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颜欢长安酒徒
文案
当清冷孤绝的帝王遇上风流冶艳的酒肆老板,求贤而来,醉眠而去。
崇华“有人说沈爱卿有济世之才,看来朕不该轻信人言。”
沈言抛个媚眼“回陛下,臣确有才,听闻陛下无情无欲,臣特来助陛下开启情志。”
“沈爱卿打算如何助朕”
“当然是臣亲身相授。”某人笑得祸国殃民。
“”
小太监:“圣上,您可千万别一怒之下杀了小的灭口。小的不会说出去的您刚才入睡时,唤了沈言公子的名字”
“哦。”震惊过后崇华竭力保持淡定。
小太监却哭了,“小的、小的还没说完,您唤沈公子,一共唤了七十四次”
崇华:“”
此夜,帝不眠。
这是一只时而逗比时而风骚的妖孽放纵人生却为情所困、爱上一只孤高清冷自带萌点的青年帝王的故事。
外带逗比配角及动物若干。
戏里戏外,愿大梦不醒。祝各位看客愉快。
特别说明
保证不弃坑,保证he结局,攻受双洁,彼此钟情
以轻松风格为主,混合抒情文艺古风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崇华沈言 ┃ 配角陆承影白静之 ┃ 其它
第1章 第一章
在南楚王朝繁华昌盛的京城,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
“京城有三美,一曰天子堂上金銮富贵之尊荣美,当今圣上虽是少年登基,却听取大学士之言广纳贤才,凡有志气者,谁不盼着登上那高高庙堂一展抱负”
生意红火的酒楼内,前面说书先生正侃侃而谈,底下听众边听边吃,煞有情调。沈言坐在角落的位子上,将酒杯凑到唇边浅浅酌了一口,闲闲支肘叹了句“金銮富贵,过眼云烟,可望不可及。”
华美好听的语声不大不小,刚好挑在说书先生一句话停顿的空当里,被整个酒楼的人听了个一字不落。
此地布置也算风雅,再有听书作为意趣,来此的人多半抱着自怜多才的心思,却也正因此地处于平流末等聚居的城东,因此来吃饭的也多是仕途不济者。
沈言一言既出,顿时不偏不倚戳中所有人心头之痛。
说书人脸色僵了僵,周围人也纷纷面露不悦。
另一角落里,有个玄衣华服的男子微微皱眉,朝沈言的方向望了一眼,半暗光线里目若寒星,隐约一闪。
说书人咳了一声,大庭广众展现自己的良好修养,继续保持微笑,“其二么,当今丞相家的大公子程越善书,传闻在京城一字可值千金,其人笔势潇洒,颇具风味,堪称绝美。”
座中客纷纷认同,有人急于展现自己的广博见闻,面露喜色朗声道“程大公子的手书在下有幸见过,那字写得”
“形曲好似怪虫,墨臭不堪俯嗅,樱桃你记得不,咱们见过的,上次有人带去咱们那儿,后来邻家卖豆腐的张婆家厕纸不够就给抢去了”
又是那声线华美的语声,生生打断了那意图当中拍丞相公子马屁的人。
角落里,玄衣人默默喝酒,眸中泛起浅浅笑意。
周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万籁俱寂,唯余滴答一声,是有人冷汗落在了地上。
沈言立即感到自己收到了周围的怒视,像是无数把无形之剑同时对准了自己,其中尤以说书人那一把最锋利逼人。
哦,今日出师不利,大抵是出门前忘了看黄历,黄历上一定写着不宜多言。
伸手将垂落面前的轻纱紧了紧,沈言轻轻咳了一声,正襟危坐,以示无意。
坐在他对面红衣鲜亮的少女连忙对周围人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友好无辜的歉意。
众人目光收回,继续吃酒的吃酒,听书的听书。
沈言若无其事,修长手指玩弄着酒杯,低喃“不就是说了几句实话”
被少女狠狠剜了一眼的他闷声不语憋了一阵,还是忍不住低声一笑,端起酒杯又轻轻啜了一口才算将笑意守住。
说书的先生竟也没计较沈言,继续摇头晃脑,自我陶醉得不亦乐乎,小山羊胡子一撇,半眯着眼笑“还剩下第三美,不知诸位可听说过,”刻意顿了顿,笑得意味不明,“城西有家醉君坊,卖酒卖茶,送往迎来,也算小有名气。诸位常在城东,大抵不曾去过。”
众人微微茫然。
沈言执杯的手却微微一顿,面纱下凤眸半眯。
座下有客发问,“先生所言,可是醉君坊的茶酒品味醇厚”
先生摇头,呵呵一笑,“那里的茶酒确属上等,却还称不上绝佳,在下要说的,却是那醉君坊的老板,可是个百里挑一的出众美人,平生所见中,也算是南楚第一了。”
“噗”沈言才入口的酒喷了出来,似是被呛到,兀自俯下脸控制不住地轻轻咳嗽,却不忘将面纱遮得更严实了几分。
说书人投来关切的目光,红衣少女连忙摆手,上前拍着沈言的后背,笑容古怪,“老伯继续,我家公子一个不慎呛到了。”
那厢吃客热情瞬间被点燃,“不知那美人老板可曾婚嫁芳龄几何先生可透露否”
说书先生更加高深莫测,摇了摇手指,“非也,非也,那醉君坊坊主,南楚第一美人,却是个男子。”
沈言咳嗽得更厉害。
众人大骇,以为戏言,纷纷笑场,渐渐地吃罢径自散去了。
酒楼再次陷入安静,说书人也撤了桌,唯余沈言一桌两人,以及另一边角落里始终沉默的玄衣男子。
“樱桃,一会儿回了醉君坊,记得给我煮一壶清茶,去火。”沈言轻吸口气,懒懒地拄在桌边,窗外有微风吹入,撩起他面纱的一角,隐约可见优美精致的下颌线条,隐在面纱后的一线红唇诱人心神。
叫樱桃的少女浓眉高高挑起,在沈言耳边幸灾乐祸,“公子,有人夸你美,岂不正合你心,何来火气”
“今天难得来了城东一趟,听到如此惊悚之言,当真出乎我意料了,”沈言心不在焉嘀咕了一句,支颐浅笑,“这说书的不知何时见过我相貌,改日倒是可以多来听一听,溢美之词,大为受用。”
“呸”樱桃一脸鄙弃。
“唔,樱桃,你回去告诉席明他们,我今晚不回去了,”沈言说着站起身,吐息间带了淡淡酒气,低笑,“万花楼的英英姑娘约了我给她对诗,今日险些误了时辰,我得赶紧过去。”
樱桃大为震撼,瞪着眼瞧着沈言,“醉成这样,还去会姑娘”
沈言摇摇晃晃站直身子,又趔趄了一下,扶额笑“醉成这样,才方便做事么。”
正处于少女时期的樱桃闻言脸一红,恼羞成怒,“白公子告诉你不要再去那种地方,你就是不听,去吧去吧,最好别回来”一甩袖子奔了出去。
微醺状态的沈言也不知听见没,无奈地一晃头,从始终不发一言的玄衣男子桌边走过,随手扶了扶桌角,脚步有些虚浮地出了酒楼。
傍晚的如光丝丝缕缕,角落里玄衣男子盯着沈言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空气里残留淡淡的酒香,细嗅仿佛还有那人衣襟间醉人的香气。
一种无声的撩人与魅惑。
深宫中从未尝过的滋味。
他定了定神,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突然对着空气轻声道“今晚朕要夜访万花楼,不必告诉宫里人,只需护卫暗中跟随。”
“主子,您今日已经翻了容妃娘娘的牌子”那声音有些惊讶。
不知为何,玄衣男子今日有些心烦,皱眉,“翻了有什么用,不必多言。”
那厢暗中护卫不明就里,却暗暗狂喜。
当今圣上年少登基,微整勤恳,精干有为,臣民上下无不称赞,唯有一处,内宫之人均难以启齿,便是圣上自成年以来对男女之事毫无兴趣,至今膝下无一子嗣,以致于朝中众多老臣连日担忧,上疏无数,殊无进益。
今日瞧圣上这模样,莫非是被勾动了心思,想要尝一尝宫外女子的滋味
这对内廷宫闱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正盘算着事后如何与圣上商量处理此事、如何嘱咐打点万花楼的人封口的护卫突然瞧见自家主子一脸不豫出了酒楼。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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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作为当今皇上的贴身护卫,平安深深感叹自己命运的幸与不幸。
譬如今夜,三年不近脂粉的崇华突然提出要去万花楼。
男人么,偶尔表现出想女人是正常的,寂寞了,偶尔吃个花酒也是能理解的,可这出现在素来清心寡欲的崇华身上
国祚后继有望,本是幸事,此等幸事让自己发现,平安内心深处本是该欢喜的,欢喜过后却极思极恐,若是事后圣上回转后悔,岂不是要拿自己灭口
平安护卫瞬间脑补了腹黑帝王青楼买醉而后血杀纯良护卫灭口的画面,一时觉得世态炎凉人生无常。
正惶恐着,前方崇华俊挺的身影在一处人潮涌动的建筑前若有所思驻足片刻,一抬脚进去了。
耳边欢声笑语渐响,平安就着夜色月光抬头一瞅。
万花楼。
时乎命也。
看圣上这毅然决然的劲头,上天不打算继续眷顾自己这个可怜护卫了。
君要臣死,臣哪敢活,经历了一番严峻思想斗争的平安强颜欢笑跟了进去。
崇华自从进了万花楼,便被那浓重的脂粉味熏得几乎窒息。无心理会热情招呼的龟公老鸨,径自寻了僻静角落去。
四面灯影重重,灯光晕染出涟漪般暧昧的色泽,平白惹得人心神摇曳。
今夜不知为何,总是心神不宁,隐约还感到心跳有些快
此角落偏僻不起眼,却不偏不倚窥见一旁雅间里的情形。
丝竹管弦声舒缓缠绵,锦绣屏风之内,铺了鹅绒垫的地毯上,半倚半卧着身姿慵懒的男子,从崇华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人侧脸轮廓精致,缎子似的乌发将眉目掩住,薄唇轻启,轻轻衔住怀中美人素手递来的葡萄。
紫红色的葡萄圆润晶莹,灯光下闪着水光,却不及那人唇色饱满诱人。
崇华漫不经心瞧着,似乎感到,心里某个地方悄悄动了动。
“纤纤擢素手,婉转玉郎前。”那人笑着低喃了一句,犹带几许醉意,齿关微合,葡萄的汁液流在唇上,越发魅惑,“这诗说英英你正合适。”
“沈公子”那美人不胜娇羞一垂头,沈言忽然嗤笑,“良辰美景,英英,不去我们做个游戏。”
英英一怔间,沈言已手指轻勾,将她发带挑落,笑吟吟覆住自己双眼。
贵介公子追求情趣,英英已然会意,机敏地寻了雅间的角落隐蔽。
崇华不屑地在心底嗤笑,冷眼旁观沈言摇摇晃晃起身走动。
突然间,不知是谁作了手脚,雅间内的灯火灭了。
一阵诡异的风声朝着这边而来。四面响起男女尖叫声。
莫非有人要行刺
视线骤然从明亮进入黑暗,崇华反应极快,下意识一脚踢了遮挡视线的屏风,以便看清对面动态。
混乱之中他却也忘了,这扇屏风另一个作用是隔开他和沈言。
便听得一声低笑:“原来你在这里。”
于是下一刻,崇华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见那覆住双眼的人上前一步,将自己一把捞住搂了个严实。
浓郁逼人的魅惑气息将崇华瞬间包裹,半醉的沈言身子绵软地扑进崇华怀里,温热吐息拂在他颈上。
崇华竟一动没动。
其实他是呆住了。
沈言似乎是觉得面前的怀抱甚暖,一声慵懒的鼻音,他依得更紧了些。
于是崇华越发不敢动。此刻睿智君主的大脑比空白无一物,堪比金殿前的空地。
迟钝的他还是挣了挣。
熟料沈言低低呢喃了句:“好冷,让我抱会儿。”
冷
崇华低头扫了一眼,顿时满脸黑线。
秋寒天气,这厮只穿了件单薄锦衣,前襟风骚地敞了好大一片。
沈言醉得厉害,索性将遮眼的发带取下,那一双摄人心神的丹凤眼瞬间撞入崇华视野。
有那么一瞬间,那眉眼轮廓让崇华心神一颤。
几乎被时光磨砺褪色的记忆突然泼墨般在脑海里鲜明,崇华指尖冰凉握住沈言肩头,一时竟忘乎所以,“你”
出口的语声沙哑。
忽然看清眼前清俊男子的脸色,沈言却皱了皱眉,轻笑:“英英你扮男装是为了躲我么”手指利落地又是一勾,拽住了崇华的衣带。
“”
当年那人,从不曾是这般模样。
没有这般惊艳容颜,亦不曾也绝不会这般轻薄于他。
那人永远只会立于他三尺之外,敛襟称臣。恭谨守礼,从未差错。
不是他。
心头似被千千万万的针刺过,痛到麻木而失了知觉,最后剩下的,是无尽的悲凉无力,渐渐化为无名的悲愤。
无名的怒火中烧,正要发作,崇华忽觉背后寒气逼人,冲着自己而来。
知道自己已成为刺客目标,一时顾不得其他,崇华咬了咬牙,将怀里眉目生春的某人一把扑在了地下
随即听得身后响亮的大嗓门,:“主子平安来也保主子平安”
下一刻大嗓门气势一弱。
护卫平安被眼前景象惊得手一抖,差点忘了接招。
敢情圣上不是想女人,而是想男人了。
呜呼哀哉,忧国忧民的平安感叹,国祚又无望了
而后剑器相交声大作,尖锐刺耳的打斗声夹杂桌子碰撞、花瓶碎裂的声响,震得崇华耳膜阵阵作痛。
低头看沈言,竟是彻底醉过去了。
崇华一时哭笑不得。
这人先前浪得厉害,生死关头倒人事不知。
再看那刺客,一击未得手,便无心恋战,意图撤退,怎奈平安武功绝顶,几十回合后一剑刺入刺客左肩,对方倒地。
平安咬牙问:“谁指使你”
那黑衣刺客含恨看了崇华一眼,目光怨毒,冷冷说了一句:“无人指使,自发杀昏君,为平白冤死的卫国公一家复仇。”
一室静默,崇华脸色白了白,抿唇不语,双手却在微微颤抖。
昏暗光线里,年轻帝王沉默了良久,才低低问:“你是卫国公什么人”
平安手上剑又重了一分,决然目光里刺客齿关一动,意欲服毒,被平安手疾眼快卸了下巴。
崇华皱眉瞥了一眼四散躲在远处的万花楼的人,目光落到醉眠浑然不知的沈言身上,眼底杀机一闪而没。
此人不偏不倚此时醉倒,是巧合还是
如若他清醒着看到这些,今日很难完好走出这万花楼。
无论如何,此人反应倒是机敏。
崇华不知该怒还是该笑。
“主子,这场面如何处置”平安挠了挠头。
崇华咬咬牙,一挥袖“这还用请示朕直接带走”
平安愣怔了片刻,更加用力地搔头。
“主子,他也带回去么”指了指地上仰卧的沈言。
醉卧屏风侧的美人让平安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默默咽了咽口水。
“”
崇华嘴角抽了抽,深吸口气,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
“把他扔回醉君坊留下旨意,不得擅自离京,随时等候宫里传唤”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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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第二日一早沈言是被抬回醉君坊的。
清早樱桃正抱着扫把沉醉梦乡,梦里大把的红樱桃被人从天上抛下来,珠子似的,她擦擦口水正要张口,忽然扔樱桃的那人面容逐渐清晰,一双勾魂摄魄丹凤眼,笑容狡黠得像只狐狸。
恰恰是她那万恶的美人老板。
她一哆嗦,樱桃掉了一地,人也跟着醒了。
忽见沈言被人用担架抬了进来,抬人的个个神情肃穆,为首那个却是神情复杂,瞅了瞅担架上兀自醉眠的某人,又看了看满脸疑问的樱桃,眼神那叫一个怜悯。
欲言又止的平安最终选择摇了摇头,丢下一句“圣上有旨,不许沈言出京,等候传唤”后拍拍袖子转身便走。
袖子忽然被人拽住。
平安不耐烦地回头,对上一双泪汪汪惊恐的眼,若有期待地怯生生问“我家公子”
平安了悟,哦,这少女大概与沈言情谊深厚。
他同情地将衣袖上的小爪子扒拉下来,叹气“唉,你家公子呀,可摊上大事了,昨夜在万花楼把圣上”
“惹恼了”三字尚未出口,面前的少女咬住手指,欣喜若狂“莫非是昨夜公子酒醉神志不清把圣上给睡了”
“”
平安被她的脑洞惊得抖了抖。
樱桃以为他被自己说中,愈发兴奋,欢呼雀跃,俨然已经踏上了自发脑补苦命少女终于逃脱黑心主子的剧情之路。
平安心情复杂,扶额。
圣上,你不幸地再次躺枪。
正坐在朝堂上议事的崇华打了个喷嚏。
站在下面禁言的大学士白静之微微尴尬,停顿了片刻,从容微笑着慰问“圣上龙体欠佳,可是昨夜不曾休息好”
素来以敏锐多察著称的他抬起晶亮的眸子,目光淡淡落在崇华眼下的青黑之上。
崇华此刻的心情比他的护卫平安还要复杂。
昨夜将刺客从万花楼带回宫,着刑部审问了整晚,用了各种刑罚手段,那刺客偏生是个硬骨头,半字也不吐露,大抵是专门豢养的死士。
南楚立国不过十几年,如今所谓丰功伟业,到底都是建在前朝的尸山血海之上。前任国君病逝,崇华年少登基,自幼便在刺客的刀光剑影下长大,早已见惯,加之他性情淡泊,因此很少为他人动容。
然而昨夜他却整晚不曾入眠。
因何不眠只因昨晚那刺客一句含恨的“为卫国公一家复仇”
那件事早已随风眼散去,有人怨恨,他亦是知道的,并不意外。
那又是为了什么
眼前忽然浮现那一双摄人的眼,惊人地熟悉,挥之不去。
“圣上”白静之微微诧异。
定了定神,崇华歉然苦笑,端正道“大学士请继续。朕昨夜处理琐事,耽搁了休息,无妨。”
白静之垂眸,薄唇微勾“圣上方才问臣求贤纳才之道,臣以为,为君者欲征用人才,必先抛开门第之别、性情之见。如今我南楚定国时日尚短,定有天下,以为一家,方可求得。”
“我南楚如今民风开化,正是纳贤之良时,大学士言下之意,莫非是从民间举荐可有合适人选”
“不瞒圣上,臣有一至交好友,为人放荡不羁,是以从未跻身科举,但其人胸中确有块垒,且为人机变、目光敏锐,确属良才。若为朝廷所用,必能祝圣上匡扶江山。”白静之微笑。
崇华眼睛一亮,微微前倾“卿且道来,若真如此,朕必着意招揽。”
白静之笑容温雅,不疾不徐道“臣那位好友,如今正在京中,城西有家酒肆,名醉君坊,那人便是坊主沈言。”
“咔”一声轻微的细响,在寂静肃穆的大殿上分外鲜明。
兢兢业业进言的大学士愕然抬头,便看到大殿上素来淡定不乱的年轻国君正死死盯着他。
那眼神,让他想起了北地腊月冰封的护城河。
冰冷,深远,紧缩,充满了不可探寻的意味。
良久,他听得崇华冰冷地开口“不过一介纨绔子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值一提。大学士大抵是看走了眼,以后看人仔细些,此等三流末等之辈,如何堪登我南楚朝堂”
殿上众臣都是一惊。
同朝君臣数年来,还未见圣上如此失态过。
白静之无缘无故吃了一瘪,心头诧异,却知不便多问,只得强捺下心中不快,垂眉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沈言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这一日午后。
“迎客,迎客。”才一睁眼,便听得门口木笼子里的鹦鹉在充分展示自己的存在感。
声音戛然而止,一只白生生的手洒了把碎玉米进入,鹦鹉立刻便安静了。
沈言揉了揉眉尖,依稀分辨出眼前景象,竟是回了醉君坊,朦朦胧胧看到来人在床前立着,便伸手扯了扯那人衣角,低喃“今日怎的有空来我这里”
那人不言,只垂眸看着沈言拽住自己衣角的手,低低道“你可还记得昨晚发生的事”兴师问罪状。
“昨晚”沈言眨着迷蒙的眼困惑问,“和英英对了两句诗”
那人挑眉。
“替妙妙吹了首曲儿”
“”
那人恨铁不成钢,“难怪樱桃说你是活该,我看也是。”
沈言眯了眯眼:“这丫头最近吃得太多胆子肥了,”他懒懒起身,低笑着拉住来人的手,往对方袖子里钻,“静之,莫非今日在朝堂上受了气”
白静之将他的手甩开,云淡风轻道:“向内侍打探过了,昨晚圣上从万花楼回来,龙颜大怒,一夜未眠。”
沈言的手僵了僵,良久,妖艳容颜上缓缓荡漾开一丝笑,轻轻“哦”了一声。
“今晨我在朝堂特意举荐你,圣上脸色很不好。”
“多谢静之好意。连累你了。”沈言眨眨眼,一脸无辜。
白静之深深看他。对这厮诸般卖笑乞怜技巧早已免疫,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你果真无意仕途”
沈言低眉,勾唇:“南楚江山稳固,有你白静之足矣。”
室内有片刻寂静。
终于还是白静之打破沉默:“过几日便是秋试,每年登科及第者圣上都会予以高官厚禄,你”
“你这一提秋试我刚好想起,日前应了英英,秋试那天晚上要去陪她,”在白静之熊熊燃烧着怒火的眼光里,沈言笑得越发欢快,继而渐渐地收了笑容,尊重一礼,“静之兄,人各有志,你不如放我一马。”
他神色认真,狭长的丹凤眼里光芒隐隐。
白静之嘴角动了动,半晌,长叹口气,“也罢,随你去。”颇为惆怅地转身出了醉君坊。
刚刚从外面回来的樱桃看见白静之一脸不郁不禁一愣,挑了帘子问沈言“公子,白公子怎么心情不佳”
突然看到自家主子倚在床头,笑吟吟瞧着自己。
樱桃哆嗦了一下。
沈言薄唇轻启“樱桃,听说你对自由很是向往”
少女在他笑容里迷迷糊糊一点头。
“嗯,自由么,是可以有的,”沈言唇角微弯,“听说你对于我神志不清其间的所作所为很是欣慰”
樱桃惊悚地摇头,视线里主子单手支颐若有所思道“日前丞相府程越公子来的时候,身边小厮特意找我问过你的情况,听语气像是有意娶你做妾,当时我本是坚决否了的,不过没想到你这么想自由,不如我去程大公子府上替你应了他,”他盈盈眼波掠过少女,“可好”
“公子”樱桃上前扑进他怀里,可怜兮兮道,“你直接说吧,又有什么苦差事了”
沈言得意一笑,眨眨眼“帮我做件事。”
第4章 第四章
这几日坊间关于醉君坊坊主沈言的传说有诸多版本。
事情的起因一是某日清晨邻家张婆看到大内护卫抬着个人进了醉君坊,步履匆匆似是生怕被人注意,进去没多久又悄无声息地溜了出来。
于是目睹着一切、热心八卦的大妈们脑洞大开。
南楚人尽皆知,当今圣上不思女色,无情无欲,也都知道醉君坊这位年轻坊主是南楚一等一的美人,莫非那个月黑风高的晚上
第一版本还没流传开,紧接着又出现了第二版本。
这日醉君坊的小丫头一脸委屈跑出来,躲在角落里呜呜地哭,被心地善良的大妈们一问,小丫头才抽抽搭搭把事情说清楚。
原来那晚圣上醉酒,不知怎的瞧中了沈言,将他好一番折腾,第二天一早才把人抬回府。
“可怜我家公子,平日里金尊玉贵地养着,却被折腾得路都走不了”被黑心主子胁迫演戏的樱桃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大妈的胳膊不放手。
少女的眼泪堪比。在如此声泪俱下的控诉下,民众沸腾了。
第二版本才开始流传,醉君坊里又传出消息,沈公子病了。
病势沉重,危在旦夕。
美人迟暮,谁人不怜。
于是这一消息犹如引燃炸药的最后一把烈火,蹭地一声将已经酝酿到极点即将爆发的民愤抬到了高处,直接烧尽了崇华的眼皮底下。
崇华接到禀报气得将拳头砸向御案时,沈言正悠闲自在地仰躺在自家后院晒太阳。
“孺子可教,樱桃,你在表演方面很有前途,就为这受众量,今年咱们多买樱桃。”
樱桃瘪着嘴,翻了个白眼“公子你有闲心,还是担心自己吧。你这样造谣,传到圣上耳朵里,真惹恼了,可有你受的。”
“惹也是受,不惹也是受,你家公子从不做亏本买卖。”沈言面无愧色答,“哗啦”一声打开折扇,掩住朱唇浅笑。
面前突然落了一只将死的信鸽,颤抖的身子满是血迹,樱桃心一跳,迅速将鸽子爪上的信卷递给了沈言。
沈言面色平静地展开手中信笺,细长的眉微微蹙起,起身,“席明有麻烦了。只怕是有人欺他眼盲设了圈套。我这就赶去接他,樱桃,你守着店,我去去就回。”
从樱桃手中接过披风,却见这姑娘睁着一双明眸望着自己不说话。
沈言轻叹,揉了揉她头顶发丝,“有我在,你席大哥不会有事的,”顿了少许,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我若半个时辰仍未归,你就去敲大学士的府门,让他去丞相府上找我。”
转身间,神色却变得更加凝重。
席明劫狱了。人被关在刑部,却有人传了消息给他,让他去丞相府。
那夜在万花楼行刺的刺客自称是数年前获罪而死的卫国公愚忠,在刑部被严刑拷打两天不曾吐露半字。此事崇华早已下令保密,偏偏昨夜一日未归的席明居然去劫狱,试图救出这个刺客。
再给沈言十个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小伙计为何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举动。他认识的席明性情稳重,素来沉着冷静,何况,他是个目不能见的半残之人。
并且,还有一点,席明是从不喝酒的。
醉后失心疯劫狱的可能也基本可以排除。
那么
沈言唇角冰凉地勾起,眸光里隐隐森寒。
到了丞相府门口,不等沈言通报姓名,程大公子已经笑吟吟迎了出来,见到沈言的一瞬更是红光满面,甚是亲热友好地将他拽进府。
沈言不动声色,微笑着将被程大公子握住的手温柔地抽出。
有意无意地取出袖中丝帕擦拭了一番。
程越微微尴尬,掩饰性地哈哈一笑,挑眉调侃“沈公子真是矜持,不错,本少爷就喜欢这样的。”
“还请大公子示下,召沈言来丞相府是何寓意此事令尊知否”沈言淡然地跟在程越身后进了正堂,仿佛并没有因为程越的无礼感到不适。
待两人进屋,程越突然一个眼神,门边的家丁利落地关上了房门。
沈言眸光微微一冷。
程越示意他落座,自己又故意坐在一个离他近的位置,悠然道“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昨天夜里有人闯入刑部大牢,试图劫狱,此人身怀绝技,铁桶般严密的大牢竟叫他闯了进去,幸好刑部的弟兄里不乏高手,将这胆大包天的逆贼一举擒获,刑部当即一番拷问,忙活了一晚上,竟也是个不开口的闷油瓶,”他笑容阴冷,盯着沈言,“直到今晨,调查才得知这位小哥竟是沈公子店里人。”
沈言长长的眼睫垂下,面容不变,忽然抬眸轻笑“大公子开条件吧。”
程越闻言皱了皱眉,有些不悦,“沈公子,这就不好了,你这一句话将我程越看作什么人”
“沈言怎敢,想来大公子自会秉公处理,不会徇私的。”
程越咳了两声,越发凑近了些,悠悠道“沈公子,你可知道意图在刑部大牢劫狱是何等罪状、将判何刑”
沈言摇头。
程越又凑得近了一分,眯起眼,“那你可知,有串通罪犯谋反之嫌疑又是何罪”眼光顺着沈言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一路滑到微敞的襟口。
深衣笼罩下那一抹肤光如玉似雪,看得程越眼光发直。
丞相府大公子偏好男色一事京城人尽皆知,此前某日程大公子做客醉君坊,一眼瞧中了沈言,从此便害了茶不思饭不想的相思症,迫于严父威压不敢公开追求,此刻终于得了机会,程大公子自然是心花怒放不能自已。
此时两人贴得越发近,沈言垂眸,若有所思。
程越满意地一笑。
忽听面前人低低道“大公子”
“嗯”得逞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