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看着前方并不回头,而是反问他“你信吗”
还不待林居安回答,沈亭便道“我信”
沈亭平日里并不迷信鬼神之说,难道他推崇的是风水占卜一类林居安疑惑的看了沈亭一眼道“沈大哥对周易八卦也有了解”
沈亭笑道“我连圣贤书都读不好,哪有功夫捣腾那个呀”
林居安道“那你为何相信他的话”
沈亭一脸笃定道“我相信王爷必将戴上那顶白帽子。那术士与我想的一样,我可不是要相信他嘛。”
沈亭一语恰好道破了林居安心中所想。自古大多术士占卜,窥的并非天意,而是人心。嵘王意在夺位,那术士自然不能说他此行堪忧。
“你呢”沈亭也反过来问林居安。
林居安道“我自然是同你一样。” 他说完,沈亭一脸“理当如此”的点了点头,而陆靖识却回头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林居安迎上他的目光,眉毛一挑。那意思是你又是怎么想呢陆靖识假装没看懂他的眼神,又扭过头去了。
沈亭却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指着林居安的腰间道“这是那柄唐横刀吧”
林居安也是忒佩服沈亭的观察力。从出燕荡城的那天起他就带着这柄刀,这都过了两天了沈亭才发现。林居安点头道“正是。”
沈亭突然变得十分幽怨“世子,你也太偏心了这柄刀还是我年前专门跑去檀州取回来的。我当时跟你要你都不给,我还以为你有多喜欢,结果你竟然给了居安”
陆靖识道“你又不善使刀,给你也是浪费。还不如给居安,若能多杀几个敌人,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这么一柄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在陆靖识眼中的价值就只是多杀几个敌人而已。若不是林居安知道陆靖识在刻意弱化这把刀的意义,他真是要替自己腰间的唐横刀委屈。
沈亭被噎得哑口无言后转移了关注的重点“居安世子以前不都称呼居安为林参将吗你何时与他这般亲厚了”
陆靖识道“都是过命的交情了,叫林参将多见外啊。”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林居安道“你说是不是啊,居安”
这理所当然的态度,这熟悉的话语,不正是他沈亭曾经说过的吗
沈亭再次被噎了个半死,可还不等他喘匀这口气,林居安又好死不死的接口道“世子说的是。”
沈亭彻底无话了。他的眼神在陆靖识和林居安之间扫来扫去,脸上写满了“你俩绝对有猫腻”。而确实有猫腻的俩人却一脸正气的端坐马上,目视前方,一派君子坦荡荡,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夜幕降临,大军最终选在一片树林边安营扎寨。此时已是月上中天,但稀薄的月光被旁逸斜出的枝杈挡住了大半。如此月黑风高之夜,不做点“坏”事儿,岂不是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林居安站在陆靖识的帐外,唤道“世子。”
“进来。”陆靖识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林居安掀起帐子进来的时候,陆靖识正在脱去身上的铠甲。林居安自然而然的走上前来,接手道“我来。”
光明铠作为有史以来最为坚固的铠甲,不仅造价十分高昂,穿戴也极其复杂,全身大小披挂八件,共有三十余斤。这种铠甲自行穿脱十分费劲,一般需有人帮忙才行,。
林居安一面解下陆靖识的护肩和披膊,一面道“你的近身内侍怎么没有跟来”
陆靖识双手平伸,看着林居安微低的头顶道“我怕再带个居心叵测的出来。”
林居安抬起头,盯着陆靖识双眼笑道“我再居心叵测,不也没逃过你的手掌心吗”说完,身体微微前倾,在陆靖识唇上轻轻一点,又接着解他的护臂。
陆靖识点破了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心理“你这是扮猪吃老虎。”
林居安想象了一下他二人分别扮作猪和老虎的模样,心里如此这般的编排了半天,一下子没绷住,竟自顾自的大笑了起来。他抬头看了满脸淡然的世子一眼,心中腹诽道哪里去找这么老神在在的老虎。
护臂解下了,林居安转向了腰带“你看,咱俩现在的情形像不像洞房花烛夜,新郎官给新嫁娘解那红嫁衣”林居安双手环过陆靖识的腰,与他交颈相贴,细细密密的吻着他的脖颈。
陆靖识也伸手将林居安揽在怀中,脸上却正经道“不像。是新娘子伺候新郎官儿脱下梁冠服。”
陆靖识这一本正经的态度让林居安有点儿吃不准,陆靖识到底是在和他斗嘴呢,还是真的在向他讲授洞房花烛的正确步骤。林居安没成过亲,自然不知道陆靖识是不是在唬他。但陆靖识成过,想到这里,林居安忽而想起了早已魂归天外的世子妃。他起身抬头,果见陆靖识脸上闪过一丝怅然。这个话题不适合再继续下去了。
林居安终于把整套铠甲都解了下来,然后又一一放置在一旁的架子上。
“你还没回答我呢”林居安想到了白日里被沈停岔过去的问题。
“不信。”陆靖识转身拿过一张地图到灯下坐了,细细查看。
这是商西十二州府的地形图,图上详细地标明了商西全境的大小河湖山川,全部水路道路。除此之外,图上还特意用朱笔圈出了孟丘和固安两个州府。这两个州的知府都是顺安三十二年的进士,因此最为敌视嵘王,城防也最为坚固,是两块儿相当难啃的骨头。尤其是孟丘,作为商西十二州府之首,其战略意义和影响都十分重大。若能顺利拿下此城,那商西全境便不在话下了。林居安他们此行的第一站正是孟丘。
林居安也走过去坐下道“我以为你和沈亭一样的想法。”
陆靖识抬头看着他道“你不是也不信”
林居安道“我不是嵘王的儿子。”
陆靖识叹了口气,道“信如何,不信又如何你知道宁王和襄王早已被押送南都圈禁了吗他二人手下兵马并不算多,势力也远远不如父王。可就算他们也难逃圈禁的厄运,更别提父王了。所以别的王爷被削或许还能如猪狗一般活下来,但父王若是被削定然必死无疑。我父子二人不愿引颈就死,便只能反了。若大事能成,那定是好事一桩;倘若不成,也总强过坐以待毙。”
陆靖识说着,伸手轻轻抚过林居安的脸,看着他笑道“再说有你在这儿,我此生也算不虚此行了。”
陆靖识的手微微有些发凉,指腹的薄茧擦过他的脸颊,林居安脸上顿时生出麻酥酥的痒。他二人曾执手相望,也曾唇舌交缠,但陆靖识从未如今日这般直白的表明过自己的心迹。林居安整个人被这句话烤得脸红心跳,一腔贪恋与爱慕之情再难自抑。
他以前或许还能假装豪气干云地说一句“生若尽欢死何惧”,而今他却舍不得死了。不仅自己舍不得,他更舍不得陆靖识死。
林居安拉下陆靖识的手,放在唇边虔诚一吻道“你刚刚说错了,我相信那术士的话。我会陪你一路走到南都,等着你将来还大显一个河清海晏的盛世。”
、第二十一章
陆靖识的五万大军已经围困孟丘十天了,却始终没有发起过一次进攻,连试探也没有。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
据斥候来报,孟丘城里的守军至多有一万人,而且这里面有多少是临时抓来的壮丁还不清楚。总之,以陆靖识的兵力完全可以放手一攻,而且胜算相当大。可他很是沉得住气,不仅不打,劝降书还一封接一封,如雪花一般往城里飞。若传递这些书信的不是利箭,而是鸿雁,再搭上西厢记的背景,林居安都要以为陆靖识是因思慕孟丘知府郑文通才远道而来的。可惜人家郑知府端的是当今圣上赏的饭碗,瞧不上陆靖识这个乱臣贼子。除了第三天对面城楼上射下来一封驳逆贼书外,郑文通就再也没搭理过陆靖识这茬儿。
邓文通不愧是当朝进士,那叫一个文采斐然。这封驳逆贼书洋洋洒洒几千字,行文华丽,对仗工整。虽说把嵘王父子二人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儿骂了个遍,但愣是一个脏字儿也没用。这要是换一个没读过几年书的看了,还以为是在夸自己呢。陆靖识绝对读过不少书,可他看着手中的信,得意的嘴角都有些翘起来了。
“世子知道邓文通没说什么好话吧”若不是当着沈亭的面,林居安估计要说你应该看得出来他在骂你吧
陆靖识没说话,只是给了林居安一个眼神,那意思是
“居安,你还是太嫩啊”沈亭冲他一扬下巴,透彻的解释了陆靖识的意思。
“邓文通写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封信是他写的。现在整个孟丘城都知道邓知府回了叛贼的劝降信,但这信中的内容可就由不得他说了。”陆靖识估计是看林居安还是有些不上道,给他点明了其中的关窍。
上兵伐谋,其次攻城。林居安此时方明白过来,世子殿下这是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
“世子又如何确信邓文通定会写信驳斥呢”林居安道。自古战前劝降的不少,但有那个闲心回信批驳一通的却真不多。
陆靖识道“邓文通明白此战必败无疑,定是抱了与孟丘城共存亡的想法。此人恃才傲物,自命清高,骨子里却又沽名钓誉。若自己风骨能被世人所晓,你说他愿不愿意”
可惜邓文通打错了算盘。若他知道自己义正辞严的驳逆贼书将会被陆靖识扭曲成什么样子,他肯定后悔到想把自己读进肚子里的书全都给吐出来。
邓文通写了那封驳逆贼书后,陆靖识的劝降信写得更勤了。信的内容也从“望大人念及百姓无辜打开城门”、“孟丘免于战祸”之类的劝降的套话,转为了“开城门者计首功”、“赏银五百”和“大人所提要求定当满足”的讨价还价。此外,陆靖识还下令,站岗的士兵这几日要密切关注孟丘城内守军的动静,如发现任何异常,随时前来报告。
异常很快就出现了。
邓文通回信之后的第四天,城楼上一些守军不再将射进来的劝降信付之一炬,而是偷偷摸摸的揣进了怀里。
前来报告的士兵说完便告退了。陆靖识看着沈亭和林居安道“不出五日,我们定能入城”
兆元元年二月二十八日夜,孟丘被围的第十一天。陆靖识正与沈亭和林居安二人讨论接下来的进军计划,忽然听得斥候来报孟丘乱了
陆靖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机会来了传令下去,所有人到营外集合,准备入城”
月黑风高杀人夜。
孟丘城内火光攒动,城楼上的守军正在自相残杀。杂乱的脚步声,刀兵的碰撞声,凄惨的喊叫声,全部借着风,涌入了城外一众看客的耳朵里。
陆靖识顶盔掼甲,骑马立于孟丘城门外一里处,身侧是同样披坚执锐的林居安和沈亭。而在他们三人身后,五万大军整装待发。此刻他们正在围观一场血腥的厮杀,结果如何只关系着入城时间的早晚而已。
陆靖识下令“所有人在此等候两个时辰。若到时城门依然不开,我们便攻进去”
“是,世子”五万大军一同应是。嘹亮浑厚的嗓音混合在一起,盖过了城内的厮杀哀嚎,汇成一股无坚不摧的冷血与坚定。
财能通神,陆靖识到底高估了人心。不到一个时辰,城内的厮杀声和叫喊声都渐渐平息了下来。
“嘎吱”一声,孟丘城门拖着长音儿向内缓缓打开。一个算命先生一般仙风道骨的人一手举着火把,另一手拿着一包东西大步走出,来到陆靖识马前跪下道“小的吴用,参见世子殿下”吴用身后跟着两队手持火把,血染战袍的士兵。这些人刚刚杀掉了自己的同袍,披着他们的血来邀功了。
“参见世子”孟丘的守军纷纷跪在城门两侧,拜见孟丘城的新主人。
陆靖识对吴用道“首开城门者赏银五百两,你明日便来军中领吧。”
吴用磕头谢恩“谢世子赏赐”说毕,便打开手里的那包东西,移近火把,却是一颗血淋林的人头
此人面色灰败,颈下切口处的血迹早已干涸凝固,一看就已死去多时。虽然只剩一颗头颅,但他却双眼圆瞪,目眦尽裂,死也不肯瞑目。
“此乃孟丘知府邓文通的项上人头邓文通于内不顾全城百姓安危,于外枉费世子招抚的苦心。冥顽不灵,死有余辜。小的特来献上邓文通的人头,以解世子和孟丘百姓心头之恨”
原来此人就是邓文通,怪不得死不瞑目。
陆靖识道“你是何人,竟能杀得了孟丘知府”
吴用道“小人乃是孟丘府衙的师爷。邓文通平日从不防备小人,所以小人趁他不备,才得了手。”
陆靖识道“你是孟丘府衙的师爷,也就是邓文通的师爷。这么看来,那邓文通也算有恩于你。你如今做下这等忘恩负义之事,日后不怕遭报应么”
吴用道“小的对不起邓文通,但是对得起孟丘全城的百姓。用他一人的性命换取全城免遭涂炭,邓知府求仁得仁,九泉之下也该感激我才是。”
好厉害的诡辩功夫明明是背信弃义的小人行径,却被他大言不惭地说成了顾全大局的无奈之举。他哪是用邓文通换了全城百姓,他是用孟丘城换了自己的富贵荣华。
陆靖识看着吴用,笑了“果然有理,再赏五百两”说毕,大喝一声“入城”
此时已是深夜,除了兵马行进发出的闷响,孟丘城内笼罩着死一般的寂静。城内的百姓定然没有入睡,街道两侧紧闭的门窗泄漏了他们内心的忧虑与惶恐。
借着火光和月光,林居安看到了道路两旁七零八落的尸体,这些人都是“不识时务”的守军。他们未必没想过自己会死在这座城里,但绝不会料到会是这样屈辱的死法。若是能走近,林居安真想看一看他们的眼睛是否也如邓文通一样不肯阖上。这些人活着的时候有多么英勇,临死前就该有多么绝望。可惜后世之人永远不会知道这些。就算史官写了兆元二年的“孟丘之围”,也可能只会是言简意赅的“上不战而陷孟丘”之类的话。寥寥几笔便带过了这个背叛与抗争、贪婪和绝望交织在一起的夜晚。
陆靖识命令所有人在城南扎营。他自己也没有进孟丘府衙,而是与大军一同在军营休息。
陆靖识叫过沈亭“传令下去,将孟丘剩余的这几千守军全部看管起来,明日再作处置。”
沈亭应了声是,便下去办了。
林居安道“那个师爷呢”
陆靖识道“不用理会他,他自己会找上门来的。”
林居安还要再说什么,却被陆靖识打断了“再说下去天都亮了。你也下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林居安无奈,只好也离开了。
明明已经很困了,可林居安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作为叛军,他理应希望像今夜这样的事情越多越好,这样他们就能兵不血刃直取南都了。可是林居安怎么也不能阻止自己代入城内那些被随意堆在一处的尸体。或许是因为自己也遭遇过同样的背叛,林居安根本无法欢庆这得来全不费功夫的胜利。他能接受明刀明枪的砍杀,却实在看不得背叛。若是他们强攻进来的话,就算脚下踩着所有守军的尸体,衣上沾满他们的鲜血,林居安都能睡的心安理得,呼噜打着震天响。可今夜的看到的一切,却让他如鲠在喉,难以下咽。林居安为了陆靖识可以不顾生死,但生死以外还有太多别的东西。
打仗就是如此,甚至还要更残酷。他不该这样矫情的林居安在心中不停地告诫自己。
帐外面隐约传来了几声鸡鸣,林居安此时终于合上眼睛,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孟丘解锁中俩人的磨合期开始了
、第二十二章
几乎一夜未眠的林居安顶着一副黑眼圈来到了世子大帐。
沈亭一见到他面部就不停的抖动,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便毅然抛弃了本就不深厚的兄弟情义,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林居安实在不能理解自己的黑眼圈为何能令沈亭如此愉悦。他无奈的瞥了乐不可支的沈亭一眼,然后上前向陆靖识行了个礼。
陆靖识面带担忧地看着林居安道“是昨夜军营太吵,睡得不好吗”
林居安无法对陆靖识言明因由,只得含糊应了,想把这事尽快揭过去。
沈亭终于能稍微控制住自己了,他上前拍拍林居安的肩膀道“以后行军打仗比这还乱呢,你得适应才行。”接着他话音一转,幸灾乐祸道“不过你一直这样也挺好,我北大营第一美男子的称号又可以回来啦哈哈”
“这个称号是谁评的”林居安从来没听说。
“北大营的众将士啊以前我都是以绝对优势当选的,可惜后来你来了”沈亭说到这里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
北大营的人平时都这么无聊吗林居安疑惑的看了陆靖识一眼,陆靖识给他回了个“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知道”的眼神。
林居安语重心长对沈亭道“我燕荡男儿立足靠的是战功,又不是皮相。沈大哥年纪轻轻,却战功赫赫,委实要比我强出许多。我看这第一,咳咳,第一美男的称号非沈大哥莫属才是。”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沈亭被林居安拍的十分舒服,点头道“此话有理。回头我让他们改一下,不,是修正一下评选标准。”
“咳咳”,陆靖识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咳嗽了两声拉回了还在兀自盘算的沈亭“正均,我们还有正事要办。”
沈亭的表情立时变得严肃起来,与前一刻相比简直判若两人“我今日一早已经查明,昨夜吴用提来的那颗人头确系邓文通无疑。除此之外,他的妻儿家眷昨夜全部被杀,应当是那些守军干的。”
林居安听后,心里微微有些发冷,顿时生出了一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愧疚感。昨夜那些不合时宜念头再次蠢蠢欲动起来。
陆靖识沉默了一瞬道“邓文通一家都厚葬了吧。”
沈亭道“是那些被关押的守军怎么处置”
林居安也抬起头看着陆靖识。陆靖识看了他一眼,对沈亭道“先看管着,稍后再做定夺。”
林居安听到是这样,复又移开了目光。陆靖识又道“那些守军的尸体要尽快处理。现在虽说天寒地冻,但万一引发瘟疫,后果不堪设想”
正说着,帐外有人来报孟丘府衙的师爷前来求见世子。
林居安和沈亭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疑惑。陆靖识却如早有所料一般,正襟危坐于桌后,道“让他进来。”
吴用走进帐来,对着陆靖识稽首而拜,道“小的吴用,拜见世子”
陆靖识道“起来吧。你来见本世子所为何事”
吴用站起来,低头道“小的今日领了银两,特来向世子谢恩”
陆靖识道“这是你应得的,无需向本世子谢恩。无事便退下吧”
吴用见世子要撵他出去,急忙道“无功不受禄在小人看来,邓文通的人头实在抵不上五百两纹银。小人不敢白拿那些银两,因此特来献上固安的城防图。若此图能为世子排忧解难,小人方能安心。”
林居安真是看不透吴用这个人了。明明是一副小人嘴脸,现在却要玩什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把戏。
沈亭玩味道“你一个孟丘的师爷,如何能有固安的城防图”
吴用道“固安知府于规与邓文通是同乡,也是同一年的进士。他二人相交甚笃,往来非常频繁。小人曾多次随邓文通前往固安,加上小人也有些过目不忘的本领,因此一来二去就对固安的城防摸的一清二楚。昨夜小人连夜默写下了固安的城防图,今日呈上以报世子的厚爱。”
吴用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卷牛皮纸,正要上前,却被林居安站起来拦住了“给我吧。”
吴用看了他一眼,并未有一丝犹豫,顺从的将图纸交与了林居安。
林居安拿过那卷牛皮纸,在手中捏了几下,方才将它呈给陆靖识。陆靖识接过来,笑道“你的姓氏颇有些对不住你的才华啊”
陆靖识一面说着,一面缓缓展开了这卷城防图。林居安见纸里面什么都没有,方松了一口,转身回到了座位上。
吴用也笑道“多承世子谬赞。”
世子看着图,却突然收起了笑“为何固安城正门处有一团墨迹”
吴用立刻跪下,惶恐道“小人该死想是小人昨夜默写时没注意打翻了砚台,弄污了这城防图。不知脏在哪里,可否让小人看上一看。”
陆靖识道“你且上前来。”
吴用站起身,缓步走到陆靖识面前。林居安在背后看着吴用,只见他低头仔细的看着桌上的图纸,却忽然整个人都被踹飞了出来,与他一起飞出的还有一把闪射寒光的匕首。此刻这把匕首正冲向了惊惶站起的林居安。
“居安,小心”陆靖识大喊道。
林居安抽刀击飞了冲向自己的匕首,见沈亭早已拔剑抵在了吴用的咽喉处,他便立刻冲到了陆靖识身前,拉过他的手道“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陆靖识安慰的拍了拍他的手道“没事,只是划破了衣袖而已。”
陆靖识今日只穿了戎服,并未着盔甲。那人若是再快上那么一分,那刀若是再长上那么一寸,陆靖识若是再慢上那么一瞬林居安不敢再想下去。他此刻又急又气,正欲发作,却见帐外守卫的士兵冲了进来。想是他们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进来保护世子。
陆靖识挥手道“都退下。”
众人应了是,便退出了帐外。林居安被他们这一打岔,冲向脑子里的血液又都退回了胸腔。他松开陆靖识的手,站到了一边。
“你是怎么发现的”吴用此时躺在地上,狠狠的瞪着陆靖识,再也不见先前那副唯唯诺诺的小人嘴脸。
陆靖识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你太心急了。一着急便浑身都是破绽。”
吴用恨恨道“我搭上了邓知府一家老小和三千守军的性命,如何能不急若我不心急,还能有机会吗”
陆靖识摇了摇头,惋惜道“没有。虽然你这招反间计下了血本,但很可惜,我一开始就没打算信任你。”
吴用道“为何”
陆靖识好心为他解释道“邓文通此人虽然自命清高,沽名钓誉,但也不是能轻易被人蒙蔽之人。他既任用了你做他的师爷,便说明你不会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所以你那晚提着邓文通的人头来向我邀功的时候,我便存了怀疑。
退一步讲,就算邓文通没有识破你这个小人的真面目,你也不该第二日就急着来这里。一个见利忘义的小人怎么可能说出无功不受禄这种话呢三岁的孩童都比你会撒谎。
你第一步棋走错了,其实还有机会转圜。偌大的孟丘城不能没人主政,你只要安安静静的呆着,我自会去请你。我虽不信任你,但依然会任用你。你若能隐忍些时日,将来未必没有报仇的可能。越王勾践都懂得卧薪尝胆,可惜你太心急了。”
吴用忽然笑了起来“报仇我才不是为了报仇,我是为了大显的江山,天下的黎民你父子二人忘恩负义,狼子野心。今日以臣伐君,以下犯上,将来必有天谴”
陆靖识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也大笑起来“我父子二人兢兢业业镇守边关二十余年,打得阢真人闻风丧胆,保了北境和大显多少年的平安你是为了黎民百姓,那我们父子又是为了谁我父子二人对得起先皇,对得起百姓,更对得起他陆靖元忘恩负义的不是我们,是当今的圣上”
“不过”,陆靖识话音一转道“说到忘恩负义,你就对得起邓文通对你的恩义吗”
吴用忽然面如土色,哀叹道“我也是没有办法啊邓大人中了你的奸计却不自知。我看城内的守军越发骚动起来,便知大事不好。我去找邓大人商量对策,想着不如假投降诱你进城后再找机会将你诛杀。可邓大人不听,定要先收拾了城内想要投降的守军。但那么多人想投降,怎么杀得过来我无法便只能杀了他,用他的人头和三千守军的性命来做这投名状,先取得你的信任,再伺机杀了你。可惜”
陆靖识道“你怎么会没有办法你只不过是瞧不上邓文通和那三千守军血战到死的决心罢了。
不过你真的觉得自己的诡计能够得逞吗敌军的世子凭着一颗人头,几千性命和红口白牙的一张嘴就能真的相信你吗说到底你根本就是在赌罢了赌赢了,你一个小小孟丘城的师爷就是诛杀叛贼的大英雄;赌输了,反正这些人也都是要死的,只不过被你提早了点而已。这么一本万利,稳赚不赔的买卖上哪去找都说邓文通沽名钓誉,我看你比他更甚。邓文通好歹用的是自己的真才实学,你却为博一己之私,而慷他人之慨着实可恨”
吴用矢口否认道“不,不是这样的你这是在强词夺理根本不是你说的这样”他越说声音越小,直至几不可闻。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悲不能言的时候,吴用突然大恸道“邓大人,我对不住你啊”
吴用把自己往前一送,利剑便刺入了他的喉咙。鲜血喷出,全都溅到了吴用自己的衣服上。
“来人,拖出去”陆靖识转身,语气平淡的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昨天发现了多了20瓶营养液,可是后台查看的时候却显示为0。不知道是哪位可爱的小天使送了我,只能在这里谢谢你啦
、第二十三章
孟丘不能无人主政,可招贤纳士的告示已经贴出去两天了,却一个登门自荐的人都没有。大军后天就要开拔,若到时还没找到合适的知府人选,就只能随便找个人顶上了。沈亭本来就是这么个想法。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就算随便一个人放到孟丘知府的位子上,孟丘城也乱不了。可林居安心里那点儿愧疚感作祟,总想着给孟丘的百姓挑一位好官。陆靖识见林居安坚持,便将这差事交到了他头上。
林居安坐在堂上很是发愁,想着要不要把条件放宽一点儿,不是举人或秀才应该也可以。古人不是说要“不拘一格降人才”吗,他又何必要拘泥于功名呢。林居安正想着另拟一份告示贴出去,便听到士兵来报有人来自荐了。
来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此人约么二十五六岁,穿一身青色布衣立于堂下,神色不卑不亢。他见到林居安,躬身拜道“在下孟际,参见大人。”
林居安一见此人,便觉的孟丘知府这事儿终于能有着落了。不过行与不行,还需要再考核一番。
“免礼。”林居安道“你是孟丘本地人士”
孟际道“在下是孟丘的秀才。”
林居安道“孟丘可还有举人”
孟际道“回大人的话,除在下外,孟丘还有一位举人和两位秀才。”
“你可知为何别人不来自荐”这个问题是林居安拟定的孟丘知府考核的必考题。
孟际道“因为孔雀爱羽,虎豹爱爪。”
林居安笑了“那为何你却不爱惜自己的羽毛呢”
孟际道“当此战乱之际,在下不敢独善其身。先哲有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在下无才无德,顾不了天下人,却斗胆想为孟丘的几千百姓谋一时之平安。”
孟际此言另林居安心下十分感慨,他没想到小小的孟丘城竟有如此能担当之人。若非横出战乱,此人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林居安道“你可清楚应了这孟丘知府的后果”
孟际道“清楚,左不过一死而已。”
对于难得的人才,是个人都有招到自己麾下的想法。林居安道“你既不怕死,可愿意追随嵘王”
孟际道“在下眼界太窄,只看得到孟丘这弹丸之地。”
虽然跟心中所料不差,林居安还是为痛失人才而感到遗憾。他有些不甘心“你如何看待嵘王起兵一事”这就是一道加试题了。
孟际道“在下一介布衣,不懂嵘王的雄心壮志,但在下知道百姓只要日子过得平安顺遂,才不理会这天下姓甚名谁。”
孟际这一番大逆不道之言完美结束了这场考核。林居安将孟际引荐给了陆靖识,陆靖识也对此人非常满意,当即定了他做这孟丘知府。
孟际离开后,林居安也欲离开,却被陆靖识叫住了“你这两日怎么忙的人影儿都不见”
林居安不忙,不过这两天却不怎么想理陆靖识。那日吴用虽然行刺失败,但事后他用的匕首经军医查看竟然淬了鹤顶红。此毒见血封喉,极为凶险。而陆靖识明知吴用居心叵测,竟然还以身犯险,当真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儿。林居安对他这种“充大尾巴狼”的行为十分气愤,却又不知该如何发作,只能对陆靖识避而不见,省得心烦。
林居安道“这两日在忙着考核孟丘知府的人选。”
陆靖识毫不留情的戳破了林居安的谎话,挑眉笑道“我怎么听说这两日根本没人前来自荐啊这个孟际不才是头一个吗”
林居安看着陆靖识脸上那抹欠揍的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深吸了两口气,语气平淡道“那想是我记错了。我还有别的事,先告退了。”
林居安转身欲走,却被陆靖识一把拉住,从背后圈进了怀里。陆靖识的头搭在林居安的肩上,呼出的热气喷洒在他的耳际,烧得他那处的肌肤都滚烫起来。
“我错了。”陆靖识语气十分真诚,可他的动作却不怎么真诚。陆靖识侧头轻吻着林居安的耳垂,双手还不怀好意的在他腰际点火。
“”这人怎么能这样呢以为把别人气得半死之后,再来撩拨一通就能没事了林居安压下心头的邪火,任陆靖识怎么挑逗,就是不为所动。
“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我保证先告诉你和正均,绝不自做主张。好不好”陆靖识一口咬上林居安的耳垂,那声“好不好”几乎都没出口,又被他自己吞了下去。
林居安被陆靖识这一咬,差点没蹦起来,此刻还能坐怀不乱的那是柳下惠。林居安感觉整个人都被烧着了一般,渴的要命。他猛地转身,一把扯过陆靖识的细腰,盯着他的眼睛问“保证下不为例”
陆靖识看进他的眼里,点头道“我保证。”
林居安看着陆靖识的嘴唇一张一翕,根本没听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等到那两片薄唇终于停止了动作,林居安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抬手按住陆靖识的后颈,猛地吻住了那两片丹唇。林居安心头有火,既有怒火也有浴火,因此他的动作便有些激烈起来。陆靖识刚刚松开了牙齿,林居安的舌头便闯入了他的嘴里,扫过他的每一颗牙齿,而后追逐着他的舌头不肯有半点儿停歇。陆靖识因为理亏的缘故,表现的颇为顺从。只是轻抚着林居安的后腰,任由他在自己的嘴里攻城略地。
就在他二人吻得难解难分,愈发不可收拾之际,帐外传来了沈亭的声音“世子。”
林居安和陆靖识赶忙分开,手忙脚乱的为对方整理衣服。他二人这副心虚的样子,活脱脱像两个做坏事被抓到的孩子。终于整理好后,二人对视一眼,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林居安心疼的抚摸过陆靖识微微红肿的双唇道“我们这是做什么。”
陆靖识拿下他的手,对着外面道“进来。”
“怎么这么半天才”沈亭掀起帐子进来,却发现林居安也在这里。“居安也在啊,我说你们俩聊什么呢让我在外面等了这么久。”
林居安道“我刚刚找到一个合适的知府人选,特来禀告世子。”他只回答了聊什么,特意忽略了“为什么这么久”。
好在沈亭也没有在时间的问题上做过多纠结,他道“那倒是好事。省得你整天阴着个脸,跟别人欠你钱似的。”
林居安觉得沈亭这是在冤枉他,他只是认真办事而已,哪有给别人脸色看。林居安正欲反驳,却听得陆靖识道“正均,你有何事”
沈亭放过了林居安,对着陆靖识道“剩下的那些守军都已安置妥当了。大家领了银子便各自散去了,没人选择跟我们走。”
陆靖识起初怀疑是吴用和城内的守军联手做了这个局,引他进来。所以下令将剩余的守军全部看管起来,稍后再做定夺。但后来吴用的行刺说明了那些守军确实只是一群贪生怕死之人而已。这些人背叛了孟丘,自然就不能留在这儿了。陆靖识给了他们两个选择一是脱离军籍,每人领取五两银子离开;二是每人十两银子,但要跟着大军去固安。从沈亭的话来看,大家果然惜命的紧,没人愿意跟着嵘王造反。
林居安道“这样真是便宜了他们。”
沈亭道“我知道你心里不甘,可他们对你我来讲就是有功之人。我们进城后若是杀了这些守军,日后谁还会归附”
林居安心里明知道是这个道理,但“杀人放火金腰带”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面前,他到底还是有些意难平。
陆靖识道“居安,有时我们行事不是因为它是对的才去做,而是因为我们只能这么做,战乱之时更是如此。不过也千万不要被权宜之计给诱惑了,正确的东西永远是值得去坚守的。所以你意难平是好事,若你此刻心中平静无波,我倒要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了。”
林居安一直以为自己这两日将心底的那点儿纠结和愧疚隐藏得很好,没想到早就被陆靖识发现了,所以他此时才借着沈亭的话点拨自己。林居安一时也不能完全明白陆靖识说的是否有理,只是应了声是。
沈亭还要去准备大军开拔的事,便先退下了。林居安和陆靖识刚刚的好事进行到一半儿被突然打断,此时也没有了再继续的兴致。
“晚上过来找我。”林居安冲着陆靖识挑眉一笑,也转身出去了。
他一出来,却发现早应离开的沈亭竟然还站在帐外。沈亭一见林居安,就拽过他就朝自己的营帐走。
“你和世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二十四章
“就是你想的那么回事。”林居安扯过一把椅子坐下。
沈亭仿佛遭雷劈了一般,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片刻后他恢复了行动的能力,开始在林居安面前不停地来回踱步。林居安也不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沈亭。毕竟这件事太过震撼,他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你你”沈亭停下来,对着林居安“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又继续刚才的动作。
林居安取过茶杯,倒了一杯茶,递与焦虑不安的沈亭,道“沈大哥先喝口茶压压惊”
沈亭拿过茶水,一口闷了,连茶叶子都嚼吧嚼吧咽了下去。
林居安看了这一幕,心道果然是受惊了
想是那又苦又涩的茶叶子发挥了意向不大的安神作用,沈亭终于稍稍镇定了一些。他也扯过一把椅子,坐到林居安对面,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林居安道“回燕荡城不久。”
沈亭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一直觉得世子对你不一样。起先我还以为他是不喜欢你才那样的,没想到,没想到”
“你们玩玩而已还是”沈亭看着林居安的眼神,有些说不下去了。
“可是你二人将来终是要娶妻生子的啊”沈亭长叹一声。
林居安道“若是可以娶男子为妻的话,那我便娶;若是不能,那我便不娶了。”
沈亭给了他一个痛心疾首的表情“你可以不娶,世子也能不娶吗世子将来是要做太子,甚至皇帝的人,到时你要如何自处”
林居安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可是每次思来想去,除了冒出了更多问题以外,偏偏就没找到一个叫答案的东西。
他能阻止陆靖识将来封后选妃吗他不能。
到时他甘心跟那些女人争宠吗他不愿。
到时他要如何自处不过走一步看一步罢了。若是过于纠结于长久,便连现在也不能快活,至少此时此地他二人心属彼此。要伤的心就留到以后再伤,要消愁的酒也留到日后再饮吧。
沈亭看林居安半天没有说话,拍拍他的肩道“趁现在还能抽身,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
林居安苦笑道“抽刀断水水更流,哪里还能斩的断呢”说毕,便起身告辞了,只留下沈亭在背后一声叹息“造孽啊。”
新月如钩。
陆靖识掀开帐子进来的时候,林居安刚刚把酒杯摆好。
“过来坐。”林居安招呼站在一边的陆靖识坐下。
陆靖识指着一桌子的酒菜,疑惑的看着林居安道“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
林居安转身端过一碗白面条和一个空碗,对着陆靖识笑道“今天是三月初一,我的生日。”
陆靖识有些愧疚“为何不早些告诉我,这样我还能给你备份礼物。”
林居安将面条拨一些到空碗里,放到陆靖识面前,道“你来陪我过生日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陆靖识道“你今年就满二十了吧”
林居安道“正是。”
陆靖识叹息,道“男子二十冠而字。谁来为你加冠取字呢”
林居安道“先尝尝这面怎么样。”
陆靖识吃了一口,道“味道不错,就是放久了有点硬。”
林居安也吃了几口,道“这是我亲手做的。以前在王府的时候,每年到这一天,我就偷偷去小厨房煮面吃。一开始连盐都不知道放,别提多难吃了。后来问了煮饭的嬷嬷才知道面里要放盐才好吃。这么做了几次后,手艺竟然好了起来。”
林居安现在回想在王府的生活,发现还是有很多可以谈得上是幸福的时光的。他看向陆靖识道“以后你的生辰,我也为你煮寿面吃可好”
陆靖识本来还在笑着的脸突然黯淡下来“我从来不过生日。”
听他这么一说,林居安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他来嵘王府这么多年确实没见过王府里为世子举办过生日宴。
“为何”林居安疑惑道。
陆靖识神色有些落寞“儿女的生日便是母亲的难日。”
林居安听了他的解释,有些哭笑不得“母亲总是期待儿女降生的。当初家母生我时难产,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才回来。但每年我过生日,她张罗的比谁都细致,笑的也比谁都开心。”
陆靖识却有些疑惑道“普天下所有的母亲都会期待自己的儿女吗可为什么”
林居安此时突然想到了去年王府家宴上的情形,当时王妃与陆靖识并不亲近,母子二人似乎都没说过几句话。
林居安正想着,陆靖识却道“菜都凉了,赶快吃吧。”林居安见他不想再谈,也就不便多言了。
二人吃了几口菜,喝了几盏酒,先后都停了筷子。
林居安道“刚刚你不是问何人为我加冠吗”陆靖识点点头,“不如你来如何,就用你头上那顶白玉冠。”
陆靖识摇头,严肃道“不可。我又不是你的宗亲长辈,如何能为你行这冠礼。”
林居安笑道“你我一介武夫,如何倒拘泥起礼数来了。你不是我的长辈,我却早已视你为亲人,你为我加冠有何不妥”
陆靖识听到林居安的“亲人”二字时,颇为动容。他道“既是如此,那今日便行了这冠礼吧。”说着便拉了林居安到铜镜前坐下,取下自己的发冠。没有了头上那顶白玉冠的束缚,陆靖识乌黑的头发一下子在背后披散开来,如瀑布一般直垂到腰际。
林居安以前就知道陆靖识自己束发的手艺很好,没想到为别人也能梳的这样好。他看着镜中人头上戴着那顶白玉冠,忽而觉得自己仿佛俊了几分。尽管林居安心里默默唾弃了好几遍自己的脸皮厚比城墙,但他真想学那邹忌对镜欣赏一番,然后对着身后的人问上一句我孰与城北徐公美
“你之前为何不让我替你束发是怕我手艺不好”
陆靖识最后将簪子插入发冠,道“以前都是刘公公帮我束发,他不在时我便自己来,早就习惯了。”说毕,将林居安转过来,端详了一番“尚可。”
林居安用手卷起陆靖识肩侧的一缕长发,笑道“只是尚可当初王府的那群小太监可都在背后议论,你是因了我这副皮相才挑中我的。”
“那不是我,是刘公公看中了你的皮相。”说着,陆靖识又想起了什么“这冠我为你加了,那字也要我来取么”
林居安道“这倒无需劳烦你了,家父临走时给我取了表字。”
“何字”
“预之。”
林居安道“你可有表字”
陆靖识道“大显的王孙公子怎么会有表字。”
林居安思索了一会儿道“不如我给你取一个如何”
陆靖识笑道“你且说来听听。”
林居安道“见微,如何”
陆靖识将这二字在嘴里咂摸了两遍,点头道“见微而知著,此字取得甚好。”
林居安将手里的乌发拿到唇边一嗅,挑眉笑道“不,是居安思微。此意,世子觉得如何”
“依然甚好。”陆靖识微笑。
林居安站起身来拉着陆靖识回到了桌子旁,将空着的酒杯斟满。一杯端了在手里,另一杯递与他,道“男子幼,娶必冠。我如今加了冠,便可婚娶了。”
陆靖识接过酒杯,道“所以呢”
林居安望着陆靖识近在咫尺的双眼,道“择日不如撞日。你看今夜月色正好,有红烛停置,美酒交杯,还有佳人在侧。我此生就打算娶这一回亲了,见微成全我可好”
“好。”陆靖识沉默了一瞬,终于伸出手来,与林居安的手交错而过,一同将杯中的酒饮尽了。
林居安将杯子放到桌上,打横抱起陆靖识便往床榻走去。陆靖识手中的酒杯还没来得及放下,便随着林居安的动作,一下子滚落到了地上。
林居安将陆靖识放在床上,喘息了两下道“见微,你有点儿沉。”
这话说的着实有点儿煞风景。陆靖识侧过身,左手支着头瞅着林居安笑道“成亲还嫌费力气,要么换我娶你”
林居安伸手解下陆靖识的腰带扔到一边,笑道“这种力气活还是让属下来吧,不敢劳烦世子。”
林居安吻上陆靖识因喝酒而微红的侧脸,接着是眼睛,鼻梁,最终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他含着陆靖识的双唇,彼此的舌头在唇间追逐嬉戏。他二人的手在彼此身上到处点火,最终烧成了燎原之势。林居安只觉得自己彼时在火里焦烤,此刻又似在水中沉浮,东飘西荡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了可以停泊的港湾。
情到浓时,林居安看着陆靖识失神的眼睛,不住的唤道“见微,见微”
烛火长明,照亮了帐上交叠的身影,倾听了一夜破碎的呻吟。
作者有话要说 “居安思微”的梗终于用上啦开心
、第二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