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笑了笑,突然哎哟一声,摸著鼻尖望向天空“下雪了!”
古越裳抬头一看,果然有极细的雪花缓缓从灰白的天上飘飘扬扬而下。
雪越下越大,刮起风,寒意逼人。吃完饭下楼,锦瑟被风雪一吹,瑟瑟发抖,古越裳见不远处有家衣饰店铺,带锦瑟进去挑御寒的衣服,选了件皮袄,又选了件石青色野鸭毛的鹤氅。锦瑟去里面试衣服,古越裳不经意间一低头,见柜台里搁著水汪汪的一对儿翠玉,玉中一缕翠色天然盘曲缭绕如云。
“少爷好眼力,这可是有年头的好东西。”老板凑过来,把玉从柜子里拿出来,“不瞒您说,这是从北胡一位大阏氏的坟里挖出来的,您瞧,这两块玉里的翠如出岫之云,又如枝叶累垂,且互相对称的,这样天然凑成了一对儿的翠可不容易遇见……这玉因为恰好配成一双,因此有个名号叫做‘长相守’。”
长相守 35
“有这两块玉就能长相守?”古越裳笑道。
“老话相传是这麽说的,少爷看还喜欢吗?”老板殷勤地问。
古越裳却一抬眼。锦瑟从里面出来了,清秀的面容映著石青色的鹤氅,显得秀逸出尘。古越裳目不转睛看著,笑道“这衣服好看。”锦瑟想要脱,说“少爷,这不是我穿的衣服。”古越裳连忙过去拉住,笑道“衣服就是穿著冻不死,有什麽穿不得的。”一回头,见老板捧玉站著,便伸手拿了过来,“明天去我府上领银子。”
老板面露喜色,点头哈腰送古越裳和锦瑟出门。
走到背风处,古越裳把其中一块玉佩挂进锦瑟脖子里,“你看,恰好一对儿。”
“少爷听他胡说,什麽‘长相守’,骗人的!带块玉就能守著了?”锦瑟嘴里说著,却宝贝似的拿住捧在手心儿里端详,“这一定要很多银子。”
古越裳笑道“戴上这块玉,一辈子就是我的人了。”
锦瑟咬著下嘴唇忍笑,没忍住,微红著脸在前面走。古越裳跟在他身後,雪无声在两人身边飘飘落落。
前脚踏进府门,古越裳就被一群下人簇拥著带到後堂。
後堂设下宴席,老爷子和老太太坐在上席,梅小姐紧挨著老太太坐。老太太半笑半怒地说“这猴崽子可回来了。今儿是梅小姐的芳诞,下人怎麽办事的,让他们告诉你在家守著,这唱了一天的戏了,你是去哪儿了。”古越裳这才想起果然有这麽一件事,笑著赔礼,自罚了三杯酒。
吃过寿面,听戏时古越裳发现锦瑟不见了,捱著听完两出戏便找个借口出去了。
一问下人,都说没有见锦瑟。
古越裳径直回了小楼。
小楼的门半开著,风呼呼往里灌,桌上一盏玻璃风灯照出一片光明。桌上摆著古越裳的剑,剑柄上挂著新做的鹅黄剑穗,穗顶的丝绦盘扣上系一块玉,玉中一缕翠痕如出岫之云,又如枝叶累垂。
静得诡异,静得可怕,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往上窜。
他默不作声退出去,把整个府第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却一无所获。
青莲教的动态在他指掌间,端王的势力绝不可能无声无息进入江浙,能在在古府这样无声无息带人出去,不作第二人想。
古越裳回到小楼,把剑挂到身上,转身直接去了老爷子住的地方。
老爷子屋里的灯亮著,没有一个下人,古老爷子孤身一人,穿著家常的灰鼠毛领的缎子袄抽坐在椅子上抽旱烟。
古越裳进去行了个礼。
祖孙相对,古老爷子问“你提把剑过来,是要和我比划比划?”
古越裳道“我打算出门游历,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因此来跟祖父道别。”
古老爷子冷哼一声,“要走行啊。我请人看了看,三天後就是个大好的日子,到时把你和梅小姐把婚事办了。”
古越裳道“我说过了,我有心上人。”
古老爷子冷笑“你还要不要锦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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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守 36
“原来真是你把人藏了起来。”古越裳肚子里咬牙切齿,脸上却笑得欢,“您老人家这是哪儿跟哪儿啊。你见谁家为逼孙子成婚,把孙子的伴读藏起来?”
古老爷子道“我不管别家,我只管咱家。话我摆到明处说这婚你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你要是答应了,你前脚进洞房,我後脚把锦瑟还给你,以後你要享齐人之福也由你。你要是不答应,我一声令下,那边哢嚓一声,咱们一拍两散!”
古越裳道“这是两码事儿。”
“裳儿,你聪明一世,也不能把我老头子当傻子看是不是?你说你另有心上人,可我左右合计,也找不出这麽个人。我万万想不到,你说的心上人竟是这麽个人。”古老爷子眼皮一抬,寒光s,he人,“一句话,你要他死,还是要他活?”
古越裳默然半晌,笑道“原来你早知道了。”
古老爷子点头道“姜还是老的辣,你和我斗,那是不成的。”
古老爷子心狠手辣,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无欲则刚,古越裳有了大忌惮,落下大把柄在人手里,所谓的选择也就不能称得上选择。
眼前只有一条路。
只能对不住梅小姐了。
古越裳道“我只有一个要求,成亲那天看一眼锦瑟。我要确定他是活著的。”
古老爷子安慰“放心吧。你祖父我一大把年纪,只有你一个孙子,还不想跟你当仇人。我这不是没办法了,只好拿这最有用又最下三滥的一招逼你就犯?放心,老头子我当年也是风风流流帅草一根,懂你的心意,你的人我不动,我只要这一桩婚事。”
老爷子心比别人黑了点儿,手比别人辣了点儿,却是个一言九鼎的xi,ng格,有了这保证,古越裳就放心了。
三日後,古府张灯结彩,为古越裳办婚事。
古越裳穿上大红烫金喜服,从铜镜中看自己,觉得在看一场繁华又荒诞的游戏,赌注是一个少女一生的清誉。
走出去,高朋满座,却没有最重要的人。
把穿著大红喜服的新娘子迎下轿,古越裳手里牵著大红的绸子,大红绸子另一头是清白无辜的新娘。古越裳可怜她,也可怜自己,漠然从欢颜笑语的人群中走过。
先拜天地,再拜父母,夫妻对拜。
古越裳想,要是对面盖头下的是锦瑟,可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