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什么慌,那边盯着皇兄的人怎么说?”孤楚站起身问道。
“那些人……”
“磨蹭什么,说!”
“那些人已经被孤城殿下杀鸡儆猴了,我们这边的大臣有不少都不愿与孤城殿下作对,剩下的几位也暗地里吃了孤城殿下不少的亏,现在已是自顾不暇。”下人小心翼翼地说道。
“什么!”孤楚手里的玉杯瞬间被捏成了粉末。“这些吃里扒外没用的东西。”
“殿下,孤城殿下来了。”
孤楚收起眼中的阴狠,起身相迎。
“皇兄怎么来了。”
孤城挥袖让周围的人下去,自顾自地坐下,表情平静“放心,我也未打算久留,只是好奇你现在是什么表情。”
“皇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也别给我装,你知道我最讨厌你这套。这些年趁我不在,你一直在巩固自己的势力和地位,不过既然我回来了,你最好收起你那些小动作。”
“哦?皇兄对我有误会。”孤楚笑道。
“有没有误会你自己心里清楚,我的东西,你以为你抢的走?”孤城眼中冷意更甚“你的命并不是错在你生于我后,而是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孤楚沉默了一会儿,又笑道“皇兄是不是太自信了?”
“对于一个只会耍小手段的人,能成什么气候。”孤城不屑地说。
孤楚听后,神色不变,只道“做弟弟怎好让皇兄失望。”
孤城冷哼了一声,起身走了。
下一刻,孤楚笑着一掌拍在几案上,桌子应声碎成数块。
孤城回到自己宫里,就有人迎了上来。
孤城沉声问道“事办的怎么样?”
“殿下放心,此刻人已请到。”
走到内厅,见一年过花甲的老人正在等自己。
“一转眼,殿下都长这么大了,越发英俊了。”
“齐老您看上去这么精神,我也就放心了。”孤城笑着回“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想当初知您要归隐,我还闹了好一会。”
“呵呵,殿下这次大老远请老夫来,可不是单纯想见见老夫吧。”齐老摸着自己的花白的胡子,打趣道“又惹什么麻烦了?”
“哪能啊,本来是想等齐老你休息几天再提的,不过你既然问了,那我先问齐老一些事情。”孤城客气地说道。
“不知殿下想知道何事?”
孤城先是问了些枝节,然后道“您待在父王身边这么多年了,可曾了解一些烛隐的事,我看父尊好像与他很熟。”
“这……”齐老闻言有些惊讶“殿下怎会问起这人。”
“若非重要,我也不敢打扰齐老。”孤城诚恳地说。
“告诉你也无妨,只别到处宣扬,这人与我们冥族可是有些渊源的。”
齐老喝了口茶徐徐道“当年四方势力联合,要击败你的祖父,你祖父以一己之身抵挡,冥宫上下陷入混乱。那时你父尊还小又是独子,为保他的安危,几位长老带他逃出宫去,却不想路上遭奸人暗算,那些人虽不是长老的对手,却胜在人多,一时大意竟失了你父尊的踪迹,之后的日子里我们到处寻找都没能寻到他。”
“找了上百年,我们也算是死了心,当你父尊是再不会回来,没想到在你父尊成年那日,他突然出现在冥宫外,说是一个叫烛隐的人救了他,并收留了他,我们并不知烛隐是谁,只当是一好心人,要去好生报答,但你父尊说不用,烛隐为人爱清静,不喜人扰。”
孤城认真听着,问道“那就是说,父尊曾与烛隐相处了百年?”
“是啊,你父尊当时每隔几日就独自去看他,登基后也如此,但每次不知受了什么委屈,回来时脸色都不太好。”
“脸色不好?”孤城沉思。
“这事说来也不光彩,有一次你父尊数月未归,待回来了又喝个大醉,闹着不要当这个冥帝。许是你父尊离宫太久,还不习惯。又过几次父尊也终于肯专心于朝政了。”
孤城听完默然了,半响又道“那烛隐到底是什么来历?”
“此事怕是只有老夫知道。我曾见过烛隐一面,他应是你祖父在战场上出于一时兴起,用鲜血灌溉的一株血梨,当时我已重伤倒地,远远得看见了,那株血梨在经过鲜血的洗礼下灵性大增,竟幻化出了一个小男孩,我记得他双眼开着鲜艳的血梨花。”
孤城手轻轻滑了一下,差点失手打翻了手边的茶盅,他立马镇定下来道“那他所做的这些,是为了报恩?”
“应该是可以这么说吧,那男孩虽不大,灵力却极高,而且心智成熟,若说他能感应出你父王与他的恩人有血缘关系,倒也说的通……”
那就是说,他留我不过是旧日的恩情,与我本人无关。
一早便知道的,那人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清静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没有权势,没有污浊,更没有我。
“殿下,殿下。”齐老连唤数声,孤城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
“殿下如何会问起此人?”
孤城整理好思绪“不蛮您说,他于我也有恩情。”
齐老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劳烦齐老又和我说了这会子话,我先送您回房休息,这些日子便在我这住下,您可好久没回冥宫了。”
齐老听后笑着答应“嗯,也好。”
冥族皇室长子孤城试炼结束第二年,冥宫发生了一件大事,冥帝晟荀忽下令传位予孤城,全族哗然。
虽说孤城是帝位的首要人选,但他毕竟还年轻,怎能如此快的继承大统。
大臣纷纷向冥帝上书,此事还须过些时日再做商议,不可操之过急。
很快,冥帝又下一道指令,称自己要闭关,择日举行孤城的登基大典。
冥帝这种修为若再要闭关,少则需几千年就有所突破,多则长闭不出,所以历代冥帝在继位后一般都不会如此急于闭关修炼,族人虽不明白冥帝为何有如此举措,但也只能一一照办。
孤城得知消息也没有过多的惊讶,他进殿看望父母谢了恩,之后一如往常。
他知道,比起这里的一切,父尊有更想要的东西。
☆、朝露昙花
同年六月,皇室长子孤城登基为冥帝。受四方敬仰。
孤城站冥界最高的楼台之上,背影挺直,他以高傲的姿态俯视冥界众生,从今日起,从此刻起,他手上握住的越多,肩上也便肩负的越多,他无法逃避,也不能逃避。
各方势力送来各种奇珍异宝,殿中的下人都忙着安置清点。孤城一路走过,眼神不曾为任何东西停留。突然他脚步一停,叫住不远处一个手捧数个锦盒的下人。下人不敢怠慢,忙小跑过来。
孤城拿起一个红色织锦包裹的盒子,上面没有过多的花纹,看上去比别的盒子更为朴素,但盒子上却有淡淡的梨花香味。
打开盒子,是上好的鸾凤香茗的茶叶,用此泡上一壶茶品来清清淡淡,别有一番令人神往的滋味,孤城曾在烛隐那喝过。这茶所需的每样材料都得之不易,其中的所选的嫩芽更是取自鸾凤山巅千万年长成的白浮生,这植物即便是能采摘到,保存起来却也得另下工夫,且每个过程都需十分精细。也就烛隐这般闲人有这功夫制作了。
“这盒子?”
“这个盒子,小的记得是一个红衣男子送的,他说他叫烛隐,未言明身份,但他手持冥宫的请帖,小的便将这礼物收下了。”
“他人呢?”
“小的不知,他送完就离开了。”
他怎么来了,是来庆本座登基之喜,又为何不当面与本座说,还是因为……
沉思过后,孤城化做一只墨色羽毛边缘带着紫金的鸟,向幽缘之境飞去。
在那里他果真看到了烛隐,远远跟着。
烛隐走的不急,直到眼前出现一个华袍翩翩,银冠墨发的男人,他才停了下来。
那人回头,是晟荀,他带着温和的笑容看着烛隐,道“你来了,来送我?”
“你不是在这等我来吗。”烛隐语气平缓回。
“是,我在等你,却没有把握,就像每一次,我站在你结界之外,等待你能让我见见你。”晟荀眼中溢满柔情,嘴角却是苦笑,“早知如此你便肯来见我,我便早些闭关。”
“胡闹。”
听到烛隐带点责怪的语句,晟荀心里有些喜悦。
“转眼过去这么久了,也终于等到有人能帮我担负重任了。”嗓音带点晟荀平日不曾有的沧桑,“真的过去了很久。”
他忽然笑着开口说起往日的事“隐,你还记得以前我总喜欢去喂你养的鱼,看鱼儿争抢饵食,你开始也随我去,后来怕我喂的太多就过来阻止,结果我和你说话一个不小心就将大袋饵食全撒入了水中。”
晟荀咧着嘴,眯着眼睛,笑得像多年前那个不懂世事的孩子,那时他不是什么冥帝,那时他的身边有烛隐,也只有烛隐。
他记得那个时候,烛隐墨发微拂,空气里有他的气息,他微微抿动的唇瓣,令他心醉神迷,他怕下一秒自己会情不自禁上前亲吻烛隐,所以才会失手将鱼饵落入了水中。
“执着于往事,对你来说没有好处。”
晟荀没理会烛隐的话,继续道“还有我总是喜欢在外头搬些有趣的东西回来,当宝贝一样的堆在你院子里,你说压坏了你的花,说我带回来的东西没用,我一生气就将每样东西都当着你的面吃了,那天晚上上吐下泻浑身不舒服,你就守了我一夜。”他抬眼看向烛隐道“你有听清我那晚嘟囔的是什么吗?”
烛隐不出声,回看晟荀。
“我说,隐,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晟荀语气没有太多的波澜,却隐隐带着几分偏执的意味。
“还有那日我与你……”
“够了。”烛隐淡淡打断晟荀的话。
晟荀挑眉轻笑“不够,怎样都不够,除非你属于我。”
没有了声音,静得仿佛置于万重严寒下,这个人从来都是这样,只可企及却永远到不了,即便如此自己却依旧不肯死心,晟荀觉得有些可笑。
“时候不早了,日头落下,我便封入幽境深处,你的世界就更加的清静了。”晟荀缓缓道,他走近烛隐,拥住了他“别推开我,就这一次,别推开我。”
烛隐站着没动,任由他紧紧抱住了自己。
“那日你送我冥宫,说再不让我回去,我只当你是生气的玩笑话。你真把我挡在结界外时,我真的很伤心,我整整在外头站了数月,你依旧不肯见我,你真的很残忍。你将我推向权势的顶端,即便我曾有那么一丝渴望,但若没有你,我又要它何用?这些年我是怨你的,怨你为何这般凉薄。我努力做好这个冥帝,无非是要想向你证明看,我是有资格拥有你的,可你为何离我越来越远,为何不肯接受我?”
晟荀的身子有些颤抖,似乎又回到了那段难过的只能靠冷酒来暖身子的时光“隐,这些年,没有你我不快乐。”
烛隐沉默片刻,终是道“你说的情爱,我不曾明白,也从未对你……”
接下来的话烛隐并未说完,因为晟荀打断了他,用唇。
这是晟荀和烛隐在一起的时日里最大胆的举措,他想自己早该这样的,早该这样不计后果,没有顾忌地拥着他,占有他。
或许这些年自己终归是错了,让他们之间遥远的距离越发的遥远。可是若是一切能重来一次,他又会不会心甘情愿为烛隐改变,会不会收拢身上的刺以求能近一步的与他靠近,纵然多进一分自己便被多伤一分,也绝不还击绝不动摇,会不会呢?
到了现在,自己依旧无法给出肯定的答案,他身体流着冥族皇室的血液,他是冥界的至尊者,他有太多要考虑的事,太多放不下的东西。有时候他也会想,若还是如从前那般什么都不知道该有多好,那样他或许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可是他知道,有这样想法的自己是懦弱的,别说是烛隐,就是自己也瞧不起自己,他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事已至此,再回首也是枉然,不如就在这最后放纵一次也是好的,管它的什么约束,管眼前人是怎么想了,我晟荀即是要了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