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我是何人。”慕容春光道。
应无台又愣了愣“怎生如此无礼。”
慕容春光一脸不耐“是你们主子用灯笼勾引我们入阴间,你倒是在这里挡什么挡?快快让开,让我们过去。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你总不能挡我们在此。”
这话说的应无台一张老脸腾的通红,恼羞成怒之下大吼一声,举着算盘就冲了过来。
慕容春光站在他面前,也不动弹,直到应无台袭至面前,才猛然扬手一转,接着只听见一声脆响,慕容春光已从背上取下背了很久的九环金丝大刀,迎面挡住应无台的算盘。
接着更不等应无台喘息,一柄大刀使得虎虎生威,刀刀狠厉,直把应无台逼得几乎无法招架。
沈灏在一边看着,脸色却渐渐沉了下来。
慕容春光让他想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本应该与他同路来此,却被雷竞锁入官府。
这个人本应该虚伪无耻,妖孽横生,与慕容春光如此不同,却某些地方异常相似。
此人千辛万苦本应就为了入阴间的这一刻,却至今不见总计,仿佛消失一般。
慕容春光与应无台斗的十分激烈,一个大劈刀便凌空劈了下去,应无台无处躲闪,只得抬手挡驾,竟被慕容春光一刀压制,脚底青砖皆碎半寸。
应无台大喝一声,算盘陡然崩裂,算珠犹如暗器般往慕容春光身上射去,本直线下坠的慕容春光竟然拿长袖一挥,已在空中陡然转身,斜窜入半空之中,姿势优雅的让人拍手叫绝,于此同时,他刀锋一甩,便将袭来的算珠原路返回。
应无台措手不及,只剩一声尖叫,算珠已射入他双目之中。
慕容春光在沈灏身边轻轻落下。
用一种冷到极点的目光看着应无台。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应无台大喊,在场地里胡乱走着,“慕容春光,你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嗜血狂魔、毫无仁心,乃犯下杀孽,判你走铜桥,入第四殿,见五官王,沸汤烧手,断筋剔骨!沈灏,你管束不严,放纵属下,阴阳两面,孜求名利,你要过铁桥,入第三殿,衔火闭喉、拔舌穿腮!”应无台声嘶力竭,状似恶鬼,每个判决都凄厉狠毒,让人不由自心底胆
寒。
“天网恢恢,报应不爽。你们一个都逃不掉!一个都逃不掉!”他双眼如黑洞,留着液体血液,张臂大呼,接着哈哈大笑,转身一下子跳入五浊桥下。只听见“嗤”一声轻响,接着便泛起一具白骨。
慕容春光看了一眼,冷笑道“啧。”
便是这一声感叹,就让沈灏的目光冷锐。
若非是他,又有何人,能如此淡然处之,轻蔑嘲讽。
慕容春光倒没有察觉沈灏的目光,恢复了往常的面无表情,回头看着沈灏道“盟主,如今怎么办?”
沈灏反问“你说呢?”
慕容春光照旧回答“属下不知。”
这四个字说出来,沈灏只觉得心尖一抖,之前并不觉慕容春光怪扭的脾气有何不妥,现在想来,不过是敷衍推脱,甚至更有看好戏的意思。
沈灏心头更凉了两分,缓缓开口道“你是毒尊座下,而毒尊乃是我的贴身奴才。若按此而言,你便应是我的奴才。”
慕容春光脸色顿时垮了,道“此不可一概而论!”
沈灏缓缓扬起嘴角看他“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慕容春光本要开口。
可不知为什么与沈灏竟无法对视。
他半天转开视线,游移别处。
“哼。”沈灏冷冷的哼了一声,便道“既然你也赞同。主奴受过自当一处,便随我一起去第三殿,衔火闭喉、拔舌穿腮罢。”
说完竟不等慕容春光开口,已大步上了铁桥。
慕容春光一惊,连忙喊道“主子小心——”
沈灏霍然回头,目光如炬直视过来“你说什么?”
慕容春光一愣,忙道“盟主小心,恐有诈。”
沈灏一挥袖,从铁桥上走过“死不了!”
41、醉生梦死
醉生梦死
沈灏主仆二人过铁桥,见一石碑,上有一偈,曰
无为大道,天知人情;
无为窈冥,鬼见人形;
心言意语,鬼闻人声;
犯禁满盈,地收人魂。(引自《玉历宝钞》)
沈灏在那石碑前站了久久,最后开口问身后的慕容春光“我问你最后一次,春光,萧方去了哪里?”
慕容春光抬头去看沈灏的背影,半天没有回答。
沈灏循循善诱“春光,我这个人,因为在家族里并不受重视,故而表里不一,明明在乎名利权位,却硬要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清高姿态。许多年来我自以为自己伪装的极好,萧方却一眼看穿。你说,他是不是与我一般表里不一?”
慕容春光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萧方这厮,虚伪可恶,那张笑脸,我每每看到都厌恶的恨不得撕烂才好。”沈灏道,“他心底有无数花花肠子,要我逼得不行才肯吐露一二。说什么为了让我功成名就才寻找着阴间,其实究竟是为了什么?你知道么?”
慕容春光怔了怔,刚想接话,沈灏却径自说了下去。
盟主轻叹一声“他如今黄泉玉碎,早衰毕露,一日顶得别人十日,他与我分开已有月余,你说如今他该是什么模样?我其实有些担心他。”
“盟主无需担心。”慕容春光轻声道。“尊主一切尚好。”
沈灏一笑,又道“他素来自认为仆,与我形影不离。如此重要时刻,他竟不在我身边,留我形单影只,你说说,岂非一大遗憾?”
慕容春光眼神闪烁,神情复杂,沉默了一刻,突然问道“在盟主看来,尊主是什么样的人?”
沈灏思索,伸手摸到了袖子下那个关着母蛊的铜匣子,那母蛊仿佛有感触般“嗡嗡”乱响,沈灏道“初与他相处,只把他做工具,各谋其利。不知道何时,倒变的不同。就拿这子母金蛊而言,倘若今日他再劝我服下母蛊。我定不推辞。”
慕容春光道“这岂非是要将性命相托?”
沈灏抿嘴笑看他“萧方正是能将性命相托之人。”
慕容春光被他的眼神看得心虚,不由垂下头去,道“若尊主听到盟主此言,必定感动震撼,泪满衣襟。”
“泪满衣襟就罢了。春光,我只要知道萧方现在何处。”
慕容春光张了张嘴,最后以极微弱的声音回答道“属下……不知……”
沈灏瞬间目光冰冷,冷笑一声。
正在此时,不远处烟雾渐散,迷雾中有一座金碧辉煌的楼宇隐约可见,有悠扬音乐逐渐飘来,呜呜咽咽,仿佛哭泣又似欢笑,阴渗渗的让人不寒而栗。
沈灏大步向前,不消一刻便看见了高耸入云的大殿与血红色的大门。门上有匾,上书四个大字“醉生梦死”。
正在迷惑之时,就听得一声锣声,“咣——”的一下响了,这声音从左耳颤入,却又在空中回荡,来去回声不绝,半刻之后方才入右耳,锣声刚消,悠扬的排箫之声即刻响起,接着百种乐器齐奏,大门“嘎吱嘎吱”打将开来,开门时不知道牵扯到了什么机关,嘭嘭两声,彩带四散,从空中,陡然掉下来一群身着缥缈彩衣的人偶,亦歌亦舞,垂在空中晃来荡去。
整个过程,竟然未曾见到一个真人,只有一群人偶,脸上涂的五颜六色,仿佛没了生命的尸体一般,垂在大门内走廊两侧。
沈灏抬脚便要进去。
“盟主……”
慕容春光唤他。
沈灏回头只看他一眼,便垂眼道“罢了。”说完此话,已经不管不顾的走了进去。
这一声“罢了”却让慕容春光愣了。
沈灏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内,从影影绰绰的人偶中间往过去,已瞧不见沈灏。
慕容春光往前走了两步。
他觉得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从沈灏处失去了。
大殿之内一片迷离,慕容春光进入之后,左右找不到沈灏。只听见靡靡之音从不知何处传来,音乐声里透着丝丝诡异。满天的人偶在上下飘荡,他伸手去推,却摸到一片湿软。猛然一惊,仔细去看,却发现竟是丝帛裹体,人偶做的仿佛真人,上面湿润的乃是滴滴鲜血,再仔细一看,竟然乃是真人皮,整个剥下做成人偶。
慕容春光脸色顿时沉了。
好残忍的手法!
“盟主!”他喊了两声。
却见有人在他身后出现。
“嘘——”沈灏捂住他的嘴,低声道,“此处诡异,切勿大声喧哗。”
慕容春光闭了嘴。
“你随我来。”他低声说。
说完此话,仿佛自然而然的拉起了慕容春光的手。春光愣了,沈灏的掌心滚烫,还能感触到习武之人的老茧。滚烫的有些过了,让他浑身都不便起来,连走路都觉得有些焦躁跳脚。
“你看……”沈灏低声说。
慕容春光回了神,顺着沈灏所指方向看过去,却瞠目结舌“……啊……这……怎么、怎么可能?”
两人面前,三尺高处,挂着的那个人偶,穿着一身凌乱红丝袍,袍子在空中飘荡,那人长得分外熟悉,虽然按着两颗黑珍珠做眼睛,那眼角的泪痣,却一清二楚。妖孽的笑仿佛凝固在他的脸上,永不褪去。
这人竟是……
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