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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牵+番外 第55节

作者:夜笼纱 字数:10994 更新:2021-12-30 05:09:15

    雅府门前聚集了无数看热闹的百姓,闹哄哄的议论着。有胆大者,还站在门槛儿上观望。门上的匾额已被夏百年挑在了地上,他骑着马直接进到里面。

    雅竹面无惧色端坐在院中台阶之上,身后立着几十个手持兵器的家人,邹管家与费关情,蓝羽侍立左右。还有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书生,慢摇折扇坐在雅竹的下首。

    雅竹一见夏百年面带煞气,起身拱手道“夏伯父要赶尽杀绝吗?”夏百年在马上俯视着他,用马鞭指了他的脸道“你那日到我府中,我已向你言明,今生今世休想踏入夏府。怎么,你是赖上了不成?好好儿的男人不做,偏要做个没卵子的男妾?”话音未落,身下的马匹一声悲鸣,直接跪倒在地。夏百年虽上了些年纪,毕竟是征战半生的将军。眼看便要颜面扫,最终还是飞身跃起,跳到了一边。回头再看那马时,四蹄狠狠的抽搐一阵,便再也不动了。

    那中年文士立起身来拱手道“许久不见,姑娘一向可好啊?”夏百年转身望去,只见身后不远处,立着一位娇滴滴的小娘子,容貌美艳不可方物,虽不认得,却看着眼熟很,一时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云娃微微躬身还礼道“向夫子好。不知几时到京的?”向南山笑道“昨日方到。得知公子在此,我特来看望,不想便遇到此事。”云娃这才凝眸打量了夏百年几眼,明知故问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带人强入民宅,意欲何为?”夏百年望了那马一眼,又再将云娃打量一番道“是你将它打死的?”云娃不以为然的点点头道“不知下一个该轮到谁呢。”夏府的护院高声喝道“大胆!此乃是当朝的齐国公,还不跪下认罪。”云娃以扇掩口笑道“你说他是‘国公’?哼哼,国公地位是何等的尊崇,岂能如强盗一般持械擅闯民宅?就凭你冒充朝廷命官,便该死。”夏百年最见不得女子在人前张牙舞爪,娇纵跋扈。再加上马被她打死,又险些出丑,不由得气冲牛斗,恨不能一把掐死她才好。只是自己这个身份,与个小女子动手,便是赢了也不光彩。压了压气咬牙道“你这小娘子与那雅竹是什么关系?竟敢在这里管闲事?我劝你还是早些回去,免得不好看。”云娃忍不住笑出了声,美目流转环顾四周道“方才究竟是谁不好看啊?”雅府众家人立时哄笑声一片,蓝羽笑得尤其响亮。

    云娃接着道“我是他妹子,这里是我的家,你说我当管不当管?”夏百年一愣,思付一番方恍然大悟道“你,你莫不是云修儒之女?”云娃懒得问他是如何知道的,点头道“是便怎样,你还要去告状不成?”夏百年见她承认,倒犹豫起来,沉声道“云小姐为何要认贼作父?”云娃挑眉道“我看是贼喊捉贼吧!”夏百年的脸顿时变成了锅底,张口骂道没“今日,老子替你父亲好生管教与你。”说罢,便要动手。向南山几步跨过来,挡在他二人中间道“且慢。国公怎可以大欺小?不如让小可陪你过几招?”夏百年正眼都不带瞧他,不屑道“如今是什么世道?连个书生也敢在老子面前放肆,是你自寻死路,可怨不得我了。”说罢,便要动手。

    雅竹喝了声且慢,走至近前道“请伯父将桑林唤出,容小侄当面问他一问。”夏百年啐了一口,瞪着他道“休想!你是甚等样人?一个拐子,竟妄想踏入国公府?便是委身我的家奴也不配!”雅竹虽气得脸色煞白,因念着他是夏桑林的父亲,还要软语相求,不想却被云娃一掌推开。向南山带着他急退十余步,雅竹立稳身形一看,他二人已交上了手。雅竹倒是时常见她与姨母过招,对她心里还是有数的。可一见夏百年那副身板儿,在见他出拳刚猛无比,不免担起心来。这两个人伤了谁,都是他不愿看到的。可要想阻拦,谈何容易。不由得握紧了拳头,盯着场中的两人,不敢有丝毫懈怠。

    但见云娃广袖翩翩,身姿曼妙以极,一招一式皆如舞蹈一般。那夏百年先还不忍出重手向搏,怕一旦伤了她,日后不好与廉松风,云修儒相见。谁知才十余招后,便渐觉心惊起来。别看那招式绵软无力,如同小儿游戏一般。可每每被她掌风扫过之时,犹如冰峰迎面撞来,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着,似乎体内的温度,正一点一滴的消失殆尽。明明那一掌拍在了她的身上,却似打进了一堆棉花里,力道被卸个干净。而云娃至始至终都面带微笑,盯着夏百年的双眼,看得他莫名的有些发虚。似乎每出一招,必在云娃的意料之中。夏百年再不敢托大,使出了浑身解数与她斗在一处。

    正在此时,大门外涌进一堆人来,最前面的竟是夏桑植,他肩上靠着兄长夏桑林。你道何故?原来那夏桑林因不遵父命,硬要与雅竹来往,吃了其父一顿拳脚。又将他锁闭在房中,三四日水米不曾沾牙。先时跑出来只是凭着一股执念,没跑出一条街,便被追来的护院拦下了。方才的打斗已耗去了他太多的体力。正自苦苦支撑,不想夏桑植偏巧路过,打跑了护院,拖着他赶了过来。

    另一队竟是五城兵马司的。想来,定是有人报了官,将他们引至此处。

    夏桑林见雅竹无事,冲他笑了笑,一头便栽了下去。雅竹此刻哪还顾及有外人在场,上前将他抱在怀里连声呼唤。见他须发蓬乱,唇裂脸青的模样,又是气恼又是心疼。忙命人将逍遥椅抬过来,抱他上去躺好。又赶着喂了几口水,才见他苏醒过来。

    五城兵马司南城副指挥赖鸣,方问明了两家的身份,便见眼前一道杏黄人影闪过。仔细看时大吃了一惊,张口问道“怎的还有宫中掌印内侍啊?”心下一阵盘算,这里人人都比自己官儿大,不知此间主人又是什么来头?莫要一时不查,得罪了哪位权贵,耽误了前程,岂不大大的不妙。

    夏桑植随口说道“他是御马监掌印廉松风。”赖鸣与手底下人一听,立时两眼冒光,也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不由得边看边议论起来。他们对廉松风只闻其名,不谋其面,听得多了反而生出疑惑来。不过一介内侍罢了,就算有些本事,能大到哪儿去?近御之人,得了天子的欢心,周围的人便跟着恭维奉承起来。加上会那么几套拳脚功夫,众人便越发的抬举,造出声势说他若何了得。如今亲眼得见,单论这相貌与气度,便让他们赞叹不已。再看他数招之下,就让打斗的双方被迫停了下来。动作干净利索,精妙绝伦。众人连声喝彩之余,由衷的佩服起他来。

    廉松风一得了消息便打马前来,因路上行人太多,只得将马匹丢给云燕亭,自己伸展轻功赶了过来。他在不远处偷偷看了会儿,对云娃的身手步法颇感不可思议。一来是感叹她,如此年轻便有这等精湛的功夫。二来是觉得,她的武功路数师傅曾经提起过。本想再看会儿,奈何他这身打扮太招眼,又见夏百年已渐落下风,那云娃此时分明是在戏耍于他。怕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日后不好相见,廉松风这才现身,出手阻止了他二人。

    云娃气定神闲的道“他是我伯伯,国公歇上一歇,慢慢告我的刁状吧。”廉松风低喝一声,将她拉到身后,向夏百年拱手一揖道“小女年幼无知多有得罪,祈请国公还看在奴婢的薄面上,原谅她这次吧。”夏百年断断不曾料到,自己戎马一生,临了临了竟栽在一个小毛丫头手上。虽然是面上无光,但心中还是很佩服她的。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后生可畏?什么叫做好汉不提当年勇?如今有人给台阶儿下,只得哼了一声道“想不到云公公竟有这样的女儿。”廉松风赔笑道“多承国公相让,才不至于让她出乖露丑。但不知国公到此所为哪般?”夏百年喘了口气,

    73、第章

    将事情始末告知与他。

    廉松风听罢笑道“国公误会雅公子了。”说罢,将他不为所知的一些事如实相告,又道“从他将云娃送回一事不难看出,雅公子是个良善之人。既然他二人互为倾慕,可算的美事一桩,国公便成全了吧,奴婢也好讨杯喜酒吃呢。”夏百年沉着脸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会好到哪儿去?松风你休要再劝,我是断不会让他进门的,他不配!”说罢,朝夏桑林那边过去了。云娃在一旁冷笑道“你儿子才不配,你们全家都不配!只当谁稀罕呢。”廉松风回头狠瞪她一眼道“你这是在帮他吗?”说罢,赶着追了上去。

    廉松风先过那边与赖鸣相见,请他出去将百姓们疏散了,这里由他一人承担,赖明不过七品官职,廉松风却是四品的掌印,又深得天子宠爱。今见他对自己态度和蔼,言语亲切,到有些惶恐起来。忙还礼不迭,正要带着人出去,却见又有两名内侍同一名年轻人匆匆而来。众人好不诧异。待看清穿大红直身的内侍面容后,不由抽了口气。尤其见廉松风对他举动非同一般,心里多少猜到那人是谁了。越发肯定,今日是个良辰吉日,以往难得一见,甚至是传闻中的人物,全都在此聚齐了。回头见手下人脚上生了根似的,还杵在那儿腆着脸呆看,不由得骂了几句,踢了几脚,领着他们出去了。

    糜江城微笑道“在宫里得了消息,公公着实担忧的紧,陛下命小人护送公公前来一探究竟。”廉松风微微拱手向他致谢,对云燕亭嗔道“不是嘱咐过你,别告诉他吗?”糜江城抢着道“廉掌印冤杀二爷了,我们方才在大门口相遇的。”廉松风奇道“那这消息是如何传进宫的了?”说罢,无意中扫了云修儒一眼。糜江城故作遮掩,将他挡在身后,对廉松风低语道“什么事能瞒得了陛下?”廉松风望他一眼,只觉那话中有话,略一思付,心下变得沉重起来。云修儒面色煞白,见女儿向自己走过来,上前一把扯住,上下前后仔细的打量一番,这才放下心来。方要问她事情经过,却见她向自己摆摆手,往雅竹那边去了。云修儒与廉松风,糜江城亦跟了过来。

    夏桑林见父亲过来,挣扎着起身,将雅竹护在身后,微低了头不敢看他。夏百年看着他二人交握的双手,啐了一口。侧眼瞅见夏桑植也立在一旁,老脸一阵抽搐,硕大的头点了两点,口中连连叫了两声好道“外头说,你们兄弟为争个男人,已闹到不相往来的地步。怎么,你今日是想来捡落地桃子的?哼哼……”说着,便是一阵冷笑,指着夏桑林的脸高声道“给老子听好了,今生今世他休想踏入夏府大门,便是老子死了也不能!”回手又指着夏桑植道“还有你,打量老子不知道,你是如何盘算的。你兄长要不了了,你便来接着。呸,趁早断了这个念头。”边说边将雅竹瞥一眼道“他与你兄长交往甚久,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你还要接了这双破鞋……”话未讲完,脸上早重重的挨了一巴掌。

    夏百年瞪着牛眼,不可置信的望着云娃。数十年前,让自己老爹追着打的滋味,早忘的干净了。如今重温旧梦,又当着怎么多的人。这个身份,这把年纪,这张老脸要他如何忍得?夏氏兄弟也被云娃打出的那一巴掌惊呆了,不知所措的呆在原地。连糜江城也不曾料到,这位云小姐竟有如此的胆量,竟然动手打了,以火爆脾气著称的齐国公一记耳光。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无知者无惧吗?

    雅竹放开夏桑林的手,赶至云娃身前紧紧的护住她。云修儒猛地清醒过来,几步跨到夏百年跟前跪下道“国公请息怒,都是奴婢没有管教好她,奴婢愿认打认罚,求国公饶了她这遭吧。”廉松风也跪下道“虽说是养不教父之过,求国公念在守真不会武功的份儿上,一切罪责由奴婢代领了吧?便是打死也无怨言。”

    云娃用眼角夹着夏百年道“怕他何来?天下事总逃不过一个理字去。唆使家丁持械擅闯民宅在前,口出不逊在后,便是闹上公堂也不怕!”云修儒转身,来至她面前喝道“你还要闹成什么样才肯罢休?论年纪,他大你小,怎可以小犯……”云娃不耐的道“爹爹为何老是帮着外人说话?他是为老不尊。”云修儒见她闯下大祸而不自知,不禁又气又急,抬起手来做势要打。云娃将雅竹推开,挨在他身边高高仰起脸道“怎么,爹爹又要打我吗?莫非打顺了手?好啊,给你打给你打……”云修儒虽气得浑身颤抖,那手却是无论如何也打不下去。雅竹听那话不对,一把将云娃掩到身后,冲云修儒叫道“你打她?你,你凭什么打她?我把她养大,从小没舍得碰她一指头,千里迢迢送回你身边,便是拿给你打的吗?早知如此,我决不会带她回来!”云修儒心下一惊,上去抓了云娃的手道“我在这里教自己的女儿,与你什么相干?”雅竹也不示弱,抓了云娃另一只手道“是我把她养大的,虽是兄妹相称,她便如我孩儿一般,怎么就不干我的事?”云修儒一听他这话,立时大怒道“她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因太过激愤,那声音变的异常刺耳。

    云娃被他两个一左一右的拽着,猛地甩开他们的手道“好了!索性拿把刀来,把我劈成两半儿,你们便皆大欢喜了。”说罢,牵了雅竹的手,走到夏桑林面前道“大公子,你今日务必要给他一个交代,是留是走?”

    夏桑林望向雅竹,拉过他的手走到父亲跟前双双跪下道“求父亲就成全了儿子吧。”夏百年黑着脸,喘了几口粗气道“小子,你……你方才都已看见了,他究竟是个什么人?抢了人家的女儿,到现在还理直气壮的说是他的。这种人……你便是喜欢这种人吗?想那时,多少名门闺秀要嫁与你,连你岳父亲自劝你都没答应。如今倒好,喜欢上男人了。好,这原算不得什么。可你娶谁不好,偏偏要娶他?你没看到吗,他是什么货色?就不怕碧峰被他教得忤逆不孝,弄得家无宁日?”夏桑林哪里听的进去,只一味的哭求与他。夏百年最见不得男人掉眼泪,上去便是一脚踢在他身上骂道“你老子娘还没死了,哭的哪门子的丧?”雅竹合身将他抱在怀里,紧紧的护着他。

    夏桑植在一旁冷笑了几声,夏百年瞪着他道“你笑什么?”夏桑植道“我笑兄长不识时务,不知进退。做了三十年的父子,竟还不晓得你的脾气。外面如何我不得而知,在家里,你说好便好,你说坏便坏。但凡你认定之事,便是错了也没人敢反驳。”话音未落,早被夏百年一拳打倒在地。廉松风并夏府的护院,慌得上前死命的拉开了。夏桑植与兄长倒在一出,边擦脸上的血,边拍着他的肩笑道“你在府中跪求了一天,又让他关了三四日,到现在还痴心妄想,他会成全你们?哈哈,你是何等的孝敬他,便落了怎么个下场?”说罢,又是一阵大笑。

    夏百年盛怒之下又要冲过来,奈何被廉松风抱得死死的,不由叫道“廉松风你放开,这是老子家事,不用你管!”廉松风注视着他的脸,温言相劝道“国公且耐下心来,听奴婢说个道理。”夏百年动弹不得,大吵大闹哪里肯听。廉松风万般无奈之下,点了他的哑穴。

    于是,众人耳根一下子清静了许多。只听那安详的声音娓娓道来“虽说是国公的家事,既然牵扯上雅公子,便多少与奴婢有些关系。国公与雅公子之前并无往来,必是轻信了市井流言,才对他有所误解。按理说,奴婢原该同国公一般对他嫌恶憎恨。可数次交往下来,细品其人,他并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只不过言语犀利,处事有些咄咄逼人了些。毕竟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就凭他肯将云娃送回,使得守真父女终得团聚,奴婢便对他另眼相看。掳走云娃之事并非他所为,算一算那时,他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能有什么错?”说着,望了云修儒一眼,接着道“他送云娃回来,担了多大的风险。弄不好便身陷囹圄,甚至是性命之忧。再有,一旦云娃与生父相认,便弃他而去,他这十二年的心血岂不白费了?可他还是义无返顾的送回来,为什么?你们谁能做到?”

    雅竹一向在人前不肯示弱的,今见廉松风为了他与夏桑林之事,说出这一番情真意长的话来。想着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心里的委屈,不安,再忍不住了,伏在夏桑林怀里大放悲声。夏桑林拍着他的背哽噎道“我竟不如一个外人懂你,惭愧呀。”云燕亭扶了父亲立在一旁,见他紧蹙了眉,嘴抿成了一线。云娃本想过去安慰,看了一眼父亲,最终还是忍住了。

    廉松风见夏百年不再挣扎,稍稍放开了手,接着道“国公定是听说他举止轻佻,行为孟浪,所以才看不惯他。人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依奴婢愚见,眼见也未必是实,何况是耳听。他是大公子看中之人,大公子素来为人如何,不需奴婢在此多言了吧。他若真如传言那般不堪,大公子还能与之走到一起吗?国公不信他,也该信自己的儿子啊。雅公子人年轻,又旧居世外,自然不曾受过什么约束。即或是言语不那么中规中矩,也尚可原谅。恕奴婢无礼,国公不是最讨厌拘束与繁文缛节吗?怎么到了雅公子这里便不一样了?”看了看他的脸色又道“方才二公子言道,大公子为了此事跪求了一整天,国公又将他关了这许久。依国公的脾气,只怕还动过家法了。可他今日仍旧不曾改变心意,国公便不体谅他二人的一片至情,认真要拆散他们吗?婚姻大事是该由父母做主不假,然,子女若有心仪之人,父母却置若罔闻,硬要将之拆散,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吗?”忽又叹口气道没“父母生养子女一场,无非盼他早日长大。女嫁如意郎,男娶贤淑妇,与相爱之人携手百年。如今,国公只为几句流言蜚语,便要断绝他二人来往,是否太过草率?恐与最初之意背道而驰呢。”一面说,一面深施一礼道“奴婢在这里罗嗦了半日,还望国公再思再想,慎重而行。”

    夏百年指了指嘴,廉松风忙与他解了穴道,赔着笑连道了几声得罪。夏百年盯着他看了会儿,转身来至夏桑林跟前。雅竹下意识的直起身子,微微伸开臂膀,眼中的泪被他努力的逼了回去。云娃正要过来,被廉松风用眼神止住。

    夏百年与他对视良久,抬眼看向他身后的夏桑林,缓缓的道“小子,你给老子听好了,我只说一遍。给你三日,三日之后你……”说到这儿,夹了雅竹一眼,继续道“三日后你若不回来,老子便与你恩断义绝,在族谱上除了你的名字。从此你爱怎样便怎样,与我齐国公府再无关联。碧峰也与你不相干了,你这一世休想见他。”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夏百年又对夏桑植道“想不到,竟是你最了解老子。哈哈……说得对,凡我认定之事绝不更改。”说罢,喝了声回府,转身便走。

    廉松风赶上前一把扯住,方要再劝,却见夏百年转过身,拉了他朝云修儒那边走了几步道“你不替他说话也就罢了,倒向着外人。哼哼,在这里劝了我半日,不晓得回府后你要怎生的劝他?”转身走了两步又回来道“廉掌印这内侍做的什么都明白,尤其情爱,受教,受教啊!”一面说,一面领着人去了。

    云娃被廉松风死死地拦住,急得跺脚道“他骂你了,你不曾听见吗?”廉松风素知夏百年的脾气,若是急了,管你亲娘老子,什么话都能说出来。他今日在这里栽了大跟头,让他损两句也认了。只是这话着实的太难听了,廉松风涵养再好,也难免心中有气,勉强笑道“你闯下这等大祸,他骂我几句,若能就此抵过也值了。”夏氏兄弟与雅竹过来向他叩行大礼,慌得他扶住连道不敢。

    看天色已至下午,云修儒与廉松风,糜江城一同赶回皇宫去了。

    74、第章

    心月阁内,慧锦帝听完糜江城一番回禀后,替云修儒抱屈道“松风啊……唉,便不为你说上几句,也不该把那什么雅竹抬举得,天上有地下无,竟是个圣人君子了?”糜江城将那温温的茶奉到云修儒面前,陪着笑脸儿道“公公与廉掌印是多年的兄弟了,还不晓得他的为人吗?生怕别人吃亏,宁愿自己受些委屈……”慧锦帝哼了声道“他如今又非孤家寡人,自己要找委屈受就罢了,何必牵扯上家人跟他一路……”话说到一半儿,看了看云修儒的脸色,接着道“你是他心爱之人,让谁受委屈,也不能让你受委屈。再者,他明知道你这些年盼女儿,都快望眼欲穿了。他肯体谅不相干之人,怎的便不体谅体谅你了?”一面说,一面握了他的手道“早知如此,我当日便不该将你托于他。”

    云修儒摇摇头道“泊然待奴婢甚好。”慧锦帝道“甚好?何必自欺欺人了?守真,你还有我了。若有烦心疑难之事,只管来同我说。只要你一句话,我定为你做主。你身子不好,回去莫再与他怄气,横竖说不过他,不如惜气养神的好。”又安慰了几句,见他眼圈儿已然红了,方才罢休。

    云修儒忽然想起一事,起身跪下道“求陛下救云娃一命吧。”慧锦帝将他扶起来坐下道“他们说与我听,我只是不信,如此看来,果然是真的了。”说罢,竟笑起来,摇了摇头道“好功夫,好胆量啊!能将夏百年逼得这般狼狈,还打了他一耳光……哈哈,松风虽比他强上许多,却也不敢以下犯上。我朝之中,怕只有另爱打得出手吧?”云修儒慌得又要跪下,被慧锦帝按住,只得低了头道“她久居山野,幼少闺训,才敢这般不知天高地厚,肆意胡为。奴婢明日便到国公府负荆请罪,若是国公不肯饶恕,求陛下出面与我两家说和说和。只不降罪与她,奴婢任凭国公处置,决无半句怨言。”慧锦帝拍着他的肩以示安慰,见他额上渗出了汗,竟拿着自家的衣袖与他擦拭。云修儒微微的往后一仰,连道两声不敢,自己掏了手帕擦了擦。慧锦帝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很快便恢复如初,再度握了他的手道“守真,你把我今日之话记牢了,但凡有我在,我便是你的靠山,我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云修儒见他对自己款款相望,眼眸深处有一丝莫名的情绪,激的心漏跳了一拍。由不得垂下了眼帘,听他继续道“就依你之见。明日到他府上,与他好生陪个不是,那是个吃软不吃硬之人。若两家和解便罢,若他一再刁难,我这里自有道理。”云修儒听他此话,将悬着的心暂且放下,千恩万谢一番便要辞驾出宫。慧锦帝本想留他在此一同用膳,却被他再三的婉拒了。无奈何,只得放他回去。

    手中温凉的感觉逐渐消失,闻着袖间那人留下的味道,慧锦帝咬着牙道“朕等不得了!”糜江城一面与慧锦帝扇风,一面小心劝解道“毕竟是多年的兄弟,岂是说翻脸便翻脸的?还需耐心等待时机才是。”慧锦帝吃了口茶道“回来的人说,云娃武功路数怪异,不像是中原一派。一个小女孩子果然有这等厉害吗?她若留在京中,日后必是极大之障碍。要她离开守真谈何容易,务必要想个法子,让他父女反目成仇方好。”糜江城道“自然是在雅竹身上打主意。”慧锦帝看他一眼点头道“雅竹不能死,他若一死,云娃便断了离开的念头。”糜江城道“陛下,齐国公会不会对雅竹下手了?”慧锦帝经他一提醒,霍然起身道“绝不能让他坏了朕的大事。”糜江城思付道“前些时,骆缇的人在雅府四周窥探,不知何故又撤走了。”慧锦帝道“怕是为了让云娃死心塌地的留下来,因此对雅竹起了杀心。既是撤走了,且不忙管他,保住了雅竹的命是正经。”说罢,与糜江城细细商议一番。

    晚间回至府内,云修儒对廉松风冷冷的,半句话也没有。自他二人结拜以来,这还是头一遭。云娃与云燕亭自然明白是何缘故,这会子见他正在气头儿上,怕万一说错一句半句的,反而不美。于是,二人皆低头自顾用饭。廉庭芳在父亲那里略听说了此事,并不曾身临其境,因此不晓得他两个又闹的什么气?悄悄的向云燕亭问了一句,换来的却是,被他在桌子底下踩了一脚。云娃怪腔怪调的“哎呀”一声,望着他两个眨了眨眼。云修儒放下碗筷,对她道“今儿还不累吗?用过饭洗洗便安歇了吧。”云娃点点头道“我看爹爹比我还累呢,让伯伯给你揉揉了吧?”云修儒收敛了笑容,起身出去了。云娃看着廉松风有些慌张的跟出去,忍不住伏在桌上叽叽的笑起来,廉庭芳不由得揉了揉额角。

    云修儒没走几步便被廉松风撵上了。拉扯间。微微有些发恼道“做什么拉拉扯扯的,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廉松风固执的挽了他的手臂,赔笑道“好,咱们不拘哪儿,坐下来好好说会儿话。”云修儒懒得理他,又甩不开,只得立在那儿不出声。廉松风轻声央求道“守真,我知你今日恼我,无论对错径都是我的不是。你好歹与我留些颜面,去到无人之处,打也打得骂也骂得。”云修儒趁他不防,用力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去了。廉松风轻叹一声,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

    云修儒径自去了雨润斋,反手将门关上,从里面插上了。廉松风犹豫片刻,在廊下坐了,只觉心中好不烦闷。云娃兄妹蹑手蹑脚地走过来,见此情景正要上前叫门,被廉松风拦下,让他们自去安歇。云娃忽然低声笑道“那边不是有窗户吗,伯伯何不翻窗而入?”廉松风听得直皱眉,嗔道“胡说些什么?”云娃嗯了一声道“说起来,此事与我也有些关系,少不得我替伯伯将这道门打开罢了。”廉松风一把扯住她道“这里不用你管了,且回去歇着吧。”云娃摆摆手,转到另一边,轻飘飘的打窗户上跃了进去。

    云修儒正面朝窗外,躺在榻上生闷气。陡然见她跳进来,吓的坐起身道“干什么了?”云娃陪着笑脸儿,挨在他身边道“爹爹不开门,女儿只好跳窗户了。”云修儒别过脸去不睬她。云娃将头靠在他肩上,摇了摇道“爹爹还生气了?”云修儒道“你如今还肯把我放在心上吗?”云娃见他连看也不看自己,伸了手扳过他的脸道“冤枉啊,女儿时时刻刻都将爹爹放在心上的。”云修儒冷笑了一声闭口不语。云娃握了他的手道“我去把门打开吧?”云修儒瞪她一眼道“你敢!”云娃又将他摇一摇道“爹爹既恼他,就该放他进来,对你跪呀拜呀的赔罪,其不解恨?”不等他答话,起身将房门打开,放了廉松风进来。又向两位兄长使个眼色,三人各自回房去了。

    廉松风轻轻拍着云修儒的肩道“才吃了饭,别躺着生闷气,看积了食便不好了。”云修儒只是不理他。廉松风无奈之下只得将他硬抱起来道“趁这会子没人,你打我两下出出气可好?”云修儒瞥他一眼道“不敢。”廉松风道“那就先记着这回打,我们好好儿的说会儿话吧?”云修儒起身坐到一边去道“我不想听你的那些道理。”廉松风正色道“我不与你讲什么道理,只就事论事?”云修儒笑了笑道“就事论事?哼哼,你的那些话我听得够多的了,无非说我小肚鸡肠,容不下人。你出去吧,我不想听。”廉松风怔怔的看了他一会儿,垂下眼帘叹道“好,你在这里略坐坐便回去安歇吧。”云修儒道“我这几日便住在书房,你回去吧。”廉松风半响无语,许久方道“你就恼我到这般田地?此处花木茂盛,蚊虫必多,还是我在这里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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