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将军看上去满面春风,气色极好,眼神也不太一样了……是的,将军走近之后,那双眼睛一落在他身上后就能感觉到了,那再也不加掩饰的目光。
吕赢反身缩钻入被中,装做还很累的样子,刚才的恼怒,被这样的目光吓得缩了回去。
赵无恤微笑,坐到床头,用史无前例的温和态度道“我知道你还疲累,不过最好起身梳洗,吃些东西,不然凤琅那鬼精灵,朱秋那假学道,哪还隐瞒得住?”
“就说我生病了。”吕赢呐呐道。他不习惯将军突然一副“亲切”的模样,一晚前,这人虽然凶恶,自顾身份,还存着体面,现在却
放肆起来,不就是一晚荒唐么,难道就能似自己人一样的态度?
自己好歹是位公子,委身已十分羞耻,他竟没有一点惭愧悔改之心,他以为他是什么人?
赵无恤如得了食的老虎,如今一脸心满意足,他轻梳吕赢那头光可鉴人的黑发,这人的侧脸额高而鼻秀挺,端是个美男子,初醒的一点红晕刚从脸上退下,蹙眉发怒的模样, 看起来更可爱了几分。这就是他的吕赢了……
手里的头发被头发的主人抽去,吕赢猛地坐起,想起那里应该受伤了,顿时面色苍白,赵无恤关切的问“还在疼?……你的身子好得快,现在该不疼了。”他深知吕赢的特殊体质,先前替他更衣时,就发现自己造成的伤都完好如初了。所以很放心,也不再内疚。
吕赢确实不疼。昨天晚上,赵无恤无视他百般求恳,实在非常蛮横,真是不堪回首羞耻又疼痛的一夜!
他在蹂躏中哭着昏去,以为自己要被弄死了,早上醒来,昨天那死去活来的疼却凭空消失……
若不是赵无恤一脸卑鄙,自己又记性甚好,真以为是梦!对了,昨天难道不会只是梦么?最近的梦都逼真得很。
想到这里,他暗自掐一下自己的指间,疼,而后缓慢试探地说“赵将军……昨晚我作了个恶梦。”
见他吕赢这付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赵无恤忍着薄怒,凑到他鼻尖近处“你昨晚哪里有时间做梦,公子?”
吕赢一惊,口气严厉道“你……你放肆!”
一如既往的公子口吻,让赵无恤心凉半截。
吕赢声音颤抖,显是被他先前的质问逼急了,抛出一句抵挡“你强逼我就范,纵使我无力抗你,你便真当我公子赢是好欺之人么?!”
赵无恤的神色暗淡下来,他原来也曾想过,这心性凉薄的公子,不会将这样的关系当回事。
他放荡荒淫惯了,身处玉宇,一直高高在上,怎会因为一次委身而放下架子?
说到底,南方之国这样的事情还少么?
凭他们的身份,纵使举朝听闻,也不过多个佞乱之谈而已,值一讪的分量,他又何苦……
他的手攀上了他的面颊,沉声道“公子莫非想将这晚当做不存在么?”没等他回答,他激烈凶狠的吻上他的唇。吕赢猝不及防,呜咽一声,抬起另一只没有被缚的手掌,赵无恤劈手挡住了——这懦弱的公子竟动手!他不置信地握住那只白生生欲掴的手掌, 非是吕赢自突然间守起节来,却是因为他从来没有真的被一个男人这样对待过。
吕赢这容貌,公卿中未尝没有想染指的,不但有且还不少,但是他后知后觉,多的是人来护驾,都有惊无险度过去,就连云楚国主,也为他身份所慑,不敢下手。
这一次却竟因为一时迷乱,又无力抗拒而被人得逞。
一月前,他还是一邦之主,如今连区区一个起复的将军也敢……狎弄。
经过这荒唐又糊涂的一晚,原来的好奇和一时的冲动情热早被他丢到了九霄云外,落难的愤懑却惹起他一身逆鳞。
疼的不是身体,而是邦国贵胄的自尊所受的伤害。
“翕……你出来了。”赵无恤问。
吕赢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
赵无恤见他稀罕的严肃,也放冷了面色“生在世上,皆是父精母血的凡胎,欢爱悦乐是人之常情,骨肉发肤发自天性,公子昨夜还颇有逗引之意,说无力抵抗,却不尽然,无恤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地?”
吕赢被揭了短,恼羞成怒道“滚出去!”
那是许久没有拿出来的国君威严,而赵无恤竟一时不知道如何做才好。
他真想就这样按倒他,好好压压这无知无畏的气焰,可他又不想继续用强,这不是他的初衷,于是他只能站起身,面色已经阴霾一片,他一言不发,走出门去。
这三日。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朱秋被粮秣辎重的杂务纠缠,幸好他平时就是个能吏,处理事务井井有条。凤琅承担了绝大多数练兵的责任,正忙得昏天黑地,不过这不是他担心的事情,最担心的是赵无恤的状况。
那日夜审出了人命后,赵无恤进公子赢的房间一夜未出。凤琅心思机灵,见赵无恤和吕赢两人相处的模样,就明白了三分。一早起来那位将军春风满面,仿佛打胜仗的神色。但这神色持续了几个时辰后突然变成了一团晦气。
这晦气持续到现在,平素平易近人的上将军面色阴沉,连帐中卫士都尽量躲门外去。
朱秋去察觉到了异样,私下和凤琅商量,他是亲自撞破过那两人的好事的。
这两位忙人没有讨论风月的闲情,将这当做了国家大事来议。
“无恤这几天魂不守慑……”朱秋神色愤然。“我看他是被公子赢迷晕头了!”
凤琅道“既然叔叔有心,我看也没什么不行,不论性情,这两人相貌年纪都是匹配的!”
朱秋惊骇地瞪大眼睛,看怪物似的看凤琅。
凤琅生性直爽,浑不在意,继续道“不知为何,这几日家,两人连面都不照。难得今早见了一次,脸色跟仇敌相似,公子脸色更差,叔叔问他话,他家也不回答,两人不像是两情融洽,反而像是吵翻了。叔叔心里不愉快,总带兵出去巡视,不断探察六代原的敌军,越发难知道他的想法。这两人若不合,对军心不利。而且……公子这几日模样有些怪……”
朱秋皱眉道“你说无恤想动兵?三封诏书里,一份给了公孙齐,另一份在西蒙州守申良恭手中,等不到西面的消息,我们如今别把这仅存的家底给败了。”
凤琅缓缓道“叔叔……要了我骑兵的令箭。”
大司马残部的虎符也在赵无恤手中,大司马抱病,赵无恤有上将军衔,俨然是首将,朱秋首次为将军权交给赵无恤而感觉到担忧了。
赵无恤在这日晚间时候,不出所料的下达了命令,今夜偷劫敌营。
风琅有了心理准备,也不吃惊,只是慢悠悠问“叔叔不怕激恼了公孙齐么?如今派兵的可是庆举麾下的奉邑禁军,公孙齐没有派军相助合围,只能说他在观望。”
赵无恤道“那公孙齐是宗室,本来不是庆举一派,因此举棋不定,他以为大司马全军覆没,残兵没有气候,便来打落水狗,”他冷笑一声,“谁知道我们从聿城全身而退,他自个儿的家底只三万人马,与我们相比,只占了地利,只好缩在关内不出,等着看庆举和吾等的热闹——既然他要看,我就让他看看。”
凤琅暗自观察他的模样,见他目光炯炯,却遮不住隐约的愤懑,果真是想要攻杀于战阵,稍解烦恼,不过凤琅对他这叔叔是十二分敬仰崇拜,丝毫没有觉得这是意气用事,反而十分兴奋,他道“我随叔叔去。”
赵无恤道“不用,你另有任务,我带一千骑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