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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凶策 第18节

作者:凉蝉 字数:20738 更新:2021-12-30 04:57:33

    “但十方城这件事和花宴有诸多不同之处。”迟夜白说。

    参与花宴的人全是富贵人士,而十方城中首先失踪的那几位,也都是公子哥儿。若真有这样的事情,这几家不会一点儿风都收不到。女孩子藏在深闺,平时难以被人认识还能说得过去,但那几个男子全是烟花地的常客,认识他们的人很多。

    司马凤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两人离开茶坊,往春烟楼旁的巷子走去。

    巷子里头十分安静,也很暗。司马凤低声跟迟夜白说出自己的想法。

    死者身上满是被虐打的伤痕,如喉咙的伤、脚踝被卸去、手脚骨头全碎这几个,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重手。凶手若不是与这几个人有深仇大恨,便是心智不定,性喜虐杀。

    四个死者之间并无关联,三位是富豪子,一个是少意盟没钱没权的小帮众,鹰贝舍的人也找不出这四个人除了习惯流连青楼之外任何的共同点,更没有共同的仇人。司马凤据此认为,凶手与这四个人不是有仇怨,他只是随便挑选合适的对象,且单纯地喜欢虐杀而已。

    迟夜白同意他的看法“凶手虐待这几个人的时间都很长,他一直都是兴奋的。但是弃尸的地点又说明,他很谨慎。”

    “是啊,事情发生在东菜市,但弃尸地点离东菜市都很远。”司马凤冷笑道,“欲盖弥彰。他弃尸四回,但是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到,说明丢弃尸体的不一定就是那个凶手啊,他的冷静和谨慎都和凶手给人的感觉太不一样了。”

    “还有一个问题”

    “是的,最矛盾的地方。”司马凤接口道,“凶手为何要毁坏这几个死人的阳根”

    根据他办案的经验,会这样做的人,一般都曾经在幼时或少年时遭遇到类似的伤害,并且极可能无法人道。但既然无法人道,又怎能以这种手段侮辱这四个人

    “他应该有一个帮手。”司马凤轻声道。

    两人已走到巷子尽头,面前便是一座桥,一条黑沉沉的河,和几个游荡的男子。

    “这叫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司马凤哭笑不得,“这些是打算去东菜市寻欢的人”

    迟夜白眼尖,看到桥的另一头还有几个仆从打扮的青年,衣饰统一,正跟着一个青年走入东菜市的暗处。

    “也有那小二说的公子哥。”迟夜白示意他看,“只不过多了防备,晓得要带些人了。”

    那位年轻的公子径直走入一条巷中,留仆从在外看守着,自己抬手敲响了一扇门。

    方长庆卖完了鱼,从巷口走过。仆从狠狠瞪着他,他莫名其妙,快步离开了。拐了几个弯,终于回了家。他掏出钥匙想开锁,却发现锁头掉在地上,而房中一个人也没有。

    他心中一凉,立时知道苏展跑出去了。

    又跑出去了又去惹事了

    他连忙扔了鱼筐,往来路去寻。待快要走到那个仆从林立的巷口,他改道拐入一处窄巷,一直往前。

    窄巷在尽头拐了个弯,堆满杂物。墙塌了半边,露出一个洞口。

    苏展蹲在洞口处,把手塞在口里,恶狠狠地看着在暗娼门外和女人行事的那个公子。

    方长庆知道不妙了,连忙去拉苏展,小声喊他回家。

    苏展动也不动,眼神阴沉可怖,牙关紧咬,在稀薄灯光里,方长庆甚至能看到他脑门上的青筋。

    “长庆哥,我疼”他低声说,“我下面疼。”

    方长庆寒毛直竖,站着一动不动。苏展的话唤起了他的罪恶感,也唤起了他对自己表弟的恐惧感。

    但这都是他害的,他要为苏展负起责任来。

    “我喜欢这个人。”苏展放下了手,拽着方长庆的衣角,“我们把他抓回去吧我们和他玩玩啊”

    “苏展,这很危险”方长庆仍旧试图劝他,“我们最近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那一头,锦衣的公子已经完事,掏出一块碎银塞在女人怀中。

    “他要走了,长庆哥,抓他啊。”苏展有些急了,他转过身拉着方长庆,“快去”

    方长庆看到他裤子褪了一半,露出不完整的下身。因为“疼”,苏展一直在抓挠,那里的伤疤还没脱去,又添了几道新痕。

    他紧紧闭了眼睛,深喘一口气后,轻巧翻过了那道矮墙。

    锦衣公子和女人调笑两句,女人便进了房。他在外头提起裤子系好,才刚走出一步,便被人一把抓住喉咙。那只手力气奇大,他在瞬间害怕起来脖子要被折断了但下一瞬,是他的喉咙被抓破,鲜血立时涌了出来。

    方长庆右手上青筋暴起,紧紧捂着那公子颈中的伤处,迅速将其拖入暗处,再将人击晕。

    待锦衣公子的仆从觉得今夜公子雄风尤为持久,纷纷回头寻他时,人已经不见了,只瞧见那暗娼屋外挂着一盏残灯,灯下几滴血迹。

    当天深夜,司马凤刚躺到床上就被迟夜白拉扯了起来。

    十方城的探子快马来报城中张富绅的儿子不见了,就在东菜市不见的。

    第65章 蛇人16

    司马凤异常兴奋,立刻奔去找林少意,让林少意带他和迟夜白去拜访张富绅。

    接连几个有钱公子失踪,又都在东菜市附近,城中的富贵人家早就人心惶惶。无奈门墙挡不住这些年轻公子们寻欢作乐的心,仍旧一个个地往烟花地奔。

    林少意和李亦瑾也都意识到,虽然这样对这位张公子十分不敬,但出了这样的事情,确实是一个抓住凶手的好机会。

    司马凤跟林少意说了自己推断的事情,等到说完,李亦瑾已经给三人准备好马匹。他仍旧在少意盟中看家,林少意带司马凤和迟夜白去拜访张富绅。

    张富绅家中一团乱,正房夫人和姨娘们哭成一团,他们在厅中都能听到后院传来的打砸和哭骂声,说的是大公子平日品行不端,把二公子带坏了,一定是夫人指使的。司马凤凝神细听,津津有味。

    “二公子就是昨夜出事的那位么”迟夜白拽拽他衣角,认真问张富绅。

    “见笑了。”张富绅又是尴尬,又是焦虑,“正是小儿。”

    跟张富绅能谈的事情不多。他知道两人是江湖上有名的搭档,又知道是少意盟特地请回来查案子的,自然没有什么不愿意。这案子他还未来得及报官,三人已经找上门来,于是顺水推舟,便拜托二人去查了。

    司马凤和迟夜白立刻找来昨天陪着张公子去东菜市的几个仆从,命他们细细描述了张公子的长相。等迟夜白画下来才发现,这人居然就是昨夜看到的那位带着仆从走入深巷的锦衣公子。

    张公子面前柔顺,端正秀气,和前面几位死者都称得上是风流英俊。

    仆从不敢隐瞒,把昨夜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原来张公子是春烟楼的常客,但前几日因为和别的公子哥争抢一位姑娘,结了些风流怨仇。昨日到了春烟楼,结果发现那公子也在,他便黑着脸拂袖走人。正要去另一处青楼时,他看到有人穿过春烟楼旁的小巷子走了进去,于是顿时想起东菜市的传闻。

    据说东菜市里有不少漂亮的娼妓,功夫不比春烟楼的姑娘差,价格便宜不止,且什么都愿意做。张公子起了兴,顾念着最近像他这样好看又有钱的人容易出事,于是让仆从紧紧跟着自己,往东菜市去了。

    跟是跟着,但他可没有让仆人围观行事的怪癖。寻到一处暗娼窝之后,他点了一个姑娘,说要在外头来一回。仆人便识相地退到了巷口。

    “那巷子我们都看过的,是死的,没有通路。”仆人低声道,“巷中只有那暗娼窝有人,别的门都锁死了,出入不得。”

    也正因如此,张公子才会这么放心。

    司马凤又问他们与张公子结了怨仇的那个人是谁,暗娼窝在何处,张公子穿了什么衣服等问题,一一得了答案之后,便和迟夜白带着一个能说会道的,立刻赶往东菜市。

    张公子失踪之后仆人不敢声张,也不敢回府禀报,几个人立刻在东菜市里找了起来。因而一直到今儿凌晨,张家才知道自己儿子不见了。

    也正因如此,仆人能说出的东菜市的事情比较多。

    “昨夜正是码头繁忙的时候,东菜市里的许多人都去码头干活了,所以夜深的时候,街面上来往的人比往常要多。”仆人紧紧跟着司马凤,连声说,“都是从码头回来的,声音嘈杂。我们初始还听着公子的声儿,后来就听不清了。回头时发现他还在那儿,也不好老是看着。结果等再回头,人就没了。”

    林少意盟中另有要事,没办法陪着他们,一离开张富绅的家立刻回了少意盟,然后把甘乐意和宋悲言给司马凤两人叫了过来。

    事发的地方已经被踩踏了许多次,地面的血迹模糊不清。甘乐意蹲在地上摸了又摸,唉声叹气。

    “看得出什么吗”司马凤问。

    “我又不是神仙。”甘乐意摇摇头,“只能说看这血量,不像是轻伤。”

    迟夜白走到巷子底部察看。他曲起手指在砖墙上敲打,果然敲到了松动的砖块。将那些砖块卸下来之后,墙上赫然出现一个容一人进出的洞口。他穿过半面坍塌的墙,发现后面是曲折逼仄的小巷,地形复杂,易于躲藏和逃匿。

    “张公子到这里来是临时起意,但这墙塌了半边,这样一个天然的洞口,凶手如果躲在这里,倒更像是在守候猎物。”迟夜白告诉司马凤地形的问题。

    “这个暗娼窝就是他的饵。”司马凤忽地眯起眼睛,“那几位死了的人,也许都是在这里失踪的。”

    两人立刻开始敲门。仆人在一旁愁眉苦脸“不用敲了,没人了昨夜公子不见之后我们问过那里面的女人,都说和她们没关系。我们还想着应当派人守在这儿等家里来人,结果一个不注意,她们从天井里爬出去,跑了。”

    这几个女子有嫌疑,迟夜白记了下来,打算回头让鹰贝舍的人去找。

    两人正低声说着话,一旁的甘乐意突然出声了“哎哟,你们过来,瞧这是什么。”

    司马凤和迟夜白凑过去,发现甘乐意指着墙上的一片黑红色斑点。

    “是血。”司马凤问,“什么时候的”

    “应该是昨夜的。”甘乐意说,“蘸点儿雾水,还能擦下一些来。”

    墙上的血迹和地上的血迹形状不一样。地上是圆点,是滴落造成的,墙上却是片状,是喷溅出来的。司马凤站在血迹面前,比划了一下,血液喷出的位置大约在他下巴和脖子一带。

    “你家公子大概多高”迟夜白问那仆人。

    “跟司马家主差不多高。”仆人说。

    司马凤点点头“原来如此。凶手掳走这几个人的时候,是先抓破了他们的喉咙。我们原先以为抓破喉咙是为了不想让他们出声,如此看来,这还是一个让这些公子哥儿们惊恐害怕的手段。”

    “且他们都知道喉头是关键地方,失血之后便不敢胡乱挣扎。”迟夜白接了他的话,“便于凶手带人走。”

    他们对东菜市的地形不熟,司马凤和迟夜白简单商量之后,决定留下两个人在这儿守着,其余人先回去,迟夜白则到十方城分舍去安排探子,查探逃走的暗娼和巷子底部的暗巷通往何处。

    从十方城分舍出来之后,司马凤问他想不想去喝茶听故事。

    “十方城这儿的普云茶楼十分有名。”他说,“而且可以听到很多信息。”

    “去吧。”迟夜白说,“不过去之前,我得跟你说一件刚刚想起来的事情。”

    迟夜白看着走在两人面前的甘乐意和宋悲言。甘乐意还是不擅长骑马,紧紧抓住缰绳,腰都直不起来,宋悲言正教他要抬头挺胸。

    “说什么”司马凤很感兴趣地眨眼。

    “京城花宴一案中,那位王爷豢养的死士里,有一个人极擅长使锁喉功。”迟夜白伸手比划,“如果他的目的不是锁喉,而是伤害对方的喉咙,应该也轻而易举吧”

    “你真觉得这个案子和花宴类似”司马凤皱眉,“但花宴主要是为了享乐,这案子的凶手是在发泄。”

    迟夜白沉默不语。四人又走了一段路,眼看普云茶楼就在前面,迟夜白突然拉着司马凤的衣袖。

    “花宴案里面的人都死光了么”

    “死光了,真的是一个不剩。”司马凤低声道,“那王爷可不管什么人,什么身份,只要是出现在那个地方,可能伤害过他女儿的,他全都下了手。”

    “不,我是问,那些被售卖和亵玩的孩子呢”迟夜白脸色凝重,“他们也都没了吗”

    天窗仍亮着,但躺在床上的张公子是一点儿也看不到了。他被蒙着眼睛,塞住了嘴巴,在床上瑟瑟发抖,四肢百骸的疼痛,身体内外的疼痛,所有的疼痛都令他恐惧,让他完全失去了抵抗的力气。。

    方长庆喘着气,从床上走下来。苏展拿着剪刀站在床边,剪刀上还沾着张公子的血。

    他看着苏展,心想,自己也被苏展弄成了一个怪物。

    方长庆以前并不觉得凌虐一个无法反抗自己的人会有什么快感,但接连如此抓了几个,杀了几个,他渐渐能懂得苏展的乐趣所在了。

    他看都不看一身伤痕的张公子一眼,直接问苏展“怎么处理他”

    “你要跑吗”苏展弯下腰,温柔地问张公子。他从他口里掏出一团破布,张公子立刻发出了啜泣的声音“不跑我一定一定不跑”

    苏展咔嚓咔嚓动了几下剪子。张公子像是被蛰了一样,整个人都弹起来,两条腿夹在一起,哭叫道“别别别别用这个我我我四代单传,我还要传宗接代”

    他话未说完,身下的伤口又崩裂了,剩下的话全都变成了哭声。

    苏展有些烦,把剪刀扔到一边“这个不好玩,太喜欢哭了。我比较喜欢上一个。”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方长庆“长庆哥,你再去找一个吧”

    方长庆沉默地穿好衣服,还没系好腰带,苏展就扑过来贴在他身上“长庆哥,我说什么你都会做的,是不是帮我再抓一个呀。”

    “苏展,不行。”方长庆硬了硬心肠,“你心智不足,或许不能懂,但这种事情是越做越危险的,我俩会死。”

    “不会的。文先生不是教过我们吗”苏展软了声音,“我们按照他说的做,一定没错的。”

    “文先生他他不是什么好人。”方长庆轻声说。

    苏展的眼色一下就变了。

    他从方长庆身边跳开,一脚踹在床脚,吓得刚刚歇了哭声想听两人说什么的张公子又哭喊起来。

    “你也不是什么好人”苏展面露怪异的狰狞之色,“你也不是要不是你带我到京城,要不是你说京城的庙会好玩儿,要不是你,我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第66章 蛇人17

    方长庆一言不发,颓然坐在地上。

    苏展得不到回应,愈发狂躁,抄起剪刀就往张公子大腿上刺。张公子被他按着嘴巴,呼痛和惨叫一点儿都漏不出来,只能呜呜哀鸣。苏展稍稍平静之后,扔了剪刀,走回角落呆呆站着。

    “是你对不起我是你对不起我都是因为你”他一下下用后脑勺撞着那墙,喃喃低语。

    方长庆紧紧捂着耳朵,却无法阻隔这个声音。

    确实是他对不起苏展。他心中又是懊悔,又是难受。

    那年回乡探亲,方长庆才晓得姑姑一家人遭了强盗,除了苏展之外一个都没剩。村人贫穷,他从小是被姑父和姑姑养大的,如今两人不在了,只有他能照顾表弟苏展。

    苏展是个木讷的人,平时不怎么说话,看到方长庆就笑。村人都觉得他有点儿傻,方长庆却只认为他是因为没读过书,所以太呆了。

    劝说苏展跟自己一道去京城,很是费了他一番功夫。苏展留恋故乡,并不愿意远走他方,方长庆费了不少唇舌,把京城说得无比热闹无比好玩,才终于稍稍说动苏展。

    两兄弟很快收拾了行李,出发去京城。

    方长庆那时候在王爷府里当差,他武功好,人又老实,做的都是些不好讲、也不能讲的差事,日夜颠倒,身上总是带着血腥味。他租了一个院子住下,苏展没看到表哥,只能自己跟自己玩,没玩几天就觉得无聊了,缠着方长庆说要回家。

    好不容易得了一天假,恰逢晚上有庙会,方长庆便带苏展去庙会上玩儿。

    他告诉苏展,庙会特别热闹,有皮影戏,有花灯,有许多他没吃过更没听过的好东西,有来自远山远海的番人,十分有趣。苏展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听着听着便心动了。

    那一日的庙会有点儿乱,因为人太多了。方长庆带着苏展走了几圈,苏展最后被一个来自天竺的艺人吸引得挪不开脚。

    汉子面目黝黑,身披厚重蓑衣,手里拿着一个怪模怪样的乐器,呜呜啦啦地吹。他面前放着三个竹篓,每个竹篓里头都有蛇。汉子吹得不甚好听,但竹篓之中的蛇却都直起身,随着乐声扭来扭去,似通人意。

    和苏展一样惊奇的还有许多头一次看到天竺舞蛇的人。人们没见过这么灵性的蛇,都是一脸好奇和紧张,又觉得有趣,又怕那个黑脸汉子会突然驱蛇咬人。即便这样,天竺艺人周围还是围了很厚很厚的一圈人。方长庆早在王爷府里头看过几次,知道其中奥妙,并不觉得新奇。人越来越多,他只觉得十分闷热,便问苏展要吃些什么,他出去给他买。

    “糖人”苏展大声说。

    方长庆应了,叮嘱他不要乱跑,转身艰难地挤出人群,大大松了一口气。

    他没想到拿着糖人回来,就再也找不到苏展了。

    问遍了周围的摊贩,没人注意到这样一个少年去了哪里。最后问到那个天竺艺人,倒是终于获得了一些线索原来天竺艺人吹罢一曲,就要歇一歇。苏展见人渐渐散了,按捺不住好奇心,上前去问那汉子,怎么让蛇跳起舞来。

    天竺艺人只能听得懂一些官话,没办法和他有什么深入交流,胡乱比划了几下就挥手赶他走了。只是苏展人长得十分乖巧伶俐,也很有礼貌,天竺艺人又准备吹新曲的时候,看到他就站在自己身边,目光闪闪地看着乐器和蛇。

    “你要控制它们。”那艺人忍不住说,“有窍门”

    “什么窍门”苏展立刻问,“你这个东西,我可以吹一吹吗”

    汉子把乐器给了他,苏展鼓着腮帮子吹了半天,三个竹篓都是静悄悄的。艺人于是大笑起来。苏展脸红红,知道自己是被人戏弄了,拧着眉头转身就走。

    天竺艺人再没看到过他,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方长庆一筹莫展,只得回了王爷府,暗地里拜托几个关系好的兄弟去找。他自己也晓得庙会上走散的人多,但直到这一晚上所有的人都散去了,他和几个王爷府的死士站在屋顶,看着空荡荡的大街面面相觑。

    苏展就这样失踪了将近一个月。一个月之后,王爷的女儿失踪,他花了大钱请来两个能人查案,一路查到了“花宴”的所在处。

    方长庆在安置奴隶的暗室中看到苏展的时候,心疼得一下拧断了那个主管的脖子。

    苏展的腰上被一圈粗大铁索捆着,铁索嵌入墙中,他便一直站在屋子的角落,不得坐下。屋子里点着一盏灯,地上全是人,但他们看到有人冲进来,竟只是麻木地抬头看了一眼,又各自躺了下去。穿过躺得乱七八糟、受伤呻吟的人,方长庆抖着手把苏展解了下来,将他抱入怀中。苏展浑身是伤,在他怀里抖个不停,等终于发现来人是方长庆,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哭,也不是喊,而是张开口,狠狠咬下了方长庆肩上的一块肉。

    把肉吐在地上之后,苏展用一种狰狞而可怕的眼神盯着方长庆。方长庆把他带了出去,交给随行的医者,随后继续回去执行任务。

    王爷的女儿解救了出来,方长庆的队长知道他表弟竟然也是“花宴”中受害的人,心有恻隐,立刻提点他,连夜带着苏展离开京城,千万千万不要再回来。

    方长庆听从了他的话,带着尚未恢复的苏展立刻离开。他随后悄悄查探过自己那些兄弟的下落。王爷府的死士早换了一批,当年知道花宴案子的人死得一个不剩,包括好心提醒他远离的队长。

    他一路逃匿,终于在十方城的东菜市落脚。这里是三不管地带,天不管地不管,官府也不管。他凭着一身力气,可以养活自己和苏展,还能买回来药草帮苏展疗伤。

    但苏展却再也不是他稚气木讷的表弟了。

    苏展仍在角落喃喃自语,张公子被伤痛激得翻来滚去,无奈双手被缚,做不了什么。

    方长庆看了他一会儿,起身拎着鱼筐走出去。鱼筐里有鱼汁,还扔着张公子的衣物。他拿出衣物塞到床底,看到床底下塞着沾满了血的被褥。

    他杀了好几个人了。

    方长庆回头看苏展。苏展站得位置有些暗,漏下来的天光也照不到,只能听到有节奏的撞击声和他的说话声。

    方长庆从他身边走过,摸了摸他的脑袋“别气,我去给你找吃的。”

    苏展不说话了。

    方长庆大步走在巷子里,他看到一条瘦弱的青蛇游过青砖,钻入黑魆魆的洞口。

    迟夜白和司马凤回到少意盟,立刻给迟星剑写了一封信。要查花宴案子中幸存的孩子,靠十方城分舍是做不到的。

    鹰带着消息飞回去了,当夜夜里,又有两只带着消息飞了回来。

    接到十方城的传讯,迟夜白和司马凤立刻驱马进了十方城。是鹰贝舍的探子们找到了那几个逃窜的暗娼。

    暗娼们没有逃得很远,她们躲在东菜市外面的桥底下,就等着人都走之后再回家里,一切如常。

    几个姑娘都是一脸紧张害怕的神情,司马凤尽量温和地询问,终于从她们口中问出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比如死去的陈刘两家公子,谢安康儿子,卓永和现在失踪的张公子,全都是她们的客人。

    她们几个姐妹是东菜市里头最出名的暗娼,皆因其中还有一对美艳的双生子,十分讨客人的喜欢。她们对客人的来历去向都不闻不问,拿够了钱把人送走就罢。因而虽然知道这几个公子都死了,也不觉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毕竟不是死在自己家里。

    “见过有谁注意到这几个公子爷么”

    “没注意过。”年纪略大的女子答道,“唯一能回回都注意到这些人的,只有东菜市路口卖馄饨的人哩。”

    “这几位公子爷离开的时候,可曾发生过什么怪事”司马凤又问。

    “没有。”那女子很快回答。

    她话音刚落,身后有位少女怯生生抬起头“说到怪事”

    “如何”司马凤连忙追问。

    “我听过有打斗的声音。”少女低声说,“那日我的客人,是少意盟那个失踪了的汉子。他出门之后就起了大风,我怕门外的灯被吹坏,便开门察看。结果在巷底听见了一些争执和打斗的声音。”

    司马凤点点头,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年长的女人回头瞧了那少女一眼。少女十分紧张,吞吞吐吐,不敢再看她。

    “有人在另一边打架。我听得不真切,又害怕,所以不敢走得太紧。但但我晓得,那是两个人的声音。两个都不是少意盟的卓公子。”她的脸色惨白,“卓公子常来找我,我熟悉他的声音的。”

    司马凤放轻声音,十分温柔地问她“那你听得出他们说了什么吗”

    “有个人”少女顿了顿,突然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大声道,“有个人喊了一句长庆哥”

    她才说完,那个年长的女子便回头给了她一个耳光。

    司马凤连忙制住那年长女子“做什么”

    “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而已。”女子沉声道,“她浑浑噩噩,听错了也不奇怪。”

    司马凤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的女人。

    他记得“长庆哥”这个称呼。是那天拦着他不让他跟随迟夜白走进深处的卖鱼郎。

    迟夜白冲着跟在两人身后的分舍头领挥挥手,头领立刻点头,转身飞快离去了。

    “我们很快就能查出谁是长庆哥。”司马凤笑道,“你想帮他隐瞒什么”

    女子低着头,手指绞紧衣袖,半晌才抬起头,一字字道“他不是坏人。他是被人控制的。”

    “谁控制了他”司马凤立刻问。

    女子却再不肯说话,低垂着脑袋,肩膀瑟瑟发抖。

    第67章 蛇人18

    方长庆在东菜市很有名,因为他在家里藏着一个只会呆呆瞪人的傻表弟。又因为他孔武有力,老实勤奋,很招东菜市里的姑娘们稀罕。探子很快回报方长庆住的地方找到了。

    头领抖出一张简单的地图,是方才他手底下几个探过东菜市的探子门画的,方长庆的家被圈了起来。迟夜白只看了一眼,立刻跟司马凤说“和墙洞是相通的。”

    司马凤当机立断“去找方长庆”

    迟夜白没想到方长庆的家就是自己曾与那个中年文士问路的地方,又因为不便和司马凤说明,便压在心里,一声不吭,随着他无声快步走动。

    少意盟的好手、鹰贝舍的探子分成几路包抄过去,很快就到了那个黑魆魆的小房子周围。

    房子位于某条窄巷中间,一旁就是拐角,便于逃窜。司马凤命人守着几处关键地方,让迟夜白走上前敲门,以防突然进入会令张公子受到不必要的损伤。

    周围是一片诡异的寂静,似是有人在四周暗暗窥伺。东菜市里到处是人,尤其在晚上,司马凤甚至能听到似有若无的呼吸声。

    方长庆没见过迟夜白,迟夜白镇静地上前,敲响了那扇陈旧的木门。

    那暗娼说,她听到的是两个人的声音。而当时卓永应该已经被抓伤喉咙,说话的极可能是方长庆的帮凶。

    门敲了两声,他听到房内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开门的是当日莫名死盯着他的年轻人。年轻人露了半张脸,无声看着迟夜白。

    司马凤说当时他遇到了方长庆,那么迟夜白面前的这位就不可能是方长庆。迟夜白不确定这是不是帮凶,但就这这半开的门缝,他确实看到了屋内小床上躺着一个人,血腥气和鱼类的腥味糅杂在一起,十分难闻。他手指一弹,夹在指尖的半片薄刃斜着擦过那年轻人的颈脖飞入屋内,擦过桌上灯烛的烛心。灯光顿时大盛。

    苏展捂着脖子,瞬间已被迟夜白制住。床上的张公子被惊动了,听见有人涌入房中,吓得啧啧发抖。少意盟的人说了句“来救你的”,他崩溃般大声哭喊,迭声大叫“救命”。

    苏展一言不发,只盯着迟夜白看。

    他记得这个人。当日虽然他打扮成一个病鬼,但他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是个生活富足的人。

    苏展说不清自己是喜欢这样的人,还是不喜欢这样的人。他们和当日侮辱他的人很像,连带在暗巷之中与低贱的暗娼行苟且之事的姿态,也与花宴中他看到的一模一样苏展张了张口,想骂一句话,但迟夜白低头看着他,他一下就不敢出声了。

    “方长庆是你什么人”迟夜白问他,“你们真是表兄弟关系”

    司马凤看着众人解救张公子,闻言低头“你怕这个也是被方长庆掳来的”

    “是。”迟夜白点头,“这个人没有武功,且身体虚弱,应该不是方长庆的帮手”

    “他是他是”喊破了喉咙的张公子一个激灵,颤抖着身体狂喊,“他是个恶鬼他他”

    众人看着他,只见他结巴几句,低下头紧紧揪着自己衣角。

    司马凤蹲在迟夜白身边,打量着被迟夜白按在地上的年轻人。青年衣衫陈旧,但勉强干净,只是衣上沾着不少血迹。他不知是新鲜还是不新鲜的,想想张公子的模样,突然一把抓住了年轻人的裤带。

    出乎两人意料,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突然间猛烈地挣扎起来,颈上的伤口又裂了几分,血汩汩淌出来。

    苏展一声不吭,却怕得牙关咯咯作响,死死抓着司马凤的手。

    司马凤知道有异,二话不说扭了他手臂,把裤子拽下来。

    灯火明亮的房子里,苏展的双目瞬间带了死色。

    “公子别别碰”他的手腕被扭脱臼了,仍旧将它举起来,神情怪异地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哀求动作,“小奴很痛”

    司马凤和迟夜白没想到,损伤死者阳根的和侮辱死者的,并不是同一个人。司马凤连忙把苏展的裤子拉好,给他的手腕复位。

    “他是当年花宴的受害者。”迟夜白低声道,“这么说来,方长庆才是下手抓人、伤人和杀人的真凶。他擅长锁喉功,是当年那个王爷豢养的死士。”

    两人心中都对方长庆和眼前这位年轻人的经历产生了莫大兴趣。

    花宴案子结束之后,无论是费了老大力气逍遥法外的权贵,还是被害的孩子,甚至是参与了花宴营救的死士,全被王爷借各种机会杀得干干净净。方长庆居然能逃得出来,且还带了一个人,不得不说十分幸运。

    “把他带走吧。”司马凤将苏展拎起来,发现他仍旧筛糠般抖,心中不由得有些歉疚。

    夜间码头很少货物装卸,但一旦有货船过来,都是大件儿物品。方长庆在码头上一直做到天黑,才领了钱回去。

    穿过东门进入东菜市,他看到眼前围着不少人,都是东菜市里头住着的。

    桥头那摊卖馄饨的居然还在,摊子上光秃秃的,显然已经卖完了,但也没收摊。

    他对这些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向来没有什么兴趣,正想拐过人群悄悄回家,便看到有几个人扶着一个裹着被子的人从深处走出来。

    方长庆大吃一惊是自己和苏展抓回来的那个人。

    他立刻双膝一矮,隐在人群之后悄悄观察。

    很快,他果然看到苏展被拉了出来。

    和苏展走在一起的那个人他认得,是那天进入东菜市的生面人,也是文玄舟说过的,武功高强的能人。苏展不知出了什么事,神情十分萎靡,双手瑟缩,颈上一道血口,上衣都被浸透了许多。

    方长庆暗暗捏了捏拳头,又往暗处退了退。他希望苏展不要看到自己,也别喊自己。至少保有一个人,他才能去救他。

    苏展走着走着,突然被人群中爆发出的一声尖叫吓了一跳。有个姑娘看到他的血,大喊一声捂住了眼睛。苏展抬头瞧那女子,突然在人群之后的暗角中,与一直盯着他的方长庆对上了眼睛。

    糟了。方长庆心道,苏展这个小傻瓜,他一定会喊“长庆哥”的。他手边没有武器,只好默默抄起一块砖头。

    但苏展没有喊。他看到苏展脸上掠过一丝讶色,确定他已经看到了自己但苏展确实没有喊。他反而飞快地低下了头,继续往前走。

    方长庆靠在墙上,手指一松,砖头掉在地上。

    苏展没有呼唤自己,他是在保护自己。

    方长庆心头万般滋味杂陈,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在暗处静静站着,眼角余光忽然扫到一丝异样。

    人群最外围,有个年轻的姑娘回过头,看见了他。她脸上不知被谁打了一巴掌,肿得很高,清秀的一张脸完全变了模样。

    方长庆认得这姑娘。她是跟着几个姐姐做暗娼的,年纪不小,但心地很好。卓永的尸体被发现之后,方长庆见过她在河边放花灯,为卓永祈求来世平安。

    她的大姐对自己很好,方长庆也记得。年约三十的女人,多次有意无意向他示好,但他无法回应,也不能给她任何承诺,最终都沉默以对。但女人仍旧和善温柔,他心里很是感激。

    “别出声。”方长庆无声地冲那姑娘说,“千万别”

    姑娘退了一步,胸膛起伏,深吸了一口气。

    “长庆哥你在这儿呐”她用尽力气,尖声大喊,“苏展被抓了你快去救救他呀”

    方长庆未料到她居然会暴露自己所在,吃了一惊。

    姑娘话音未落,已经走上桥头的几个人中,突地分出两位,朝着这边疾冲过来。

    他立刻转身,像蛇一样油滑地钻入漆黑的暗巷之中。

    迟夜白从桥上跳下,正好看到那报信的姑娘被自己大姐拉着,恶狠狠地斥骂。

    少女满脸是泪,举起手指着方长庆消失的方向。

    迟夜白不知她言行何故,只飞快道了句多谢,赶上司马凤。

    多亏了今天看的封简略地图,司马凤几次拐错,都被迟夜白拉了回来。两人凝神听着前方奔走的脚步声,却在某一刻,脚步声突然繁杂起来,从各个方向传来。

    两人顿时站定,静静听着周围声音。

    “障眼法”迟夜白问。

    “不知,不如分头找。”

    “你会迷路的。”

    “我跳到屋顶上,迷不了路。”司马凤飞快道,“千万别让他逃出东菜市。你给后面人留讯息,我先走了。”

    迟夜白不再废话,匆匆点头。他掏出头上骨簪,在墙上显眼处留了记号和追捕方向,顺手点燃墙面残灯,转身跑往另一处。

    巷子既深且密,他已经将地图全都记在了心里,并不觉得难走。只是窄处大多堆积着杂物,难以翻越或行动。

    他不知道自己和司马凤哪个人追的方向是对的,但他希望是自己。

    又过了一个拐角,迟夜白突然停下了方长庆的脚步声消失了。

    他立刻贴墙而立,戒备起来。

    有野猫从屋顶窜过,鼠类的叫声在墙角响起。

    周围显得更静了。迟夜白甚至听到蛇行的声音,窸窣不停。

    他右手持剑,左手悄悄从袖中摸出几枚暗器。方长庆是王爷府豢养的死士,还是那位连他都知道的、一双铁爪能使出十分厉害的锁喉功的人,那他就一定不可大意。

    正思忖间,迟夜白心中一凛,立刻将手中暗器朝上方射出。

    方长庆倒挂在墙上飞快滑落,以风雷之速亮出双爪,朝他脖子狠狠抓下。

    作者有话要说

    恶灵系统正文全部替换完毕,想看的同志可以开啃了。新增的2多字分布在文内各处,因为这次修得比较细致。

    如果只想看打boss那里,看“老鬼”的最后一章就行了。

    印调放在微博上面了,谢谢大家帮忙转发,  ̄3e ̄

    第68章 蛇人19

    迟夜白剑身一拧,刀刃正对着方长庆手心,人却向下溜。方长庆抓了个空,人在半空已连续踢出几脚,踹中迟夜白肩膀。

    迟夜白立刻运起化春诀,挡下了这一招。

    方长庆的外家功夫十分厉害,他一击不中,人已落到地上,脚底在地面一蹬,又向迟夜白袭去。

    在司马凤和迟夜白之间选择迟夜白是有原因的。方长庆他跟司马凤打过照面,他知道那是个厉害的对手,但迟夜白当日伪装成一个病鬼,他匆匆瞥了一眼,并看不出对方的武功底细。挑中迟夜白固然有冒险成分,但司马凤,他是肯定打不过的。

    巷中原本就是漆黑一片,两人在黑暗之中激斗,竟无人发出一句说话声。方长庆一双肉掌舞得虎虎生风,迟夜白的剑尖却也灵活至极,巷子这么窄,剑竟然没有碰到过墙壁和地面,一丝撞击声都没有。

    方长庆此时已经有些后悔了。这个人的武功,可能跟那个大嗓门是不分伯仲的。

    他略一思忖,手掌一张,砰地击在墙壁上。

    墙壁已经陈旧,禁不起他的力气,很快哗啦啦裂了一条大缝。方长庆一手挡着迟夜白的攻势,一手抓起墙上碎石,运起内力,将石块吸附手上。

    但他没料到的是,面前这人似乎知道他抓碎墙壁的原因,那片薄薄的剑刃贴着墙刺过来,准确无比地在黑暗中刺入了他的手腕。

    剑尖入肉,旋了半圈,继而一挑。

    方长庆发出惨呼他右手的手筋被挑断了。

    迟夜白收了剑,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喘气的人。

    他既然已经知道这位“长庆哥”极有可能是那位擅长锁喉功的死士,自然就立刻想起了自己所听过的事情。那位死士的名姓他倒是没听到过,但却知道他有一身怪异内力,能将细碎外物吸附于双手之上。传说京中某位王爷的外宅灭门惨案就是他干的,他折断了两把剑,把碎成数十片的薄刃吸附于双掌,不足半个时辰,便屠杀了那宅子里上百条性命。

    方长庆的右手用不了了,迟夜白心头觉得有些可惜这种怪异内力他闻所未闻,若是可以,他是很愿意细细问一问的。

    “你姓什么”迟夜白问。

    “方。”方长庆咬牙回答。

    迟夜白从怀中掏出绳子,犹豫了一瞬。抓犯人这件事情,他总是和司马凤一起行动的。既然是抓捕,那现场就不可能会干净整齐。司马凤知道他喜洁,捆缚犯人这件事总是自己来完成,不让迟夜白做。

    他抖抖绳索,走进方长庆。

    原本跪在地上的方长庆突然抬起头来。

    迟夜白没有看清他做了什么,但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方长庆竟然用他的左手,直接撬起了地面的一块厚重青砖

    青砖直冲着迟夜白而来,迟夜白正要闪避,砖块忽的一声巨响,竟被窜起来的方长庆从后方击碎了。

    方长庆不是想用青砖攻击自己,他是借机击碎青砖,扰乱视线迟夜白皱了皱眉,这方法很笨拙,但确实有效。眼前一片漆黑,碎石撞击之声将方长庆压低的呼吸完全隐藏起来,他一时间竟分辨不出来了。迟夜白在瞬息间明白了方长庆的用意,双手一振,将内劲注入绳中。

    柔韧的绳子顿时绷直。迟夜白不管眼前的碎石,只是闭目倾听方长庆的呼吸与动作,脚尖在地上重重一旋。

    在方长庆窜到自己身旁的时候,他将绳子狠狠甩出去,击在方长庆的鼻梁上

    方长庆扑腾一下跪倒在迟夜白面前,脑袋因为发晕而立不起来,磕在地面上。

    迟夜白抖了抖绳子,没有缚他的手脚,而是直接圈着他脖子,把方长庆的上身拉直。

    方长庆大口喘气。迟夜白闻到了血腥气方长庆的鼻梁断了,血不断地流下来。

    “你屏了呼吸,我也一样。我一时分辨不出你的位置,你同样也分辨不出我的位置。”迟夜白说,“所以我挪动脚尖,向你示意。你知道这可能是个陷阱,但也是你唯一能攻击我、逃出去的机会。所以你一定会朝着有声音的地方靠近,但又不敢贸然攻击;而在你谨慎接近的时候,我已经听到你在哪里了。”

    一切都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方长庆心如死灰,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人的对手。这人勒着他脖子,但又不像是要杀他,只是令他呼吸急促而已。

    “好厉害的一双手。”迟夜白卸了他的手腕,“以防万一,你我都要谨慎些才好。”

    他带着路都走不直的方长庆行到巷口,看到匆匆跑过来的司马凤。

    司马凤听到了陌生的呼痛之声,但心急则乱,跑动的时候错了方向,最后还是踩着屋顶才寻到了正确位置。

    迟夜白说自己没有受伤,但司马凤还是看到他脸上有几道细微的擦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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