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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城花时 第7节

作者:巫羽 字数:19418 更新:2021-12-30 05:20:11

    帛片在手中捏久,带着人的体温,犬子将它递给庄扬,放在庄扬掌心。庄扬接过,打开帛片,见上面写了一个“弘”字,字迹勇健。

    “你的名字叫刘弘,“弘”有广大、宽宏的意思,这是一个很好的名字。”

    庄扬拾取一枝小树杈,在地上写出一个大大的 “弘”字给犬子看。

    犬子静静听着,看着地面上这么一个字,这字并不复杂,然而犬子不认识它,只因他不识字。

    “你父亲对你寄托了期望,想来是希望你长成一位有宏大志向的人吧。”

    这名字不像平头百姓取的,平头百姓会取寿啊、延年、万年、千秋、福禄贵之类的名字,却不知道犬子的父亲是何来历。

    刘弘,犬子在心中唤着这名字,他想,原来是这样的一个名字。那位不曾逢面的父亲,对他的未来,寄托了期望。

    “往后,我便唤你阿弘吧。”

    本来默然垂头的犬子,听得庄扬的唤声,骤然抬起了头,他的剑眉舒展,嘴角微微扬起,几不可闻地应了声“嗯。”

    庄扬微笑着,他将帛片递还犬子。

    “谢谢二郎。”

    “不必,我该谢你赠送我株鸢尾花。只是往后再不要去爬山崖。若有不测,如何与你母亲交代。”

    庄扬已知道犬子送的鸢尾花,摘自山林中的一处山崖。昨日庄兰见着这花,很吃惊,她跟庄扬说了犬子采摘未遂的事。显然,犬子又独自前去一趟,并冒着很大的风险将它摘下。

    犬子点了点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看来爬崖采花的事,被庄扬知道了。其实犬子之所以敢上去采摘,在于他心中有把握能安全采得,他和母亲相依为命,很爱惜自己的性命。

    “二郎,我回去了。”

    “去吧,阿弘。”

    庄扬笑语,他看得出来,虽然犬子话语不多,不善表达,但待自己亲昵。他是独子,没有兄弟姐妹,挺孤独,往后多照拂他吧。

    “嗯。”

    犬子难得露出笑脸。

    目送犬子离去,庄扬想得让阿兰他们改口唤阿弘了。名字一生相随,刘犬子与刘弘,真可谓天差地别。

    犬子回家,将帛片交给刘母,跟刘母说了庄扬那些话,刘母很是感慨。刘父当年走得匆促,也没告诉她取的这个名字有何含义,不想是这样宏大的意思啊。刘母将帛片再次收起,刘父没留什么东西给他们母子,也就这么一样小物品了。

    “二郎真是好人,孩儿,你长大后,可得好好报答他。”

    刘母昼夜不休地纺织,她对犬子的照顾,不过是一日做两餐给他吃食,再没得多了。就是犬子脚受伤这事,也是庄家二郎先发现,并送给犬子药粉。刘母是突然撞见犬子为伤脚撒药粉,才发觉他受伤了。

    犬子点点头,待他长大后,他必要好好报答庄扬。

    刘母谈过这事,便又埋头纺织,她的布即将织好。别人需纺织两个月才能成品,她一月半就能完成,不是因为手脚多迅速,而是比别人更勤劳,起早贪黑。

    “阿母,卖布后,我想买两只兔子,还有买麻丝。”

    犬子跟母亲谈他的想法,织布,是现在一家最重要的收入,然而犬子不忍心母亲终日这般辛劳,想着自己也要多做些,贴补家用。

    “兔子吃草,山上都是草,不怕没有东西给它吃。养四五个月,就能生小兔子。”

    犬子很聪明,他会用心去想如何改善生活。

    “好,买兔子。那你要麻丝做什么”

    刘母知道儿子勤快,家里再养两只兔子,他也能照顾得来。

    “阿母,我要织网。芦苇湖里的鱼又大又多,我看吴家店有人卖鱼干。我用网去捞鱼,吃不完就晒成鱼干,拿去卖钱。”

    “那好,我们明日去吴家店。”

    吴家店只是一个约定习俗的叫法,它位于丰乡和竹里之间,是一处商肆,人们在那边赶集,交易物品。

    第二日,母子带上布,前往吴家店赶集。

    卖布得来的钱,主要拿去买粮,再从这买粮钱里挤出几个子来,买两只小兔崽,一困麻丝。

    返回路上,犬子背着粮,刘母用一个小竹笼装着两只小兔崽,一手提笼,一手拿着一大捆麻丝。他们没有牛车,没有辘车,只有双腿。路途中,母子轮流背粮,幼子寡母,个中艰苦,他人难以体会。刘母长得瘦,终日织布,她腰身不好,背着粮走上一小段路,便要停靠在路边歇息。

    “阿母,我来背。”

    犬子蹲下身,扛起装米粮的袋子,他力气不似成年人那般大,背得也很吃力。

    “孩儿,累了就歇歇,不着急。”

    刘母虽然心疼犬子,可也无可奈何。

    慢吞吞返回竹里,背负米粮的犬子浑身是汗,像在水中泡过。犬子想,要是有辆辘车该多好。

    抵达家门,犬子靠在门框歇息,他身边是一袋米粮、两只兔子。

    这是两只白兔崽,样貌清秀,雪白毛,红眼睛,外观看起来一模一样,其实是一公一母。日后可以繁衍,养两只,收获一群,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兔贩送的竹笼窄小,两只兔子仅能容身,犬子会去编制一个大兔笼,做为它们日后的家。

    回家后,刘母赶紧去做饭,怕饿着犬子,她在厨房忙碌。犬子拿来一个竹筐,将两只兔子移到里边,这样它们活动的范围开阔些,也有地方放草。随后,犬子提着篮子,到河畔找兔草。在丰里,犬子没养过兔子,不过也看过别人家怎么养兔子,他知道什么草兔子可以吃。

    家中没有镰刀,犬子用小刀。他在河畔挖荠菜、车前草、拔牛筋草、马唐草。犬子只采他认识的野草,他知道有些草有毒,两只兔子是家中重要的财产,可不能因为马虎大意被毒死了。

    很快采得一篮,往竹筐里倒,堆满半个竹筐。两只兔子面对满坑满谷的食物,奋力吃食,虽然不能言语,却也觉得它们欢喜得很。

    家中竹材不多,明日再去竹山伐竹,然后给兔子们编一个兔笼,放置在柴草间里,能遮风挡雨。

    “犬子,过来吃饭。”

    刘母拆下围裳,站在厨房外喊叫。

    犬子取来一个竹筛子将竹筐口部盖上,以防兔子逃跑,这才前往厨房。

    刘母煮的是豆羹,看着比平日稠。今日犬子干活劳累,需要多吃些食物,补充体力。犬子盛上一碗,呼呼喝下。近来家里有米粮,不用挨饿,每日吃的是豆米蔬鱼,算得上丰富。至于猪肉鸡鸭,那是富户家才能吃上,犬子也想着什么时候,家里能吃用不匮乏,并且有余钱。像姑姥家那样,有许多田,无数家禽。

    夜里,刘母在堂上纺织,犬子在一旁搓麻丝,织渔网。

    犬子见过王瘸子织鱼网,他实则没有亲自织过。犬子琢磨许久,才摸着窍门。

    刘母过来探看,见犬子织的渔网除去口眼打小不一,还挺像一回事。刘母想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织网,本还想教教犬子。刘母不曾织过渔网,但小时候织过捕鸟网,大同小异。

    刘母的童年过得无忧无虑,比犬子好上许多,由此刘母特别心疼她家的犬子。然而她没有其他的能耐,也只会织布。

    刘母织布到深夜,抬头见犬子还在,他的渔网已织好,正在卷网。

    “犬子,快去睡。”

    “嗯,阿母也早点歇息。”

    犬子揉揉眼睛,返回自己的寝室。

    这一日实在太倦了,犬子挨着木榻,很快便睡去。

    对十三岁的犬子而言,能吃饱饭最为重要,他还未有什么宏大的志向,他所期许的,不过是猪快些长肥,羊早日下崽,兔子生一窝,这样就能卖钱了。睡梦中,犬子绽着微笑。

    不觉,犬子家已有猪有羊,还有兔,虽然都很小很小,需待日后长大。

    第21章 白鹭与鱼

    芦苇湖的水域广阔、水草茂盛,湖水呈碧色。清早,犬子执着弓箭,背负竹筐,前来芦苇湖。他刚走至湖畔,脚踩在芦苇丛的声响,便惊起两只水禽。今日过来,犬子不只是为了狩猎。卸下竹筐,犬子从竹筐中取出渔网和砍刀,他今日要捕鱼,不是用捕鱼篓,而是渔网。

    犬子在湖畔砍树,将树干敲入湖中浅水处,构成一个方型,再将渔网绑在树干上,只绑三边,另外一边用绳子拉着。这是最简单的捕鱼方法,将网沉入水中,隔一段时间再收网,能网到多少鱼虾全凭天意,不过肯定比捕鱼篓抓的多。

    犬子布置好渔网后,便去蹲在树旁,等待水禽前来。在等收鱼的时候,他还能顺便打个猎。如果经常到湖畔狩猎水鸟,那么它们便不会再过来,偶尔打两只倒是没问题。

    芦苇湖离竹里有一段距离,人迹罕至。竹里居民,除去庄张两家是商人,其他人家都是农民,他们种田,农闲时,会呼朋唤友将夷水拦截,拉网捕鱼。犬子不觉,比夷水的农民走得更远,也因为夷水西岸,人们很少过去。

    湖中的鱼类,除去前来捕食的水鸟外,再无天敌,无不是养得肥大。守在湖边,能看到挨着湖面飞舞的蜻蜓为草鱼偷袭入腹,而守候在旁的大白鹭则将探出水面的草鱼啄住。犬子拉圆弓,瞄准欢喜腾飞的大白鹭,箭矢飞出,大白鹭唳声戈然而止,从空中坠落。

    犬子上前,拾起大白鹭的尸体,他从大白鹭身上拔出木箭,收回箭囊。适才还如此鲜活的生命,此时已魂归西去。犬子碰触大白鹭优雅的脖颈,低喃“会好好将你吃掉,不浪费。”

    狩猎,只为食物,而不是玩戏。

    犬子家平日除去鱼肉,鲜少能吃到禽肉。若不是有弓,只怕一年到头,也难得吃上一次。

    这是芦苇湖馈赠的食物,也是庄家二郎赠予的。

    将大白鹭放入篮筐,犬子收弓坐在湖畔一处高地上。像一位隐士般,端正坐着,大腿上搁放着他宝贝的弓箭。

    临近午时,犬子才下水收渔网,他一个半大孩子,辛苦拉起沉甸渔网。有些鱼狡猾的逃了,有些鱼被困在网中。犬子将渔网拖上岸,把缠在网上的鱼解下,丢到竹筐中。有十来尾肥大的鱼,几乎都是草鱼,只有两尾鳜鱼。

    丰里的日子,对犬子而言很苦闷,母亲总是在纺织,他又没有同龄玩伴。得闲时,犬子会跑去丰湖找王瘸子,一待就是半日。他像是王瘸子的孩子般,紧紧相随,而王瘸子也会将自己所知所能,教授予犬子。因着两人关系亲昵,由此犬子喊王瘸子王叔。

    看着篮筐中的鱼,犬子想晒成鱼干后,送几尾给王瘸子,自从搬来竹里,已经很久没见过王叔了。

    午时,犬子满载而归,欢喜将他的收获呈现给刘母看。刘母惊喜,笑说“鱼这么多,吃不完。”犬子说“阿母,可以把鱼晒干。”

    犬子家的盐平日省着用,所有的不多,还得再去买点,将鱼肉腌制,更加美味。

    刘母烧水,给大白鹭褪毛,这只水禽,便由她来处理。刘母能够用有限的食材,做出美味的食物,这样一只成年水鸟,能做为他们两日的食物。

    犬子用小刀给鱼剖腹、清洗,再用麻绳将鱼嘴串起,把鱼吊在院中曝晒,必须晾干,才能储存。

    因着一张捕鱼网,家里终于有富余的鱼肉了。

    自从阿平他们学会弓射,犬子不用每日午后都前去庄家,陪他们练习。犬子教弓箭并非无偿,阿离的姐姐给了犬子一笔小钱,做为报酬。犬子觉得是应得的,便就收下。庄母也曾让仆人赏赐犬子一些钱财,不多,犬子则是拒绝了,说庄扬已付,这份报酬便是犬子手中的弓箭。

    和阿平他们在一起很快乐,孤零零一人在河畔给豆田锄草,心情也很舒畅,唯一有差别的,便是没能每天都见到庄扬吧。

    这一日的事,几乎都做完了,喂猪喂兔、放羊、捕鱼狩猎,豆田锄草,唯只剩伐竹材。

    午后,庄家院子寂静,不知阿平他们去了哪里。犬子不大在乎他们在不在,他过去东岸,并非为找他们玩耍。

    将木舟推入河,犬子携带砍刀,乘舟渡水。

    东岸竹山的竹子连片,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为犬子编织的材料。

    犬子登上竹山,砍伐竹材。山中只有他一人,四周静寂,伐竹的声音,特别响亮。

    砍倒一根竹子,再砍倒一根,竹叶哗哗响着。犬子放下砍刀,查看自己的手掌,虎口蹭伤皮,感到钝疼。好在家里有庄扬给的药粉,撒一下,很快就会好。

    犬子坐在伐倒的竹材上歇息,林风徐徐而来,吹走他脸庞和脖颈处的汗水,十分舒服。觉察到脚边似乎有什么东西,犬子警觉,低头察看,发现是只貘崽。虽然在犬子这个人类看来,貘都长得一模一样,但他认出这只是竹笋。

    竹里没有其他的貘崽,就庄家养了一头,时常到庄家屋后的竹山吃竹笋。

    犬子还记得当初他到竹山伐竹子,竹笋跑来吠他,小小一头貘崽,吠声像只犬,很凶恶。

    想必是因为他经常去庄家院子,竹笋和他相熟,一人一貘在竹山相遇,竹笋不只不吠犬子,还抱起犬子的大腿。

    此时竹笋就挂在犬子腿上,甩也甩不开。

    “快放开。”

    犬子蹲下身,竖起手指,点着竹笋的头,佯怒,呵斥。

    竹笋瞪着明亮的小眼睛,发出类似于咩咩的愉悦声音,它威武不屈,仍是抱住犬子的左腿不放。犬子挠它,它还以为犬子在和它玩戏,扯着犬子衣袖不放,变成挂在犬子手臂上。

    “还不走,把你炖了吃。”

    犬子从手臂上剥下貘崽,拎着它走到坡上,他将竹笋放在上头。土坡离犬子所在的地方,有高低差,对只腿短的貘崽而言,它要下来可不容易。

    看着竹笋在上头转圈的可怜样子,犬子笑说“一会抱你下来。”

    犬子拿起砍刀,继续伐竹子,还未砍完一株,又觉小腿上被什么东西挂住,低头一看,仍是那黑白的毛球。

    行啊,身手敏捷这是。

    犬子蹲地,再次将貘崽拎起,四处寻觅,想找个能暂时困住它的地方,却看到从山道走来的庄扬。

    既然主人来了,便放了你吧,犬子把竹笋放回地上。竹笋前爪飞扑犬子的脚,犬子敏捷躲开,竹笋意犹未尽,还想再扑来,突然听得庄扬喊它“竹笋,竹笋过来。”它抬起头朝声音方向望去,见是庄扬,立即踩着内八小碎步,朝庄扬跑去。

    庄扬在楼上听到了屋后的伐竹声,他猜测是犬子,过来一看果然是。

    “貘崽像孩童一样,总想找人玩戏。”

    庄扬蹲下身,摸摸竹笋的头。

    “阿弘在砍竹子,不许去捣乱,乖乖去吃竹子。”

    庄扬训着竹笋,竹笋瞪着黑豆似的小眼睛,爪子搭在庄扬小腿上。

    庄扬将竹笋拎起,带到一处嫩竹丛,递给竹笋一根竹子。待竹笋乖乖吃起竹叶,庄扬这才离开,回到犬子这边来。犬子仍在砍竹子,庄扬问“一个人忙得来嘛”

    “能。”

    犬子干活时话少,他啪啪将竹子砍倒,地上已有三根竹材,足够他削竹篾编制兔笼。

    庄扬在旁看着,看犬子将竹子削去竹叶、旁枝,方便运输。犬子干活时像个成年人,沉稳,耐心。他处理好竹材,便拿绳索将竹材绑好,一会好拖下山去。砍伐的是细竹子,不会很重,不过从竹山拖过河,还是需要不少力气。

    庄扬注意到犬子的衣服又破了,袖子开裂,裤子破洞。他经常要干活,衣物不耐穿。除去衣服,犬子脚上那双布鞋,也在头部开了口子,露出脚趾头。

    庄扬看了看犬子的脚,觉得自己的鞋子,犬子应该能穿。庄扬懂得穷人家能穿上一双布鞋,已属不易,往往穿的是草鞋。刘母对犬子的关心有限,但显然力所能及的给他最好的东西。

    “先别回去,等我下。”

    “哦。”

    犬子听话,在原地等待。

    庄扬下坡,竹笋追在他身后,一人一貘迅速离开。不会庄扬回来,手里多出一双鞋子,他递给犬子说“我往年穿的鞋子,还完好,给你穿。”

    犬子没去接,而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两只鞋子都穿破了,露出脚趾头。

    “缝下就行。”

    犬子摇头,不肯要。鞋子破洞也还是能穿,回家让母亲补一下就行。

    “先换上吧,草丛多蛇,以免被咬伤。”

    “谢谢二郎。”

    “不用,换上试试。”

    犬子接过鞋子,坐在地上,将鞋子换上。庄扬的鞋子,他穿大小正合适。犬子将自己那双破洞的鞋子拴在竹材上,一并带回去。

    庄扬目送犬子离开,见他辛苦拖着竹材,缓缓走在山道,前往河畔。看他吃力将竹材抬到小舟上,荡舟渡河。

    庄扬想,他也才十三岁,却有着坚韧不拔的性格,长大后,该是一位沉稳、刚毅的人吧。

    第22章 投壶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董夫子青袍雅洁,执帛书站在堂上诵咏古诗,阿平和阿离跪坐在席案,执着木牍,摇头晃脑跟着学习。

    午后,阿离心思全不在学习上,他昏昏欲睡,趁夫子不注意,偷偷用木牍支住下巴。

    阿平坐得还算端正,但也心猿意马,读至绿竹猗猗,他抬头瞅眼窗外的竹林,看到一只蝶停在窗棂上。

    董夫子教书有个缺点,他很容易陶醉在诗文里,而忽略了他的学生。此时他沉醉在诗歌中,恐怕眼前看到的是弯弯的淇水岸,绿竹连绵,心思早不知飞往哪去了。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窗棂上的蝴蝶拍拍翅膀,轻盈飞走了,阿平觉得它肯定是从油菜花田里出来,顺着风飞到他眼前,而此时又将随风而去。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夫子他终于抬头看了眼学生,发现阿离双眼都快眯成一条线。

    “阿离,站起来”

    发觉被点名罚站,阿离只好无奈站起,执着木牍,用没有起伏的声调,跟随学习。阿离不懂这些诗句的意思,只要能记下就行,董夫子也不强求太多。

    见阿离罚站,阿平提起精神,认真对待,听董夫子讲解诗句的意思,阿平想,有匪君子这说的不就是他兄长庄扬吗。

    悠闲的午后,庄兰在母亲屋中学刺绣。刺绣这门学问,对她而言太过高深。庄母在绣架前优雅绣花,庄兰捧着绣框,用针胡乱戳着,明明花了朵花,却绣成一团不明物体。“呀。”轻呼一声,抬头看母亲仍在专注刺绣,庄兰嘘口气,将指头含在口中,她扎伤了食指。

    庄母平日没其它嗜好,精神好时,会给孩子们纳鞋子、缝衣服。庄母文静,生的儿子性情颇类似她,唯独庄兰,竟是和父母都不像,仔细想想,可能像她叔父。那可是一个令人非常头疼的人。

    低头吮去指头上的血滴,庄兰无精打采,捏着针线,苦恼想着得挨多少扎,才能练就母亲这样的技能,绣出一朵漂亮的花来。想想就令人难过和绝望。

    “出去玩吧,别跑远了。”

    庄母抬头看眼女儿,见她愁苦着脸,也知道将她关在房中,不亚于坐牢。听得母亲这句话,庄兰瞬间绽出笑容,高兴地保证说“阿母,我不乱跑”抛下绣架,立即奔出屋外,仿佛一阵风般。

    刘母无奈摇头,虽然她常责备庄兰,然而她对每个孩子都很疼爱。心想,要是真如扬儿所说,生性如此,无法强迫,日后长大了多给她些嫁妆,以免被婆家嫌弃。

    庄兰飞也似地跑到院子里,沐浴在阳光下,她舒展腰身,觉得一切美好依旧。院中只有阿荷一人,阿荷将鸡笼中的小鸡捧出,放入竹筐中。先前可爱的小黄鸡,已经长出灰褐色的羽毛,个头大了一倍。庄兰蹲在一旁看着,托着腮帮子。她怕很小又毛绒的动物,觉得好奇,但不敢摸。小鸡仔们叽叽叽叽叫唤,阿荷一抓一只,绝不落空,将它们全部挪到竹筐中。

    “要抓它们去哪里呢”

    “到屋后放养。”

    “哦。”

    庄兰不想跟随了,她知道小鸡崽放养在屋后,过些日子去看,就都变成了大鸡。还是小黄鸡最可爱,然而它们好会吃,吃了那么多米糠,自然是要长肉给他们吃。

    阿荷提着装小鸡的竹筐前往屋后,庄兰朝山茶花走去,她知道午后,兄长时常在水池边读书。

    果然,远远便见到水池旁晃悠的竹笋,随即便在山茶花后,找到了兄长。

    庄扬在水池边铺张竹席,还搬来一张书案,他低头在书写着什么,专心致志。

    庄兰突然不想去打扰兄长,她远远看着,悄悄离开。

    庄兰离开院子,沿着石路走至河畔。庄母叮嘱她不许跑远,她就在附近活动。

    她摘了路边一朵蓝色的打碗花,别在耳边。欢喜跑过木桥,去找犬子。

    犬子正在屋外编织兔笼,他编织的兔笼简单粗暴,用竹材做胎,再捆上竹篱笆,四四方方,可以容纳兔子和兔草,并且有一个盖子。看着像一个竹箱子。

    庄兰过来时,犬子已经编好兔笼,正在给兔子挪窝。

    “阿弘兄,怎么有小兔子呢。”

    庄兰一来就看到两只小白兔,十分惊喜。

    “买的。”

    犬子提起兔耳朵,将毛茸茸的白兔从竹筐挪到兔笼。

    “我可以摸它吗”

    “可以。”

    庄兰迅速摸了下白兔的背,软软的,小兔仔好小,只比庄兰巴掌大点。

    “阿弘兄,我去拔草给小兔子吃。”

    庄兰兴致勃勃往草丛里跑,便开始拔草。她胡乱拔草,很快拔来一捧野草。犬子对野草做了检查,都是兔子可以吃的草。

    “你喂过兔子”

    “嗯,以前家里有,不过是很大的兔子,有这么大。”

    毕竟生活在乡下,庄兰见过许多家禽家畜。

    庄兰将兔草放笼子里,两只白兔见到草显得很雀跃,不停进食,庄兰蹲在一旁看着。

    “阿弘兄,我以后每天都过来喂兔子可以吗”

    “可以。”

    犬子想她还不是经常跑来看小猪,几乎每天都要往西岸跑。

    来西岸的不只是庄兰,这日午后,董夫子教完书离开张家,阿平和阿离立即奔往湖畔,两个孩子你追我赶。奔跑过木桥,来到西岸,远远喊着“弘兄。”

    犬子有时在庄家院子教他们弓箭,有时则在西岸。

    西岸开阔,练弓箭时,犬子拿来一个陶瓶,摆放在地上,为了防止射入壶的箭跃出,犬子在壶中装沙土。阿平等人比赛,看谁射入瓶的箭最多,算谁赢。庄扬有次看到,笑说这是投壶,还问是谁想出来的。

    孩子们比赛弓箭,大人们则过来围观,十分热闹。

    三个孩子间,射术最好的属阿离,其次是庄兰,末名是阿平。

    他们站在十步外投壶,阿离十支箭能进五支,算是很好了。

    孩子们将陶瓶中各自的箭取走,在旁清点,阿离欢喜说“我最多,你们在我后头。”庄兰说“哼,你比不过阿弘兄。”

    “听说这个孩子百发百中。”

    “是啊,阿弘,快射个看看。”

    围观群众七嘴八舌。乡下没什么娱乐,来围观的多是庄张两家的仆人。

    犬子听着众人起哄,并不打算做表演,他不爱显摆。

    到众人散去,西岸只有他一人时,他才从陶瓶处测量,走出三十步,而后拉弓射箭,木箭一只只飞往陶瓶,箭无虚发。

    刘母叮嘱过犬子,不要在人前逞能。想来是觉得兵荒马乱的年代,若是射术好,只怕要遭强征,给送到战场去。这样的担虑也不无道理。

    然而能耐这种事,很难掩藏,不久关于西岸刘家小子是位神弓手这事,竹里无人不知。出名后,也有好处,竹里那些熊孩子们,再不敢招惹犬子,尤其是阿提和阿季,从对岸走过,见到犬子都战战兢兢,深怕他突然寻仇,一箭射出,他们就命归黄泉了。

    宁静祥和地日子,一日日过得很快。

    犬子每日干农活,打猎、捕鱼,凭借技能,再没挨过饿。

    屋前晾晒的鱼干,也越来越多。

    犬子摘下两串,装入竹篮,约莫二十尾鱼。刘母拿来一块旧布,将竹篮盖上,叮嘱犬子“你别从村中路过,走旁边的小道。”

    刘母怕犬子这次去丰乡,遇着他舅母或者他表哥,会打起来。犬子背负弓箭外出,她不怕犬子被人欺负,反倒要怕他把人射伤。

    犬子应声好,提起竹篮,揣上一个豆饼便出发。他要去丰湖拜访王叔,来回得走一个多时辰。

    丰湖四周荒芜,除去王瘸子,没再住其他人,在丰乡聚落之外。

    少年犬子腿脚好,一路不停歇前往丰湖,远远看到丰湖杂草丛中一栋木屋。犬子走至屋前,发现木屋门紧闭,他在门外喊“王叔。”木屋内没有人回应。

    犬子推开木屋,里边果然空无一人,不过灶台上的锅还热着,掀开锅盖发现是热水,里边没煮任何东西。将竹篮放在屋内,犬子把房门再次关上。他到丰湖寻找王瘸子,往时他常在那边狩猎水禽。

    果然在湖畔见到一个瘦高的熟悉身影,犬子欢喜喊叫“王叔”

    王瘸子闻声回头,拄杖快步赶过来,激动叫着“犬子吗”

    犬子奔跑过去,停在王瘸子跟前,乐呵呵笑着。

    “小子,我听说你搬去竹里,还打算去看你呢。”

    “就是我腿脚不方便,不错,你小子还能惦记着我。”

    王瘸子一脸胡渣,脸庞消瘦,身上衣服脏污,他伸出大手,拍拍犬子的头。

    “王叔,你看我的弓。”

    犬子笑语,解下弓箭,递给王瘸子看。

    “不赖,是张好弓。想当年你王叔拿的可是一张霸王弓,两个男子都拉不开。”

    王瘸子感慨着,深觉命运多舛。他将弓箭递回,看着犬子,欣慰笑着。

    第23章 大兄归来

    夏日,知了叫声成片,无处不在。竹里树木多,居民少,真是知了乐园。

    竹里的孩子们,分成两派,各自拿着捕知了的网竿,在竹里游逛。南面的孩子,以阿春为首;东面的孩子,以犬子为首,浩浩荡荡一群人。

    两兵相遇于老桑树下,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犬子上前一步,阿春上前一步,身后人马相互怒视。

    阿春说“弘兄,这里一直是我们的地方。”

    犬子说“哦,蝉也是你们的吗”

    云淡风轻般,犬子打量着阿春身后四五个孩子。

    犬子个头和阿春差不多,两人年纪相仿,都颇有领导气质。

    介于犬子射弓手的声望,阿春那边的人一时噤声,无人敢应。

    双方相持不下,阿提壮胆说“地归我们,蝉也归我们。”

    “胡说,蝉明明是从我们那边飞过来。”

    庄兰抗议,在她看来蝉有翅膀,它们又不是不会飞。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阿春说“让开,给他们过去。”

    不就是几只蝉,漫山遍野,根本捕抓不完。

    阿春的人马虽然心不甘情不愿,还是侧身让道。

    犬子领头走上前,身后跟随着庄兰、阿平、阿离。犬子对于捕蝉的兴趣其实不大,只是陪伴着庄张两家的孩子们玩耍。

    犬子这边有两把网竿,他拿一根,阿离拿一根。庄兰和犬子一组,阿离和阿平一组。犬子悄悄靠近栖息于树杆的知了,一网扑捕;庄兰捧着小陶罐,用手捂住陶罐口,陶罐中装着知了。四人在老桑树附近的林丛里游荡,不会就收获丰厚。

    夏日酷热,被太阳晒得汗流浃背,四人捕得十数只知了,便就返回庄家院子。

    庄家院子有花有树,林荫下可以歇息。

    阿荷煮好一锅绿豆汤,端到院中放凉,给孩子们消渴消暑。一人拿一只碗去盛汤,咕咕喝下,冰凉舒坦。犬子喝完一碗,又盛上一碗,端到山茶树后,庄扬在那边铺席乘凉。

    庄家的山茶树长得高大,不知是何年种下,在庄家购得此宅院时,山茶便种在院中。这棵山茶深得庄扬的照料,长势良好,枝叶繁茂,这么多年来,已亭亭如盖。

    庄扬坐在山茶树下,面对着盛开的荷池。貘崽待在庄扬脚边,啃咬竹简。竹简自然不如新鲜竹叶好吃,堪称过期食品,貘崽不爱吃,乱咬一通。庄扬把竹简从竹笋口中取出,抬头,正好看见犬子端着一碗绿豆汤过来。

    犬子较之春时,长高不少,他身上着庄扬的旧衣服,看着衣服有些长。

    “二郎,给你。”

    “好。”

    犬子将碗搁在书案上,犬子没有立即离开,他目光书案的竹片上,庄扬书写至一半。

    犬子不知道庄扬在写些什么,他很喜欢看庄扬写字。

    庄扬总是端端正正坐着,专注用心,他的字整齐秀美。

    失去竹简的竹笋,并没有放弃捣蛋,它举起爪子,搭在案脚上,想再次获得它的“玩具”。眼看它就要得逞,犬子伸手把竹简拿离,让竹笋扑空。

    庄扬端着碗,缓缓饮用,抬头见到竹笋和犬子的举止,他笑着,伸手拍拍竹笋的头。

    “竹笋,过来。”

    犬子将竹笋唤走,不让它去干扰庄扬读写。

    竹笋跟着犬子走到荷池边,犬子伫立,观看荷花,竹笋乖乖站在犬子身边,也朝荷花望去,仿佛它也能欣赏这般的美景。

    水池畔,清风徐徐,荷花怒放,真是一个美好的夏日。

    犬子已不大教庄张两家孩子弓箭,该学的,他们都学了,至于学不会的,也没法教譬如百发百中。

    不过他还是时常和庄张孩子们在一起,几乎每日午后,犬子都会到庄家走动。把犬子当成自家人般对待的,不只是竹笋,在阿平,庄兰看来,犬子已成为了他们的兄长之一。就是庄家的仆人,和犬子也相当熟稔。

    犬子能给予庄家的东西很有限也就送送鱼干和活鳜鱼。

    鳜鱼清蒸,堪称人间美味,庄扬很喜欢吃,犬子送得很勤快。

    若是细心的话,会发现每每庄扬在院中,犬子就会多待一会,如果庄扬不在,犬子歇会脚,便就离开。

    也难怪犬子喜欢庄扬,人们总是喜欢温和、漂亮的人,无论是男是女。

    在竹里居住数月,犬子已适应这边的生活,并且很高兴当初搬离丰乡,来到竹里。

    在丰乡,犬子给舅家干活,什么农活都要干,却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在竹里,犬子养猪,猪是自家的;种田,收成也是自家的。

    小猪白白进入夏季后,已经是头大猪,放养在犬子家屋后的山林。这头猪不再有人帮它保持清洁,它游荡在山林,因竹里没有大型动物,身为一头猪,它几乎是雄霸一方。唯一不好的,便是它总在泥地上睡懒觉、刨坑,浑身脏污,再不白皙。

    同样长大的,还有羊和兔子,不过猪也好,羊兔也罢,都还没有到繁殖、宰杀换钱的时候。

    夏日河畔上,庄家的白菜已绿油油一片,长得茂盛,阿荷不时过来摘取,给庄家做菜。

    犬子家的大豆熟了,已到收获之时。

    犬子和母亲在豆田分工忙碌,大豆被一株株拔起,头对头,脚对脚叠成一堆,再用绳子捆绑豆秆。刘家母子人手不足,干得很慢。庄张两家的孩子看到犬子收获大豆,便就过来帮忙,他们平日不用干农活,对下田干活,抱着浓浓兴致。

    “可不能,我和犬子来就行。”

    刘母看到这些养尊处优的孩子要过来帮忙,吓着一跳。

    “阿弘兄,我会帮忙,这样拔嘛,我也会。”

    庄兰不肯离去,她伸手去拔豆秆,轻松拔下两株。

    “弘兄,就让我们帮忙吧,不捣乱。”

    “是啊,阿弘兄。”

    要是其他农家,看到这些叽叽喳喳,毛毛躁躁,对农活一窍不通的孩子前来,难免要嫌弃。犬子不会,他将他们组织起来,阿离和庄兰拔豆秆,阿平将豆秆捆绑,犬子负责把成捆的大豆植株扛回院子。

    一时热热闹闹,欢声笑语,每个人都有活干,都能参与其中。

    犬子将轻松的活给庄张家的孩子们做,他则干搬运的重活。他把大豆植株运回院子,再将它们平铺在地上曝晒,待茎秆枝叶和豆荚都枯黄时,就可以用连枷拍打豆荚。

    豆田里的大豆连根拔出,一株株收走,留下空荡的田地,犬子家的院子则方整铺晒着豆秆。

    犬子种的豆子,收成不是很好,豆荚并不饱满。当一位农夫没有那么容易,需要经验累积。不过全凭自己种植、照顾的庄稼,能有收获,对犬子而言,已是很开心的事。

    犬子跟易家借来连枷拍打豆子,用连枷反复拍打豆秆,让豆荚开裂,豆子蹦出。这是体力活,而且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犬子和刘母各执一把连枷,辛苦打豆子,花费一整日的时间,才将这活干完。累得直不起腰,手臂酸疼,终收得一大竹筐的豆子。

    母子欢喜将豆子搬入厨房,好好储存。这是他们珍贵的口粮。

    豆子脱粒后,剩下的豆秸捆绑,扛进柴杂物间存放,这是很好的柴草,容易燃烧,火势旺盛。

    大豆收获后,人和地一起休息,多日后,犬子才将田地翻整。犬子用齿耙掘土,将土块耙碎。犬子选择清早和傍晚劳作,躲避毒辣日头。

    傍晚的竹里,农田上都是劳作的人们,犬子参与其中。

    庄兰和阿平如常过来西岸玩耍,见犬子在忙碌,庄兰问

    “阿弘兄,你割兔草了吗”

    “还没。”

    “我帮你。”

    庄兰欢喜地跑到犬子家,跟刘母讨来一个篮子和一把镰刀。刘母说“千万小心,不要把手割了。”庄兰笑说“不会,我用过好几次啦。”庄兰拿镰刀,阿平提篮子,两人到河畔採兔草。

    庄扬站在二楼,见弟妹又往西岸跑,并不制止,让他们学着干点农活,没什么不好,他们已懂得农人的辛劳。

    河畔的野草多,随便摘采,便有一大篮。

    “阿平,我们去喂兔子。”

    虽然小白兔长大了,没有以前那么可爱,庄兰还是很乐意喂它们。

    阿平望向对岸那条进出竹里的土路,一动不动,仿佛没听到庄兰的唤声。

    “阿平,你在看什么”

    庄兰朝阿平看的地方望去,不看还好,投去第一眼,庄兰就“啊”的一声,立即抛下了篮子和镰刀,狂奔过木桥,迎上土路。她在路上雀跃,大声叫喊着“是大兄,大兄回来了”

    前方,驶来三辆华丽的马车,浩浩荡荡行进。庄兰认得长兄和舅父的马车,春时,她便是在路口送他们离去。只是,当时离去的是两辆马车,怎么回来的是三辆呢

    不只庄兰和阿平发现了马车,此时早有人去张家和庄家通报,庄母和庄扬从屋中匆匆出来,在院门迎接。

    竹里,只有庄张两家有马车,三辆马车同时出现,早惹得田中耕种的人们驻锄、张望。

    第24章 心爱之物

    犬子知道庄扬上头还有一位兄长,庄兰常提起,说她的大兄在外经商,她即怕兄长,又很喜欢他。无论是庄平或者庄扬,他们性情都很温和,犬子不免好奇,这位庄扬的兄长,是怎样的一个人。

    犬子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华丽的马车,其中一辆,车身彩绘,马饰华美,盖弓帽黑里红表,缀着彩绦。这是辆有帷帐的辎车,车前帘子遮掩,看不见车中乘坐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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