,但是比之先前的模样,仿佛更加出尘绝俗,一双眼睛亮得如星辰,眉宇间反添上一抹艳色。
这仿佛冰中火的灵物,又再度开口“多谢……这一块也是真的……还有,一点……还差一分!”他突然回身看向风琅“你……你说你族所在之地也有?”
凤琅虽然一看见这人的威势,天性中生出恐惧,仍旧抚着额头,倔强道“想要我越族那一块么?你拿什么来换?”
“越族……”翕笑了,他的笑十分沉静,看得叫人觉得干净而高洁,“越族世代供奉着炎贲之君,本就是我族的祭祀。”
凤琅大惊失色“你怎么能够……”
“听见帝君之名也没有下跪,已经被周族归化了是吗?但是祖先有灵,你血你裔都是炎贲所出,你不从我令,就是叛逆。”
凤琅本来天不怕地不怕,这时候却露出恐惧的神色。他汗湿重衣,惊慌失措的站着。赵无恤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恐慌。他望了一眼赵无恤,有些羞愧。赵无恤知他这一族虽然归化了成周,一直以来仍旧有许多自己的秘密,也不便多问。
“既然我能直道炎贲之名,你也听见了,须从我命。叫你族人取来那块商羊吧。”如今的翕就似脱了凡胎,虽然仍旧是吕赢的样子,气息却完全不一样,不须观察猜测,才知道谁是谁了。而凤琅的态度是这样奇异,仿佛在神祗面前无法抗拒。
赵无恤暗自心寒,截口道“快取解药吧。”
翕道“太多岁月过去,我忘了如何去做……不过”他慢慢走近赵无恤。手抚过赵无恤的前胸,到了他的小腹之上。赵无恤也并不躲避,只是冷冷看他。
“靠近黄精,多少可想起如何幻化内丹。”翕脸上少了戏谑的神色,多了许多灰暗的色彩,他仿佛兴味阑珊,只是说出事实,“今夜与我同榻,让我靠近黄精……想必能有用处。”
是夜,作息如常,军队已经整装待发,虽然领军之人烦扰的事情太多,却也没有影响到开拔的速度,他们明日就要起程。
凤琅一脸不甘愿,从自己身边拿出半只玉琮来,玉红如血,想来是截成了两段。他对自己一个同族亲信交代几句,让他携信物走了。又去找云楚使者周旋一通,让他答应再等一日。
做完这些事情。他面对赵无恤理解的神色,惭愧低声道“叔叔去过我族寨中,是以知道……我族有许多禁忌规矩……”赵无恤拍拍他肩膀道“不用说了,这邪灵不找齐他的血肉,不会罢休。”
赵无恤自己也是心乱如麻。
端坐在桌前,刚如凡人般吃完饭的是翕,他举止非常文雅,也熟悉饮食的礼节,好象几百年前,他便是这样作息的。吕赢没有出现。偶尔翕凝眉思索,又间或切切柔声自语,仿佛在和谁密谈相似。赵无恤呼唤了吕赢几声,只换来翕幽幽的冷笑。
屋中灯火明灭,翕更衣半卧榻上,眼睛看着门口的赵无恤。
“怎么,你怕我?”翕道。
赵无恤反手关上门,走到床前坐下,双手抱胸,半倚在床前,一付守夜的模样。
翕叹息一声,手枕鬓边,淡然道“躺近一些……”
他褪下战袍,合中衣卧到翕身侧,神色和动作虽然很自然,却免不了离翕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