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扬从怀里取出错金带钩,他摩挲带钩上的纹饰,看了一眼带钩,这才递给刘弘,言语平静“此物,理应送予你的妻子。”
刘弘没接,轻描淡绘回道“我送了。”
“你……”
庄扬用力捏着带钩,他似气恼又似无可奈何,最终手臂搁放在大腿上,手掌展开,低头看着带钩不语。
“二郎,把它收回去。”
刘弘跪坐在庄扬跟前,他执住庄扬的手,让庄扬将手掌收拢,把带钩握住。然而庄扬并不想收回,他的手掌半开,他在迟疑。
“二郎。”
刘弘言语恳请。
许久,庄扬缓缓收起带钩,放入衣襟,庄扬看向刘弘,深情说“即是信物,本该互换。”
庄扬手指摸上自己腰间,他还来不及取自己的带钩,突然就被狂喜的刘弘推到光线渗透不进树叶的昏暗之所,刘弘动情的亲吻庄扬,庄扬背抵着红杉树干,见四周昏暗,就是有人偷窥也看不出什么来,他这才温柔的回吻刘弘。
第58章 金饼
深林再荒无人烟, 毕竟是室外, 两人拥抱亲吻, 并不敢行那等事。虽然也亲得衣衫凌乱,冠缨松乱, 衣服发丝沾着树叶。
刘弘帮庄扬摘下领口的叶子,庄扬帮刘弘绑缨带。刘弘的目光深情看着庄扬, 在庄扬唇上和领口留恋, 他眷恋庄扬。庄扬微笑,低语“再不出去,一会侍从怕是以为出事。”
两人衣冠整齐,骑上马,出了深林。
路过湖畔, 两人的身影倒映在水中,那是两张年轻、俊美的脸庞。刘弘骑马的姿势英武, 庄扬端正。庄扬执着马鞭回望幽深的树林及远处的重峦叠嶂,惊叹于此地山林的广阔。庄扬从书上读过,信朝曾经在林苑豢养各种野兽, 其中便有貘。不过信朝后期羸弱,无力维持林苑的看护,此地多年荒废。庄扬和刘弘没有前入山林更深邃之处,那里是否也有竹山?
“二郎,在想什么?”
刘弘回头等候庄扬,他看庄扬若有所思。
“不知为何,想起竹里。”
庄扬回答, 策马跟上刘弘,两人并驱。
“我也曾梦见竹里,梦见那时的生活。”
刘弘同样思念竹里。他甚至不只一次梦见贫穷时期的自己,在竹里捕鱼、种田、习武,每天清早,眺望河对岸的庄家二楼。
那时竹里平静、美好,是他和庄扬相伴的地方。可惜,那样的竹里已经不存在,整个丰乡也已生灵涂炭。
两人返回废弃的离宫前,两位侍从静静站在那儿等候。他们仿佛还保留着刘弘离开前的姿势,十分尽职。刘弘带来的这两位侍从,都是他亲信,他们效忠刘弘,由刘弘亲自提拔。
四人四马离开林苑,阳光炎热,临近午时。
进入城门,道上行人熙攘,人们好奇驻足观看。平民并不知晓刘弘身份,只是从衣着打扮上猜测是位身份不同一般之人。他们指指点点,好奇交谈。刘弘让侍从不要撵赶百姓,并放慢脚步,以免马蹄踏伤行人。
去年冬时,刘豫入驻长安,到此不过三四个月,长安城已恢复往昔的热闹,并且比信哀帝统治时,更具活力。
庄扬不知晓冬时长安的情景,只觉得人们不至于面黄肌瘦,脸上也带着笑容。庄扬虽然没有接触过刘父,但深信刘父手中有许多能吏,才能让民心如此快安定。
刘弘已习惯他人的围观,他泰然处之,和庄扬亲切交谈,在外人面前,他对庄扬的亲昵保持克制,不至于让人过多联想。
这一路,庄扬由刘弘护送,将他送回馆舍。
两人这一路走来,自然不只是百姓看到他们,也有一些官员。许多官员见过刘弘,也多少听闻,蜀地来了一位儒生,是公子弘贫困岁月里的恩人。
馆舍门外守着刘弘的侍从,刘弘和庄扬进入屋中。
庄扬拧湿巾递给刘弘,两人沾染尘土,手脸都是灰扑扑。刘弘接过,却不是去擦自己的脸,而是用湿巾揩去庄扬下巴处一处不明显污点,像似先沾染口水,又沾上细土。
“阿弘,我自己来。”
庄扬担心被人看到。刘弘自然知道庄扬心思,示意庄扬朝院外看,那两位侍从正背对他们,笔挺地站在院门外。
即使这样,庄扬还是拿走湿巾,自己擦拭脸庞。再放入清水中洗涤,拧干,递给刘弘。
刘弘擦手脸,目光也不老实,看着庄扬,眉眼含笑。
不过两人能相处的时候不多,刘弘午后需去参与刘父和谋士们对于战局的讨论。
刘弘离开,庄扬则留在馆舍,一并被留下的,还有刘弘的两位侍从。
不只是留下守卫,在馆舍,庄扬不像其他的入住者,吃馆舍厨子统一煮给宾客吃的食物——其实也不差。庄扬没有和刘弘同住,但是同食。
食物由刘弘吩咐人送来,并需亲自送到庄扬手上,不许由他人接手。
刘弘在这一方面极其小心谨慎。
午后,庄扬去拜访周景。
刘豫不只授予周景官职,还赠送一座宅子。
庄扬来时,周景正在新家院子中书写,他在写一封信,好让庄扬带回蜀地,带给魏嘉。
听得仆人禀报庄扬过来,周景上前迎接,请庄扬到堂上闲谈。
汉国重视人才,并且优待人才。何况周景是位名士,汉王刘豫很慷慨,送宅子送一套,马车、仆人、厨子、美姬,一应俱全。
“阿扬,今早和公子在一起吗?”
周景今日穿的是件考究的缎袍,显得雍容华贵。二十六岁的周景,自从遭遇家变后,常年布衣。他的容貌清俊,身材瘦削,他是世家子弟,优雅庄重。
“先生,如何得知?”
庄扬显然惊讶,今早的事,怎就传到师父这边。
“我从黄少史那边听得,先前,他还在院中和我交谈,你来前,正好离去。”
周景和刘豫的许多文官都有交情,他来汉国,反倒要比蜀地的友人多。
“他说见到公子弘和一位俊美郎君骑马出城,听他描述,我猜是你。”
“今早和阿弘前去上林苑,午时返回。”
庄扬如实回答,他清楚先生特意问他这事,不是随口问问。
“你来汉国,他与你相伴两日,外人难免议论。”
昨日刘弘带庄扬去石室,周景也看得出两人的亲昵,周景心中有一份不安。
“是如此。”
庄扬有所担虑,不过他不会多留时日,明早便会离开。
“阿扬,若是早先,我要留你在此地任职,现今,你与他,还是早些分开。”
周景怕日后出事,两人间一旦有一份情意,哪怕再含蓄,总还是会被人看破。
“是。”
庄扬伏拜在地,周景从不会对他说严厉的话语,可这句话听来与责备相差无几了。
看着庄扬默然伏拜的样子,周景想起那日在自家院中,庄扬伏地跪拜的情景。
那时周景说“你即不说,为师也无从罚你。”
而此时此刻,周景已全然知晓,可他又有何立场去责备庄扬。
“起来吧。”
周景示意庄扬起身,庄扬的品性,周景最清楚。庄扬这是为情所困啊。
这日周景将写好的书信,递交庄扬,吩咐“魏将军若是问你,我在汉国的情况,你将实情告知他无妨。”
周景所说的事情,大概是指他已获得优渥的生活吧。
庄扬应诺,将布帛揣入怀中,和周景辞别。
深夜,刘弘前往馆舍。
询问馆舍外值守的侍卫,可有什么异样。侍卫说有一个人,老是在馆外鬼鬼祟祟,看到他们在,又灰溜溜逃了。
“这倒有趣,是何人?”
刘弘在馆舍安置侍卫,只是一个谨慎举止,并不觉得真有什么人,要对庄扬图谋不轨。
“禀公子,是蔡忠。”
蔡忠是蔡东之子,蔡东便是刘豫另一位妻子蔡氏的兄长。
蔡氏父子不学无术,不堪重用,凭借着裙带关系,刘豫打发他们些钱,给两个卑小的官职。
刘弘刚回到刘父身边时,这对父子对刘弘有很大的恶意,被刘豫收拾一番,才安安静静。现下又想来惹事吗?
刘弘没将这两人放在眼中,但也没打算就此罢休,回头再好好整治他。
此时庄扬在屋内,已听得刘弘的声音,他出来迎接。
虽是深夜,庄扬身上仍穿着白日的衣物,未更衣入寝,他知晓刘弘会过来。
两人进屋,庄扬问蔡忠是谁,他显然听到刘弘和侍卫的谈话。刘弘告知庄扬这人身份,他笑语“也就他们父子,做事如此荒诞。”
刘弘自从回到刘父身边,耳闻目濡谋士们如何高明的运用计谋,所以对蔡氏父子的伎俩不屑一顾。
“他们想是从我这边找寻些什么?”
“多半是在打探,想找些不利我的事。二郎放心,你是我恩人,就是父亲也知晓。”
只要没被抓到私情,刘弘就是待庄扬再好,他人也不容置喙。
说到恩人,刘弘这才示意屋外的侍从上前,侍从手里端着一件漆盒。
刘弘接过漆盒,命令侍从离去。
“二郎,蜀地的生活,日后应当不易,此物,予你将来救急。”
刘弘将漆盒亲自交到庄扬手上。
这是只扁平四方的漆盒,不大一个,很沉重,庄扬打开漆盒盖,发现里边装着四块金饼。
“阿弘,我不能收。”
庄扬不敢收,这是笔巨大的财富。
“二郎,我不忍日后见你及家人颠沛流离。”
蜀地的情况只会更乱,更别说当战火烧至锦官城时,那会有一段艰难的日子。
见庄扬仍是拒绝,刘弘说“二郎当年赠我佩玉,我亦收下。”
那件佩玉,也仍还佩戴在刘弘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