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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凶策 第7节

作者:凉蝉 字数:21648 更新:2021-12-30 04:57:26

    转过街角,他不由得勒紧了马头。路面上有几个孩子正在嬉戏打闹,其中一位穿着白色衣衫,一晃眼间竟有些像幼年的迟夜白。

    司马凤脑子在飞快地转,转着转着又分出半缕来思念见不到的迟夜白。

    想到他幼时和自己手拉手,亲热可爱,想得心中又酸又甜又苦。

    那几个孩子听到马蹄声,纷纷躲到路边,抬头看着从面前经过的高头大马。

    司马凤看了一眼,突地想起那三个死去的孩子来。

    都是挺好看的孩子,浓眉大眼,尖下巴挺鼻子,仔细一想,似乎隐约还有些相像。

    正在心中对比着,忽听身后有人骑着急马匆匆赶了上来。

    “各位大哥,快、快回府”那巡捕说话都结巴了,“又、又、又有孩子不见了”

    “在哪里不见的”巡捕们吃了一惊。

    那巡捕似是要哭出来了“就在府衙门口,一眨眼就没啦。现在府衙外头围满了人,石狮子都被挤翻了。”

    第25章 十二桥5

    巡捕们不便再留,与司马凤等人告辞后便回了府衙。阿四问司马凤为何不一起同去,司马凤笑笑“那边正乱着,去了也没什么意思。且孩子是在府衙门口被掳走的,现今门口又乱纷纷,问得出什么”

    他仍旧往前走“既然巡捕大哥们走了,我们也不便去拜访那几个事主。永波,你们去事主那边探探,不要惊动他们。阿四,我们去找那小孩子。”

    众人应了,很快分散走开。阿四凑上来“去找哪个小孩子”

    “说看到了红衣女人的那个。几岁来着”

    “三岁半吧,不太机灵,刚刚捕快大哥说,人是有点儿呆呆的,可能被吓到了,话也说不利索。”阿四继续道,“去哪儿找呀”

    “在城外蒲家村,走吧。”

    骑马走了几步,回头再看,刚刚还在路上玩耍的几个孩子都被大人抱回了家。城中气氛有些惶然,司马凤和阿四一直走到城门,除了冷清的小巷子里偶尔还有几个孩子玩儿,且身边定有大人陪着,人来人往的大道上是一个孩子都见不到了。他和阿四是城中生面孔,连巡逻的兵士都异常警惕地扫视着他们,像是在看两位潜在的犯人。

    因城中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城门的检查更为严格。两人行至城门,便看到不少出城的马车堵在路上,进退不得,守城的兵士正逐车检查。

    司马凤看着正接受检查的一个车子。车上画着一朵黛色卷云,立在车边的人正是乌烟阁的阁主邵金金。

    “邵阁主。”司马凤连忙下车走近,恭敬行礼。

    邵金金年约四五十,精神很好,认出司马凤之后也立刻与他打招呼“司马少侠,许久不见。听闻司马大侠已将家主之位传予你”

    司马凤点点头“是的。”

    “那以后就得称你为司马家主了。”邵金金笑道。

    司马凤连说了几句“惭愧惭愧”,这时车上跳下守城的赵队长,冲着邵金金拱了拱手“邵阁主,对不住,耽误您时间了。我们检查完毕,你们可以启程了。”

    邵金金点点头,正要招呼马夫启程,赵队长又补充了一句“邵夫人脸色很糟糕,不知是否身体不适”

    “带她来便是到荣庆找大夫的。”邵金金低声道,“老毛病了,春天尤为严重。多谢赵队长挂心。”

    与司马凤告别后,邵金金上了马车。马车前后的门帘都紧紧拉着,只听得里面传出低语,是邵金金正跟自己妻子说话。

    “邵阁主的夫人是谁”待他们离开后,阿四忍不住问。他听闻过乌烟阁的名气,也知道邵金金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大侠,但对他妻子却只隐隐记得也是一位小有薄名的女侠。

    “邵夫人名唤贺灵,出自照梅峰。”司马凤低声道,“当年照梅峰全峰上下一百六十四人被邪道诛杀,只有贺灵活了下来。她是被邵金金救活的,身受重伤,一身武功尽失,还落下了治不好的病根。”

    阿四眼睛一亮“照梅峰我怎的没听过”

    “这些江湖秘闻,你怎么有机会听”司马凤清清嗓子,看着缓慢前行的队伍,“待少爷我为你详细道来。”

    “少爷,你都记得住”阿四笑道,“你又不是迟少爷。”

    司马凤“”

    他被阿四气着了。所谓哪壶不开提哪壶。

    海岛上的迟夜白又打了个喷嚏。清元子一把抓住他的手“怎的一直喷个不停着凉了也没有哇。”

    化春诀的劲力正在迟夜白经脉中稳稳运转,不见有任何凝滞。他脉象稳健,也不似生病。

    “有人想你。”清元子断言道,“司马凤那娃娃想你。”

    迟夜白“师父啊。”

    清元子“唉,好嘛。”

    清元子有些不爽快。他着实喜欢司马凤,但迟夜白不乐意提,也不乐意他提,他只好不说话了。

    师徒二人吃饱喝足了,盘坐在山崖上运功。清元子与他对坐,两人中间燃着一根蜡烛。海风从海面、从崖上呼啸而过,但那蜡烛的火柱却不动不摇,稳稳当当,是被两人的真气护住了。只是此时白日煌煌,苍天汤汤,在火烈日头底下点蜡烛,怎么看怎么古怪。这蜡烛却不是用于照明的,是清元子测试迟夜白化春诀功力的工具。

    海浪拍击岩石之声远远传来。那声音也像海浪一样,翻腾滚荡,似是永无尽头,又似永远充满力量。

    迟夜白闭目运功,走完两个小周天再睁眼,发现那蜡烛的火光比之前更盛,正笔笔剥剥烧得欢快。清元子一根手指按在地面上,迟夜白感到地面微微发热,那蜡烛晃晃悠悠,竟立不稳。他连忙伸手去扶着,却发现烛下的蜡块裂开了一道小口,两片紧紧闭合的小叶片正从那小口钻出来,以可见的速度飞快生长。

    迟夜白“”

    他抬头看清元子,清元子也恰好睁开了眼,见那小苗长了出来,十分高兴“师父厉害不”

    迟夜白“厉害。”

    清元子“你这娃娃不好玩。再钦佩一点儿再崇拜一点儿就就司马凤平时跟我讲话那口吻,说一句嘛。”

    迟夜白张张口,但始终讲不出来。司马凤是怎么夸清元子的,他自然随时都想得起来,可那口吻他实在是模仿不来。清元子炫技成功,但没有得到想象中的赞美,有些失望,伸手拔了那根小苗扔了。

    “师父,你真的想不起来我小时候的事情么”迟夜白清清嗓子,回忆着司马凤平日里挂在自己背上和胳膊上时发音的特点,“我也不可能去问我爹娘,他们不会说的。问司马凤和伯伯晴姨,那也不太好,毕竟不是一家人。师父,只有你能帮我了。”

    清元子皱着眉头抿嘴,嗯嗯嗯了半天,吐出一口气“学得不像。”

    迟夜白“唉,师父。”

    “师父不能说。”清元子拍拍他的手背,难得显出些长者的风度,“但师父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你小时候发生的那些都是小事情。只是你一直都记得太多,自己又不懂得如何整理,积累着积累着,最后就爆发了。既然你想不起来,那就不要勉强去想了。很辛苦,且万一又回到以前那状态,可怎么是好”

    “你和司马凤说的话一模一样。”迟夜白假装撒娇不成功,又恢复成了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你们才应该是师徒。”

    清元子盯着迟夜白,眨眨眼睛。他不太确定自己这个小徒弟是不是在吃醋,也不确定是吃自己的醋,还是吃司马凤这个娃娃的醋。清元子不懂得如何处理这些事情,揉揉他脑袋“好啦,为师要去摘菜了。今晚给你做好吃的。”

    迟夜白点点头,知道清元子是不可能跟自己说出以前的事情了。可清元子说的话却很值得推敲他不说以前没什么事情,只说以前发生的都是“小事情”,不说自己不知道,只强调“不能说”。

    清元子蹦着走了,临走时还突地回头提醒他“别进你那个黑屋子。”

    迟夜白“我有办法出来。”

    清元子“什么办法”

    迟夜白“总之有办法。”

    眼见清元子满怀疑窦地跑了,迟夜白独自一人走下山崖,钻进阴凉的密林中。他实在太想知道自己的回忆里为何会出现“夜猎”这样古怪的东西,终于还是忍不住,坐在一个避风处,闭上了眼睛。

    这个房间是那位古怪的“先生”和他一起建立的。它存在迟夜白的脑袋里,存放着迟夜白出生以来的所有记忆。

    它们全按照时间放好了,在那个无穷尽的房间里,在无穷尽的书架上。

    迟夜白站在一个书架前。和别的书架相比,这个书架上的书卷实在少得可怜。迟夜白随手拿下一卷翻开,与别的书册不同,这书里一个字都没有,尽是森森的黑气。

    那段时间他被蒙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随后被那“先生”救治,许多东西也记不清楚了。

    房中仍有灯光,幼年的司马凤站在不远处,手里的的莲花灯温暖明亮。他笑着看迟夜白。

    迟夜白心里安定了一些。他低下头,闭目栽进那册混沌的黑暗中。

    慌乱的人声,纷至沓来的马蹄声。

    在这黑暗中,迟夜白握紧了自己的手。他短而细的手指抓住了面前的一根枝条,枝条上有粗糙的刺,戳得他有些疼。因为年纪小,所以隔着茂密的树丛,他看不太清楚眼前的东西。

    黑气紧紧地缠着他。他突觉寒冷,又觉恐惧。这恐惧像一头从黑暗之中猛地窜出来的巨兽,将他扑倒在地。

    迟夜白听到自己稚嫩的声音在大喊。箭簇破空之声由远而近,他在黑暗中疯狂地奔跑。低矮的树枝啪啪抽打在脸上身上他都没有停。

    是不敢停。

    那巨兽正在身后紧紧追赶。它口中发出嘈杂的人声马声,迟夜白没命地狂奔,夜晚的冰凉空气涌进他胸膛,令他喘息、发疼但突然站定了脚。

    巨兽消失了。黑气没完没了地冒出来,他孤单单地站着,目盲耳聋。而在彻底失去感知之前,有一个稚嫩声音在远处冲他大喊。

    迟夜白猛地挣脱黑气,心头砰砰乱跳,背上全是汗。他仍站在密密丛丛的书架之中,手里那本册子跌落在地,无声无息。不知何处传来慢吞吞的脚步声,正朝他步步逼近。

    “少爷迟少爷”

    迟夜白脑袋很疼,疼得快吐了。他将书册捡起胡乱塞在架子上。脚步声在房间各处回荡着,一步步像踩在他的心跳上。

    “迟少爷快跑呀”

    他猛地一推身旁书架,飞快地窜了出去。那孩童的声音他从没听过,至少没有印象不是司马凤,不是阿四,不是他认识的、他知道的任何人。

    身后的脚步声突然也急促起来。那人在奔跑着追赶他。

    房间另一头仍是手持莲花灯的司马凤,迟夜白满心恐惧他突然害怕起这个房间和自己的记忆。

    “司马司马”他疯狂地大喊,“司马凤救我”

    那孩子手中的莲花灯忽地光芒大盛,下一瞬,高大的司马凤便站在了他身前,将他稳稳抱入怀中。

    “我要出去带我出去,快”迟夜白紧紧抓着面前人的衣袖。房间突然暗了下来,只有司马凤身上有温暖的光线,抵挡正从四面围过来的压迫感。

    “好。我带你出去。”司马凤低声对他说,随即低头吻上他的唇。

    贴近上来的唇很软,司马凤仿佛还在笑。他的手指轻轻搓着自己的耳朵,燥热的感觉从被他接触的位置,飞快地流窜全身。迟夜白听到横跨郁澜江的大桥下江水滚滚东流,看到别苑池子旁,那株海棠树的花儿不要命地狂掉。

    黑屋子消失了。他慢慢睁开眼,面前是刺目阳光和树干阴影。一只绿壳的甲虫正从初长的嫩叶上缓慢爬过。

    迟夜白捂着自己微微发烫的脸,低叹一口气。

    第26章 十二桥6

    清元子抓了两只鸟,捞了一堆螺,很拼命地为自己的徒弟做了一顿饭。

    迟夜白也很尽心尽力地吃完了。

    吃完之后,清元子找他去海边练剑。内力探查过了,比原先还好,于是他便想试试迟夜白的剑法。

    日头在海水里半浮半沉,东侧天边已经开始暗下来,西侧还亮着,苟延残喘似的。

    迟夜白练过很多套剑法,其中他练的时间最长的那套,是清元子以化春诀为基础自创的空空剑法。清元子出身道家,但空空剑法听上去却有些佛偈意味,不过使出来又浑无道家和佛家的清静气质,反而大张大合,十分刚烈。江湖人创立了什么刀法剑法,总要起个好听或霸气的名字,再给那剑招刀路想些好听或霸气的招式名称,就算一时间练不出十二分气势,也能用名称来震震旁人耳朵。但清元子却不。他说自己懒,有这闲工夫不如去玩玩自己那几条鱼,于是空空剑法的第一招就叫第一招,第二招就叫第二招。

    “全都演一遍。”清元子说。

    迟夜白依从他指示,把剑拿了起来。

    但他方才耗了许多心力,如今内息不稳,第三招一亮出来,清元子立刻皱了眉头。

    剑气划破波浪起伏的海面,激起一截巨浪,拍得岩石哗哗作响,清元子站在石头上,被从头到脚浇得精湿。

    迟夜白“师父”

    他知道这招自己用得不好,又害清元子洗了个咸水澡,十分不安。

    清元子抹抹头脸的海水,叹了口气,咚地跳下来。

    “什么时候走啊”他问。

    迟夜白“”

    清元子“你什么时候回去。”

    迟夜白愣了一会儿“师父要赶我回去么”

    “你心都不在这里,不回去还呆着做什么”清元子说话间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剑,当地一声压着迟夜白的剑。迟夜白立刻抬手反击,将清元子的剑挑开的时候跨出半步,抬手击向清元子的持剑的手肘。这是清元子教的招式,清元子却用左手使出,与迟夜白正好相反。且他速度极快,迟夜白已经不算慢,但手掌还未碰上师父衣服,手腕一阵锐痛清元子的剑尖转了个刁钻角度,刺中他手腕。

    他的右手一时失了力气,剑立刻掉了下来。

    迟夜白知道是自己心神不稳,清元子故意用这种方式来提醒自己。他垂下头,心中又愧又窘。

    “既然想回去就走吧。”清元子为他把剑捡起来,“你来看师父,师父很高兴。你的内力和外功都有长进,师父也很高兴。但是,你得记住,和高手对招的时候,往往不是以功力深浅或武功高低为决胜。高手心智坚定,难以动摇,你身陷险境,如果还为了别的事情耗费心力,令自己内里不稳,那就是愚蠢,是自杀。”

    清元子许久没有这么认真,一旦认真起来了,配着那头虽然蓬乱但也根根灰白的头发,也算是带了点儿高人气质。

    迟夜白无言以对,从师父手里接过剑,猛地跪下,深深磕了个头。

    “请师父告诉夜白,夜白若想知道幼年发生的事情,应该去找谁。”他低声道,“这是我的一个心结,近来发生了一些事,令我意识到自己不可将它忽略,也不可能当它从未存在。你们隐瞒我,是否因为其中还牵扯到别人”

    清元子挠挠头,踌躇片刻才回答他“你若真想知道,去问司马凤那娃娃就行了。”

    “他不肯说。”

    “你想办法让他说。”

    “我奈何不了他。”

    “是么”清元子笑笑,“但我觉得司马很听你的话。”

    “无所谓的话他就听,重要的事情,他不愿讲的话我也问不出来。”

    “你本来不跟他去荣庆,来找我耍。但是现在突然又因为过分想念他,决定赶到荣庆去。”清元子想了想迟夜白跟他说的事情,“司马那娃娃对你总是心软多一点,这次你回去再求求他,他就告诉你了。”

    迟夜白“”他不知道什么是“求”。这种招数他从未用过。

    他轻叹一声,抬头看清元子“师父说这么多话,是想让我尽快离开是么”

    清元子“对。”

    迟夜白无可奈何,从清元子口里挖不出任何信息,他只好起身,拍拍膝上的沙子。

    “好,我走了。”

    从蓬阳的出海口到这个海岛,大约要一个时辰的水程。

    因为岛上海滩太浅,船只不便靠岸,且清元子出去回来从不用船只,因而也要求迟夜白不可用船只。迟夜白来时拿了一块涂过桐油的木板,一路以内劲驱水而来。司马凤随他来过几次,觉得实在好笑,回去之后常以这事情取笑迟夜白。

    天色已晚,但清元子让他连夜走,以向司马凤显出自己的拳拳诚意。

    迟夜白把木板拿在手里,没什么精神地道别。

    清元子看着他无精打采的样子,更加不爽。又见他一身白衣,衬着净白的面皮,在黑夜烛火中竟似毫无血色。

    “你多跟司马学学,别老穿这种白惨惨的衣服,师父又没死。”清元子用两根手指拈起他衣袖,“多穿点儿红的,彩的,好看得多。”

    迟夜白诺诺点头,忽的想起一件事荣庆城的鹰带回来的消息里说,那日出现在十二桥上的女人身着一身火红衣裙。迟夜白在看到纸卷的时候就猜测过,既然这女人能在瞬息间消失自己踪迹,武功必定不低。但她身怀这么好的功夫,却用摔掷的方式杀死那个小童,又觉得十分古怪。

    “师父,你知不知道江湖上还有哪些帮派的姑娘喜穿红衣”他随口问道,“我知道星河门、戚家帮、鲁刀帮、黄公谷。你还晓得有哪些小帮派么”

    他没料到自己能得到答案。

    “照梅峰啊。”清元子说,“照梅峰的姑娘们又勇又俏,个个都穿红衣,漂亮得不得了。”

    迟夜白一愣。他飞快地在脑子里搜寻“照梅峰”这三个字。

    “是荣庆城城外的照梅峰”他说,“当年照梅峰遭遇大难,全峰上下一百六十五人只剩了一个。”

    这是他从天下藏书最多的杰子楼里看来的。照梅峰遭逢这场杀灾时江湖上几乎没人得到消息,只晓得一夜之间就被邪道灭了满门。

    “照梅峰上都是姓贺的女弟子,人人都穿红衣,擅长使软剑和用毒。因为照梅峰的首领贺三笑自诩为天母,每个拜入她门下的弟子都必须舍弃家姓,敬贺三笑为母。”清元子说。

    “这倒是没听过。”迟夜白立刻记下了,“还有当年为何会被邪道杀上山,我也没能得到任何消息。自从在杰子楼里看到这事情我便一直放在心里,但就连鹰贝舍都探查不出任何情报。就连到底是什么邪道,我们也不知道。”

    清元子嘿嘿一笑“既然不知道是什么邪道,说不定就不是邪道。”

    他语气轻快,不似在说重要事情。

    “走吧娃儿。”清元子说,“天母即为赤神,照梅峰就是赤神峰的南峰。荣庆发生的事情怪里怪气的,你还是赶快出发去帮一帮司马凤吧。”

    迟夜白启程的时候,荣庆城已是万家灯火。

    司马凤和他带来的人在鹰贝舍荣庆分舍的房子里住着,吃晚饭时忽听外头有人来报,是今日陪他们去义庄的巡捕过来了。

    “吃个饭都不安宁。”司马凤匆匆喝了口汤,把阿四拉着走出去了。

    他和阿四刚刚才从城外蒲家村那里回来,凳子都没坐热。见过红衣女人的小孩就住在蒲家村,但那孩子年纪太小,说话含含混混,只讲桥上站着个红衣服的姨姨,其余什么都说不清楚了。蒲家村就在赤神峰脚下,两人离开的时候天才擦黑,那孩子突然指着山上大叫了一声“姨姨”

    司马凤和阿四立刻抬头望去。但山峰在半浓不浓的夜色里显得不够清晰,树丛都成了浓墨砌就的黑色,看不到一个人。

    那孩子的母亲打了他脑袋一下“吓死人了别乱说话”

    司马凤只能带着阿四就这样回来了。他希望来拜访的这位巡捕大人能带来些新的消息。

    巡捕忙了一天,饭都没吃一口,闻着饭菜香味就坐不住了,司马凤干脆与他边吃边谈。巡捕跟他说起了今天发生在府衙门口的事情。

    因连续死了三个小孩,且死法凄厉可怖,城中百姓十分惶恐,几个大户带着许多人围在府衙门口,要巡抚大人给个说法。荣庆的巡捕一半都在为这案子忙活,另外剩下的在府衙待命。众人见百姓渐渐激动,便开始阻挡。阻挡之中自然免不了推搡,有不少人站立不稳纷纷跌倒,场面一时十分混乱。

    乌烟阁阁主邵金金和夫人正巧经过那路,见现场十分混乱便出手制住了几个暴徒,这才堪堪控制住场面。然而邵金金的马车一离开,现场再次混乱起来有个女人哭嚎自己的孩子不见了。

    “她也是正巧抱着孩子路过。当时现场人多嘴杂,她被困在人群之中,生怕孩子被挤坏便站在最边上想一步步蹭过去。谁料途中钱袋掉了,她见身边就是府衙那路对面的大树,便将孩子放在树根上回头去捡钱袋。真的就是一眨眼,她的手甚至还没离开那树根,就只是弯腰伸手”巡捕囫囵咽下满口米饭,蹲下来比划了一个动作,“孩子就不见了。”

    “没人看到怎么不见的”阿四随他一起蹲在地上学那姿势。

    “她在人群背后,前面是人,后面是墙和那树,谁都没看到。那女子说的是实话,拐进那街道前,还有人见到她手中孩童。”巡捕啧啧嘴,“真是厉害。”

    阿四奇道“手段厉害”

    那巡捕年有四十,一双肿眼皮下此时闪出些与他模样不太符合的精光“是武功厉害。”

    司马凤眉毛一挑“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前有红衣女子在清晨人来人往的集市中来去无踪还丢下了一个孩子,后有这高人在摩肩接踵的混乱人群中飞快掳走孩童且神不知鬼不觉。不是机关,不是骗术,便是有极高武功。

    当时在现场停留过的武林高手,有一个邵金金。

    但邵金金是成名已久的大侠,司马凤想不出他的动机是什么。

    “你是否知道邵金金的夫人是怎么回事”司马凤问,“传闻她武功尽失。”

    那巡捕听他问起贺灵,眼里流露出一丝惋惜。

    “听说邵夫人疯了。”他压低了声音,“这事情好几年前就隐约传出来了。邵夫人的房间不能关灯,日夜明亮。她常常在赤神峰上游荡,口中喊着师父或者是其他师姐妹的名字,有时候看到邵阁主也似不认识一般,喊他为魔头,说要和他同归于尽。但一旦恢复正常,邵夫人便和邵阁主相对痛哭,阁中人都知道的。”

    这事情司马凤倒不晓得。

    “她武功恢复了”司马凤连续问了几个问题,“来荣庆是看疯病还是别的我知道他俩有个儿子,不知现在如何,是否还在赤神峰上”

    那巡捕一愣“对啊,他们有个孩子唉,他俩儿子都十七八岁了。已经有了孩子,他们还抢别人孩子做什么不是他们吧。”

    “没查过怎么知道。”司马凤不以为然,“你应该回去立刻跟城门的队长和兵士问一问,前面三个孩子不见的时候,邵阁主是否都来过荣庆城。”

    他又叮嘱巡捕去查贺灵看病的医馆,看看城门到医馆的路线,想办法查一查贺灵到底看什么病吃什么药。

    司马凤还想看看十年前那次诱杀事件的卷宗,但他们这次不是荣庆官府请来的,巡抚虽然态度不错,但调阅卷宗是不可能的。

    迟夜白若是在这里就好了。司马凤心想。他送走了巡捕,一个人站在夜风里摇扇子。扇子换了几把,现在手里的是霜华赠给他的,扇面画着磊落群山还有一句“世界微尘里”。霜华的行草十分漂亮,司马凤看了又看,慢吞吞地摇着。

    若是给小白来一把扇子,应该怎么写才好他自顾自地想了半天,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也算是自得其乐。

    等思考出结果后再回屋,发现大家已吃得满桌狼藉,他只能饿着肚子给众人安排查探的任务。此番虽然迟夜白没过来,但鹰贝舍的人都随他差遣,当夜就出去了一大半的人,悄悄潜入城中各处去搜集情报了。

    第二日下午,各路情报都回来了。

    三个孩子消失的时候,邵金金果真都带着贺灵到荣庆城来看病。

    若从医馆出发,出城的时候确实要经过府衙门前的那条路。巡捕一看地图,发现四个孩子都是在这条道上不见的。

    贺灵确实是来看疯病的。医馆的大夫拿出了药方,说是保持镇静、利于睡眠的药。司马凤很遗憾早知道就让甘乐意和宋悲言过来了,他们谁都看不出这药方上有什么端倪。

    “邵金金的嫌疑比较大。”司马凤拧起眉头,“可只是怀疑,没有更确切的证据。乌烟阁毕竟是江湖大帮派,你们是朝廷的人,若没有切实证据,不宜和它直接对上。”

    巡捕嘿嘿地笑“我这边找不出更多东西了,但我们还能跟巡抚大人再啰嗦几句,看他能不能下个令,让我们去乌烟阁拜访拜访。”

    这日过来的有三四个巡捕,看着都十分精干。司马凤虽然担心会引起江湖人和朝廷的冲突,但几个巡捕却坚持要去请搜查和逮捕的文书。

    送走巡捕后,司马凤调了三四个人悄悄跟着,以防出事。

    鹰贝舍的探子查到的消息比巡捕们带来的要多得多。

    比如照梅峰原来就是赤神峰的南峰。

    赤神峰是一整座山脉的最高峰,其中照梅峰是它比较低矮的南峰。照梅峰长满梅树,山壁光洁如镜,据说每年冬春季节,满山梅花盛放,山壁如镜子一般能映照出重重梅影。但多年前的一场大灾毁了这处胜景。

    那场大难的底细鹰贝舍无法查出,但他们查到了邵金金和贺灵的旧事。

    邵金金和贺灵从小一块长大,情投意合,当时因乌烟阁不收女弟子,贺灵拜入照梅峰学武。邪道灭门的时候,贺灵被贺三笑推入山壁夹缝之中,堪堪保住一条命。当时乌烟阁大部分人都离开了赤神峰去参加武林大会,等邵金金赶回来已是三日之后。他找到了奄奄一息的贺灵,费了天大功夫终于将人救活。贺灵也因此成为照梅峰存活于世的最后一个人。

    贺灵的精神一直不好,荣庆城的人用赤神峰上有女人嚎哭怪叫的故事哄小孩子睡觉,想来和贺灵的不正常是有些关系的。贺灵的病情几年前开始恶化,邵金金便花重金请来了一位大夫为贺灵看病。那大夫不肯住在赤神峰,一定要在荣庆城里头开个医馆悬壶济世,邵金金只好每月带贺灵来两次找他诊病开药。

    “还是去一趟乌烟阁为好。”司马凤说,“巡捕们不便前去,毕竟负有身份。但我们可以。我们不是去查案的,只是去拜访邵阁主和邵夫人。”

    阿四点点头“什么时候去现在还是明天”

    “明天吧。明天不管怎样,都要见一见邵夫人。”司马凤搓搓手,“这第四个孩子暂时还没有危险,但这怪人掳走孩子的间隔是越来越短了。”

    阿四等人一看记录,果真如此第一个孩子死后到第二个孩子被掳走大约隔了两个月,而第二个孩子死后约一个月,第三个孩子便失踪了。现在第四个小童失踪,距离第三位摔死在河道之中不过只隔了半个月。

    司马凤安排了人手去继续查探,自己出发到医馆去找大夫了。

    大夫也说不出所以然,只告诉司马凤贺灵极怕见生人。他有个十二岁的孙女倒可以跟贺灵说上几句话,有时候还能搀着她走几步。司马凤问那女孩贺灵如何,小姑娘便说邵夫人精神不好,但很温和,并不凶。至于那些嚎叫哭喊之类的事情,她是从未见过的。

    他头一回陷入了茫然之中。现在虽然邵金金嫌疑最大,但他无法推测出邵金金的动机。

    孩童被掳走的时候迅速极快,手段高明且什么痕迹都没有留,说明动手的是一个缜密敏捷且十分周密的人。第四个孩童是在府衙门口消失的,没人知道他娘亲会带他走那条路,说明动手的人挑选目标带着很强的随意性。但弃尸的时候故意将尸体扔在溪水之中,且将身形暴露于众人面前,说明凶手充满展示欲望,杀人但不并打算隐藏这个事实。将小孩打扮一新、穿上新衣裳后杀死,并且一定要带到扶燕溪上的十二桥以摔掷的方式遗弃整个过程充满规律和仪式感。展示尸体就等于展示凶手本身,而展示尸体的整个过程里,处处都充满了凶手有意无意暴露出来的信息,司马凤从前后两个过程中能感受到的是,弃尸和掳走孩童的仿佛是一个混乱的人。

    时而周密,时而随意。

    他回到了鹰贝舍的分舍,因一直低头思考,连阿四在一旁喊他都没听到,径直走进了院子。

    荣庆城内也种着许多梅花,这院里就有一棵老梅树,花都落光了,现在迸出了许多叶子,在初夏的风里簌簌乱拍。

    他动动鼻子,忽然闻到了熟悉的茶香。抬头时便看到迟夜白坐在树下,手里是一盏茶。

    迟夜白一路赶来,风尘仆仆,才刚坐下喝口茶,司马凤就走进来了。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半晌没说话。

    “喝不喝”迟夜白指指面前的茶盏。

    司马凤飞快跑过去,迅速挨着他坐了下来。

    “说了不来,怎的又过来了”司马凤啪的一声展开扇子,嬉皮笑脸地蹭上去,“想我了是么”

    迟夜白看着他扇面上的字。“世界微尘里”下面有一方小印,是一个“霜”字。

    “霜华给的”

    司马凤看了看“是她给的。你不喜欢不高兴吃醋了那我不用了。”

    “我是想提醒你,司马公子。”迟夜白笑了笑,“送你扇子的不止霜华姑娘,还有芳菲集的雪芙,香珠楼的明珠,就连章氏绸庄的老板娘也赠过你几把。你厚此薄彼只用霜华姑娘的,只怕别的人不高兴。”

    司马凤将那扇子逐骨收起,顶着自己下巴笑道“那我以后不用了。小白,你给我写一个扇面吧。”

    “我可不会写。”迟夜白给他倒了一杯茶推过去,“你喜欢的那些淫词艳曲,恕在下无力鉴赏。”

    司马凤笑而不语,摇头晃脑地喝那杯茶。茶叶在杯中上下浮沉,像无凭无依的命途。他心中被荣庆的事情填满,看着这些翻翻滚滚的叶片,又想起了那些无辜死去的小孩子。

    “小白,我觉得我们像有十年没见了。”他突然沉沉开口,吓了迟夜白一跳。

    “才四十”迟夜白下意识想告诉他不是十年是四十六天又八个时辰,幸好还没讲出口,先把话吞进了肚子里。

    “四十六天又八个时辰。”司马凤点点头,“像过了十年。”

    迟夜白低头倒茶,心头满是说不清楚的混乱和茫然。

    他也觉像是过了十年。司马凤换了衣服,换了腰上佩环,连头上发带颜色也变了。这些改变让他看上去仿似换了一个人,却又真真实实是司马凤。

    “你来帮我,我很高兴。”司马凤笑道,拍拍他肩膀起身站了起来,“我把大家都叫上,跟你说说这边发生的事情。我还得细细问赤神传说,快来快来。”

    迟夜白有点儿迟疑,但还是很快跟着他站起来,走到了前厅。

    他和司马凤分开之前两人刚在别苑里起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争执。沁霜院里吃了一顿宴席,迟夜白当时是连夜跟司马凤辞别的。司马凤知他去意坚决,也不作挽留,更没用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看他。“再见”,司马凤只这样简单地道别,跟他拱了拱手。

    所以他也不知道司马凤一转身回家,就纠结不已地咬衣袖子的事情。

    两人各揣心事,但都不约而同地试图把现在这种堪堪合适的气氛保持下去。

    听众人说完了荣庆城的事情,迟夜白立刻跟他们讲起了十年前的诱杀幼童事件。

    当年的第一桩案子发生在春节,被拐的是私塾先生的儿子。两个月后,那小童被发现溺毙在扶燕溪中。

    之后的四个月共有五个小童先后被诱拐和杀害。每个被杀害的小孩子都没有受到虐待,反而喂养得白白胖胖,衣着精美考究。当年荣庆的巡抚没能抓到凶手,反而酿造了几桩冤案,最后被免了职告老还乡。但真正的凶手在杀死第五个孩子之后销声匿迹,始终没有被捉到。

    当年的事件和现在的几乎如出一辙。

    “十年前荣庆发生的案子,在鹰贝舍其实也有记录。虽然没抓到凶手,但我在记录里发现了一件怪异的事情。”迟夜白转头问司马凤,“你还记得我让你注意的赤神传说么”

    司马凤看他说话看得入神,没提防他突然转头询问,连忙抹抹下巴上不知是否存在的口水,认真点了点头“我查到了,在一本挺旧的民间故事集子里。”

    “那集子是我给你的,编纂者名为容坚。”迟夜白说,“十年前荣庆死了五个孩子,赤神在她的传说里也杀了五个孩子。这五个孩子和传说中的死法几乎一模一样。”

    众人都悚然一惊。

    “赤神的第一个孩子溺死在天河之中,荣庆的第一个孩子溺死在扶燕溪中。为了确保那孩童是溺亡而死的,他双手双脚都捆缚了石块,剖尸的时候仵作发现,孩子腹中和肺部充满了污水,是被活活呛死的。”迟夜白声音冷静,在寂静无声的厅堂里颇有些寒意。

    赤神的第二个孩子因为还不懂使用神力,误落人间时摔死,化为人世的百川百湖。荣庆的第二个孩子也同样是摔死的,只是因为尸体也扔在扶燕溪里头,仵作检验死因时很是费了一番力气。

    天母的第三个孩子误食天灯被焚烧而死,荣庆发现的第三具幼童尸体虽然外表完整,但口腔、喉头、气管和胃囊都被严重灼烧,最后在孩子腹中发现了成团的炭块。第四个化为圆月的孩子在初春的扶燕溪里活活冻死,第五个被赤神亲手扼杀的孩子同样也被凶手扼死,仍旧扔在扶燕溪之中。

    迟夜白说完之后屋内都一片寂静。司马凤最先回过神“凶手行事这般狠辣,似是对这些孩子怀着怨仇。”

    “但五对夫妻彼此之间并不相识,也毫无关联。凶手似乎只是随手选择目标。”迟夜白拿了纸笔,将那五对夫妇的名字一一写下,“当时验尸的仵作正是那故事集子的编纂者容坚,因为年纪太大,已经离开了府衙。不知是否还能从他那里挖出些信息来。”

    他话音刚落,阿四便接了上来“我们今日刚刚打听到容坚的住址,就在这城里头。”

    “那太好了。”司马凤说,“明天你去拜访。”

    阿四看看迟夜白又看看他“还是少爷和迟当家去吧。我和弟兄们到十年前事主家中走访,只怕赶不过来。”

    他身后众人纷纷点头,连声道“阿四说得很对”“阿四善解人意”“我们非常忙”,人人都是严肃认真的神情。

    司马凤也随之点头“阿四说得很有道理。那就这样吧。”

    迟夜白“”

    司马凤“小白,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没了。这位容坚先生也是个奇人,听闻对赤神传说也颇有研究。”迟夜白说,“第一个发现幼童诱杀事件和赤神传说相似的人就是他。”

    第二日一早众人便立刻起行。司马凤原本打算今日去拜访乌烟阁的邵金金,于是跟迟夜白说好,待见了容坚之后就立刻起程赶往赤神峰。

    容坚的家十分简单,是偏僻巷子里头的一处小院子。篱笆墙上缠着新长的豌豆苗,两三只肥鸡被来客惊扰,咯咯乱叫,边跑边下了两个蛋。

    开门的是一个小书童,见两人说是来拜访容坚,便让他们先在门外等着,转身回屋子里禀告容坚了。

    “这院子虽小,但房子挺大。”司马凤眯着眼睛大量眼前屋舍,“这位容先生既是仵作,又对赤神传说有研究,挺怪的啊。”

    “也不新奇。像你既是司马家的家主,又对烟花巷陌的种种规则有研究,我可曾觉得怪”迟夜白平静道。

    “我片叶不沾身。”司马凤强调。

    迟夜白冷笑。

    司马凤于是亮出手中折扇给他看。他今天手里这把是他自己连夜写的,上面就三个大墨字迟夜白。

    迟夜白瞥了一眼,脸上发红,闭目深呼吸几下才冷静下来,咬牙切齿“写得太丑,别拿出来招摇。”

    司马凤慢悠悠收起扇子,笑眯眯地打量起正从房中走出来的老者。

    容坚年约六十,精神矍铄步伐稳健,但不是练武之人。司马凤和迟夜白表明身份和来意,他便把两人请进了屋中。

    “当年负责验尸的确实是我。巡抚大人知道我经验丰富,因此开恩批准我剖尸。也正因为剖尸,我才发现了这些孩子的死法跟赤神传说很相似。”说话间,容坚为两人上了茶。

    这位老者房子十分宽敞通透,四面挂满字幅,笔力风骨不一。“都是我的学生留的。”容坚见司马凤注意到墙上字幅,略带些骄傲为他介绍,“我其实不是专职的仵作,荣庆城里头的人都称我作容先生,我以前是学院里教书的夫子。”

    司马凤十分吃惊,连忙道了几句“失敬失敬”。

    容坚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跟两人说起当年验尸时候的事情。具体情况跟迟夜白搜集到的资料差不多,两人没得到更多新信息,便问起了赤神传说。

    “和郁澜江有关的传说很多,赤神化作赤神峰的传说也确实流传甚广。但赤神那五个孩子的故事却不是个个人都知道的。”容坚眯起眼睛,神神秘秘地问,“传说都是经由人口说出来的,因而在流传之时,也一定会受到各种说书者的篡改和加工。赤神有五个孩子这故事就是在流传过程中被人为加上去的。”

    “被谁为什么加”司马凤来了兴趣。

    “我不知道被谁加的,总之在我和学生搜集资料的时候,非常巧合地发现了这个几乎没人知道的故事。”容坚突然压低了声音,“这故事里有一个秘密。”

    他语气十分低沉神秘,引得面前的两人也不由得认真起来。

    “赤神又名为天母。”容坚抽出一张纸,写下“天母”二字,“而他的两位兄长并称辟天者,即天父。”

    他又写了“天父”二字,随即十分慎重地划去两个天字,纸上便剩了一“父”一“母”。

    司马凤最先反应过来,震惊地看着容坚。

    “赤神以天地日月灵气孕育神胎,但神胎出生之后却一一夭折。她为什么不好好看护为什么会动手杀了自己孩子”容坚慢慢道,“上古传说中,诸神的关系是自然且混乱的,天地从无伦常。”

    迟夜白深深吐出一口气“我明白了,那五个孩子是赤神和她兄弟的。”

    “对。赤神生下孩子,但不能面对,于是使尽种种手段杀子。第五个孩子口吐神语,扰得九重天不得安宁,他说的正是这件秘事,因而赤神必须要杀死他。”

    司马凤看着纸上的两个字,沉默半晌后才低声询问“就算这个传说有秘密,和诱杀孩童的事件又有什么联系”

    “联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故事是有原型的。”容坚指着“母”字,“照梅峰天母贺三笑有两个兄弟。她终身未嫁,自从占了照梅峰之后,便禁止其兄弟上峰见面,也从不提起自己这两个亲大哥。”

    迟夜白目瞪口呆。他知道照梅峰的贺三笑和亲人关系极为恶劣,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方面去。

    “可十年前发生幼童诱杀事件的时候,贺三笑已经死了,照梅峰也已经败落,和她还有什么关系”他急切地问,“这个秘密还有谁知道”

    “这个秘密只有我和一位学生知道。”容坚轻轻摇头,“我所能告诉你们的只有这么多。”

    迟夜白正想再问,忽听房门从外面被打开,那小书童伸了个脑袋进来“先生,我门没关紧,鸡都跑了”

    “我在接待客人,自己去抓”容坚挥挥手,“你去隔壁喊赵大哥来帮你。”

    一口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吹得墙上字幅啪啪乱响,竟掉了几幅下来。司马凤帮容坚一起捡,面前正有一副字写着“破云就鲸,长风同我”,笔力雄健锋锐,隐隐有大将之色。

    “哟,这口气真大。”司马凤不由笑道。字幅上写着落款,并有一方阴刻着两个字的小印。他抬眼瞥去,顿时僵了。

    “容先生”司马凤立刻回头喊容坚,“这也是您的学生”

    容坚走过来细看,很快朗声笑了“是啊,是他,文玄舟。他是我最好的学生,尤其在搜集民间传说这一块,又快又好。赤神传说的秘密就是他发现的。”

    作者有话要说

    别处的小剧场

    阿四没有被打。司马凤外出回来给他带了个大大的酱鸡腿。

    阿四多谢少爷。阿四一定再接再厉。

    司马凤嗯。

    阿四好开心噢,我以后就是奉旨八卦

    司马凤什么八卦

    阿四

    司马凤把话说清楚,别跑。不许吃滚回来还回来

    第27章 十二桥7

    迟夜白想起了清平屿上的事情,顿时也有些惊讶。但司马凤对文玄舟所知比他要深,心头惊愕甚于其千倍万倍。

    “文玄舟是你学生”司马凤连忙多说了几句话,“我们之前在蓬阳那里查过一个案子,遇到了文玄舟的徒弟。”

    容坚十分好奇“他竟有了徒弟这可有趣了。”

    “他徒弟说,文玄舟不慎落水,踪迹全无,我们连尸身都没有找到。”司马凤顿了一顿,“这位文先生与我家有些渊源,我正想寻他问点儿事情,谁料出了这样的意外。”

    “那案子你们什么时候查的”容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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