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恽一直没挣扎,小心的不肯浪费正在慢慢流失的力气,他紧了紧手中的硬物,必须一击得手。
就在那瞬间,刚阖上没一瞬间的房门被猛然踹开,力道之大,震得房梁上灰尘簌簌下落。屋内两人闻声回头,就见大开的门口站了个人,绛红衣裳白头发,满脸的泫然欲泣,可能是跑的急了,部分银白的发丝飘着未完全落下,急匆匆模样。
那人站在门口飞快的朝门内扫了一眼,就定在床榻方向,英俊的过分的脸上突然涌起一股孩子般的委屈和说不清的悲伤,他一边朝这边飞奔,一边哀嚎“阿恽,我快要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粗来了,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逃遁~~~我发誓,晚上还有一更,到时让他痛下黑手o╯□╰o
☆、第三十七章 深谋远虑(一)
烟花巷,庚楼月。
恰逢今日微风,庚楼月首层又是大开门户,高台上不知何时换上了屡屡白纱,二楼的琴技才女蒹葭,两手压琴弦,低眉信手续弹,琴声清冽如珠缀盘,一身白衣与四处飞扬的白纱相印成趣,咋望去一眼,仙子一般。
琴声悠远清扬,和靡靡之音完全不沾边,蒹葭一手好琴技,喧闹的众人被琴音吸引,皆都敛了喧闹和放荡,静坐在大殿里享受这等悠然的佳音,一时竟是难得的安详场面。
故而迎客的小厮并不算响亮的声音响起时,合着蒹葭流畅的琴声,瞬间就传遍了大殿的各个角落。听得小厮有些无奈讨好的说道“这位客官,您是要找姑娘呢,还是要找相公,诶公子别走啊,好歹听我把话说完——公子,公子……”
众人纷纷循声看去,想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庚楼月闹事,目光几乎是一抬起,就被大殿正中笔直朝着楼梯走去的男子吸引,就连弹琴的蒹葭无意间看来,琴声都有瞬间的停顿,只因那行走的男人,实在太过奇特。
那人一身绛红长袍,腰间束了根黑色腰带,身量修长匀称,长身玉立再适合称赞不过,面容俊美深刻,本身就是个顶出色的相貌,衣着又华贵,就是扎人堆里也能一眼看见。可这却并不是众人齐齐呆住的原因,让大伙惊讶不已的是,这人年纪轻轻,却铺了满背的雪色长发,压在深色的衣衫上,组合出一种尖锐奇异的英俊来。
那头白发犹如张贴在布告上的皇榜,在平沙街头巷尾的茶余饭后经久不息,可谓是无人不知。看见这人的瞬间,众人心中不约而同闪过一句话怀南王府的白头傻子,生的当真是俊,只是——他这一副死了爹的悲戚表情往妓院里奔,又是怎么回事?
怀南王顶着满身目光,只是愁容惨淡目不斜视的朝楼梯口疾走,他身后跟着个细胳膊细腿的小厮,满脑门子细汗将腿迈的如同车轱辘,隔着一步撵在他屁股后头。再落后几步期期艾艾跟着的,小跑着跟的,想拉不敢拉,想拦不敢拦的,就是楼里迎客的机灵小厮小石子。
小石子哭丧着一张讨喜的脸面,一边迈着小碎步紧跟,一边可怜兮兮的哀求道“王…客官,留步啊,这不合规矩,掌柜的会打断小的腿,求您了,好歹报个贵姓吧……”
他这个“吧”还没说完,前头那小厮突然转过头,恶狠狠的大声呵斥“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我家主子是谁,耽误了我家王爷的事儿,你担待的起么,还不快滚——”
小石子本来就胆战心惊,那人一出现视线里,他就知道这人是谁,只不过楼里有规矩,不能随便叫人官号,就只能叫客官公子了。他拦也不是放也不是,只能跟在人屁股后头求,后头这小哥浓眉大眼的,和他又年纪相当,他还当是个好脾气的,谁知道这人转头就变成了暴怒的狮子,他被吓一跳,身子不由自主就瑟缩起来抖了一下,不敢滚,也不敢跟,只能立在原地垂头丧气。
怀南王和他脾气极大的小厮脚步极快,蹭蹭转眼就上了半层楼,众人被赵全这一通狮子吼给震回神,立刻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起来,话题全部是赵子衿,大厅里很快便嗡嗡直响,像是坐了满屋子苍蝇似的,琴前的蒹葭深吸几口气,却总是无法平心静气,索性停了手上的动作,仰头去看那已经踩在三层楼梯上的白发人。
赵全狐假虎威后,撵在王爷身后沿着楼梯往上爬,不仅没有趾高气扬,反而有些于心难安,绕过楼梯转角的时候,总是拿眼角去瞟木棍子似的杵在大殿中的迎门小厮,跨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他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兄弟,对不住,我是迫不得……哦不对,是带着任务来的——
赵全确实是带着任务来的,他家王爷腌咸菜似的将蜘蛛在药粉堆里滚了一遭后,装进盒子带着他匆匆往外赶,一路挑着无人的小巷子飞奔,脸上杀气腾腾。
待到拐出这条巷子就是烟花街的时候,他家王爷突然止住脚步,对着他说“赵全,待会进了庚楼月,你趾高气扬一些,务必让所有人都知道,怀南王府的傻子今天闯过庚楼月,过了会还抱了个男人下来,怎么做,需要我教你么?”
赵全不得其中真意,平日里不都要低调么,这次怎么故意要闹得沸沸扬扬了。不过此时事态紧急,他就识趣的什么都没问,作为王爷的小厮,其实他从来没狐假虎威过,一来赵子衿基本不出门,二来王府的礼行全被老王爷给搅得一团糟,都快没有尊卑了,谁也不怕谁,他就搁着这么个特权,一路到陪伴赵子衿十一年。
赵全想,没吃过猪肉,他还没见过猪跑么,大街上那些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不就经常这么干么,“老子就是王法”,嗯,到时候凶狠一点,声音大一点,一定没有问题的,于是他坚定甚至是自信的点了点头,掷地有声道“明了!”
然后赵全看着自家主子抬脚走出巷口,走进阳光下的一瞬间,他的表情从阴郁瞬间变成了伤心绝望,里头还掺些委屈和害怕,看起来凄美中又带点孩子的天真,十足的傻子,万分的无害。
赵全脚步一顿,莫名就觉得面皮发酸,好像赵子衿那通变脸,副作用全传到他脸上似的,他有些沧桑的叹了口气,觉着王爷的脸皮,一定也酸涩的厉害,毕竟时常要做出那么高难度的动作。
倒霉催的小石子就这么撞上了刀口,毫无预兆,其实事实真如他所想,这浓眉大眼的小哥,脾气当真是不错的。
上了三楼,赵全颠颠儿跑到赵子衿前面带路,直奔三层西北角的浮萍居邻间,一路又是被人一通好瞧,二人谁也不管。
走着走着,赵子衿突然将那小盒子从怀里掏出来,捏出蜘蛛夹在指缝里,盒子空空的被他丢回了怀里,动作又快又隐蔽,连走在前头的赵全也没发现。
奉侯爷之命坚定驻守在顾恽房门口的何群眼见着赵全那小厮朝自己本来,身后还跟着他家主子,很快就到了自己跟前。赵全脚步慢下来,怀南王速度却不减,越过赵全无视自己,伸手就要去推门。
何群忠心耿耿,抬手就要去格挡,嘴里的王爷且慢还一个字没冒出来,那男人推门的手猛然回转,速度快的超越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人捏住自己手腕,然后看似轻巧的往一旁一带,自手腕出升腾起一股强烈到让他颤栗的麻痹感,他就像是弱不禁风的老久病夫似的,站都站不住,一屁股屯在地上,捂着手腕好半天动不了。
何群知道旁人眼里的自己,大抵就像是一根堪堪立在桌上的筷子,怀南王只是轻轻一碰,自己就哐当倒地,可他自己清楚不是这样,这白发男人不差分毫的掐住了自己的麻穴,他甚至没有掐压使力,只是虚虚扣着,朝穴位上注了一股真气,阴冷而强劲,像是冰做的细刀子,朝着自己筋络一寸寸割过去。他先是觉得背心都是寒气,随后就是无边无际的麻,四肢都有些轻微的抽搐。
他倒在地上,看着那男人一脚将门板踹了个哐当巨响,脑子里就突然冒出那天侯爷笑着说你见过…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傻子么——
何群想,是不是傻子他不知道,可武功深不可测,他却是见识到了。
赵子衿一脚踹开门,一眼就扫到了正对着门的床榻上的顾恽,以及刚好落下去压在顾恽身上的幽明鉴,那厮胳膊撑在阿恽头两边,两腿却跨在他身上。顾恽满脸不正常的潮红,正艰难的揪着头从幽明鉴的胳膊弯缝隙里朝他看过来。
他眼神一沉就怒气横生,自己觊觎了半个月,都只敢装作意外的轻吻了一下他的脸,幽明鉴才来几天,就敢压在他身上,怎能不叫他又恨又嫉妒,就觉得幽明鉴没碰到阿恽的上半身倒是将将能糟心的看过眼,可跨坐在他腰上的屁股可部分贴着他身体的腿,怎么看怎么碍眼,拦腰这么来上一刀,刚刚好。
赵子衿心思歹毒阴暗,恨不得将幽明鉴的下半身剁成肉末拿去喂他捉来的蛇蝎蜘蛛,这股情绪浓烈的几乎掩盖不住,就要从他的眼眶里泄露出来,可他是个天真的傻子,怎么露出这种骇人的表情……
于是他飞快的抬手抹过眼角,借以掩饰杀意和阴狠,眨眼再睁开,就是一双泪眼汪汪,随即将从巷口一路挂过来的低落和伤心攒的更浓些,垂下手腕抬脚就朝着床榻狂奔而去,一边哀嚎“阿恽,我快要死了……”
配上这副神情,他方才的举动,便像极了抹泪。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对不起orz……本来想写完这个情节再更的,菇凉们也看的完整一点,结果我发现,不!可!能!
乃们先看着,我接着写,看能不能再弄粗一章来,劳资爱你们,有催赶就有动力,不要迟疑的挥起小皮鞭~~~
☆、第三十八章 深谋远虑(二)
顾恽看见赵子衿的瞬间,心里突然就安定了,赵子衿虽然胡闹,却每次都能将他带出重围,一来二去,他心底就生了点自己都没发现的潜意识,赵子衿出现,他就不用操心。
他才将露出一角的茶碗盖子捏回袖子里,就听赵子衿绝望的嚎出这么一句,登时被他吓一跳,连这傻子就爱胡说八道都忘了,软散的四肢被吓出一股子蛮力来,猛然坐起来,一把将猝不及防的幽明鉴推了个结实,直接从床上滚了下去,幸而幽明鉴反应够快,一手撑了地面旋了半周,单膝点地的立住了。
赵子衿言行极不一致,他嚷嚷着自己要死了,迈出的脚步却比生龙活虎时还快,眨眼间就从门口奔到了床榻前,一下将顾恽搂了个满怀,丁点也看不出哪里垂死了。
赵子衿一出现,幽明鉴就知道,自己今天这美事,铁定黄的比赵愈的龙袍还鲜艳。果然,那厢瞬间就上演起师徒情深,赵子衿惊恐,顾恽安抚,他堂堂乌垣侯爷被人推倒在地,连个问候的人也没有。
幽明鉴自顾自站起来,冷眼看着顾恽连合欢散的药效都忘记了,只是紧张兮兮的问“子衿,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说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