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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凶策 第75节

作者:凉蝉 字数:7164 更新:2021-12-30 04:58:10

    阿四“老爷和我傍晚出发,你紧随着我们离开,我们抵达鲁王府的时候,你大概也已经出城了。等你出了城,到了鹰贝舍,即便老爷生气了想让你回来,少说也得折腾两三日的。”

    司马凤“……说什么?我没有打这样的主意。”

    两人推搡着到了门口,司马良人也正好从府里走出来。他见司马凤一身出门的打扮,腰上还佩着剑,浓眉一拧“混小子,我和阿四不在家里,你千万别出城去找牧涯啊。还嫌给人添的麻烦不够么?”

    司马凤“……你们怎么个个都知道我想干什么。”

    司马良人哼地一笑,阿四嘿地一哂。两人上了马正要前行,忽见前方的街角拐进来一匹马车,正是田苦当日让迟夜白和宋悲言使用的那辆。

    车上正是甘乐意和宋悲言,两人回来得比想象中要早。

    几人匆匆问候,又匆匆道别。马上的阿四和车窗里的宋悲言各自依依不舍,用眼神约定回家之后再一起分享路上见闻。

    司马凤见甘乐意两人居然回来了,便知道迟夜白身体已无大碍。

    “迟夜白让我跟你说,你不用过去了,他很快就会到蓬阳来,你别瞎跑来跑去的,浪费力气。”甘乐意从车上拎下两个散着鱼腥味的大网兜,连跳下车的宋悲言手里也有一个。

    司马凤“你们怎个个都跟我腹中虫子一般晓得我在想什么!”

    “我可不晓得你在想什么。”甘乐意抽抽鼻子,把两个网兜塞进司马凤手里,“快快快,都是新鲜的,拿到厨房,今晚吃大鱼大虾!”

    司马凤放弃了夜袭鹰贝舍的念头,乖乖留在家里。

    甘乐意之所以提前带着宋悲言回家,是因为想给宋悲言整些药材。

    自从取出那几根针之后,宋悲言或许是因为一时不适应,或许是因为路途颠簸得厉害,在鹰贝舍休息的这段时间里,他屡屡说头疼。

    甘乐意虽然有千般不情愿,也只好带着他去找甘好看病。甘好说自己擅于用毒,对这种怪里怪气又和毒无关的痛疾没什么办法,只从满院子的医书里给他抄了几个方子。

    “好罢,咱们死马当活马医吧。”甘乐意对宋悲言说。

    宋悲言“谁是死马???”

    总之,两人回到了比云阳镇更大的蓬阳城,甘乐意在自己的院子里很快就把药方上的药材都找齐活了。

    厨子做好了一桌的鱼虾蟹,甘乐意马不停蹄地煎药,宋悲言便和司马凤拿了半桌子的食物,在他的小院子里吃起来。

    甘乐意蒙着脸煎药,抬头看到司马凤和宋悲言正在比试谁拆蟹的速度快,于是把眼皮皱了又皱,给司马凤使眼色。

    司马凤举着两个大钳子走过来,和他一起蹲在炉子边上“你眼睛熏着了?”

    “不是。”甘乐意拉下蒙脸的布巾,压低声音,“其实我急着带他回来,还有件别的事情。”

    司马凤吮着白花花滑溜溜的蟹肉“什么事情?”

    “……你吃完我再说。”甘乐意咽了口口水。

    司马凤赶快吃完了,飞快转身又从宋悲言面前偷了两个刚拆好的“你说。”

    甘乐意气急,只好转头专注盯着炉上药汁,冲着翻腾的汤药翕动鼻翼“宋悲言他有些事情记不起来了。”

    司马凤一愣“什么?”

    甘乐意“就是拔针之后,我发现他有些事情记不起来了。你还记得咱们在少意盟里的那几天么?我问他想不想阿甲和阿乙,他连这两位的名字也记不住,还问我阿甲阿乙是谁的名字。”

    司马凤“……很怪异。”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忘记了多少事情,但很琐碎。比如双生子的名字,比如某种我跟他说过许多次的药草,或是蓬阳城位于郁澜江下游这样的事情。”

    “你师兄怎么说?”

    “他说肯定是针的影响。”甘乐意低声道。

    迟夜白当日拔针飞快,针对他的影响几乎完全没有,但宋悲言的四枚针却深嵌脑壳许多年。是拔除针带来的痛楚影响了他,还是针本身影响了他,甘乐意和甘好都分不清楚。

    “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些药里有止疼安神的,也有据说能帮人增长心力,回复记忆的。”甘乐意顿了顿,眼神里充满怀疑,“甘好自己也没谱,我还真不太相信。”

    司马凤咔咔咔咬碎了最后半个蟹钳子“没事,不怕。回来就好,你和小宋平日不要出门,最近蓬阳城中说不定也会发生些大事情。”

    甘乐意“什么事?”

    司马凤正要说出他们对鲁王的怀疑,忽听外头由远到近,传来小跑的脚步声。

    “哎呀,甘令史……”司马凤咧嘴一笑,“你的学生来了。”

    甘乐意满头雾水“谁?”

    话音刚落,边疆的声音已传进院门“甘令史!”

    甘乐意的脸顿时黑了。

    边疆对甘乐意的喜爱,着实十分明显。司马世家上上下下的人,几乎都晓得边疆这位热情的追随者。

    甘乐意却只把边疆的来访看作一种他十分厌烦但又无法明确回绝的滋扰。

    幸好此时面前有一煲药,甘乐意头也不抬,继续蒙脸,继续全神贯注地煎药。

    见他如此专注,边疆悄悄看了一会儿,自己也觉得不便打扰,于是凑到桌边,和司马凤、宋悲言一起坐了。

    他刚一落座,司马凤和宋悲言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边疆身上尽是灰土,呛人得很。

    “边大哥,你今夜去了哪儿?这一身的灰尘。”宋悲言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

    边疆连忙站起,在院子角落脱了外衣,这才继续落座。

    “到九头山去了。”他说。

    司马凤一愣“多少天了?还没找到?”

    “没找到,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边疆来的次数多了,也慢慢不太拘束,见桌上有酒,自己倒了一杯,与司马凤碰了碰,“不过这回上山不是为了那老汉的儿子,而是又有一个妇人到官府鸣冤,说砖窑吃人,她男人死在里头了。”

    司马凤想了想,隐约记得在去金烟池拜访霜华的时候,龟奴说过“前一日砖窑又塌方”之类的话。

    “是因为塌方?”他问。

    “对的。”边疆的神情有些无奈,“只不过这件案子也无人愿意去查,大人便交给我了。”

    他简单说起了妇人鸣冤的内容,果然便是之前让金烟池蒙上一片灰土的那次塌方。妇人的丈夫在九头山的砖窑干活,已经有几个月了。与他同去的还有几个同乡和他的大哥,那夜砖窑塌方时,没逃出来的只有他一个人。

    “九头山塌的次数也太多了些……”司马凤道,“可赔了钱?”

    “赔了,但妇人正是因为觉得赔得不够,所以才来找官府评理的。”边疆说,“可这赔钱的标准是官家定的,一人五十两,她也着实拿到了五十两。”

    宋悲言从面前山一样高的虾壳里抬起头“那她究竟为何鸣冤?是觉得那塌方不对劲?”

    “那倒很直达深究……”

    边疆却摇摇头“不是的,她是认为钱分少了。她说一人不止这么点儿,大舅子私吞了不少,只给她一个寡妇五十两,不公平。”

    司马凤皱眉道“有了这五十两赔钱的标准在先,我从来只听过官家拼命克扣不肯赔足,居然还有多赔的?”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所以今日又去了砖窑,刚刚才回来的。”边疆说,“塌方死的人不止一个,但来找官府的只有那位妇人,妇人的叫刘小刀,刘小刀的大哥叫刘大力,两人都是从别处来九头山这边干活的。你对这两个名字可有印象?有没有案底?”

    司马凤明白边疆是怀疑这兄弟俩牵扯到另外的案子里,妇人所说的赔偿只怕不止刘小刀一条命的偿金,还有别的赃银,她给弄混了。

    但他对这两个名字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的。

    边疆与宋悲言同声同气,一起说了句“若是迟当家在就好了”。

    司马凤“……对呀。唉。”

    作者有话要说

    ——

    然后这个故事会有比较多的视角切换,比如下一章就会写到砖窑那边的事情和鲁王府。

    切换得这么频密,希望大家在看的时候如果觉得切换得不顺畅或者看起来有割裂感,麻烦评论里告诉我哦,谢谢!我会根据意见作出调整的。

    第89章 地上坟(3)

    此时,九头山上,张松柏正和班牧在路边等待刘大力。

    刘大力回来的时候披着满身月光,还带着不浓不淡的血腥味。这味道3个人都很熟悉,他们经常在砖窑里面闻到。班牧看着刘大力,心里有些发毛。

    “大力,你弟妹呢?”张松柏吐出剔牙的小棍,笑着问。

    刘大力白他一眼,一声不吭地越过两人继续往前走。前头不远便是一条小溪,溪水原本清澈见底,如今却因为山上的砖窑影响,浑浊不堪。跳下去洗澡是不可能的了,刘大力脱了鞋子,除去袜子,在脏污的水里仔仔细细地漂洗自己的鞋袜。他洗完之后又脱去身上的外衣,翻找了半天,就着明亮月色,终于看到衣角一滩血迹。这血迹搓了半天,痕迹仍然去不掉,他干脆扯去那一角布料,揉成一团,裹着颗石子扔进了溪水里。

    张松柏和班牧就在他身后看他动作,两人都没出声。班牧心头砰砰直跳,转头去看张松柏。张松柏是他们四人中年纪最长的一位,约莫三十来岁,胆子比其他人都大。张松柏意识到他的目光,嗤笑一声,低低道“杀人啦。嘿嘿嘿……”

    班牧动也不敢动,狠狠吞了口唾沫。

    他,张松柏,还有刘大力刘小刀两兄弟都是同乡,四人在砖窑打工已有数月,而那另一个来钱极快的营生,不过最近才开始。

    起先是有个工人运砖下山的时候,砖车突然倾覆,他活活被十几层砖头压死,最后他媳妇得了五十两银子,哭哭啼啼走了。五十两,是他们在这砖窑做五年的工钱。说多不多,但也绝对不算少了。张松柏找到他们三个,跟他们说了一个容易来钱的办法。

    一个死了的工人就是五十两,而砖窑塌方一次,死在里头的人,少说也有十个。十个就是五百两,太容易了,实在太容易了。刘大力兄弟俩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下来,反倒是班牧,犹豫许久,最后是被张松柏拖着去的。

    他们一般都在码头物色合适的少年人。蓬阳是个大港口,每日都有无数来自周围城镇的年轻人到这里来找活儿干。张松柏眼睛很毒,他告诉其余三人,专门挑选那种独行的、年幼稚嫩的、不善言辞与交际的少年,哄骗他们来到九头山。

    这几位热情的“大哥”带着少年来到砖窑,安排他们休息,还帮他们去登记名姓与户籍。只是名字是假的,户籍自然也是假的。张松柏等人甚至根本不清楚这些少年人姓甚名谁,来自何方。他们只要在登记户籍与名姓的簿册上,反复强调自己与少年是同乡,而少年人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出来打工便可。然后负责与登记的人打交道的刘大力,会在袖子里悄悄藏几十文钱,递给那人,一口一个“大人”地喊。

    他们的要求也很简单少年们离乡背井来投靠自己这些亲戚,希望能把他们安排在同一班,好互相照应。

    砖窑的管理实际上并不特别严密。这里人来人往,今日有人走明日有人来,实在管不过来,写个名字也就是了。至于安排轮班,则更为随意,只要能准时出砖、干活的人一个不少,谁和谁一起排班,不会有人管。

    等名字写好了,班次也轮好了,少年们便跟着几位“大哥”上工下工,开始干活。

    张松柏负责管理这几个少年人,他心思缜密,只用小名称呼这些少年,且少年们初初在砖窑干活,十分疲累,与别人的接触极少,几日下来,除了张松柏四人,他们几乎没有接触过别的任何人。

    从将人骗来砖窑,到制造塌方事件,前后不会超过五日。

    砖窑的轮班是每五日就会有一次值夜。张松柏等人往往在值夜的时候动手。

    刘大力和刘小刀两兄弟都是做炸药的好手,他们会在砖窑外面埋设炸药,再叫少年们进砖窑察看砖堆的摆放情况。炸药爆炸之后,两人又迅速清理好遗留的痕迹,在脸上身上擦出几道伤痕,随即便扑在倒塌的砖窑上嚎哭不已。

    与两人一同在砖窑上嚎哭的,自然还有张松柏和班牧。班牧手里有一把刀,张松柏手里也有一把刀,他们在砖头的缝隙里哭着呼喊还未断气的少年人,快速而准确地补上一刀。

    这是第三次了。原本一切都应该和前两次一样的——有三四个“同乡”的少年死在塌方砖窑里头,为息事宁人,砖窑这边会给这四位“同乡”一笔赔偿的人命钱,一个死人五十两,好让他们把少年的尸体带回老家安葬。

    但谁都没想到,这一次负责放炸药的刘小刀失手了,引线烧得太快。

    砖窑塌下来的时候他的脚被压住了,才喊了一声“哥”便没了声息,灰土扑扑腾起来,淹没了外头三人的视线。

    钱拿到了,但刘小刀的媳妇也找到了蓬阳来。

    “大力哥真的动手了?”班牧的声音在抖,“那……那可是他弟媳妇儿。”

    “那天你没听那女人嚎的啥?”张松柏冷笑道,“她说我们分赃不均,她至少要得二百两,不然就到官府把我们的事情捅出去。”

    班牧是记得的“她、她不会真去报官吧?”

    “大力就是要在她去报官之前,先斩草除根。”张松柏低声道,“干完这一票咱们就走,换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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