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内忧外患,春时,便传来蜀王要与汉王刘豫联姻的消息。蜀地内忧外患,春时,便传来蜀王要与汉王刘豫联姻的消息。刘豫在去年冬时灭掉了信朝残存的势力,废去信王,统一了中原,并建立汉国。这个消息,庄扬在魏将军宅中听闻,并且出自周景之口。
若是其他人说这事,庄扬恐怕还要疑惑,是否有几成虚假是否谣言
周先生的话语,又怎会不实
很快,汉国的迎亲队进入锦官城。
那是一个山茶花怒放的时节,庄扬骑着马赶往城门,他再次打量汉王的使臣队伍,这次,他不希望看到那张熟悉不过的脸庞,他不期许去看到。然而领头的两辆轩车中,其中一辆便就坐着刘弘。
刘弘变化许多许多,庄扬还是一眼认出。
他穿着黑色的锦袍,腰佩宝剑,头戴武官鶡冠。黑色的大冠,左右插着鹖尾,有着长长的垂在耳后的绿色绲带。这般打扮的刘弘俊美庄穆,英勇踔绝,有着不凡的气概。
不只庄扬目光落在刘弘身上,许多人也在看他。人们兴奋地谈论,都说蜀王的女儿嫁予这样的公子不亏。
作者有话要说 刘狗子路边社真不靠谱,新郎不是我。
第52章 夜中相会
酒肆中同僚们饮酒,闲谈昨日汉王的使节访蜀地, 自然也谈起两边要结秦晋之好的事来。庄扬没有参与讨论, 他闷声喝酒, 不会就站起身,说他先回去了。秦书佐说他“庄郎,先别走啊, 正要与你说媒呢”,章掾史揶揄“你怎么也当起媒人来”,庄扬行礼笑语“已有所爱, 多谢书佐”。也不管两位好友与其他几人, 听得这句“已有所爱”面面相觑,庄扬加快脚步离开。
众人把婚姻之事的话题, 从两国要结秦晋之好, 谈到了庄扬身上,都很好奇,温雅美貌的庄郎到底喜欢着什么样的女子。
庄扬离开后, 席位上另有一人悄然离去, 没被众人留意, 那正是虞督盗。
出酒肆,解下马缰, 牵着马走在昏暗夜色里,庄扬又想起昨日在城门见到的刘弘,他很思念他。原以为这份思念之情,在这一年里已淡去, 却也并非如此。
“天色昏暗,我送你一程。”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庄扬没有回头,也知是谁跟随上来。
“不必。”
庄扬拒绝,想要骑马离去。
此时两人已走到一处漆黑巷子的入口,庄扬的腰身突然被人揽抱,瞬间跌落在一个温热的怀抱中,庄扬无声挣扎,那人则干脆将双臂勒紧。他的唇贴着庄扬耳朵,低语“我迷恋于你只怕难以消解,唯求”
庄扬隐忍不发,迫不得已, 他会大呼,让酒肆里边饮酒的人们出来。
“唯求一夜相伴。”
虞督盗炙热的唇贴上庄扬的脸庞,庄扬因震惊而迟疑,随即喝声“荒唐”
庄扬挣脱缠绕在腰间的手臂,虞督盗居高临下看着庄扬,他的一只手臂拦住庄扬离去的道路,显然仍心有不甘。
“我与你并无任何私情,休得再来相扰”
庄扬得自由,抬袖用力擦拭脸庞,他相当懊恼,但懊恼无济于事。
“庄郎”
虞督盗仿佛并没听懂庄扬的话语,他嗅吸庄扬身上的气息,突然捧住庄扬的脸,他想亲庄扬,庄扬躲开,并抬手打了虞督盗一掌。
“退开”
庄扬喝斥,他的言语凌厉,全然没有平日温雅的样子。
虞督盗并未退开,他迷恋庄扬,日思夜想,他受欲念折磨,但对于庄扬又束手无策。这人即不是女子,也不是低贱的仆从,可以随意侮辱。
庄扬拉开虞督盗拦阻的手臂,走出巷子,将停在一旁的马牵住,庄扬骑马扬鞭,快速穿行过黑暗的巷子。
不会,虞督盗骑马出巷子,月光照在巷子外头的空地上,外面一片明亮。庄扬和马的身影早已远去,白色的月光倾洒在白马身上,也在庄扬的青袍上留下明亮光芒。
若是能使强,虞督盗恐怕已用上这般的手段,他的力气远胜庄扬,然而他还不是大恶之人,何况在虞督盗看来,庄扬也绝非可以强迫。哪怕是适才,庄扬被囚在虞督盗的臂膀与墙壁之间,他的话语也掷地有声,不容侵犯。
虞督盗阴郁骑着马,转身欲离去,突然听到身后剑出鞘的声音,还有人逼近的脚步声,他立即翻身下马,滚落到一旁。督盗的生活里,仇人可不少,怕是遭了埋伏。慌乱中拔剑,起身察看四周,并无人影。
“出来”
虞督盗朝漆黑的巷中唤叫,倏然,一道剑光迎头劈来,虞督盗连忙后退躲避,他站在月光之下,看到巷中一个模糊身影。有趣的是,那个身影走了出来,但不肯走到月光中,他在隐匿身份。
“是谁鬼鬼祟祟算什么好汉”
刚“失恋”的虞督盗特别恼怒,他挥舞长剑怒叫。
趁着黑暗在巷中纠缠二郎,你又是哪来的无赖禽兽
刘弘出巷,他直扑虞督盗,移动速度很快,利剑朝虞督盗身上刺来,一剑接一剑,未给虞督盗丝毫喘息机会。虞督盗很快觉察袭击者的攻击猛烈,带着极大的怒意,显然是仇人。常年跟盗贼暴徒打交道的虞督盗武艺很很好,两人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
渐渐,虞督盗还是落了下风,衣襟被划过一刀,疼痛袭来。一时慌乱,虞督盗手中的剑顿时被打落,紧接着袭击者一脚将虞督盗踹倒在地。虞督盗满头大汗爬落,捂住淌血的胸口,冷静坐在地上询问“你是谁”。袭击者踢走虞督盗的剑,但他并没有上前补刀。
虞督盗抬头想辨认袭击者的样貌,这人却很狡猾站在阴暗中。
“胆敢再纠缠他,下遭,我绝不饶你性命”
刘弘把剑尖抵在虞督盗胸口,言语冷酷。
还未待虞督盗回味出他这话是何意思,刘弘已将剑收起,跳入巷中消失无踪。
虞督盗捡起掉落在一旁的剑,跨上马追赶,追出老远,也没再见到此人的身影。虞督盗着实吓了一身冷汗,以他的武艺,在锦官城里算得上好,而袭击他的人,无论是声音及身形,都像是位极其年轻的男子。
然而,他到底是是谁他和庄扬又是何种关系
抵达锦官城后,刘弘派人去探查,获知庄扬已出仕,是郡府里的一位小官吏。若是庄扬仍为庶民,刘弘可以请庄扬到馆舍里相会,然而庄扬即是郡守的属下,他便不能正大光明召见庄扬,担心日后会牵连庄扬。
要见一个人,有许多办法,刘弘换了装束,打算亲自去找庄扬。随从告知他庄扬与一众官吏去了酒肆,实在太思念庄扬,刘弘心中焦躁,独自去酒肆外等候。
庄扬走出酒肆,身后跟随一位武官,刘弘没有立即上前,而是躲在暗处。他倒没有其他的心思,只是怕为庄扬惹来麻烦。
不想这位武官将庄扬推到巷中,强行搂抱庄扬,还说一些无耻至极的话语。若是一年前,还在竹里的那个刘弘,早上前,一剑戳死这无耻之徒。在中原一年,刘弘显然沉稳许多,他若是冒然出现,必然被庄扬认出,反倒让他的二郎因此而难堪。
眼前的情景看来,二郎应付得来,只恨被这下流武官占了便宜。
待庄扬脱身离去,刘弘这才出现,拔剑教训武官。刘弘很愤怒,而他的怒意全注入于剑身上,使得剑法又狠又快。离开锦官城一年,日夜思念二郎,不想刚回来,便见他遭人纠缠。这人胆敢对二郎做出这样的事情
教训一番虞督盗,刘弘到酒肆后的马厩解马,骑马前往庄宅。
此时天色尚早,庄宅院中,有长宜和大春。刘弘叩门,大春开的门,大春一见着是刘弘,吓得不行,说话都抖抖索索。
刘弘倒是很平静,问大春什么时候到庄家来了。
“阿弘不不公子,我去年冬日逃荒来。”
“二郎呢”
“在里头,二郎”
大春急匆匆进屋唤人,不会将庄家的人都惊动了。
庄扬走在最前头,他已更衣就寝,甚至顾不得将胡乱披上的衣服绑系好,他奔上前,见到厅堂里坐着的刘弘,才放慢脚步。
仆人将厅堂的烛火尽数点燃,夜如昼,两人四目相视,绵绵的情意尽在无声中。
“阿弘,你独自前来吗”
庄扬走到刘弘身边坐下,他的言语如常,惊喜的表情从他脸上稍纵即逝。
“二郎,你的衣服。”
刘弘不是第一次见到衣衫不整的庄扬,但今晚是第一次见到他衣衫不整出了寝室。
庄扬低头看向自己的袍子,连忙低头整理。刘弘打量庄扬的腰身,衣领及脖子,以及脖子之上的脸庞,他的唇眼,眉宇。
刘弘正看得痴迷时,庄秉来到跟前落座,使唤仆人招待。刘弘看向庄秉,庄秉行礼说“公子,多时不见,今日为何做此打扮”
刘弘抬起袖子,看看自己一身的衣服,这身衣物,要比他当年在竹里穿的好上数倍,但这是随从的衣物,并不适合他现今的身份,也难怪庄秉询问。
“我和随从换了衣物,怕为人认出。”
庄秉笑语“两国交好,倒是无妨。”
庄秉和刘弘交谈间,庄平前来,他身后还跟着庄兰、庄母。
此时堂中已聚满人,无论是庄家人,抑或是庄家的仆人。
刘弘与故人交谈,言语平和近人,然而就是大春也瞧出他的言谈举止和往昔截然不同。若说他是竹里的阿弘,大概也只有他那一张俊脸像了。
刘弘粗略谈了他回司州后的事,也询问了庄家在锦官城的生活。这夜在堂上,刘弘不时于庄秉交谈,和庄扬说的话,反倒不及庄平多。
庄扬沉默、倾听,他目光始终落在刘弘身上,昨日在城门,他已知晓刘弘变化极大,今夜看来,当年那位粗蛮的少年,已消失无踪,登门拜访的,分明已是位身份赫赫的公子。
心中的欣慰多于忧郁,一年前离开的是最亲昵之人,一年后返回的,显得熟悉却也陌生。
夜深,庄家的人们陆续离开厅堂,回屋入睡。唯留庄扬和刘弘,庄扬领着刘弘上楼。四周漆黑,庄扬提着灯,走在前,刘弘跟随在后。
刘弘看着庄扬背影,想起在竹里庄宅,有过数次都是庄扬提着灯笼在前,自己跟随在后。那时他们已有私情,那时他总是从身后搂抱庄扬,而庄扬会摸摸他的头。
“阿弘,你在我屋中入睡。”
庄扬推开房门,点上灯火,他的寝室舒适、宽敞,散发着刘弘熟悉且怀念的气息,那是熏香的味道。
“二郎呢”
刘弘在木案前坐下,手搭着木案,抬头看庄扬。
“我睡在隔间。”
庄扬提灯离开,他朝一侧的房间走去,那是一间书房,有较简陋的木榻。
纵使有一年的分离,可刘弘知晓二郎今日待他不冷不热,初听闻他前来,分明还激动得把袍子穿歪了。
刘弘拿起木案上的木简读阅,他已能读懂木简中庄扬所书写的内容。拿于手中的是一篇祭文,大概和庄扬的职务有关。这一年,刘弘异乎寻常的勤奋,无论是读书还是习武,甚至是带兵打仗。庄扬的字,刘弘再熟悉不过,当初庄扬写给他的一份木简,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只有这一次前来蜀地没有带来。
夜深人静,月光明媚,刘弘站在窗前,看到满院的花草,并发觉窗前有一株红艳的山茶,恍惚以为是在竹里庄扬的寝室。这些花花草草显然都得到过庄扬的照顾,庄扬的手抚摸过它们的枝叶和花朵。这般想着,一时刘弘竟有些嫉意。
刘弘趴在窗上,观察隔壁房间的窗户,那房间的灯还亮着。
刘弘前往隔壁的房间,那时间书房,而庄扬就站在窗前,背对刘弘。庄扬听得脚步声回头,见刘弘把房门关上,并朝他走来,他看着刘弘,刘弘看他。
两人心知肚明,这一晚非常珍贵,他们若是得不到倾诉,都讲一夜未眠。
刘弘用力搂抱庄扬,将庄扬压制窗旁,他亲吻庄扬,那是一个激烈的长吻,不只激烈,还带着强硬的气势。庄扬紧紧抓住刘弘背部的衣服,他被亲得喘不过气来,却没有推开刘弘。
“二郎,我好想你。”
刘弘勒住庄扬的腰身,力道如此大,像是要将他融入自己的身体中般。
“阿弘。”
庄扬抬手抚摸刘弘的头,像似在安抚他。无论是适才刘弘的亲吻,还是此时两人紧贴在一起,庄扬都没有回吻刘弘。
“二郎,你成亲了吗”
在锦官城,刘弘最担心的是,等他前来,庄扬已成家。当初他说过他会回来,然而庄扬没有回应他。
庄扬摇了摇头,他的年纪本该有家室,事实上也有不少媒人来说媒。
刘弘显得很高兴,他再次低头亲吻庄扬,庄扬仍是没有回吻。
这一年间可是发生了什么
“二郎,你不要我了吗”
刘弘的拇指摩挲庄扬唇角,他心里慌乱极了。
有些话语,庄扬终究没从唇边吐出,他看捧着刘弘的头,将唇递上,他的吻仍是那么温柔。刘弘的双手微微颤抖,抚摸庄扬并不宽厚的背。庄扬吻到了唇边的咸味,他知是泪水,他显得惊诧,他抬头向看刘弘,突然天旋地转,被刘弘抱起,放在了榻上。
作者有话要说 刘狗子拍拍手姓虞的,我手下留情了。
第53章 错金带钩
庄扬被按在榻上, 他背抵着硬实的木榻, 只能仰头望向刘弘。刘弘跪在庄扬身边, 为自己取下发冠,解开衣带, 刘弘的目光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而是直勾勾看着庄扬, 那眼神热烈似火, 仿佛能炙伤人,并且强势,带着毫无遮掩的欲求。
一年的分离,对刘弘而言太漫长,思念太痛苦。
刘弘壮实的身子贴合庄扬, 他罩在庄扬身上,感受到肌肤相亲时的热度, 庄扬的眼睑低垂,随即一只温热的大手捂在庄扬的双眼,庄扬想睁开眼睛, 但眼前已是一片黑暗。刘弘用另一只手臂的手肘支起半个身体,他的唇缓缓挨靠近庄扬,从脖子到耳朵,再到柔软温润的双唇。
失去了光亮,庄扬的感觉越发鲜明,刘弘的每一次细小的动作,他都能感受到。刘弘将手探入衣领, 他常年习武的手指粗糙,带着老茧,便就用这样的手指轻轻触摸庄扬细腻的肌肤。庄扬的触觉因黑暗而敏锐,他像似无法忍受那般,试图抓住刘弘的手腕,然而庄扬此时的气力实在微不足道,他的手掌反倒被刘弘捏住,将唇印在庄扬的手背上,又将手指相扣在一起。
“阿弘。”
庄扬的声音显得不稳,尾音稍微颤抖,他拉开刘弘覆盖在他双眼的手掌,终于再次见得光明,也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一张脸庞。
如刀削的五官,英挺的鼻子,好看的唇,还有深情又明亮眼睛。庄扬的嘴角微微勾起,他抬头亲刘弘,蜻蜓点水般。
刘弘的手摩挲庄扬腰间,他解庄扬衣带,同时又在庄扬耳边低语“二郎,我”
低哑的声音,几不可闻,温热的气息吹拂庄扬的脖颈,话语一落,便压下衣领热情亲吻。刘弘的话语让庄扬的身子为之一颤,却不是因为害怕,庄扬伸出手臂搂抱刘弘,他看着刘弘的眼神忧郁而认真
书房那窄小的木榻,承载着两人的体重,窗外的月亮为云所遮掩,室内忽暗,时而又破月而出,将皎白的月光,倾洒在一簇簇红彤彤的山茶花上。
属于他们的夜总是很短暂,破晓之前,刘弘起身,默默穿戴衣服,他的发丝披散在厚实的肩膀。身为一位要参与战斗的武官,刘弘的头发不似庄扬那么长,只到肩膀与腰身之中。庄扬拿来发带,借着油灯微弱光芒为刘弘编发扎髻,为他戴上发冠。
“二郎,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刘弘执住庄扬的手,将一枚带钩放在庄扬手中。那是刘弘身上的带钩,他虽然穿着随从的衣物,这一件带钩却是特意带来,只为赠送庄扬。
庄扬在灯下端详带钩,这是一件错金的龙纹饰带钩,材质贵重,纹样精美,带钩头部略有磨损的痕迹,这无疑是刘弘的贴身之物。
“收下,二郎。”
刘弘记得那个贫穷的自己,收了庄扬许多物品,却无力回报。
“阿弘,这是信物,我不能收。”
庄扬惊诧,他将带钩展示在手心。他赠刘弘的都是的那刘弘当初实用与必须之物,而刘弘送他系扣衣带的带钩,还是错金之物,庄扬实则并用不上,这是一件信物。
“二郎,莫拒绝我。”
刘弘心中有个念头,往时不是那么清晰,可自来锦官城,见到庄扬,他这个念头便就浮现在脑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庄扬将带钩放在了木榻上,他不肯收,他的手还来不及收回,就被刘弘捏住,那力道很大。
刘弘的声音悲伤,他看庄扬的眼神带着深深的迷恋,他在中原遇到很多出众的人,但这人世也只有一位二郎。
“阿弘,你已到成亲的年纪,此物应该交予一位相配的女子。”
庄扬的话语平和,没有起伏,他离开木榻,在一旁将衣物穿戴上。
“我没有妻室,更无心仪的女子。”
“我听闻蜀汉即将联姻,你此时过来,难道不是”
庄扬终于将这事提起,他不干涉刘弘的婚姻,也不可能去干涉。
“不是我。”
刘弘摇头,随即将自己陪伴兄长过来迎亲的事诉说。
刘豫有几个养子,几乎都是阵亡大将的孤子,而其中一位养子是刘豫兄长之子,唤刘常。年二十五。
若是让刘弘来迎娶,蜀国自然更愿意,毕竟他是刘豫的亲儿子,可刘豫也有自己的打算;刘母和刘弘也不会赞同。早晚是要攻打蜀地,这番联姻,只是暂时的维和。
听得不是刘弘要迎娶,庄扬心中有喜悦,但不多,他很清楚刘弘的身份,早晚会有妻儿,并且必须有。
对于汉蜀两国要联姻的事,庄扬听过周景的分析,说是汉王下一步进攻的必是陇右,而一旦陇右攻下,随即就挥兵下蜀地。
“如此可是要先取陇右而后蜀”
庄扬询问,他便住在蜀地,对日后打入蜀地的战争很在意。
“是的,二郎,蜀地除去锦官城,我沿途所见,民生凋蔽,百姓流离。即使我父亲不图谋它,想来吴王早晚也会动手。”
刘弘信任庄扬,不对庄扬遮掩。
庄扬默然,想着两人再次相见时,恐怕刘弘已是敌方将领。
“阿弘,天快亮了。”
庄扬望向窗外,东方已绽放晨曦。也是在这是,庄扬才想起自己光顾和刘弘交谈,衣服都还没穿好。他一手掩住衣襟,一手翻找丝绦。他以为压在被下,掀被寻觅,无影无踪,正疑惑时,不想刘弘走到他跟前,并蹲了下去。刘弘的手指在庄扬腰间活动,当刘弘挪开手指时,庄扬的腰间已系着一条丝绦,并且丝绦上绑了带钩,正牢牢扣住丝绦的另一端。
“二郎,我会在蜀地停留数日,离开蜀地前,我会来找你。”
刘弘手臂搂抱榻上庄扬的腰身,并将头靠在庄扬怀里。他对庄扬如此眷恋,却不得在一起。庄扬坐在榻上,抚摸刘弘的头,他想自己或许、大概,不慎给蜀地的政权制造了一位强大的敌人。
“好,你快些离开。”
一会住在二楼的家人,要是看到刘弘大清早从他房中出来,难免会有想法。
刘弘这才起身,整理衣物,打开房门,沉稳走出。
刘弘的动作虽然行云流水,可还是被对面的一位少女捕抓到他身影。庄兰难得起早,拿着一束枯萎的花要下楼,正好见到刘弘从书房里出来。
“我是要唤你阿弘兄,还是唤你公子还是要唤别的称呼”
庄兰调皮的性子不改,跟刘弘大眼瞪小眼。
“阿弘兄。”
刘弘想她素来粗枝大叶,见他从庄扬房中出来,应该没往那方面去想。
“太好啦,那我还是唤你阿弘兄。”
庄兰很开心,大概也就她觉得离开一年的刘弘没什么变化,还是以前住在竹里的那人。
“不过,阿弘兄,你怎么从书房里出来”
再粗枝大叶,也觉得不对劲啊,刘弘是客人,还是汉王的儿子,不可能让他睡书房,书房就一张窄榻,
“我进去和二郎聊天。”
刘弘手掩在身后,一本正经回答。
书房中,正在门后倾听的庄扬,觉得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借口。
庄兰才不信呢,不过她也没多想,阿弘兄和她兄长最要好,说不定他们真是从昨夜聊天到天亮呢,一夜都没睡。
看着庄兰下楼,刘弘返回自己寝室,心想,还好是被庄兰瞧见,若是被其他人看到可就不好了。
这日早上,刘弘起身后,便到院中舞剑,他有早起习武的习惯。
自从回到中原,刘弘学会剑术。他长刀使得好,然而他的身份,需要佩戴长剑,由此跟父亲帐下一位剑客学习用剑。
刘弘的底子好,人也聪明,一学便会,他的剑术算得上精湛。
“兄长,阿弘兄起来了,正在练剑。”
庄兰跑到花丛里,跟正在给花培土的庄扬说。
庄扬放下手中的工具,走到院中空地,果然见刘弘在舞剑,并且身边看的人还不少呢,庄平、大春,长宜夫妻都在。
刘弘见到庄扬过来,停止舞剑,众人挤过去看刘弘的剑。
这柄长剑寒光四射,非常锋利,而剑首和剑鞘上有着精美的装饰。
“阿弘兄,这是什么剑,好漂亮。”
“这是越剑。”
“我可以摸一下吗”
“会割伤,小心。”
庄兰急忙将手指缩回,她觉得这把剑好漂亮,她好喜欢。
刘弘把剑收入鞘,他没去找庄扬,反倒是朝大春走去。
“大春,三日后我将离开锦官城,我知你有武艺,有抱负,你肯随我回去吗”
刘弘已知晓竹里的情况,也知道大春遭遇的苦难,他觉得大春当仆役屈才了。
“公子,我肯”
大春激动得将膝盖屈下,伏在地上的瘦长身子激烈抖动。贫困和苦难消磨了他的意志,但是他心中出人头地的愿望,一直都没熄灭。
刘弘便是出身于贫穷之中,何况在竹里他和大春相熟,他知道大春的意愿。
刘弘将他搀起,吩咐“明晚你骑马到馆舍去,报出名姓,便能进去。”
大春转身看庄扬,他在征询,庄扬对他点了点头。
“弘兄,我知道馆舍在哪,我送他过去。”
庄平上前行礼,他年纪不大,跟随名儒师父,抵达过不少官舍。
“好。”
刘弘点头,既然大春在锦官城,那么他可以将他带走。在中原,他时常会想起一些人,并想这些人要是能在他帐下任职该多好。
对于刘弘而言,他最想带走的,无疑是庄扬,但他不能够。在中原一年,他接近权力,他知晓自己的身份,会对庄扬造成危害,而他的力量还不够强大,能去保护庄扬及其家人。
第54章 梅树下的旧情
刘弘的堂兄刘常, 也算相貌堂堂, 但为人敦厚老实。他本有妻室, 因不合,回了娘家。这位前妻可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刘常, 分离后,立即又嫁了人, 虽然丈夫不及刘常来头大, 夫妻两人倒是琴瑟和鸣。
远到异国娶妻,这些事,自然不会让蜀王及其女儿燕君知晓。不过风气如此,女子改嫁的许多,倒也不至于让人太在意。
抵达蜀国后, 刘弘也听闻说,蜀王这女儿样貌实在平庸, 年纪也大,这倒是谁也别嫌弃谁,皆大欢喜。
刘弘今夜陪同刘常前往蜀王宫赴宴, 同来的蜀国使臣数名,其中就有蜀王的老熟人梁虞。梁虞多次出使蜀地,颇得蜀王赏识。
蜀地富庶,宫殿虽然小,里边的器具珍贵奇巧,就是信朝帝王的用品,也不过如此。蜀王穷奢极欲, 只怕是一国之财,皆敛于宫中。
这样的蜀国,令刘弘想起冬时和父亲攻入信国的情景,长安城内饿殍满地。信国哀帝在城破时,坐于犀角象牙珠玉黄金之上,积柴自焚,活脱脱一个守财奴。
刘弘还是第一次见到蜀王,这是一位矮胖,样貌平庸的男子,若是把一身君王的衣物取下,俨然是位憨厚老农。然而和蜀王交谈几句,刘弘便觉得果然人不可貌相。
“我听闻汉王有一子,流落于蜀地,想必便是这位公子吧。”
蜀王手一指,指向坐在上座,悠然饮酒的刘弘。
刘弘的身世颇为传奇,就不奇怪,关于他微时居住于蜀地乡下耕田的事,被流传开来,并传入了蜀王耳中。
“正是。”
刘弘行礼,不卑不亢。
“这倒是有趣,公子微时是以芋头、稻米为生还是编织草鞋席子为业”
蜀王言语得意,他有意试探刘弘,看他如何回复。
“都种,还抓鱼,也捕猎。临邛有山泽之利,宜种稻米,百姓本该衣食无忧,却不知因何故聚集为盗,田舍荒废。”
刘弘从不回避他贫困的过往,这在他看来没有什么可羞耻,多少将相出身卑微。蜀王这些话,对他没有任何伤害。蜀王想让他难堪,不想自己难堪。
蜀王看着刘弘,深觉刘豫父子都惹人厌,不过他能占据蜀地十数载,自然有他的能耐和城府。随后,听得梁虞阿谀几句,极言赞美锦官城,蜀王挺着酒肚子呵呵大笑。
这一场酒宴,刘常倒像是来陪衬的,蜀王将迎亲的事宜,都与梁虞说好,对刘常显然毫无兴趣。
虽然对蜀国说刘常是汉王的大儿子,可消息灵通的蜀王早知晓,他不过是位养子。
刘常的性情敦厚,也不觉得被失礼对待,他一心就只想着完成迎亲的任务,和一众蜀国大臣,倒是喝酒喝得挺欢畅。
离开酒宴,返回馆舍,刘常呼呼睡下,刘弘在院中踱步,望着天上的弯月。梁虞走来,对刘弘说“公子,几时要去拜访子慕先生”
“此人当真如此重要”
刘弘和周景的接触很少,他知周景名扬天下,可不知道他因何享有这样的声誉。
“此人有纵横之才,再说他和军师,可是有着忘年之交。”
“即是如此,为何不肯与军师同效力我父亲”
刘弘想有才能的谋士,总想找位英明的主君,周景在蜀地始终不应辟,却也不为其他势力服务,倒是有趣。
“听闻子慕先生有一至交,正是魏太尉之子。他即不肯为蜀王效力,却也不愿他日领兵攻入蜀地,置至交于死地。”
周景在中原时,和梁虞也有交情,由此梁虞能揣测出周景的心思。
魏太尉之子
刘弘想起在竹里载走周景的冠剑男子,周景唤他为魏将军,显然便是此人。
此时的周景,正待在自己那空荡荡,长了杂草的家。他于庭院中抚琴吟唱,悠然自在,突然喉咙发痒,停下咳嗽。一位三四岁的女孩,坐在周景身旁,她模仿周景弹琴,还学他咳嗽,学得有模有样。周景抬头看她,女孩也看周景,女孩眉眼弯弯,冲周景笑着。周景想女孩和她貌美如花的母亲长得很像,只是这个女孩让人不禁有些喜欢。
“早说到我府上住下,在这四面透风的地方睡,这下着凉了吧。”
原本在杂草丛中踱步的魏将军,听得咳嗽声过来,解下自己的外袍,也不管周景嫌不嫌弃,粗鲁的披在周景背上。
周景搬回自家旧宅数日,家宅破败,前夜一场夜雨,把他被子淋湿,他确实着凉了。
“阿父,景叔叔咳咳,要喝药。”
女孩想起自己之前生病,阿父喂她喝很苦的药,后来病就好了。
魏嘉揉揉女儿的头,目光看向周景,果然周景若无其事继续弹琴。
“我唤些士卒过来,到你院中除草撵蛇,我看那堵破墙也该补补,还有屋檐怎得破了这么一大口子,子慕,你睡在这房子里,就不怕半夜梁瓦倒塌,将你埋了吗”
魏嘉喋喋不休,越看这破地方越觉得不能住人。
他年幼时到周宅来,那时多热闹啊,宅院漂漂亮亮,可不是今日这荒芜的情景。
周景全当身后念叨不停的声音,是老树上的乌鸦叫。
待听不到魏嘉声音,周景回头,见他人进了屋内,显然是到屋中察看。
十来年无人居住的宅院,又怎么可能不长草呢,梁瓦倒塌也是寻常事了,周景为人豁达,想着他去牢固的房间睡就是了。
还以为魏嘉走开,耳边就清净,不会又传来他的声音,还是在唤子慕。周景起身,背后袍子滑落,他捡起,搭在手臂上。
袍身上有魏嘉的气息可不是什么香味,是汗味。
“过去了。”
听得他在屋内喊个不停,周景只要答复他,并牵着女孩的手,进去寻魏嘉。
“唉,想来搬回老宅,也仍是不得清静。”
他不过就是想找个地方,安静将手头的著作写完。
周景沿着声音前去,见魏嘉正欢喜指着后院的一株梅树,激动说“子慕,它还活着”
杂草齐膝,高大的梅花在墙角兴兴向荣,独自盛开。
时光倒退十五六年前,两位男孩,总是在老梅树下同席读书,两人也会曾生气割席,也曾亲昵无间。周景还记得着当年的情景,他看着魏嘉,嘴角勾起,仿佛回到了他这一生最欢乐的时光。
几日后,周景的书童到庄家通报,让庄扬过去周宅相会。
庄扬让阿易载他前去,还不忘带上贺礼一只肥腊鸭,一壶酒。
虽然只是修葺旧宅,算不得什么喜事。
周景搬回周宅时,庄扬曾过去帮忙,帮周景将书卷从魏宅运出。他可还记得魏将军当时那忧伤的小眼神,不过庄扬倒觉得先生搬出魏宅是必然。
先生这人孤傲,并不愿寄人篱下,即使是住在他挚友的家中。
来到周宅,还未进院,便留意到停在外头的一辆马车。魏将军每每前来,都是亲自骑马,先生喜静,搬回周宅,并没有让其他文友知晓,所以这会是谁前来拜访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庄扬走进焕然一新的宅院,由书童领着穿过厅室,来到清幽的后院。
就在后院里,坐着周先生和另一位年轻男子,两人似乎相谈甚欢。男子的背影对庄扬而言再熟悉不过,因为那是刘弘。
“阿弘”
因为太过惊讶,庄扬失声唤出。
刘弘回头,对庄扬一笑,招呼庄扬过去。
周景见庄扬过来,示意庄扬坐下,并让刘弘继续讲述。
“兵入信王宫时,因信哀王自焚,前殿起火。吴军师疾呼士卒灭火,由此保住了石阁的藏书,只是藏书大多已散乱、破损。”
刘弘缓缓陈述,他所说的石阁,是信朝朝廷数百年的藏书之所,也称为秘府。里头珍藏着天下的书籍,许多在民间皆已绝迹。
“吴军师说,请得子慕先生前来,这石阁的藏书,也才有合适的人整理。”
刘弘传达吴军师的话语,心里暗自“鄙夷”下军师真是投人所好。
“天下的户籍册,山川图也在吗”
周景明显心动了,他这人治学严谨,而且嗜书如命。
“先生,也在石阁中。”
刘弘知道这些东西,不只是因为吴军师特别重视,更因为这是日后统一天下,治理国家的重要物品。
周景拊掌,他露出的神情,说是欣喜,不如说是欣慰。
刘豫的军队,攻进信王宫,不是急着抢珠宝美人,而是先扑火救下石阁的图书,这才是真正的王师。
“公子几时启程”
周景显然已同意了。他去整理石阁的图书,不参与政事,即能专研学问,又能安静著书。
“明日。”
“我这边稍作准备,一月后前往。”
周景还有自己的事要处理,没法跟随刘弘过去。何况蜀王多疑,他若是跟随汉国的使团离去,难免要被蜀王惦记上,以后要回蜀地可就难了。
“好,我回去会告知吴军师”
这已经是能想到的最好结果。用一座藏的书,将子慕先生引去汉国任职。
庄扬在旁听刘弘的话,心中的情感,犹如周景那般,跌宕起伏。能进入秘府查阅图书,是许多学者一生的追求。所以先生会赞同,庄扬不感到意外。
周景和刘弘交谈完事,这才和庄扬说“阿扬,为师今日唤你来,一是让你知晓中原事;二是,公子借我此处与你相见。”
周景自然知晓刘弘的身世,也知道庄扬和这人的交情深厚。
“你们安心在此交谈,若有人进来,小童会前来禀报,我开门让你们往后门离去便是。”
就是魏嘉前来,也要先瞒着他。往年周景在外游学,魏嘉有二三载没有周景的音讯,着急下派人四处寻他,甚至花费重金悬赏。说来周景的名声七成是自己挣的,三成则是财大气粗的魏将军无意造就。
第55章 符节 结伴
刘弘在蜀地多日, 有他调查蜀地虚实的职责, 何况还有兄长迎亲之事需要操办, 他倒是想在离别之前,能与庄扬好好相处, 日夜相伴,然而这是无能为力的事情。
这趟趁着来拜访周景, 顺便在此与庄扬相会。
周宅的后院, 梅花娇艳,落英缤纷。跪坐于席位上的两人,相视许多,一时都沉寂了下来。
此地自然不如庄扬的寝室隐蔽,虽然周景已离去, 后院就他们两人。拥抱亲吻都做不得,刘弘不敢在此冒犯, 庄扬也不会允许。
“二郎,我想邀你去长安,与周先生同行, 不知二郎肯吗。”
刘弘跟庄扬说这些话时,仪态像是对一位名士般恭敬,而非至亲之人。
“肯,我可以护送先生前去。”
庄扬毕竟是周景的门生,他对秘府中的书籍也有浓烈兴趣,何况,他也想看看由刘弘父亲建立的这个汉国, 究竟是怎样的情况。
“那好,二郎,我这里有一件符节,你随身携带,进入汉国,出示此物,便会有士卒护送你们进都城长安。”
刘弘从怀里取出一件铜制的符节,这是使臣的信物。
他务必要保护好庄扬,所以会在庄扬进入汉国界前,命令边县的县尉派兵接应他们。
庄扬接过符节,握于手中,面对雍容不迫的刘弘,庄扬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他已是位王嗣。
“阿弘,这一年,在那边过得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