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听任班主安排,班主若无事青衣就先下去了,方才那位公子送过去的衣服还未洗。”青衣忍住心中对自己的恶心,将自己的自尊踩在脚下。
☆、第一百五十六章 再绽芳辉
“还洗什么衣服!那些粗活以后就让别人来做,你先回房等着,我等下让人过去帮你收拾一下,若是登台还是要收拾一下的!”
戏班主挡掉身后不满的手,一脸猥琐地伸手想去摸青衣的脸颊,被青衣不留痕迹地侧脸让过。
“如此,青衣便多谢班主看重!不过,青衣还有一事相求,青衣看着平日里癸乙似乎挺憨实,等下可否让他帮青衣收拾?”
戏班主讪讪地收回自己的手,为了缓和之前自己对青衣的态度他点头应下了青衣点名要人的要求,以后还要靠青衣挣钱,这点面子他岂会拂去。反正都是要派人过去的。
青衣见戏班主没有反对,便放下心来,道了声谢转身离开。
对于青衣的冷淡,不但没有激怒戏班主,相反的,反而激起了戏班主的占有欲,他望着青衣离开的身影脸上露出算计的阴险。
一路僵着身子回到自己的房间,直到关上房门,青衣这才再也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没想到啊!青衣,你居然也会有这么一天,放弃你的尊严,出卖自己的色相委曲求全。
一直都吃不下什么东西的青衣吐了几口酸水,脚步虚浮地走到这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凳子前,青衣借着凳子上铜盆里的水为镜,看着那个满是红尘烟火气息的脸,瞬间觉得是那么陌生。
啪!
青衣忽地猛抬手打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看着水里的那张脸,咬牙狠狠地对自己说道“青衣!别忘了你是谁!你只有这么做才能让陌寒找到你!或者,你去找!”
“你又何必如此!”
身后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癸乙抱着两套衣服站在门口表情复杂。他不是不了解青衣会这么做的原因,而是觉得不值,若那个人真的将青衣放在心上,就算再难也会来找他。
相反,若是根本就当青衣是一个玩物,恐怕现在,青衣就是在玩火。他刚才可是看到了那个整天腻在戏班主身边的连?,那样子,恐怕是不会轻易放过青衣的。
“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后悔,想为自己的幸福拼一把而已!”青衣直起身,清秀苍白的脸上突兀地浮着一个手掌印。
癸乙叹口气,将衣服放在一边的床上,道“你也看到那个连?了吧,他可不仅仅是戏班主的床头宠,也是班里的台柱子,你若出头,他定然会打压你。”
“嗯,我已经做好准备了!”青衣撇了一眼床上的衣服,冷笑。看来自己还需要继续努力,那些衣服虽然比他身上的好了太多,只不过却依旧非上等丝绸。
自己既然决定成为引路的灯,那么,他这盏灯若是不够亮怎么能行。
青衣无意中流露出的决然让癸乙忍不住又是叹息,性子再怎么变,这股子倔劲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癸乙,别像个老头子一样!即便命是天注定,我们也总要做些什么才能证明活着过!”青衣拍拍唉声叹气的癸乙,露出连日来难得的一抹微笑。
忽地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他不怀好意地一笑道“你刚才说那个娘娘腔叫什么?是连?么?这名字还真是够雷人的,连?,连着日么?”
说罢,青衣便已笑的直不起腰来,就连一旁的癸乙也被他逗的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好了好了!别总是没个正经,既然你决定要出这个风头,那就该好好准备一下了!这两套衣服是戏班主让我先送过来的,等过会还会有人送东西过来,总得让这屋子配得上你青衣的名头才是!”
癸乙被青衣的孩子弄的一点脾气也没了,他能做的也就是如当初在杏花园戏班,尽自己的力照顾他。
这也让癸乙和青衣都有种错觉,仿佛他们又回到了当初在杏花园嬉闹的时候,偶尔的再找安井斗斗嘴,日子总是出乎意料的安逸。
想到安井,青衣的心忍不住又沉入深渊,我不杀伯人,伯仁却因我而死!安井,恐怕会成为他心中永远不能磨灭的一个歉疚吧!
“癸乙!”
癸乙见青衣突然收起了嬉笑之色,也跟着严肃地看向青衣,等着青衣的下话。
青衣思躇再三,还是轻轻地说了出来,那话不知道到底是对癸乙说的还是对自己。
“癸乙,谢谢你还肯过来,这次若不是遇到你,我真的不知道会怎样,谢谢你!但是,这里已经不是杏花园了,如果,如果真的会有什么,我我希望你当做没看到!”
生活里的事情不会如戏文那样可以预知,也不会如戏文那般,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你的英雄会及时出现。
所以,他不想癸乙再因为一些不可料的事,像安井一样被自己拖累或害死!这陌生的西凉,民风彪悍,他的出头会招来什么,谁,都难料!
癸乙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被青衣的眼神说服了,张了张嘴将话头打个转又咽了回去,才郑重地点头,算是应下了青衣的话。
京城第一名伶的名头不是枉得虚名的,只一出贵妃醉酒青衣便名动西凉。
再次站在戏台上,厚粉浓彩的青衣没有了第一次登台时的彷徨,反而多了一股淡然坚定,目光扫过戏台下的每个角落,多希望能找到那个让他期待已久的身影,可是却一次次失望。
也许正是因为青衣眼神中那股清冷,那股带着绝望又掺杂着期待的目光,不知迷醉了台下多少看客。
戏班也因为青衣一改之前的清贫,日进斗金自然也一改容貌变的富丽堂皇起来。起初戏班主还对青衣抱着一丝妄想,但是在吃了几次软钉子后,他也就放弃了。
暖床的人他不缺,自然也就不会因此得罪青衣这位财神爷。当然,平日里看向青衣的目光也没别人那么纯粹就是了。
“青衣啊!今个又是满座呢!刚刚第三座的客人可是赏了马蹄银一千两,你看”戏班主满是谄媚地站在青衣的梳妆台旁弯腰请求,那样子跟条哈巴狗差不多。
“我看什么?赏银对我来说有用么?你会放我走吗?如果不会,和我说这些又有何用,班主您赚的盆满钵满又和我有何关系?”
青衣岂会不明白戏班主话里的意思,只是,他这个没有自由只能等待的人不过是想借这个台子让陌寒看到自己,自己不求钱,所以也不用去巴结那些客人。
现在他已经成了这个戏班的台柱子,所以对班主他也没有必要太过歉疚,坏人都是好人惯出来的,他是青衣,无论在哪里都不会出卖灵魂!
☆、第一百五十七章 你在何方
对于青衣的态度,戏班主虽然窝火但没办法,只能惯着。这一点也让青衣挺惊讶,和之前杏花园戏班的班主相比,这个班主明显比之前那个更有耐心磨人。
拆下最后一支钗,没有了步摇花钿点缀的青衣又恢复了清秀淡漠的男子模样,只是还未卸去的妆容却让他透着一股妖邪的媚气!
戏班主看着忍不住又开始走神了,那眼神恨不得一口将青衣整个吞下去。
任何人被这样的眼神看着都不会怎么舒服,更何况是对戏班主从心底厌烦之极的青衣,他只是冷冷地瞥了戏班主一眼,被泼了一头冷水的戏班主立即有些讪讪地收起了自己猥琐的嘴脸。
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戏班主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青衣一皱眉,有些不耐地道“班主还有别的事吗?”
这句话说真的,配上青衣那独有的表情那跟打脸真的没有什么区别,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青衣的潜台词就是,有事没事都他么给小爷憋回去!小爷他娘的最不想听你在这哔哔,赶紧滚蛋!
可是偏偏戏班主就是这么有毅力,冲着青衣一笑道“不去酬谢客人不要紧,这些事我都帮你推了,可是,这镇西大将军送来的请帖咱们总不好拒绝吧!那可是大将军,说不定一高兴”
“嗯!推了的确不好!”青衣打断戏班主的话,点了点头!戏班主一看青衣终于点头了,嘴都快咧到耳朵后面去了,可是青衣接下来的话差点没让他背过气去!
“大将军的赏赐一定不少,平日里我总是占着角儿的位置,总觉得愧对本来是第一台柱的连?,不如这次大将军府的献唱就让连?去吧!他一定会高兴的,到时候班主不也可以乐享连?的感激之情!”
戏班主和连?的苟且之事是整个戏班都心知肚明的,只是鲜少有人议论,两个人一个是班主一个是台柱子,不,这会应该说是前台柱子,谁会没眼力劲儿去议论。
唯独青衣,明里暗里总是有胆子拿班主和连?开涮!这件事癸乙也没少劝他注意,但每次青衣想要忽略连?的时候,连?总有法子引起他的主意和怒气。
方才开戏之前,若不是癸乙眼尖青衣这会子恐怕就该成为笑柄了,他的戏服关键部位都被巧妙地剪开了几个口子,他只要在台上动作稍大点肯定就整件衣服脱落下来。
而会这么做的人,除了那个连?不会有第二个人。
大将军的邀请戏班主自然是没有胆子拒绝的,可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戏班主也知道青衣并非如外表看着那么软弱,相反倔的要命。
对于这个必须严加看管,以防逃跑的人,戏班主是又爱又恨!对于一个人来说,没有了自由,逼急了会发生什么谁都难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青衣的拒绝直到临近到将军府献唱的日子也没有被戏班主改变,不过,青衣唯一让步的就是,如果将军来戏班看戏,他定然会登台献艺,若是进将军府去献艺他是死都不会的。
这和他的初衷有悖!他登台,只是为了陌寒方便找他!也为了自己能在不经意间看到那个朝思暮念的身影。
结果当然是戏班主硬着头皮带连?去了将军府,小心翼翼的而去,灰头土脸的回来。用另一个跑堂小家伙的话说就是‘能安然回来真是菩萨保佑!’
不过,也正因为这件事,总是小动作不断的连?对青衣更加恨之入骨,他无论怎样都无法饶恕青衣抢了他的位置,还做假好人,让他在将军府被人羞辱,灰头土脸不说,差点就被关进大牢!
而对于这些事青衣都不甚上心,只有每天开戏的时候才是他最期待的时候,却又在一次次期待后失落地回到后台。
戏冷,人走茶凉,静悄悄的戏班里青衣坐在戏台上借酒消愁!
“青衣,你少喝点吧!对嗓子不好!”
癸乙夺过青衣手中的酒壶,有些担忧!青衣平日里从不喝酒,他总是对周遭防备着,一点都不敢松懈!
现在这两壶酒喝下去,他真的有些担心,担心青衣的身体是一方面,更担心有人会趁虚而入,毕竟这戏班不是杏花园,那个时候即便所有人都觊觎青衣也还有安井护着,现在他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癸乙要怎样才能护住他!
“你放心吧!我没醉!其实我很想自己能够醉,只是这里却清醒的要死!”
青衣干瘦的手指用力地戳着自己的心口,看向癸乙的目光那么的无助。又灌了一口酒,青衣的目光变的深远起来,飘渺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戏台上。
“癸乙,你知道吗?每次我站在这个舞台上,多希望第一眼就能看到他的身影!可是,我现在却开始畏惧这个舞台,他让我期待,也让我绝望!这么久了,我已经成了西凉城最亮的星星,为什么他还是没有来!是不是他已经忘记我,不要我了?这里,这里,好痛好痛!癸乙,我是不是病了?”
青衣突然从戏台上站了起来,将身边的酒壶踢倒,注视着癸乙等待答案。可是站在他对面的癸乙却只能沉默,他能怎么说,难道告诉青衣,从他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就已经病了么。
良久,戏台上的两人都不曾开口,就那么对望着。一个人满是苛求答案的期冀,一个人满是同情可怜。
“陌寒~你在何方~”
突然,一声婉转忧伤的戏腔回响在戏台上,青衣迈着漂浮的脚步向后台走去。癸乙叹息一声,跟了过去。
那个叫陌寒的男子你在哪里呢?青衣从初秋等到了冬至,你可曾在寻他,你可知他在等你!
癸乙望着青衣孤寂的背影,心中忍不住无声呐喊。
青衣日渐消瘦的背影在穿过后台向后院而去的时候,打开门的瞬间被吹来的寒风激的一个哆嗦,站在他身后的癸乙取了件披风追了过去。
可是当他看到青衣站在院子里那棵枯树下接住第一枚雪花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那是一副画,他不想去打破。
☆、第一百五十八章 病倒
“下雪了呢!陌寒,下雪了呢!”
青衣接下一片雪,看着它在自己的掌心化为一滴晶莹,忍不住轻轻的呢喃。身上微醺的酒气被凛冽的风散去不少,本就清醒的心在这初雪的夜更加清明。
忍不住抬头看向不断飘下雪花的夜空,任由雪花落在自己的脸上,一点点的凉意让青衣觉得似乎没有那么的烦躁了。
轻轻的呼出一口带着酒味的浊气,淡淡的白色哈气让青衣想起了他最初遇到君陌寒的时候,那个时候也是非常冷,呼出的气也会变成这种淡淡的白色雾气。
或许是陷在回忆里无法自拔吧,青衣不知疲倦地冲虚无的夜空哈着气。
忽地,一片雪花落在了青衣的睫毛上,青衣眨了眨眼,眼角不自觉留下两行清泪,照亮了他迷雾般悲戚的目光。
雪,越下越大!原本一片片的雪花似乎找到了寻觅已久的伴侣,几片叠加在一起化为鹅毛大雪。
“回屋吧!初雪最冷,小心着了风寒。”
一件披风落在青衣的肩头,跟着身后传来癸乙的声音。
青衣有那么一瞬的恍惚以为是君陌寒来了,迷雾般的眼眸刚闪过一丝星光也在转身之间黯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