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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苦不过下堂夫 第1节

作者:轻微崽子 字数:21186 更新:2021-12-30 05:49:56

    最苦不过下堂夫by轻微崽子

    文案

    是个轻松的穿越故事,脑洞很坑,因为大背景依然是架空东方古代,虽然有穿越和宇宙的一部分线索内容,整体故事还是发生在古代这样,所以应该还是古耽。

    还是年下,五百多岁的受和不到三十岁的攻,具体二十号大家就造啦。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是个蛮奇怪的故事就是了,强强,腹黑成熟诱受vs脑回路简单的暴力帝王攻,有生子情节

    天生我才少年将军冷心冷性,传闻他很正直。

    凄苦自立市井草根殷勤嬉笑,传闻他很风骚。

    一个心性未定找人解解闷,恰逢走投无路忽悠至前线一下堂夫。

    一个偷摸坑骗滑头被人欺,巧遇护他怜他扶摇直上小将军。

    忍无可忍踏上逃亡路的煮夫,被命运推向辽阔的星辰与大海误,行扭转乾坤之举大误。

    最初,他只是想养个儿子谈个恋爱开个饭馆啊为什么九死一生还成了武林高手摊手

    该文地图辽阔,有江湖有朝堂有怪兽,在热血历险中寻找真爱

    此文狗血,慎入

    内容标签年下 豪门世家 甜文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茅小飞和他的山鸡们 ┃ 配角公西钰;言宁荣;穆参商;公西煊;傅冬;金沈等排名不分先后 ┃ 其它被休以后也要自强不息地做个好杂役

    、一

    晚秋的天儿,说冷不冷的。自有锦衣裘服的贵公子哥儿,再大的风也受得。也有那破庙中无处避身的乞儿冻死横尸,不知什么时候就被野狗叼去。

    一条深巷中,偏门,踹出来团黑色的影子。不仔细了眼看,还以为是团麻袋,只因那人身上穿的衣服太破。

    “他大爷的,一晚都等不得”被扔出来的人冲上去就要给门里那狗眼看人低的家丁飞起一脚。

    门“砰”地一声关死,碰在茅小飞的鼻子上,鼻腔里顿时涌起一股热意,醒目的两道红从茅小飞人中落下。

    又是一顿叫骂,只容得一个人过的窄门岿然不动,任凭茅小飞怎么骂,始终板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茅小飞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上南的天真是冷啊。呼出口的白气,在今年尚未下过雪的冷空气里缓慢地升腾、散去。

    想来想去,茅小飞凭着大半年前的记忆,弯腰吃力地捡起地上那点不多的东西。其中有一枝碧玉的簪子,断成两截。他把所有东西都用被扯开的那块包袱布重新包好,碧玉的簪颜色翠亮,最早投入茅小飞的眼睛,他却一直绕开。

    腰弯久了,累得很。

    茅小飞直起身,抹了一把汗。

    才二十六的人呢,就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儿,怪道都说人到七十古来稀。一丝凉意沾到茅小飞宽宽的额头上,朦胧的记忆让他忽然又弯下腰,那佝偻的身影,被窄门下两盏随风而舞的灯笼那点微光摇撼着,竟有些摇摇欲坠的意味。

    茅小飞冷冰冰的手指终于还是碰到那碧玉簪,心说虽然断了,总可以换点银子,管他多少呢,好歹是有。可惜了,那些锦衣翠绕的日子,就算是一场梦,也他娘的醒得太快了。

    玉簪断口毫不留情地戳破这干活惯了的粗役纹路纠结的掌心,那一丝丝痛算不得什么,茅小飞连眉头也不多蹙一下,连忙起身快步走了。

    这边厢,上南最繁华的一条街,在河边。再冷的天,也架不住容色天香的美人在怀。

    “喝喝喝,今儿高兴,都算本王的。去,三儿,给外头说一声,今晚梨春坊所有的酒钱,都算在本王账上。”

    一旁个嫩青葱似的小厮得令,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传话。

    一人歪在榻上,长袍下头,竟是一条光溜溜的腿垂在榻外,他手里一个酒壶,抬起了头,伸长脖子,就嘴儿去接。

    “爷怎么一个人喝闷酒呐,不叫奴家伺候,奴家这心都碎了。”娇滴滴的嗓音道是谁家姑娘,王爷的大手朝外一揽,把人牢牢往怀里锁住,本要碰到冷冰冰的酒壶嘴,就这么换成了软绵绵温热热的人嘴。

    事儿是前几日发生的,整个上南城都知道,要说全了,那是去年底,南边的外邦,叫做庆细的一个蛮族,送来一个王子,要跟北边的上齐联姻,求娶一人。

    此事本属平常,然则恼人之处在于,那王子要求娶的不是女子,而是上齐太祖皇帝亲自赐封的异姓王。如今皇帝死了早八百年,异姓王家也换了九代传人,传到这一辈,安阳王,唤作言宁荣,是个他太奶奶疼到心窝窝里的宝贝儿,字慈茂。

    言宁荣在上齐,也是出门横着走的一号人物,尤其上南城,谁家也不敢惹他。都说言家的福气享到这一辈儿,也算完了。却为什么这么说呢只因言宁荣不喜女子,身边的伴儿换了一个又一个,也不见他与女子相亲过。言家老太太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甚至亲自跪上宫中,请皇帝下令让他戍边,戍边五年,言小爷除了晒黑了点儿,抱着个十三岁的马夫,招摇过市,不仅没收性子,反闹得满上南都知道,他要和个男的搁一个被窝里,就这么一辈子。

    这也是三年前上齐皇宫一件不大不小的丑事,谁知道闹开后,把言宁荣宠上天的当朝皇帝下了一道旨,说男女本为天地同生,混沌造化。没道理只准男女成亲,男的和男的就不成。

    于是丑事变铁律,反开了上齐男子成亲的先例。

    被言家老太罚跪祖祠已经半个月没开过荤的言宁荣,这下出来还不闹腾,头一件事一定是把那男媳妇领回家拜天地。

    谁知过了半年,还没半点信儿,当时上南城中已有数十人娶了男子为妻,最先闹出事来的安阳王却没丝毫动静。

    再过了半年,马夫出城,背了特大一个包袱,城门口不让过,非得打开看。这一看不得了,竟是足金一尊半人高的佛像。

    一守卫惊道“这不是,安阳王的人吗半年前安阳王还抱在马前坐着那个”

    一时间众人交头接耳。

    马夫面红耳赤,闷葫芦似的不吭声,只是眼圈儿发红。

    又小半个时辰,去的人回来,乜眼瞥那垂头丧气的马夫,背书似的念道“安阳王说了,既已经带出来,就当这大半年伺候他的苦劳,赏了。”

    “给我”马夫愤愤去抓包佛像的那匹花布。

    在众守城将惊诧怀疑的眼神里,才十四岁的少年一步一顿地牵着一匹老马,老马背上一尊摇摇欲坠的佛像,从巨大的朱门里出去,随城外来来去去的人潮,走得没影儿。

    老守城兵闭眼抽着他的水烟,蒸云腾雾中摇晃脑袋“啧啧,年轻人喂,这年头”

    像这样让人唏嘘的事发生在安阳王身上,在所难免。一回二回还有人议论,三回四回连弹劾他的御史大臣都被皇帝一顿二十杖打出朱雀台,谁也不敢再议。

    更印证了坊间传言皇帝不就明摆着等言家断子绝孙么。

    言宁荣是言家独子,父亲战死,唯一的男丁,喜欢男的。

    除非过了二十的坎儿,安阳王还能动女人的心思,才可能有所转圜。至于老太太满上齐为安阳王甄选王妃的事,只持续了半个月,按下不提。等到庆细的王子来求娶安阳王,言家才彻底急了,就说无论你娶个什么,把亲成了,不去南边给人做男媳妇,什么都好。

    于是不知是向蛮族示威,还是王八对了绿豆眼,总之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言宁荣,选了个毫不起眼的伙夫。

    茅小飞就是这个伙夫。

    搁这儿,茅小飞被赶出安阳王府,得从前几日说起。三日前快到午膳的时候,还穿着一身体面的王夫服,闲散地坐在堂子里喝茶,管家提醒茅小飞注意仪容的声音都不敢比蚊子更大。

    茅小飞不耐烦地摆手,派出去瞧言宁荣的家丁在日头从头顶西斜时总算汗流浃背地跑回来,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大声回报“报王爷今儿午膳在外头用了,叫王妃不必等了。”

    这王夫是外头的叫法,毕竟上齐人实在没法把茅小飞这个糙汉子喊成王妃。

    不过府里头的管家,硬是下了死命令,说茅小飞既然是让安阳王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过来的,拜过天地,敬过祖宗,发誓要守三从四德,还给皇帝磕了头,领了一本后宫中诸嫔妃传阅的“妃子德”,理所应当被称为王妃。

    茅小飞是没意见,叫什么都一样。

    反正从嫁给安阳王的第一天开始,茅小飞就知道,会有眼下的这一天。

    就在那个午后,用完膳照例在远里树下午睡的茅小飞,忽然被人摇醒,一肚子火还没来得及发,就莫名其妙被人给休了。

    就像他被抓壮丁选到言宁荣跟前时一样莫名其妙,能被同一个人连耍两次,再卑微的人,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自尊也足以将他焚尽。

    眼下。

    穿街走巷总算找到了一排旧篱笆,在上南城南面,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矮矮民居。这会已俱熄了灯,要不是门边篱笆上,还挂着茅小飞上次回来挂的一个王八壳,他也认不出。

    茅小飞手指头一拨弄,王八壳飞快打了个转,晃动中在篱笆上撞得从中断成两半。

    “干爹”

    刚叫了一声,里头灯就亮了。

    茅小飞不再叫。

    片刻后,门中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的脸来,黑黝黝的一张脸警惕地看了茅小飞半晌,茅小飞感觉那目光已经把他提起来,从头到脚拧了个干巴,免得弄脏屋子。

    堂中一个披衣出来的女人,斜倚在通往卧房的门框上,里头就一小兜兜。

    “把衣服穿好成什么样子”茅小飞的干爹一看就火了。

    女人笑扭着身走过来,挨着桌坐下,将外袍拢了拢,堪堪遮住胸口,涮杯,倒出一杯茶,自己先喝了,把喝过的杯,给熊一样的大汉倒了一杯,推到他眼皮子底下。

    干爹气这才顺了,喝了一口,算这事过去。

    “算日子你也该回来了,就不知道具体是哪天,不过也是没想到。堂堂安阳王府,休妻就让你这个样子回来。”

    “是呀,这年头休妻的本来就不多,就算是告到官府去,你没有过错,夫家要叫你出门,也要赔一大笔钱的。”女人意味深长地抿嘴笑了起来,“想不到。干儿子,你包袱里该不是揣着大额的银票,外头下雨,这也该拿出来铺平晒晒仔细,紧着别弄花了钱庄不认账,干娘替你收着,这也不算什么事。”说着女人便起身,去开茅小飞进门搁在柜上的布包,懒洋洋的腔调带着笑“总归嫁是嫁,将来还是得娶媳妇,当是本钱”

    尖尖细细的嗓音戛然而止,茅小飞刚端起茶杯喝到一半,心知要遭,赶紧把剩下半杯冷茶吞下去,呛得直咳嗽。

    “你个小王八羔子,带着你的钱去睡吧,没得好床好铺给你睡。干爹干娘叫得亲热,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还想借钱赶紧找个地方投个好胎,下辈子穿金戴银享用不尽,咱们杀猪卖肉的,伺候不起你了。”门娘关的就一条窄缝,四个字儿从茅小飞干娘的伶牙俐齿间蹦出来,又挤出那扇门,兜头就盖在茅小飞的脑门上,把他砸个七荤八素“王妃娘娘”

    茅小飞一晚上没吃东西,饿得坐在地上半晌,才站起来,拍了拍旧粗布袍屁股上的泥水。他打主意要不然在干爹门外檐下凑合一晚,反正小时候也常常不让进去。谁知道他才有点睡意,滚烫的一盆水泼出来,那一下又是惊又是疼,等茅小飞回过神来,门早已关死。

    茅小飞总算想明白了年前言宁荣为什么要重复管家说过的那句,无父无母的孤儿

    管家回的那一句殷勤的,谄媚的是是,又是什么意思。

    他站起来,把断成两截、货真价实的玉簪又拿出来,没法子,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还留什么念想,发青天白日大梦还想重当一回王妃不成

    寂静的夜晚,两个耳刮子抽得茅小飞眼睛里浸满了泪,流在脸上,也只觉得是雨。整个人都被打得通体畅快,舌尖顶了顶不知因为冷还是疼变得麻木的腮帮,茅小飞朝着城西缓慢地走,那里有彻夜不打烊的旅店,还有热滚滚的羊杂汤。

    从卖身进王府当伙房下人,他茅小飞什么时候不是一穷二白,不过是把穿上的鞋重脱下,脚上的茧子又没掉。

    茅小飞把鞋脱了拎手上,光着脚比谁都走得又快又稳。

    作者有话要说  相信我此文是个甜文

    、二

    身上的破布衫也不遮风也不避雨,茅小飞吸溜着鼻涕,想了想,这身破布烂衫等典了这玉簪,也得换一件新的,脏是不能更脏,便用它擦了擦脸,手也在脸上摸来摸去,确定没有什么东西沾着,才敢踏进瑞丰当的大门。

    算盘声不绝于耳,已是入亥的时候,瑞丰当里人来人往,不过见到茅小飞,俱是迅速掩鼻而去。

    当铺中人,虽多是走投无路,可再寒碜,就冲不能让当铺的伙计看低,也得换一身最体面的衣服再来。

    茅小飞站在齐胸的柜台前,自然无人理会,伙计的招财爪子在算盘上飞快拨动,噼里啪啦的声音令茅小飞眼皮一跳一跳。他紧张地抿了抿唇,张嘴“小兄弟,我、我要当东西。”横竖这句话说出来,就像一颗烧得通红的热火炭蹦出嗓子眼,爽快了,却也让茅小飞嗓子眼里疼得要命。

    “东西。”伙计瞥他一眼,丢出个本儿,“到那边儿登记,写好了再来。”

    那是一张围着十数人的大方桌,上至富家子弟,下至城隍乞丐,到了当铺,都看东西说话。不过茅小飞的出现还是惹来一阵窃窃私语,他浑然不知,冷得没什么感觉的手指搓了搓,这才能将粘在一起的纸翻开,边翻边起灰。

    茅小飞打了个喷嚏。

    “哎,怎么回事,没病吧”旁边一人嚷嚷起来。

    “对不住。”茅小飞连忙跟人赔不是。

    “对不住就算了啊你看看我脸上,这都是你的口水,恶心不恶心人”

    从干爹家里出来,茅小飞就有些头脑发热,这一下定睛看清,原来不是别人,是安阳王府的人,从前给他端茶倒水,在外间伺候的一个仆役,叫二顶子。这二顶子生一张马脸,长期闷在下人房,不常出来,眼皮子肿泡,看人总带着点冷嘲。其实安阳王府里,他一个也不敢嘲,谁的身份不比他尊贵

    “这不是口水,外面下雨,你是没擦干净。”茅小飞声音不大,在那一圈儿人里却没人没听清楚。

    “呵,难不成是我赖着你了你有什么好给我赖的啊,当自己还是王妃啊娘娘”

    茅小飞发着烧,耳朵里嗡嗡叫,如同被数百只苍蝇包围,不想听也听见周围人议论

    “我说眼熟呢,安阳王十六抬大轿给抬过门那伙夫,还绕城三圈,放了一整夜的烟火,那都是流水的银子。怎么也来当东西”

    “也不怎么地啊,比不上女人,连近半个月梨春坊那个新宠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你看他的手,那不是干粗活的嘛。”

    “手粗摸着某些地方才带感啊,别说你自己没试过。”

    “去你的。”

    “才听说被休了,就混成这样”

    “安阳王什么人,背地里估计使绊子了。”

    “去,安阳王什么人,犯得着对他使绊子,你没听人说赶出来是有缘故的。”

    “哎,我没听说,什么缘故”

    “全天下娶了媳妇的男人最忌讳的缘故,还用我说。”

    猥亵的笑声里,忽大忽小,忽粗忽细乱七八糟的人声吵得茅小飞头大如斗,这一句明明是轻飘飘的,不知怎的,就是听得很清楚。

    “看不出来,真看不出,就这模样,要不是那方面特别骚,也不能勾住安阳王。”

    “小声点儿,看了。”

    “看就看呗。”笑呵呵的公子哥一脸油光光的汗混杂着雨水,轻吊吊一个眼神,没来得及继续嚼舌根,迎面一拳打得他满眼金星。

    “你他娘的”

    茅小飞那一拳头全凭一股蛮力,不仅把公子哥打懵了,他自己也直接扑到地上,形势陡然一转,那公子哥两下铁拳,赏了茅小飞一边一个黑眼圈,茅小飞仰起头,猛地朝前一磕,撞翻那公子哥,也把自己彻底撞晕了。他瘫在地上,感觉衣襟被人提着,却没力气,耳朵里彻底什么听不见,两眼一擦黑。

    冷水顺着茅小飞的脸流到地上。

    撑伞的书童浑身一哆嗦,看着茅小飞,眼珠子乱转,小声道“少爷,这么整不会出事吧,就算安阳王不要了,说不好还有没有翻身余地,打一顿也就是了”

    “苏少犯不着担心。”黑暗里走出来个人,马脸很长,脸上赔着笑,袖手,弓背,一副低人一等的奴才相,“小的是安阳王府的下人,这人的事儿问小的,小的什么都知道。”

    “少爷”书童唯唯诺诺又唤一声。

    “闭了。”苏少爷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拍过去,又顺着那书童滑溜白净的下巴,往他衣领里摸,揉一把就撤手,书童递上手帕,仔细给他擦手,不敢再说话。

    “问你什么都知道”这苏少爷的爹,也是一号人物,什么下三路都沾点。苏少自己是画虎不画骨,本事没他爹强,他爹玩儿的东西却一样不落。皇帝朱笔一批说可以娶男媳妇,他立马跟上风头,纳了个男妾,食髓知味后,又盯上他哥身边一号书童,死活用一匹青骢换了个书童,最近又有些腻味。

    “从前小的命不好,恰恰打发去贴身伺候这号人,好在如今王爷想明白,苏少不知道,您别看他模样不算好,却浪得很。”

    苏少眼珠一转,笑了“旁的事情也就罢了,怎么这你也能知道”

    “小的贴身伺候他,他那身子,洗涮都是小的管,连洗个澡也能”

    话说到这里,苏家的少爷眼神已有点绿,他撇撇嘴,叫左右把人拖起来,茅小飞还晕着,又摔回泥浆里。苏少不由得咂嘴,神色不悦起来。

    “黑灯瞎火的,不能在这儿。你去梨春坊,要一间房,僻静点儿,别事到一半搅了兴。”

    “少爷,您还欠着梨春坊五百两珠娘的夜宿钱。”

    苏少眉头一蹙,阴狠地一把掐得书童满头冷汗却不敢叫出来,只感到那带给他疼痛的手到了臀上,拍马似的轻拍两下。

    “不是把黄杨木抠的那套杯,康紫鸿的画都拿到瑞丰当去了,你是死的啊,不会现在去取银子”

    书童疼得满眼的泪,苏少神情缓和了些,捏起他的下巴,在那淡色的柔嫩嘴上啃了一口,哄道“乖,爷办完正事,回去亏待不了你。腿脚利索些,半个时辰。”苏少肥厚的一双手搓来搓去,蹲下身,袍摆拖在泥浆里也不在乎,眼角余光瞥到二顶子要溜。

    “站住。”

    二顶子从头到脚石化,转过脸来,谄媚地笑“苏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我这些人都还要跟着回去,不能让他脏了衣服,既然你那么好奇,就一起来。”

    “小的不是为了讨赏”

    “难道你让我的手下来扛着这个泥人回头我爹问起,是说他们跟狗打群架去还是怎么着”

    没办法,二顶子只得把茅小飞扶起,背在背上,一面心头咒骂,一面任劳任怨。

    青灯暗巷上方,遥远的天空暗沉沉,压得人心头一口气喘不过。

    丝竹乱耳的梨春坊内,伺候的人见言宁荣脸色发白,就知要不好。

    “愣着做什么,拿东西呀。”

    刚捧来个铮亮的痰盂,言宁荣就吐了,全是酒,吐完了满嘴都是苦,连胆汁都吐了出来。一旁伺候的是个倌儿,还没来得及宽衣,方才解带,就遇上这遭,也是善解人意,给言宁荣喂了一杯花蜜水,笑将遍布红痕的胸膛掩上,低声在言宁荣耳畔说“王爷今日心情不好,是在这睡,还是回府上睡”

    呵呵的两声笑,言宁荣东倒西歪躺在新宠腿上,抬手摸他的下巴“不回去了,就在你这睡,懒得走。”

    顿时满屋子的下人,端水的端水,给言宁荣脱靴的脱靴,端水的端水,有条不紊。

    这半个月就有十天言宁荣睡在这里,俨然要把这名小倌捧成梨春坊南院里的头一号牌。买来的嘴就是不一样,不咬人,尝着也甜,不管东管西,进退有度,琴棋书画样样通。

    安阳王很满意,想从前,不得不怪自己是年轻,觉得倌儿不干净,身边下人是干净,伺候人的功夫却不行。舒舒服服哪里不好了好得很,钱能买的果然是一分钱一分货。言宁荣把头埋在小倌儿脖子里,一时半会拔不出来,深深吸气,胸臆间尽是说不出的得意与快活。

    再次睁开眼的茅小飞,眼皮子一抽一抽地疼,他虚起眼,看见一个男人站在跟前解裤带。

    这一惊不得了,茅小飞拼着眼睛疼,瞪大眼看。

    人是认识的,马脸二顶子,茅小飞顿时气炸了肺“你怎么在这儿这是”转过头,茅小飞看见房里不止他一个,灯点得通亮,旁边一微胖的公子哥手里扇动的扇子停住。

    “快呀,怎么,从前的主子下不去手”

    二顶子讷讷道“怎么会。”他眼神里一丝狠毒飞快闪过,裤子一下掉落在地,扑上来左右开弓就是两耳光。

    茅小飞手脚被绑着,躺在冷冰冰的地上,背硌得生疼,破布烂衫被人一把扯开,顿时浑身一缩。

    “都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我。”二顶子咬牙道,便往下去掏。

    茅小飞瞳仁一缩,在二顶子胡乱凑上来的嘴上狠狠就是一口,顿时血流如注,二顶子惨叫出声“松嘴,操你大爷,快松嘴”手也顾不上,双手并用去掰茅小飞的嘴,手指卡进茅小飞嘴里。

    连日来的憋屈全都涌上脑门,茅小飞浑身力气都用在牙齿上,不片刻就咬下一块肉来。

    惨绝人寰的叫声刺激得苏少爷下腹一紧,忙过来观战,却见二顶子一咕噜从地上滚过去,要不是让桌子挡着,还停不下来,他满下巴的血,牙齿露在嘴门当中,下唇缺了一块,血糊得满脸都是。

    “性子这么烈,爷喜欢。”苏少邪性一笑,“去,找把钳子。倒是提醒了我,剔了他的牙,才好用。”

    茅小飞上身一挺,“呸”一口想把嘴里的血腥都吐在苏少脸上,心有余力不足,脏了自己的衣服。

    “救命救人来个人”见到虎钳那刻,茅小飞才回过神,挂着血的嘴唇不住抖动,浑身每一寸都在挣扎,绳子勒破他的手腕脚腕,直至一丝力气也没有,才消停片刻。茅小飞闭了眼,放声大叫“杀人了,救命,这是哪儿。”

    猛然他腰一弹,地板发出一声闷响,是茅小飞的背狠狠撞在上面。

    “二顶子我操你祖宗王八蛋,龟孙子,不是人”冷冷一只手拨开两片嘴唇,茅小飞想咬,两颗麻核桃塞得他涕泪横流,只能喉中呜呜作声,口水堵得声音呼噜呼噜跟风吹一般。

    “全拔了,这么牙尖嘴利,爷消受不起。我们苏家家大业大,还指望我光宗耀祖,拔。”苏少端起茶,悠悠喝了一口,眯成一条线的眼缝,在一阵绝望透顶的呜咽声里惬意地拉长。

    就在一股灭顶的剧痛里,茅小飞诧异地发觉自己还没死,他眉头已经皱得不成样,面部歪曲,口水流了一脖子,也许是血,他自己感觉不出,只知道下门牙少了一颗,除了疼,没别的,整个身体都在不自觉弹动,不受自己控制。

    这时候开门声已经不算希望,他茫然地扫了一眼,言宁荣的脸赫然出现在门缝里。茅小飞脑袋朝后一撞,想把这荒谬的错觉撞醒摇碎,再睁眼,言宁荣还在。

    “本王道是谁,这么吵,怎么睡。苏二,你爹存在码头那批货,没报户部的批。本王吃这么多皇粮,也是时候为皇上哥哥办点事。”

    茅小飞闭上眼,不受控制的泪水和鼻涕糊了一脸,半晌才止住。

    苏二吓得腿发软,正要跪地求饶,眼见膝盖有那么点意思,言宁荣竖起一只手掌,不悦道“吵了本王睡觉,可大可小,现在,安静点,给本王滚蛋。”

    一时间苏二惊疑不定地看看地,将身子一缩,滚出门外,才敢被下人搀扶起来,一身凌乱不堪乱七八糟的衣服,连滚带爬,冒雨逃去。

    言宁荣扶着额,二顶子缓过来,在地上瑟瑟发抖地磕头,不敢言语半句。

    “你是谁,怎么还不跟着苏二滚,要本王的人客客气气送你回去不成”

    二顶子一愣,连忙头也不抬地弓着身跑出门外。

    安阳王压根没认出来二顶子是自己府上的人,至于地上的人,他认出来很久了,这副骨瘦如柴的身子,自己还没睡过,就这么起码让将近十号人看了,言宁荣厌恶地耸眉,大力抓住身边人,换上和颜悦色的脸“想在你这歇个好觉都不成,本王还是回府睡,你跟本王一块儿回去,明儿送你回来,连同那幅康紫鸿的真迹,也送你,你不问本王讨了好几回么”

    说话的声音远去,茅小飞听见有人进来,不敢睁眼,这么丢人的样子,他自己都嫌弃。

    “哎呦,怎么弄成这样,早知道苏怂来干这好事,不能叫他进来”说话的是管南院的一个男人,从前也是个倌,自带娇滴滴的语气。

    茅小飞这才觉得安全了,敢睁开眼睛看。

    一身花孔雀似的花哨无比的男人走到门口,把好事围观的人都拿手里熏着香的帕子扫了一遍,啐道“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贞洁烈汉呐,都散了。”

    最后还有五六个人赶不走,茅小飞已经被人扶起来,正掰开他的嘴看伤。

    “我那里有好大夫好药,这个人,我要了。”

    茅小飞想说话,但嘴实在疼,上下颌咬不到一处去,明明只拔了一颗牙,却连手指头都一跳一跳的疼。

    一锭金子到了南院管事手里,管事顿时笑开了花“那就劳烦这位爷,上天有好生之德,人交给你们,就与梨春坊不相干了,将来这位小哥要报官,可没我们什么事儿。”话是朝着买茅小飞的人说,却是给茅小飞听的,茅小飞哪能听不明白,可他身不由己,只能由着别人扶他起来,起来时犹自两股战战,根本只能被人架着走。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总是有一点虐的不然怎么能自强不息是不是

    、三

    这一场高烧差点要了茅小飞的命,醒来已是第三天,要不是嘴里一股浓浓药味,茅小飞都快忘了发生了什么。

    下门牙那个豁风的口,仿佛一个羞耻的烙印,茅小飞坐在榻上,久久不能回神。房里一个人也没有,他下地就朝前栽,要不是就近一张矮榻拦住他与大地亲密的趋势,这下门牙还没补上,上门牙就要难兄难弟。

    门开。

    婢女看见茅小飞的刹那,愣了愣,走来一句话也不说。

    茅小飞一看,是送饭的,这顿饭还吃得极其丰盛,别看是一盅不起眼的粥,就茅小飞这狗鼻子,瞬间闻出里头搁了不少好东西,起码是螃蟹腿、虾仁、燕窝丝、鲍鱼一起熬煮,食材切得碎碎的,没有一两个时辰,出不了这样的精细活。

    菜更不说了,攒了三个食盒,摆上桌占满半张桌子。

    茅小飞眉尾一跳,忍不住拽住婢女衣袖,担忧道“好姑娘,你家主人呢这是哪儿咱们打个商量成不成你看,你主人救了我一命,怎么着出于礼数,也要当面致谢是不是”

    婢女一脸茫然,着急抽她的衣角。

    茅小飞死拽着不放。

    一拉一扯之间,裂帛声响,一截藕臂暴露在空气里,婢女一跺脚,气得不行,眼泪汪汪地冲了出去。

    茅小飞张着嘴,好半天才回过神,叹了口气,放着一桌子好菜,不吃白不吃,随手把布料丢地上。

    小半盏茶功夫后,整个人就肚大如斗地躺倒在床,他是左翻右翻怎么也睡不着。也没人来找他算账,也没人搭理他。茅小飞起身看了看,门是锁着的,出不去。窗户上糊的也不是纸,是冰冷的琉璃,想戳个孔窥探也没法,就算是戳断他的手指头,也白搭。

    想了又想,茅小飞放弃挣扎,蜷在床上裹着被子呼呼大睡起来。

    傍晚,又有人敲门,还是同一个婢女,进门先狠狠剐茅小飞一眼,才气鼓鼓地上菜。

    “我说好姑娘,我不过去。”茅小飞举起自己的两手,示意他是人畜无害,坐在婢女对面,巴巴儿看着她,就差摇尾巴,腆着个脸说“你考虑得怎么样了透个口风呗,我发誓不告诉你主子,成不成”

    那姑娘专心摆菜,眼观鼻,鼻观心,眼里心里根本没有面前的大活人。

    茅小飞奇怪地皱了皱眉,绕到姑娘身后,也不知道是嫌茅小飞烦才不理会,还是专心做事懒得搭理。

    直至茅小飞合掌在她耳边拍了个清脆响亮的巴掌。

    姑娘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脑袋一摇一晃的,数了数桌上的菜。

    茅小飞又拍一下。

    这厢姑娘一转身,差点没把他一头撞翻,气得又是一跺脚冲出去,这一次,连个拉拉扯扯瓜田李下的机会都不给茅小飞。

    晚饭一样是一桌子的大鱼大肉,茅小飞没来由觉得好笑,从安阳王休妻之举以后,这样的待遇对他而言简直可遇而不可求。茅小飞的人生准则一,有吃不吃傻,索性敞开肚皮吃,抱着吃饱了好想法子脱身的想法,又是一顿风卷残云。

    睡觉前还是那丫头来送药,茅小飞依样画葫芦,再次试探,终于搞明白。

    原来不是他态度不够诚恳,为人不够亲切,姑娘耳朵旁边有巨大声响时,根本无动于衷。这寻常人就算是心里不想理会,怎么着雷炸在耳朵边,总要吓一跳。

    茅小飞使出浑身解数,躲在门口敲一口大铜盘,挨在姑娘耳畔大叫,俱没有调动对方半点反应。

    好好的一个姑娘,竟是个聋的,惹得急了,张嘴呀呀,原来口不能言。

    茅小飞彻底泄了气。

    一直等到四日后的傍晚,茅小飞吃了晚饭正蹲在凳上剔牙,自从没了一颗下牙,茅小飞总觉得那颗牙旁边的牙似乎有点摇摇欲坠,还做了一个吓死人不偿命的噩梦,梦见自己牙齿松动,啃桃子时候不留神,一口桃肉一嘴血。

    当时就浑身抽搐醒过来。

    天却没亮,迷迷糊糊又睡过去。

    这天傍晚,门开的时候,茅小飞侧伏在榻上,不仔细看,以为是只母鸡在孵蛋。

    门外噗嗤一声就笑了。

    这一声不得了,平地一声惊雷般将迷迷瞪瞪正犯迷糊的茅小飞炸了起来,他盘腿坐在床上,长臂猿似的垂着两条胳膊。只见是个十五六的小少爷站在门外,脸皮嫩得吹弹可破,一身华服站在那里,笑盈盈地歪着头看他。

    “你是谁”苏二干的好事茅小飞还没忘,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样的小少爷,看着人畜无害,却从小养尊处优,不把人当人看。茅小飞也是吃了一次大亏,忍不住就朝床里头缩。

    “小哥哥,你怎么怕我啊”小少爷往前凑,一步两步走过搁茶盘的桌。

    茅小飞退无可退,背抵在墙上,浑身警铃大作地盯着他的脚。这小少爷,鞋上还坠着珍珠,娘里娘气。

    “谁怕了”茅小飞脖子一梗,背脊在墙上磨得发痛。

    “我不过去,就在这里和你说几句话,成不成”小少爷说话极客气。

    茅小飞眼珠转了转,论年纪,他确实可以做这小子的哥,但这是他的救命恩人,对人得客气点。

    茅小飞这人,基本是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厚皮,被安阳王连耍了两次也没想要跳河上吊,只想王夫不能当了,总得另谋出路。但老话不骗人,凝聚了祖宗辈儿的最高智慧,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得塞牙缝。当个不值钱的东西,差点把命和清白都当掉,茅小飞认为那是他人生的最低谷,再低不能够。

    “你说吧。”思量妥当,茅小飞壮着胆子扬起下巴,豪言壮语刚说完,补上一句“不过别过来。”

    “不过去,言而有信。”

    小少爷就在桌边坐着了,倒出一杯茶,边喝边端详茅小飞。

    茅小飞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心里一面鼓,越敲越快,憋不住地说“你要说什么是你救了我”这话充满怀疑,毕竟对方一看也是个弱鸡,有什么本事和胆量把他从梨春坊带出来。梨春坊人多口杂,安阳王没搭理的人,让他带走了,这消息,不出一日就能不胫而走,那安阳王什么人啊心胸狭隘,薄情寡义,花心萝卜。茅小飞心里呸了两句,这必然不能是他半年的积怨。

    “你需要一个大夫,恰好我这里有,路见不平,行侠仗义,有什么不对吗”小少爷眨巴眼说。

    这灵敏的反应缜密的逻辑让茅小飞顿时无言反驳,稍稍放下了些戒心,抱着被子隔着相当距离与他的救命恩人对坐着。

    “嗯,谢谢你把大夫给我使。”茅小飞醒来时就发觉嘴里上了药,身上也都擦了药,而且根据这数日来的观察,用的还是上好的金疮药,他现在身上伤已经不疼,就是少了颗牙,有些不习惯,白吃白住这些天,不知是否时来运转。

    “其实,我这么做,是有个不情之请。”

    这话传到茅小飞耳朵里,他眉心一跳,下巴朝外扬,十足的外强中干。

    “这话不能这么说,你帮了我,恩情该还。你说,要我做什么吧”

    “实在有点难以启齿。”

    茅小飞顿时脸色复杂起来“不是那码事吧老实说我真是个生手。”

    小少爷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倏然回过神,神色古怪道“自然不是,要是的话,岂不是我也禽兽不如了”

    “对不起。”茅小飞不禁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脸上有点发热,而且他哪来的自信,觉得谁都对他这个泥巴地里长大的土鳖有兴趣安阳王也不过看中他是个孤儿,无牵无挂,没有后患,才顺手扯了他这张大旗来用,“那恩公要我做什么”

    “实不相瞒,我爹是庆细来的商人,我们庆细男儿,十五岁便要就近到军营参军,我爹是老来得子,五十岁上头才有了我,我娘又因为生我难产,香消玉殒。年初我爹带着我来上齐做生意,本想避一避,现在签的手令快到时限,回去以后,就没法再躲了,我就得到军营去,为了这事,我爹已经五天没有吃饭。这么下去”

    “”茅小飞总算听明白,几乎没有挣扎,一拍胸脯就答应下来,“我替你去”

    “我就知道没救错人小哥哥”脆亮的一声叫唤,唬得茅小飞立刻把被子笼在头上。听见外面没声,扯下被盖,才发现那小少爷压根没过来,站在门上,门外天色已暗,看不清他的脸色。

    茅小飞心里发毛,却听见小少爷灵动清澈的声音说“多谢小哥哥,待会我让大夫过来,再帮你看看牙,明日就送你上路,你可一定不要给我丢脸啊。”

    茅小飞还有一肚子问题,比如说,这小少爷叫啥,他是顶替去的,万万不能露馅。再比如说,他们家有什么靠山没有,天天山珍海味,吃得比安阳王府都不差,去了该找谁。然而那小少爷,来得突兀,走得迅速,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次日卯时将至,鸡鸣未起,茅小飞就被人摇醒,一通洗漱,送上了马车。

    路上怎么问马夫,马夫也不说话,茅小飞只当他也是个哑巴,直至半月后,在千里之外的庆细一座军营外头,马夫拎着茅小飞的包袱。

    茅小飞困顿地揉着眼睛,从马车上下来。

    “前面五十米,就是军营,你拿着这块牌子去报道就是。”

    木牌上写着茅小飞的大名,总觉得哪里不对的茅小飞走出十米开外,才忽然反应过来。

    “我不是替人来的吗大叔,这牌子是不是”远处黄尘弥漫,和来路一般,是马蹄扬起的尘土,“不对”茅小飞手顿住在半空中,转过脸看不远处的军营。

    山中鸟鸣猿啼不断,他们走的是山路,途中十数次下车赶马。别说原路返回,恐怕穿过眼前这片丛林都成问题,尖锐的狼嚎惊得茅小飞一背鸡皮疙瘩叫嚣着炸开。

    终于他咬了咬牙,挺直身板,朝着军营的方向走去。

    起码那里腾起了炊烟,是有人的地方。

    、四

    “叫什么名字”

    “茅小飞。”茅小飞紧张地绷直身,留神不露出自己缺了一块的下牙。

    “哪儿来的”

    “上南城。”

    哗啦啦雪白花名册翻过去,对方是个高瘦的兵,怀疑的目光把茅小飞从头发丝到脚趾撸了个遍,又倒过来把花名册翻了一遍,啪一声把册子拍在桌上。

    “咱们营所有人的名字都在这里,没有你,你可以走了。”

    当即茅小飞心里一阵悲一阵喜。喜的是不用留在军营里过苦日子,悲的是怎么走出去,这里四面环山,就他那迟钝的方向感,下辈子也走不出去。

    “您再仔细看看,是不是看漏了”话音未落,那兵难看的脸色堵得茅小飞没法再说下去,他耷拉着头,走出营帐。  外面排着长长一列人,吆五喝六的,帐内排的人鸦雀无声,帐外却彼此交谈起来,看见茅小飞出来,粗粗过一眼,又都当做没看见。

    到了营门,茅小飞被一个看上去有官衔的人叫住,他头上戴着重重的盔,手按在剑上,多看了茅小飞一眼,手下就极有眼力见地把人拦了下来。

    “哪个营的怎么回事,号衣不穿,带着包袱想当逃兵不成”

    “我还没参军”茅小飞嗫嚅道。他哪儿遇到过这么尴尬的事,从前也就是给人打打杂,不是在府内,就是在院内。从小带点儿营养不良,脸色白中泛青,一看就是挨揍而不是揍人的那个。

    “不是参军,能找到这儿来白白翻山越岭闲得慌”

    茅小飞没办法,只好翻出他的木牌子,讪讪道“我爹说拿这个来这里报到,家里送我来的车夫已经走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想着下山得走断腿,还可能在深山老林里迷路,茅小飞不得不硬着头皮说“能不能找两个兵,送我下山去。”

    一丝精光闪过那长官的眼底,很快恢复正常,他一本正经地动了动下巴“拿来我看看。”

    那是一枚木头刻的牌子,上面有茅小飞的名字,还有一圈图案,茅小飞已经看过了,是兰草。搞不明白什么意思。不过在茅小飞有限的认知里,得出的结论是,庆细人真有钱,参个军还有专属的令牌,这待遇,搁上齐只有大内才有。

    “谁查的花名册,我就知道有你,跟我来。你爹你爹多大了你爹有你大吗”长官边问他自己边就笑了。

    这情势陡转,茅小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已经走出一截的长官转过头来,肃容沉声“跟上。”

    茅小飞的军营生涯就这么开始了。

    先是被那守在门口的拦路虎带回新兵蛋子登记处,瘦高个见到领茅小飞来的长官,脸上一丝怀疑的影子都没有,要不是他嘴唇下方那颗媒婆痣还如此前一般耀武扬威,茅小飞真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分到属于自己的号衣,茅小飞抱着衣服走出营帐,那时候朝阳刚刚升起,天地间一片暖烘烘的金色。茅小飞遥遥望着远方,仿佛那太阳不是在天上升起,而是在他心里。

    住的是大通铺,一排二十个人,睡下后连翻身都困难。经过小半日的信息交换,茅小飞弄明白了两件事来这里参军的都是些贩夫走卒,通常由于家里穷,才卖身参军;现在是晚秋,庆细与上齐签订了暂时休战书,高挂免战牌。

    茅小飞的左邻,是个身材圆润的胖子,右舍倒是长得很精神,身上靛蓝的袍子,虽不金贵,洗得却很干净。

    胖子叫许邱。

    “叫我阿七,或者徐柒。”靛蓝袍子说。

    “嘿嘿,你姓徐,我姓许,咱们真有缘。”胖子说话时腮上肉抖个不停。

    这里晚上睡觉都是人挤人,睡觉的时候茅小飞更喜欢胖子,挨着很软,而且温暖。通铺大门到了夜里用石头垒上,但也不能封死,沉重的牛皮门帘常常被风吹得呜呜作响。第一天晚上茅小飞根本无法入眠,再是个不受宠的“王妃”,那居住环境,和现在也天壤之别。

    第二天茅小飞醒来。

    偌大的一顶帐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连忙跳起来,拉扯着穿上号衣。门外天才蒙蒙亮,战士们操练的声音已经震天动地。

    傍晚,腿上绑着两个十斤重沙袋的茅小飞,总算完成百里跑,他一屁股坐到地上,盯着“惩罚”他的士兵丢下一句“刘副将让我告诉你,明天早上再迟到,就军法处置。”

    茅小飞累得眼冒金星,午饭也没吃,早已经饥肠辘辘。

    他弯下腰,把沙袋解下,两脚恨恨蹬开。红彤彤的夕阳从山背后落下去,茅小飞感到一颗心也随着那太阳沉沉落下。

    早过了吃饭的时辰,茅小飞拖着两条灌铅的腿回自己的地方,他一进帐子,就敏锐地感到所有人都在看他,但当他看回去,那些人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各自抠脚传阅小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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