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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神说他一击即中 第2节

作者:千佾 字数:27413 更新:2021-12-30 04:43:57

    等他穿过一片树林,终于到山顶的时候,看到宋瑶已经在那儿了。小姑娘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校服,直挺挺地站着,看到自己的瞬间好像吓了一跳,看上去很紧张。

    “宋瑶同学”方枢怀开口,正在考虑怎么说比较合适的时候,小姑娘直接把他打断了。

    “方枢怀,你先听我说”小姑娘的声音有些尖锐,又隐隐带着急迫,带着不顾一切想要把心事说明白的孤注一掷,“我从刚入学的时候就”

    “宋瑶。”方枢怀的声音平平淡淡,不响,却成功地让宋瑶停住了,身体也不自觉地抖了抖。

    看着宋瑶脸上慢慢浮现出来的绝望神情,方枢怀有些于心不忍。说到底对方也就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正处于对异性有着朦胧好感的年纪,这种时候的懵懂爱情好比春季刚冒出头的花骨朵,娇嫩美好也诱人。

    即便两人没有说开,这种春心萌动、朦朦胧胧、全心全意因为对方或喜或悲的心情也能成为一生最美好的记忆。等到从象牙塔中走出,面对现实嫁人生子,在某一个时刻,回顾这一段青涩的爱情时,也足以让人手捧一杯香茗,坐在太阳下回味一个下午。

    但是他现在却要站在这里,把这一层层由小姑娘亲手披上的精美纱布给揭开,露出里面残酷的内里,然后掰着小姑娘的头告诉她,这才是真实。

    “班主任应该不止一次说过,我们这个阶段,最重要的其实还是好好学习,考个好的成绩,为自己的未来谋划好一个大致的方向,你说对不对”

    方枢怀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感慨这些东西,对象却是个想要跟他告白的女孩子。

    “喜欢这种东西,对现在的你我来说都太过草率和轻易,认准了一个人、一件事,就飞蛾扑火,放弃自己的所有来追逐那个虚无缥缈的目标,一旦受到外界一点压力,都会将自己的行为上升为献祭,觉得自己就算折在半道上也依旧伟大,是个虔诚的殉道者,却没想过自己的行为给周围的人带去多少痛苦和困扰。”方枢怀不知道这番话到底是在对宋瑶说,还是在对自己说,扯开嘴笑了笑,却没什么温度。

    宋瑶没理解前半段话的意思,最后两个词却听懂了,一时间有些微恼。她死死咬着下唇,一双已经微微泛着波光的双眼动也不动地直直盯着方枢怀,那里面的温度简直要把他的皮肤灼开,哑着声音问道“所以你因为我的喜欢而困扰痛苦了吗”

    方枢怀失笑,摇了摇头,心道自己怎么一时对着眼前这个小姑娘感慨起来了,口中却说道“不,我很感激你的喜欢,受人喜欢总是令人高兴的事情。如果我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却没有获得任何一个人的喜欢,那才是我作为一个人存在的悲剧。”

    “那你为什么要拒绝我,说来说去还是你不喜欢我是吗”宋瑶这句话说得很艰难,最后几个字带着鼻音,几乎要哭出来。

    “宋瑶,你是个好”方枢怀愣了愣,现在还没有以后“发好人卡”的说法,只是这话说出来,怎么都有点敷衍不负责任的味道。他还记得队里一个女孩子跟人告白,被发了好人卡后周围同伴同仇敌忾骂“渣男”的情形,于是硬生生把舌尖的“姑娘”二字给咽下去了。

    想了想,他换了个说法“我们现在还都太年轻,还认识不到这种承诺所代表的东西,因此也就容易轻易许下诺言,等过了几年回头再看,留下的也只会是对自己这段青春年少轻狂的评价。宋瑶,我很感激你对我的喜欢,只是我接受不了,也不能接受。”

    等宋瑶哭着从山顶跑开的时候,方枢怀有一瞬间的失神。刚才那一番话,与其是对小姑娘说,不如是对他自己说。叹了口气,刚准备转身离开,却听到旁边一阵簌簌声,是不远处一棵树上传来的,他抬起头,一眼便看到了树枝间一小片卡其色。

    方枢怀“”这孩子居然学会偷听别人说话了

    又好气又好笑,方枢怀走到树下,抬起头,看向那个尽力把自己隐藏在树枝间的身影,提高了声音问道“现在知道藏了刚才偷听了多少”

    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张晗栎便也不再做无用功隐藏自己,而是低下头对上方枢怀含笑的双眼。视线相接的一瞬间,少年心尖微微颤了一下。

    放学的时候,他看到方枢怀和那女孩对视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像是达成什么默契,少年心中又好奇又难受,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心情,便跟着宋瑶过来了。等到了这座小山,他很快明白过来她的目的是山顶,于是抄了近道过去,爬上了树,也见到了两人对话的那一幕。

    方枢怀说的那段话,他听得云里雾里,却不妨碍他看到对方的神情。当对方说到“没有任何一个人喜欢“那句话的时候,张晗栎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微微下撇的嘴角,他不清楚心头涌起的是什么情绪,却觉得自己很难受,但是这种难受又好像不是自己的,而是方枢怀的情绪借着他的感受倾泻出来,让他的心脏涨涨的。

    方枢怀见少年依旧一动不动地跨坐在树枝上,双眼只看着自己,疏淡的眉毛拧起,面有难色的样子,心下一凛,立即担忧了起来,这孩子该不会害怕吧

    粗略估计了一下树枝的高度,方枢怀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朝上方的少年说道“你是不是下不来了别害怕,这树不高,你跳下来,我在下面接着,不会出什么事。”

    少年一愣,接着双眼一片灿烂,嘴唇的线条拉起,露出脸颊上两个梨涡,张开双手毫不犹豫地从上面跳了下来。

    方枢怀在下面看好距离,在最后一刻稳稳地将人接在了怀里,只是自己后脚有点不稳,刚把人抱住自己就向后倒了下去,“嘭”得一声砸在地上。好在后面是松软的草地,没什么石块硌到他的脊柱。

    跌倒的瞬间,方枢怀忽然想到,自己才刚见这少年,就为他受了两次伤,腹部还隐隐作痛呢,现在背部又遭殃了。

    回过神,却见少年全须全尾、稳稳当当地跨坐在他的肚子上,两手抵在他的胸前,微微低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对上他的视线,少年弯下身,紧紧贴着自己的脸,认真而慎重地对他说道“我会喜欢你的。”

    “”两人距离太近,方枢怀有些反应不过来,视线完全被少年精致细腻的脸和那双琥珀一样的眼睛给占领了,鼻尖也萦绕着一股柠檬一样的清新味道。

    “我会喜欢你的,不会没有一个人喜欢你。”少年重复了一遍。

    方枢怀这才反应过来这孩子说的是什么,好笑地抬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发。

    他正想开口让少年下去,一声尖锐的喊声蓦然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你们高几的几班的在这儿干嘛”

    听到这声音,方枢怀一惊,忙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待看到那标志性的粉红色衬衫和那寸草不生、亮得能够反光的头顶,心中暗骂不好,忙一个翻身,朝张晗栎低低喊了一声“快”,也不管他反应没反应过来,一把拉着他就往另一边跑。

    “臭小子给我站住”身后是算得上凄厉的喊声,方枢怀拿出了一百米冲刺的速度,专挑复杂路线跑。一路上鼻尖冒汗,拉着张晗栎的手都紧了许多,察觉到少年想往后看的动作,他忙掐了掐他的手“别回头,那是老钱”

    张晗栎第一天到这里,还没见识过老钱的威力,因此不明白方枢怀这般逃命的架势到底是为什么,却不妨碍他从方枢怀的行为里看出来对方很忌惮这个人。

    十分钟后,等两人终于甩掉了老钱,方枢怀终于长长舒了口气,直接瘫在了草地上。越想越好笑,自己三十多岁的里子,还是像个真正的十五岁少年,被老钱追得满校园乱跑。

    张晗栎也并肩躺下,疑惑地问“老钱是谁”

    方枢怀眯了眯眼,回道“老钱啊他就是个行走的神话,你以后会见识到的。”

    教务楼。

    刘晶凤刚捧着一叠教学资料回来,迎面便见到老钱满脸通红,喘着粗气往自己办公室走去,身上粉红色的衬衫都湿透了,印出一大块水渍,紧紧贴在他身上,露出里面背心的轮廓来。

    刘晶凤“老钱,你这是运动去了”

    老钱“运动个屁刚去追一对小情侣,气死我了”

    听到这话,刘晶凤乐了,老钱追小情侣简直能成为一中的一道风景线,没瞧见以前他体重两百多斤,现在已经降到了一百七吗

    刘晶凤“没追上不应该啊,你上次都放话了,要是敢跑就不只是写检查的事儿了,他们敢当着你面做这事儿”

    老钱“晦气没看清楚那两人长什么样刘老师,正好,你去通知一下你们组长老刘,让他半个小时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刘晶凤“怎么了”

    老钱咬牙切齿“下周必须得开个年级大会”

    刘晶凤“咦,上周不是刚开吗按理说应该是下下周开啊,这次有什么重要的主题”

    “有”老钱斩钉截铁,双目如炬,一字一句回道“青少年性健康教育”顿了顿,老钱还是没忍住,在刘晶凤面前骂了一声“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第7章 关雎

    张晗栎的到来给班里带来了不少活力,每次下课,总会有好奇的学生过来和少年攀谈,而少年总是安安静静听完,然后乖巧温柔地回答对方的问题。有时候对方说得太快了,他会不自觉地皱眉,方枢怀看在眼里,知道少年不好意思打断对方,于是经常出面让人说得慢一点。

    两人自己对话的时候,张晗栎有时候表达得急了直接说德语,方枢怀便也依着他,用德语回复。一来二去的,被前后桌几个同学给听到了,顿时惊为天人。

    高中同学除了英语竟然还会另一门外语,而且说得杠杠的,怎么不让人震惊于是一方面为了时髦和个性,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跟那个漂亮的少年交流,班上忽然刮起了一股学习德语的风潮,连带着一直关注这边的四班和六班也学了起来。于是每天早上,众人来到教室,到处是此起彼伏的“姑藤猫根”、“蛋壳熊”等等各式各样音调都拐到姥姥家的德语,听得方枢怀直乐,但也为众人的所作所为和张晗栎双眼眯成一弯月牙的模样感到高兴。

    高一的课还不算很紧张,张晗栎对数学、物理没什么障碍,唯独语文这门课,简直是炼狱。语文老师是个温柔的年轻女性,姓朱,平时从来不跟学生急眼,教学却挺有自己的风格,学生压力不大,也愿意听她的课。但是面对张晗栎,她也真的没辙了。

    要说古诗词背诵吧,张晗栎连认字都很艰难,更不用说背了,文言文阅读更是糟糕,他光认出这篇文章里的字就得需要大半节课,真放到考场上去,一百五十分的卷子,他能拿四十分就不错了。

    考虑到这情况,又从刘晶凤那儿得了消息,她专门找了方枢怀,让他在平时多帮帮他提高汉语水平,至少现代汉语这部分得掌握好了。

    方枢怀从语文组办公室回来的时候,张晗栎正趴在桌子上,眉心拧成了麻花,身下压着一本语文练习册。见到方枢怀回来,忙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心翼翼地问道“朱老师怎么说”

    两人是一前一后被叫过去的,张晗栎肯定也知道自己被朱老师叫过去是因为他的事情,看他现在情绪有些不安,方枢怀心里一软,抬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微微一笑道“没事,我会帮你的。”

    少年这才舒了一口气,嘟囔了一句“幸好有你。”接着又换上了满脸的苦大仇深,拿起桌上的铅笔,低下头继续做练习册。

    方枢怀看他苦着脸的模样实在是好笑,瞥了一眼练习册上的内容,发现页面上方四个端端正正的大字诗经两首,心道果然。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这两个字读jujiu,这儿有拼音。后面的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挨着张晗栎坐下,方枢怀靠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现在还是自习课,周围同学都在安安静静做作业,方枢怀特意压低了声音。

    或许是自己的气息直接打在了少年的耳廓上,方枢怀看到少年的耳朵一点点地变红了,原本白皙透明的耳廓慢慢泛上一点点红晕,将上面细密的绒毛都印衬得清晰无比。少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扭头同样低声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啊我看了大半天都没看明白。”

    笑了笑,方枢怀想起上一世奥运赛场上美艳夺目,令人心惊的青年模样,悠悠地回道“这句话说的是,一个男孩子喜欢上了一个在河里采荇菜的女孩子,荇菜是一种植物,那个女孩子很漂亮。”

    “哦。”张晗栎似懂非懂,顿了顿又问道“很漂亮”

    方枢怀点头“对,窈窕淑女就是说那个女孩子很美,很有气质。”

    张晗栎撇了撇嘴“能有多漂亮这里都没说她长得怎么样,我怎么知道她有多漂亮。”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脸颊略微鼓起,跟个小仓鼠似的,方枢怀看着觉得可爱得不行,又想到上一世青年最恨别人说他美,那时候的张晗栎浑身都是刺,哪像现在这么软萌可欺,于是某种逗弄的心思作祟,他勾了勾唇角,清咳了一声,再次凑到少年耳边,用德语低低说了一句“再怎么样也没有你漂亮。”

    少年突然抖了一下,猛地扭头,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方枢怀。在他转头的瞬间,方枢怀忽然感到唇部擦过一个温热的触感,软软的,转瞬即逝,正愣神间,见到少年两耳通红,瞪大了一双猫眼看着自己,心尖猛地一颤。

    方枢怀有些后悔,自己三十多岁的人了,竟然对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说出这么不庄重的话。这话往好了说是称赞,往坏了说可就是调戏了。他老脸有些挂不住,看少年震惊的模样,又有些担心少年生气,于是干咳了一声,刚想开口道个歉,却见少年忽然抿紧了唇,猛地将脸转回去,一张脸绷得死紧,耳朵上的红却渐渐蔓延到了脸上。

    见到这情形,方枢怀喉咙里的一声道歉硬生生卡住了,差点呛住。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年,心想这孩子是害羞了以前接受媒体采访,被人说一句“漂亮”都会直接甩脸色走人的张晗栎,听到自己这句话竟然害羞了

    方枢怀自我检讨了一番,深刻谴责自己的出言无状,但是少年红着脸羞窘的模样又让他心痒无比,忍不住想要再去撩拨一番。于是抬手指了指下面一句话,一字一句在少年身边念出声来“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这句话说的是这个男孩子没得到那个女孩子的爱情,所以他很苦闷,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顿了顿,方枢怀正打算坏心眼地揶揄一句“肯定也有人为你睡不着觉”,却听到少年的声音脆生生问道“有你吗”

    那句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出也出不来,咽也咽不下去。

    方枢怀“”怎么感觉自己坑了自己。

    少年转过来,脸上依旧带点红色,眼中闪烁着慑人的光芒,认真又执著地问道“睡不着觉的有你吗你为哪个女孩子这样过吗”

    方枢怀下意识地摇头。从进入射箭队开始,十几岁到三十岁,一直处于高强度训练的状态,他自己全心全意朝着目标努力,压根没有在意过自己的情感,倒是有几个女孩子向他告白,他连人名字都没记住,又因为实在分不出心来经营一段感情,因此都拒绝了。

    随着年纪增长他倒是也考虑过这些问题,但是身边合适的女孩子要么已经结婚,要么早就对他没了兴趣,也就一直单身到现在。

    更何况他家那个情况

    这么一想他的情感生活还挺失败。

    张晗栎见方枢怀这反应,紧绷的脸松了松,接着认真地说道“不会的。”

    “”方枢怀没理解这莫名其妙的话。

    “我说,你不会得不到那个女孩子的爱情的,她会喜欢你的。”

    方枢怀哭笑不得,心道自己居然还要被一个少年安慰,再次抬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好笑地说道“借你吉言。好了,继续吧。”

    周五下午除了一节物理一节生物,下面两节都是自习课,整个高一都被拉去阶梯教室开年级大会。阶梯教室里闹哄哄一片,有埋头写作业的,有吃薯片的,还有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聊些什么的。

    方枢怀和张晗栎两人坐在一起,旁边坐了一个脸上长满青春痘的男生,正是他们班坐在后排的一个学生,姓潘名安,平时最大的爱好一是睡觉,二是玩手机,三就是拿着一把小梳子对着镜子梳自己那一头杀马特造型。

    方枢怀看着这孩子自认潇洒地抚着自己油腻腻的头发,觉得实在是辣眼睛转过了视线,心道校规上不是说男生头发不得超过七公分,不得烫染头发吗这杀马特是怎么逃过老钱检查的

    “唉,你们听说了吗”杀马特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对张晗栎眨了眨眼,“今天的主题好象是有关性教育的。”

    “性”周围几个听到这句话的男同学都围了过来,惊讶道“老钱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刚开完年级大会又开,还是讲性的教学楼底下那几只猫发春影响到他了”

    杀马特看了一眼张晗栎,估计是觉得眼前这个一脸懵懂的漂亮少年根本没接触过这些东西,脸上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容凑过来问道“你知道什么是做爱吗”

    一边听到这话的方枢怀简直要笑出声来,国内在这方面比较保守,这些年稍微好一些,教育部也呼吁加强性健康教育,帮助学生们建立健康正确的性观念。但有些传统观念一时半会还是很难改变过来,因此大部分高中生说起这些话题也是遮遮掩掩居多。这孩子自认为老司机,想要逗弄少年,却不知道少年在国外生活,从小学开始就接受性健康教育了。

    果然,听到这话的张晗栎明显没明白杀马特脸上的表情到底是为什么,却听到了“做爱”两个字,猜出了大致意思,他纤长浓密的睫毛扇了扇,疑惑地问道“你是说情侣在床上做的事情吗我知道啊,我们小学的时候学过,两个人相爱的话要做爱,男人和女人想生宝宝的话也要这么做,男人要把精子送到女人的子宫里。”“精子”和“子宫”两个专业词汇张晗栎不知道中文怎么说,而是用英文说的。

    “”杀马特目瞪口呆,他没想到少年如此大方坦荡地把这个词解释出来。这感觉好比自己带人开车,开到六十码正洋洋得意间,却猛地被人抢了驾驶座,顺带开上高速飙到了一百二十码以上,把坐在副驾的他吓得肝胆俱裂一样惊心动魄。

    杀马特忽然觉得自己老司机的尊严被冒犯了,又斜眼看他,不死心地问道“那你发育了吗有晨勃吗”

    “晨勃”张晗栎没听懂,下意识地寻求方枢怀的帮助。

    方枢怀“”

    无奈,他还是给少年翻译了一下。少年双眼一亮,点了点头说道“有啊有啊,这说明我是个男人了”说完一扭头,兴致勃勃地问方枢怀,“你呢你有晨勃吗”

    方枢怀“”你们这些小孩兴致勃勃地讨论这个话题真的好吗

    第8章 家庭

    高一的课不像高三那样紧张,因此周五下午的课结束就算是周末了,成群结队的学生从学校里涌出来,背着三三两两往街道两边走去。方枢怀站在校园门口,笑着跟张晗栎道了别,转眼便见到远处一辆熟悉的车,脸上的表情顿时收了起来。

    上车后,方枢怀隐隐听到司机老于叹了口气,抬头望去,见他正透过后视镜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方枢怀有些烦躁,也没打招呼,直接往后一靠,闭上眼睛作假寐状。心中却在想着,老于过来接自己,那也就意味着方士军和张静都回来了。

    车厢内一片寂静,三秒后,车子发动了,一路往城北开去。

    等车子再次停下来,右边的车门被人拉开,方枢怀睁开眼,便见到一个清秀瘦削的少年站在门口,见方枢怀看他,原本打算进来的动作也顿了顿。

    少年穿着一身白衬衫黑长裤,衬衫的下摆随意地搭下来,简简单单,却很贴身,完美地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少年的脸很清秀,疏淡的眉毛下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鼻子直挺,嘴唇薄厚适中,方枢怀越看越觉得比起自己,眼前的少年要更加像方士军。

    “哥”这一声唤很犹豫,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味道,方枢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盯着他太久了。他往旁边坐了坐,空出右边的座位来,对少年说道“进来吧。”

    少年有一瞬间的怔愣,接着很快反应过来,钻进了车,端端正正地坐着,两眼直视前方,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身体紧绷得不行。

    看到少年拘谨不自在的模样,方枢怀有些好笑,笑了一半,却想起来上一世对方每次见自己都是这种情形,嘴角的弧度便也撑不住了。

    大部分的爱情故事都是以柴米油盐为终章,相恋时候的激情和爱意慢慢化为细水长流的彼此习惯与迁就,就着生活中那点波澜平平稳稳地过下去,十年、二十年,虽然有小吵小闹,却也是一路磕磕绊绊陪伴到最后。而小部分的故事却洒满了狗血,外人看来幸福圆满,内里却早已支离破碎,剩下的也就是彼此互相憎恨和决不妥协。

    方士军和张静就是这么一对,源头却是他旁边这个少年。

    少年叫方清钰,和他一样,也是方士军的儿子。

    老于坐在前面,透过后视镜看后排两个少年,一个兀自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另一个却绷着一根弦,身体挺得板正,顿时有些心疼,于是笑呵呵地开口问道“清钰,今天学校里怎么样啊”

    少年眼珠动了动,捕捉到老于的视线,笑了笑,露出一个可爱的虎牙,说“挺好的。”

    老于“那食堂吃的呢”

    少年继续笑“也挺好的。”

    车厢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方枢怀听到两人的对话,瞥了一眼老于,明白他是想缓解两人之间的关系,往后靠了靠,状似随意地问道“之前堵你的那帮混混呢”

    这话一出,少年身子猛地震了一下,接着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望向方枢怀。

    方枢怀记得这事,还是因为上一世不久之后张静在饭桌上当着方士军的面,温柔地问方清钰,这个月零花钱用得有些多,是不是有什么困难,方士军沉着脸逼问了许久,才从他口中得知他有将近半年的时间被一帮混混勒索,每个月的零花钱都进了那些人的口袋。

    等了一段时间,见方清钰依旧一脸呆滞,方枢怀皱了皱眉,以为他没听清楚,刚打算再问一遍,却见他脸色一变,快速地回答“他们只是要钱,我把钱给他们,他们就不会为难我了。”

    方枢怀嗤笑了一声“每个月六千的零花全孝敬那帮孙子了,自己揣着几百块钱过一个月,你倒也挺能。”

    方清钰被这话堵得哑口无言,手足无措,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就这么僵硬着手脚,直到车子开到家门口。

    两人刚走进门,就见到客厅里堆着不少东西,爱马仕、普拉达、古驰,一溜儿的包装袋堆满了沙发,正中间坐着一个身穿迪奥夏季新款长裙的中年女人。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女人转过身,惊喜地朝方枢怀招手“枢怀你回来啦过来看看,我给你买了新衣服”视线掠过方清钰,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清钰你也回来了啊。”张静的脸上依旧和蔼,语气却淡了许多。

    方枢怀上一世的印象中,张静从来都是光鲜亮丽的形象,鞋、包、衣服、化妆品,她从来都不亏待自己,脸上的妆容也始终精致。现在以内里三十几岁的灵魂看过去,他却发现不管她脸上擦了多厚的粉,还是没法掩饰眼下的青黑,以及眼角、额头岁月的痕迹。

    就像一个随时濒临破碎的花瓶,费尽心思用了各种各样的手段将自己修护着,却始终无法掩饰瓶身上细碎的裂纹。

    方枢怀知道张静的心结一时半会儿解不开,内心叹了口气,不咸不淡地应付了一会儿,见方清钰正打算越过他往楼上走去,开口把人唤住“等会儿就吃饭,你还是别上去了。”

    张静絮絮叨叨的话忽然停了下来,翘起的嘴角也微微下拉,一双黑洞洞的眼眨也不眨地盯着方枢怀,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痕迹来。

    被叫住的方清钰则有些懵,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张静,不知道是应该继续上去,还是听方枢怀的话站在原地。双肩背的背带在他肩上勒出一道明显的痕迹,显然是两手用力过度的结果。

    “都干什么呢吃饭了,还站那儿干嘛”好在方士军正从二楼下来,打破了楼下诡异的气氛。方清钰舒了口气,立刻低着头往餐桌那儿走去,张静却深深看了方枢怀一眼,没再把衣服往他身上套,直接甩到了一旁的沙发上,径自转过身走到餐桌旁落座。

    跟往常一样,饭桌上几人安安静静地吃着饭,气氛有些微妙。方士军却仿似没有察觉到这份不对劲,面带关切地询问方清钰学校的事情,后者乖巧地扒着饭碗里的饭菜,只在需要回复的时候回一句“嗯”或者一句简短的话,除了自己面前的那盘,从不去夹其他盘子里的菜。

    陆姨端着一盘小鸡炖蘑菇上来的时候脸色有些惴惴,先是看了一眼张静,接着又看向方士军,见他没什么反应,顿了顿,这才把那盘菜放在方清钰面前。

    张静对方清钰虽然没表现出什么恶意,保持着一个善解人意的母亲形象,但陆姨在家里这么多年,多多少少能够看出点蛛丝马迹,特别是方清钰在这个家里身份特殊,而且时不时表现出对张静很忌惮的模样。

    见到这一幕,方枢怀很快明白过来这是陆姨专门为方清钰烧的菜。陆姨一直心疼方清钰,每次在他周末回家的时候都会花心思做他喜欢吃的饭菜,若是张静回家了,就尽量避免表现出这一点。往常张静都是不在的,这一次两人回来得比较突然,她临时得到的消息,却也已经晚了。小鸡炖蘑菇是方清钰喜欢的一道菜,陆姨清楚,张静也清楚。

    陆姨在这边提心吊胆,另一边张静仿似全然没有察觉,反而笑着对方清钰说道“清钰啊,这小鸡炖蘑菇可是陆姨专门为你做的,你得好好补补。”说着夹起鸡块放到了方清钰的碗里。

    但做完这个动作,她就皱着眉捂住了嘴,似乎有些难受。

    方士军转过头“怎么了”

    张静摇摇头,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抱歉,是我身体原因,最近肠胃不好,闻不了荤腥的,医生嘱咐我多吃些清淡的菜”

    听到这话,正埋头吃饭的方清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却没抬起头。方士军则叹了口气,对陆姨摆了摆手说道“陆姨,把东西端下去吧。”

    等陆姨端着东西下去,饭桌上又恢复了微妙的寂静。

    自始至终冷眼旁观的方枢怀看了眼一无所觉的方士军,又看了一眼优雅进餐的张静,最后将视线落到安静扒饭,恨不得把自己埋到碗里的少年身上。少年低着头,刘海垂下,遮住他的眼睛和表情,但他的动作机械而僵硬,还是能够看出几丝紧张和拘谨,仿佛不是在吃饭,而是在受刑。

    半晌,他放下手中的筷子,叫了一声“爸”,换来方士军的注意后,慢吞吞地说道“让清钰转到一中吧。”

    “啪”不止是张静,方清钰手中的碗也没抓牢,直直掉到地上碎了。后者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而前者眼中蓄起的则是暴风骤雨一般的情绪,握着筷子的手指节发白,几乎扭曲,面上依旧保持着温和,肌肉却已经僵硬了。

    方枢怀却没管两人的反应,平静地对方士军说道“清钰那个成绩,留在五中是浪费,而且学校里也有些混混一直勒索他。”

    方士军听到“勒索”二字,面色顿时一凛,求证一样看向方清钰,换来后者小心翼翼的点头。

    “既然枢怀你这么说了,那么我明天就让人去五中办一下”

    “爸”方清钰的声音有些焦急,他睁大了眼,下意识地想朝张静望去,但中途还是硬生生忍住了,“不、不用了五中挺好的”

    方士军脸色一沉,将筷子往桌面上重重一磕“五中师资本来就比不上一中,里面的学生也杂,你当初一意孤行去五中我也就由着你了,现在你被人敲诈勒索,还想着留在那儿,你这是不求上进成习惯了,还是跟那些人混在一起了”

    听到这话的方清钰脸色霎时惨白。

    张静突然开口,语气温和地说道“士军你先别生气,孩子有孩子的想法,清钰既然不想去一中我们也不好强迫他。”说完转过头, 视线在方枢怀身上停顿了几秒,接着对两人说道,“你们先上楼去吧,我跟你们爸谈谈。”

    方枢怀淡定地擦了擦嘴,往后一推椅子站起身来,朝方清钰说道“上去吧。”接着没再管身后两人,一步一步上了楼,身后跟着几声仓促的脚步声,他明白方清钰跟上来了。

    关上房门的瞬间,他听到楼下客厅传来几声怒骂,还有张静柔着嗓子劝说的声音。

    半个小时后,客厅里终于恢复了平静,房门却被敲响了,方枢怀放下耳机,走到门边开了门,刚看清张静与方才的温柔全然不同,而是扭曲异常的脸,迎面就是一个巴掌袭来。

    “方枢怀你现在长进了啊”

    第9章 蠢笨

    察觉到张静的动作后,方枢怀往后仰了仰,躲过了那一巴掌,脸上却被张静的指甲给刮到了,火辣辣地疼。

    张静拿脚一抵房门,直接挤了进来,还打算再扬手往方枢怀脸上招呼,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张静大怒,双眼气得快要喷火,却还知道压低了声音喊道“怎么,你这是要反了谁让你多嘴的啊这两年要不是我帮着你,你迟早让那小畜生给压下去现在你干什么了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你居然让那小畜生进一中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你都忘了那小畜生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这么向着他”

    方枢怀有些无奈。

    这么些年下来,张静早已经魔怔了,面对方士军还能维持住表面的温柔贤淑,但面对自己,便只剩下满腔的怨恨,只要一涉及到方清钰的事,无论心情怎么样,下一秒总能变得歇斯底里,涵养全无,将气全都撒到自己身上。

    方枢怀明白这是张静的心结,解不开,放不下,始终像根刺一样扎在她的心脏,只要一呼吸,就会跳出来彰显存在感,并且会永远继续下去,直到把她搞得人不人鬼不鬼,除非她自己放下但这也显然并不可能。

    方枢怀有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对感情的态度如此悲观,可能就是受了张静这么些年的影响。明明已经不爱了,却始终放不下对方的过错,恨不得那把刀刻在心上,时刻提醒自己也提醒对方他所犯的错。曾经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恨得情愿把自己的后半生锁在这个痛苦的荆棘牢笼里日日夜夜折磨自己,折磨对方,也不愿放开手,让对方好过。

    就好像一旦放开了手,自己所付出的一切,自己所谓的爱情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自己独自在原地伤心痛苦,对方却拍拍屁股开始新的人生,怎么能够甘心

    方枢怀理解张静的这份心情,也感到悲哀,但他却不想再见到上一世所发生的那些事情。

    “说话啊哑巴了方枢怀我告诉你”

    方枢怀叹了口气,把抓着张静的手放下来,揉了揉眉心低声说道“妈,离婚吧。”

    “你别想”张静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就连动作都停顿了。

    “你要是实在受不了,离婚吧,也就一张纸的事情,没必要搞得这么难看。”明知道说出这句话会适得其反,方枢怀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这样彼此折磨的日子,有什么意思呢

    张静却只听到了两个字,原本有些息下来的怒火再次蹭得一声窜高,双眼通红,状若癫狂地喊道“你说什么难看好啊方枢怀这些年你就是这么看我的难看是吧你觉得好笑是吧你也跟那个小畜生一样看我笑话”

    手再次落下,方枢怀却没挡,任由张静嘶吼着一次又一次地在他脸上甩巴掌,房间沉闷昏暗,令人窒息。就着走廊的灯光,他看到张静湿着一张脸,眼妆都花了,在眼下晕开一团团黑色的痕迹。

    方枢怀内心在数着数,直到数到十三的时候,张静的动作才猛然一顿,像是突然醒悟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惊慌地收回手,嘴唇颤抖看着方枢怀,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方枢怀脸颊已经麻了,只觉得涨得厉害,舌头也已经不利索,话都说不出来。但看张静眼神闪躲的模样,他又感到有些可笑,默不作声地拉开大门,就那么直直看着张静,意思很明显,让她出去。

    这动作像是给张静找到了台阶,方枢怀黑黢黢的双眼也让她惶恐不已,几秒后,她抿了抿唇,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方枢怀对着镜子用冰袋敷了很久,脸还是很肿,他忽然有些后悔昨晚没挡着张静了。今天他得去箭馆,顶着这张脸还怎么出门

    下楼的时候正好七点半,方士军已经去公司,张静的房间也没动静,方清钰却正好在楼下吃早饭,看到方枢怀,他的脸呆滞了一秒,手中的筷子差点掉下去。

    方枢怀心下一阵烦躁,伸手把后面的帽兜一拉,直接把自己的头给罩住。

    但半个小时不到他就后悔了。

    刚重生回来那天,他就已经定下了自己依旧选择射箭的道路,只是现在的身体,根本没有肌肉记忆,没有训练过后能够达到的状态,这也意味着一切都需要从头开始训练。专业的运动员从开始训练到真正接触器材,需要三四个月,他现在手头没有合适的器材,身体又完全是新手,就算重生前是奥运会银牌的得主,也只能从体能训练开始,因此他每天除了早晚跑步外,还给自己做了俯卧撑、仰卧起坐、深蹲等等一系列锻炼计划。

    虽说现在还是五月份的天气,没到酷夏,但罩着帽兜在公园跑上半个小时也够呛,方枢怀做了几组拉伸,到旁边小卖部买了一瓶水,坐在一旁的木椅上看前方游乐场里几个老年人带着孩子玩耍,不远处则是一个广场,广场挨着一条商业街,对面是一整排饭店和卖场。

    坐到五分钟的时候,他有些惊讶,十分钟后,他很无语,等二十分钟后,方枢怀直接抚额了。

    就这二十分钟的功夫,那个漂亮的少年来回走了三趟。

    这一带是小型购物中心,人流量很大,路边的乞讨者也多,方枢怀小时候就看到过没了双腿的乞讨者一路挪到街角,然后没事人一样站起身露出两条健全双腿的情景,因此对广场上那些乞讨者很在意,慢慢的也让他看出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或许是因为少年看着实在是太过无害,他第一次路过的时候,一个假乞丐朝他递了递他的碗,少年立刻掏出了十块钱放进去,还对那人抱歉地笑了笑。第二次路过的时候,那个假乞丐往前挪了几步,靠近他走过来的路线,少年脚步顿了顿,还是给了钱,这次是二十。等到了第三次,他直接堵在少年面前了。

    方枢怀快步上前,一把拉过少年刚要递出去的五十,那乞丐双眼本就盯着那张绿色的纸币,见此情景顿时怒了,大喊“唉你这人”喊到一半,接收到方枢怀冷冰冰的视线,那乞丐顿时息声,乖乖缩了回去。

    “方枢怀”少年乖乖被方枢怀拉着,也没反抗,脸上却满是惊喜。方枢怀一路拉着人来到一处长椅上,这才转过身来无奈地问道“你怎么想的”

    “你说什么你的脸怎么了”看到方枢怀脸上还没消下去的红肿,少年瞪大了双眼,一只手从方枢怀手中挣脱出来,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脸。

    “嘶别碰。”方枢怀躲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你被人打了吗”少年急得不行,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三秒后,他忽然想起什么,扔下一句“你等等我”直接撒腿往不远处的小商店跑去。

    两分钟后,少年又急忙跑回来,捧着两块雪糕往方枢怀脸上按去。

    方枢怀看着少年跟一只受惊的猫似的,慌慌张张跑过去又急急忙忙地跑回来,等把雪糕按在自己脸上,才舒了口气,眉间的疙瘩却始终没有解开,眼中还有些微的怒意。

    但家里那些糟心事怎么都没办法跟少年说,因此他没等少年开口,而是捂着脸上的雪糕岔开了话题“我问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你怎么想的怎么一次又一次地给那个乞丐钱”

    张晗栎回过头,指了指广场上那个乞丐“他看着很可怜啊。”

    “如果你知道他是个假乞丐还会觉得他可怜吗”

    张晗栎愣了愣,再次回头看那个男人,后者依旧趴在地上,颠着自己的碗朝来来往往的人群低声说些什么。从这个角度看去,男人瘦骨嶙峋,驼着背部,至少看上去挺可怜。

    半晌,他回过头,朝方枢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就当我这次上当了吧,如果我的这点钱真的能够帮到他,我也没什么不开心的,而且你不是把我拦下了吗”

    少年的双眼太过纯净清明,仿似澄澈见底的溪水,水下的东西纤毫毕现,那里面的情绪也简简单单,一清二白,让方枢怀一时语塞。他很清楚,就算少年那五十块钱给出去了,他也不会因为被那人欺骗而生气,这种行为在方枢怀开来不是蠢笨就是滥好人,但放在眼前少年身上,他发现自己一句指责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一刻他想的是,少年就这么一直滥好人也没什么,自己把他给保护好,别让他轻易被人骗就行了。心下一松,他再次抬手揉了揉少年的头,手心柔顺的质感让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轻声对少年问道“刚刚看你在广场上来回转了三遍,这是拉磨呢”

    少年没听懂“拉磨”什么意思,却知道方枢怀在取笑他刚才没找对地方的事儿,于是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外婆让我过来这边吃早饭,我没找到那家店。”

    方枢怀“哪家店”

    张晗栎想了想“好像叫x和豆浆,我没找着。”

    方枢怀嗤了一声“那是全国连锁的,照顾的是最大众的口味,比不上这儿本地的早点。”

    张晗栎一听这话就知道方枢怀比自己知道得多,两眼立刻亮了起来,后面无形的尾巴也摇了摇,满脸期待地看着方枢怀“哪儿能吃到本地早点”

    方枢怀失笑,觉得少年这亮晶晶看着自己的模样跟那只被自己吊着鱼罐头的英短一模一样,可爱得紧,又想到上一世青年第一次在奥运会比赛中赢了自己之后,晚上兴奋不已地跑过来说是要请自己吃饭,结果拉着自己横跨了大半个城市,在一些破旧弄堂里七扭八拐,最后站在了一家门板都快秃了的破旧老店前邀功似的跟自己说这家面馆才是当地最正宗的得意模样,心道这孩子对美食的热爱看来是从小就有了。

    方枢怀对这附近熟,带着少年很快就绕过了几条繁华街道,来到一条看着挺冷清的街上,停在了一家只写着“老张”两个字的店铺前。和外面清冷的街道不同,里面吵吵嚷嚷,不大的空间内几乎坐满了人,有全家一起过来吃的,有老夫老妻坐在一起的,还有几桌穿着校服的学生。

    两个少年进去的瞬间吸引了不少注意力,特别是张晗栎那张脸,更是视线的焦点。他自己倒没觉得什么,方枢怀却冷下了脸,心下烦躁得不行。

    手心被捏了捏,察觉到他情绪变化的少年侧过头担忧地看着他“怎么了”

    摇摇头,没法跟少年解释自己这莫名情绪的由来,方枢怀再次看了一圈,发现大部分的人都收回了视线,心间的烦躁感这才稍稍消去,但当他对上角落里一个人的视线时,他的眼皮颤了颤,双眼彻底沉了下来。

    最角落坐了四个人,三个是之前在杨梅林堵住张晗栎的学生。此刻那领头的学生正冷笑着看着两人,见方枢怀看过来,低下头朝他旁边一个板寸头的男生低低说了什么。方枢怀这才注意到他旁边的那个身影,那人穿着一件黑色鸡心领紧身t恤,内里估计没穿背心,显出胸前莫可名状的两点激凸,一条腿垫在屁股下,另一条腿架在凳子上来回晃荡,正慢悠悠地捡着花生米往嘴里扔去。

    察觉到方枢怀的目光,那人拍了拍手,抬头对上方枢怀的视线,紧接着呲了呲牙,露出一个满是恶意的笑容,掌心向自己呈握拳状,慢慢朝方枢怀比了一个中指。

    方枢怀“”上一世见我第一眼就对我竖中指,这一世没招你没惹你的结果还是重蹈覆辙了

    第10章 麻烦

    老张的店面并不大,不到十五平米的屋子里堆满了桌子,背对着吃早饭的人得互相错开才能有足够的空间,即便如此,身体接触也不可避免。只不过屋子里众人基本已经习惯这种状况,除了一两个会哀嚎着大叫“老张你什么时候能扩张一下店面”其他人也都笑笑,朝旁边的人道个不是,然后继续吃下去。

    无论怎么看,这家店都像是无证经营的小摊位,大门左边就是半开放式的厨房,一家三口在厨房里忙得脚不沾地的场景整个店里的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有常客甚至直接坐在厨房隔板下面那张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老张聊天。最外面的则半露着一个摊位,正好方便外面的顾客直接买了早饭打包带走。

    见到那几个学生,张晗栎顿了顿,回过头朝方枢怀看了一眼,有些不知所措,他还记着上次在杨梅林的事情。

    方枢怀握了握他的手“没事,不用理他们。”

    少年这才放下心,移开了视线,不再关注那一桌的人。下一秒却眼尖地看到有一桌人正好吃完打算离开,忙拉着方枢怀的手往那边走去,却被他拉住了。

    方枢怀指了指价目表,上面琳琅满目的餐点列了整整两排,张晗栎看着眼晕,直接对方枢怀说了一句“你帮我点吧,要好吃的”想了想,又补充道,“正宗的本地小吃”说着生怕那两个座被人抢了,艰难地跨过人群走到座位旁边,一屁股坐了下去,顺便从筷子筒里拿出两双筷子摆上,接着两手交叠坐好,双眼泛着光,期待地看着方枢怀的方向。

    一大堆后脑勺中,一张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漂亮脸蛋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一副等待投喂的模样,这情景让方枢怀不自觉地笑了笑,转过身朝老张点了餐,拿到牌后才走到少年身边坐下。

    东西很快上来了,是两块肉大饼,两根油条,一盘芥头,一盘酸小萝卜,还有两碗咸豆浆。张晗栎口味偏酸,喜欢吃各种酸酸甜甜的东西,比如凉拌莴苣金针菇、鱼香肉丝,一旦吃到了,两只猫一样的眼睛就会眯成两湾浅浅的月牙,再幸福不过的表情。芥头和酸小萝卜都是本地特色,用独特的配方腌制出来的,方枢怀知道他必然会喜欢,于是点餐的时候毫不犹豫就要了这两样。果然,少年首先夹了一块小指般大小的酸萝卜咬下去。

    “好吃”少年双眼大亮,直接把整块小萝卜塞进了嘴里,说话的时候左边脸颊顿时鼓了出来,跟仓鼠似的。

    “你吃慢点。”方枢怀一边说着,一边将肉大饼掰开,露出里面散发着香味的肉糜,再将油条折叠成两条,塞进大饼中,递到张晗栎嘴边,笑着说道“试试这个。”

    肉大饼搭配油条是典型的j市早餐。肉大饼表面金黄酥脆,内里香软,在烤炉中烤制,最表层覆了一层黑芝麻,下面则因为肉糜在高温下熬化的原因冒出了些油,诱得人胃口大开。

    张晗栎手中还拿着筷子,直接就着方枢怀的手咬了一口,又是一声口齿不清的“好吃”只是这次眼睛都眯成线条了。

    两人一个饶有兴趣地投喂,另一个兴致勃勃地给什么吃什么,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有人靠近。一声“不好意思啊让让让让”后,一个人正好走到方枢怀身边,也不知是不是被烫着了,手将将一松,一碗刚盛出来的豆浆铺头盖脸朝坐着的方枢怀头上泼去。

    张晗栎正对着方枢怀咬大饼,抬眼便见到这一幕,脸色猛地一变,蹭得站起来,倾过半边身子把方枢怀往里面一拉,右手直接挡在了他脑袋的左侧,接下了那一碗滚烫的豆浆。

    一切都发生在几秒之内,方枢怀在意识到张晗栎动作的时候就下意识地往一旁侧了过去,大腿一热,裤子紧紧贴在了皮肤上,他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是豆浆洒在了自己的裤子上。但当他看到张晗栎那只手挡在自己脸侧的时候,大脑直接嗡地一声,顾不得自己大腿有没有被烫伤,一把抓住少年的手腕,端起桌上放着冷水的水壶,朝他的手上浇去。

    少年一张脸早已痛得有些扭曲,双眼也带了些水汽,却死死咬着下唇,强忍着没出声,安安静静地任方枢怀用整壶水冲洗着他那只已经泛红的手。

    等确认了少年的手只是泛红,没有起水泡,方枢怀高悬的心才放了下来,但看少年强忍疼痛的表情还是有些心疼,这才眼神微冷地看向肇事者。但看清那人长相的瞬间,他眼中的冷意就彻底变成寒芒了。

    正是三个学生中的一个。那人正双手揣在兜里,懒洋洋地站在一边,脸上挂着看好戏一样的笑容,见方枢怀看他,嘴角甚至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容。

    方枢怀下意识地看向角落那一桌,发现除了那领头的学生和另一个跟班满脸得意,鸡心领少年则沉着脸,眉头紧蹙,双眼死死盯着这边,确切地说,是盯着那泼豆浆的学生。

    心下明白这事是这学生自作主张,方枢怀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死死抓住那少年的领子,用力地往店外拖去。

    “哎哎你干嘛”那少年初时还扑腾着想要挣脱,挣扎了几下,发现方枢怀手上的力度实在是大,立刻慌了,转过头往角落里那帮人求教,口中也惊慌地喊着。

    店里空间本来就不多,方枢怀冷着一张脸,用力将人往外拖,迫使不少人站起身来让道,有几个中年男人以为男孩子之间有了什么摩擦,刚想上前劝几句,一声“小兄弟”刚出口就立刻消声了,只因为方枢怀抬头的那一眼满是煞气。

    方枢怀把人拖出了老张店铺,将他往隔壁巷子的墙壁上狠狠一掼,手肘卡在他的脖子上,沉着眼冷声问道“你很得意是吧”

    有的人脾气暴躁,三两句话就能被撩拨得发火,但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种人其实是最容易对付的。而有的人,平时温温和和,从来不跟人急,被人骂了也只会语气平缓地劝人冷静下来,看着性子软,很好欺负,但就是这种人,一旦真的发起火来,下的手只会比前者狠得多。

    被按在墙上的少年对上方枢怀冰冷漆黑犹如寒潭一样的双眼,忽然想起了一个长辈给他说的这些话,心下叫苦不迭。方枢怀眼中压抑的暴怒让他本能地感到危险,卡在脖子上的那只手又让他无法动弹,早知道这人是个硬茬,他怎么都不会做出刚才那件事来。

    “方枢怀”后面一道焦急的声音传来,让少年双眼一下子亮了亮。

    来人是张晗栎,他的身后跟着三个人。

    张晗栎脸色有些苍白,右手不自然地弯在身前,见方枢怀转过头看他,忙摇了摇头“你别打架,我的手没事”

    方枢怀皱眉,忽然觉得少年此刻的心软有些不知好歹。

    那鸡心领少年一眼便看出了方枢怀没打算收手的意图,立刻上前一步,越过张晗栎对方枢怀说道“这次的事情是我们不对,我向你们道歉,这个同学的医药费我们会出,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我们也会负责,这位同学,有话好好说。军子,还不道歉”

    被按在墙上的少年立刻朝张晗栎喊道“同学对不起啊这次是我不对,我一时脑抽才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你的手没事吧”

    张晗栎立马摇了摇头“已经没事了。”

    两人一来一去两句话之间就给这件事画上了句号,方枢怀心中恼火,眉间皱得更紧,却已经没立场发泄自己满腔怒火了,只能收回手,双眼沉沉对那少年说道“下次再有这种事,别怪我不客气。”

    那少年得了自由以后立刻跑回了那三人旁边,朝那领头的学生和那鸡心领少年讨好地笑了笑。

    “丢人现眼还不够吗回去结帐”鸡心领少年低声呵斥,又看了方枢怀一眼,接着转身,直接往街道尽头走去了。

    待几人消失在街角,张晗栎这才小心翼翼地靠近方枢怀,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方枢怀却没应,而是抬手揉了揉眉心“你对那个假乞丐滥好人也就罢了,对蓄意挑衅的也这样吗”这话是用德语说的,语气实在是算不上好。

    方枢怀自认自己好歹是三十岁的人了,早已不是容易冲动的青少年,刚才实在是恼怒得很了才做出这种把人拖到巷子里的事情。他已经做了把人狠狠揍一顿的准备,他也知道揍哪儿能让人疼得要死看着却是轻伤的模样。只是张晗栎却迫不及待地说没事,反倒让他成了多管闲事的人。

    方枢怀说不出什么感觉,只知道内心实在是膈应得慌。

    听到这话,少年一愣,像是想到什么,忙不迭用自己烫伤的手拉住方枢怀垂在身侧的那只手,语气有些焦急,又有些委屈“他们有四个人。”

    顿了顿,似乎担心自己说得不够清楚,少年又立刻补充道“我也想跟他们算账,可是他们有四个人,我们只有两个人,而且我还受伤了,要是打起来,我们肯定打不过他们。等他们落单了,扎车胎套麻袋,我都会帮你”

    方枢怀“”合着自己纠结了半天,这孩子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且还鬼灵精的,竟然还知道扎车胎套麻袋

    胸中一股憋闷气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反而有些好笑,方枢怀点了点头“行,到时候你当我帮手。”

    少年见他脸色终于好了点,用力地点头,双眼一闪一闪的“好”

    好好一顿早餐被这么毁了,方枢怀也没什么心思继续吃下去,结了账以后带着少年去药店买了管针对烫伤的软膏,仔细嘱咐了一番怎么用,接着便打算直接箭馆,临走的时候又想到少年现在似乎还没练过射箭,于是有心想引起少年的兴趣,问他愿不愿意跟他一起过去,少年毫不迟疑地答应了。

    鸿羽箭馆是这附近一家规模比较大的射箭馆,处于闹市区一座办公楼的四层,外部看着一般,内部装修却不错,有十米和十八米的射箭道,箭道旁边也有棋牌室、桌球等娱乐设施,供顾客在休息的时候使用。

    此刻的箭馆中,十八米道上零零落落站了几个人,一个用的复合弓,一个用的美式长弓,其他几个手上的都是竞技反曲弓。不远处十米道上却只有两三个人,一个女孩子和两个男孩子,用的箭馆的馆弓,看样子应该是来体验的。

    张晗栎在进来以后,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有些跃跃欲试,明显对射箭很感兴趣。方枢怀看着好笑,确定了少年的手没问题,心中一动,向接待交了押金,要了护指、护臂和一打箭,谢绝了对方指导的建议,朝少年说道“去十米道试试吧。”

    少年立刻雀跃无比,捧着一大堆东西过去十米道。十米道后面的墙上依次挂了不同磅数的反曲弓,最高的却不超过二十八磅。方枢怀挑了挑,拿出一张二十五磅的递给他“就用这张吧。”

    张晗栎很兴奋。小时候他爸爸带他去过射箭馆,那会儿他就挺喜欢这项运动,只是之后他爸爸没再带他去,他也慢慢忘了这件事,但是现在跟着方枢怀过来,站在箭道前,他感觉自己的心跳节奏蓦然快了起来,有种久违的兴奋感在自己的血液中流淌。

    凭着印象中教练说的动作拉开弓箭,少年屏住呼吸,正打算松开控弦的手,猛然间感到腰际被一只手扣住了,后背一暖,像是碰到了一堵温热的墙,耳后传来一股清浅的呼吸声,带着清新的香味,右手被另一只不属于自己的手覆上,有点凉,却不难受。

    少年忽然感觉自己心跳慢了好多拍,连呼吸都停滞了。

    “注意力集中,调整呼吸,别摒息,还有背部用力,看着前面的靶子。”耳朵边传来身后那人清冷的声音,少年却压根没听清楚,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喷洒在自己耳朵上的那股气息上了,那气息像是透过自己的耳朵直接吹到了心里,痒痒的,却很舒服。

    一时晃神的少年一个没注意,控弦的手直接松了开来,箭台上的羽箭摇摇晃晃飞了出去,“咄”地一声扎在了靶子上方一米多距离的横幅上,那上面红底白字,上书八个遒劲的大字“正射必中,射以观德”。那支箭正斜斜插在“射”字中间的那个点上,箭尾还微微晃动着。

    方枢怀“”

    未来世界排名第一,奥运金牌得主,被称为弓箭男神的张晗栎,原来也有脱靶脱到妈都不认识的时候。

    第11章 比试

    张晗栎开弓的时候,方枢怀就发现不对劲了。

    他的姿势还算正确,两腿分开等肩宽,上身也挺得笔直,左手推弓而非握弓,三指搭在弦上,右手手肘上抬拉弦,但拉弦过程中臂部肌肉紧绷,后背却放松,明显是手臂而不是背部肌肉在用力这是新手常犯的错误。

    射箭开弓跟拎木桶搬桌子不一样,靠的不是手臂肌肉是否有力,而是背部肌群的用力。若是单纯靠手臂蛮力拉开弓弦,臂部肌肉的颤动对弓箭的准度有很大的干扰,而背部肌肉有骨骼的支撑,动作到位了,就能够保证每次开弓动作一致,准度便也有了保障。就像初学书法,手悬空握着毛笔写字总是会歪歪斜斜,但是手肘靠在桌沿,有了支撑点,下笔就稳多了。

    射箭讲究的就是动作一致,动作一致了,理论上所有射出的箭落点都会相同。

    一些基本动作必须得在一开始就纠正过来,否则形成了不好的习惯不止无法射准,长此以往更会对肩臂的肌肉有所损伤,因此方枢怀没多想,直接从后面靠了上去,手把手纠正他的姿势。

    但结果让他叹为观止。

    少年也看到了自己的成绩,不好意思地拿手挠了挠脸,却听到旁边一个女孩子笑了一声“得,我以为我射到下面木头上已经够厉害了,没想到还有比我更厉害的。”

    少年朝那女孩子笑了笑,换来对方一愣,这才看了方枢怀一眼,脸颊泛红地说道“我刚才注意力没集中。”为什么没集中却不好说明白。

    方枢怀也没往心里去,只当他第一次玩这个紧张,于是细心给他讲解了一番动作要领,只不过靠位什么的好演示,背部用力这种说法却有些抽象,这周围也没什么健身器材好让他感受。

    隔壁十八米道那个射美式长弓的瘦长男人正射完一组箭,无聊地撑着长弓等旁边的人射完,听到这边动静,直接喊了一声“来,小兄弟,下面路边有几棵树,你带他下去让他推树,推推树就好了,要实在不行,就这儿,这儿不是有墙壁嘛,推墙也行。”

    方枢怀“”

    这倒也是一个办法,只不过方枢怀实在难以想象,眼前这个漂亮少年站在来来往往都是车辆的大街边上一脸懵圈地推树的场景。

    否决了这个提议,方枢怀拿过少年手中的弓,说了一声“看好了。”侧立、沉息、搭箭、推弓、拉弦、靠位,一系列动作流畅无比,保持着开弓的动作,对少年说道“把手放到我背上。”

    少年依言做了,感受到手下温热的触感,心下有些异样,想起了刚才自己射箭时后背感受到的热度,耳朵红了红。但方枢怀一声“嗯”瞬间就让他醒过神来,勉力将这股异样压下去,老老实实地感受着手下肌肉紧绷结实的触感,察觉到两块肩胛骨靠在一起。

    方枢怀将弓弦撤回,又慢慢拉了一遍,让张晗栎感受着自己背部肌肉的变化,几次重复以后问道“感受到了”

    少年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那行,你再来试试,记得背部用力。”

    少年再次尝试,这次方枢怀没有靠在他身后指导,他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些遗憾,却收敛了心神,拿出专心致志的态度来动作。接下来几箭,虽然还没有彻底掌握,但好歹比之前的好多了。而方枢怀也惊讶地发现,少年似乎每一次都在进步,从脱靶到进黑区,再到蓝区,最后射在了红区七环的位置,每一次都在向黄心收拢。

    少年的脸认真而凝重,全神贯注地看着箭靶,开弓的动作也越来越熟练。

    方枢怀看着张晗栎流畅的动作,觉得眼前的少年一瞬间就和印象中奥运赛场上的青年那张脸重合了,散发的无尽的光芒活力,很是摄人心魄,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服务台那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齐哥,我舅舅过来了吗”

    方枢怀愣了愣,转过头看去,一眼便见到服务台那儿,穿着鸡心领黑色紧身t恤的少年斜斜靠在台子上往这边看过来,见到方枢怀和张晗栎,他也怔愣了一下。

    王飞是溜出来的,将近一个月的封闭式训练让他都快疯了,老刘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这阵子天天盯他盯得紧,一个出错就是几百遍的练习,别人都休息了,他还被老刘押着在馆里练习停弓和撒放,直说自己撒放不利索。昨天老刘家里有事,傍晚就回去了,他立马跟着前后脚跳墙跑了出来,正好几个以前要好的哥们儿找他,便约了第二天在老张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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