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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枯华年 第7节

作者:尔维华 字数:13112 更新:2021-12-30 06:25:33

    深秋的午后,日光暖洋洋的,晒在身上,让人不由生出几分惫懒。荣枯靠坐在躺椅上,昏昏欲睡。他住进了煜宏宫有半个月了,每天除了让太医看诊扎针,便没有任何的事情。

    看每天太医进出煜宏宫,荣枯渐渐相信了,皇帝这是铁了心要医好自己的眼睛。

    只是,连日治疗下来,他的眼睛始终不见好转许是这次,真的要彻底瞎了。

    这个认知,对他并无任何影响,每一天依然是平静地度过。

    荣枯最喜欢的,便是煜宏宫后的这片小竹林,所以他大多时候,都是由着邓齐或蓝明陪伴,在这一坐就是整个下午。

    有些时候,皇帝闲了,亦会坐在他的身旁。

    听着轻微的纸张翻动声,荣枯模模糊糊地想着,或许皇帝也是觉得这里的景致倍佳吧

    “睡觉的话,就回屋去。”

    男人熟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温热湿润的吐息喷在脸颊上,让荣枯有些不适地偏了下头,不知何时这人凑得这么近。

    “儿臣尚不困。”好半晌,荣枯才有些迟钝地应了话。

    皇帝看着这人慵懒的模样,敛了敛眼神,却也没再说什么这些天,荣枯变得有些懒散而嗜睡,让太医们反复诊断也没查出有什么毛病。

    只说,是倦了

    一阵风过,荣枯微微缩了下身体。蓝明连忙拿着毯子,刚一走近,忽被人夺了去,他只能惊愕地看着皇帝动作有些别扭地将毯子盖到了半睡半醒的青年身上。

    荣枯清醒了下,微有些吃惊,想要坐正身,却被人按住不能动。

    皇帝静默地盯着荣枯的脸,半晌才回到自己的座上,重新拿起了一本奏章。只是那一列列的文字却总也进不了眼,他不由得又转眸看了看身旁的人。

    前些年一直存在心中的晦涩莫名的感觉,在这些日子里,变得愈发地明显。

    他觉得,有些事情,在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地变化了,若不加阻止,等待自己的,恐怕就是万劫不复。

    正如那日,他看着这人仿佛随时都要消失的样子,顿时心中腾起了古怪的愤怒和惶恐,遂不假思索地就下了旨意,让对方搬进煜宏宫。

    这样的变化,对他来说,极为危险。

    而让他变得失常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他只需轻轻一捏,便能杀了这人。

    可是

    不忍。他申华御,曾亲手射杀了自己的兄弟,今天竟也有这样的情绪,对一个本就放弃了的孩子,心生出不忍,以及,不舍。

    皇帝蓦然收回视线,垂下的眼睑遮掩了所有的情绪。现今这人就在他的掌控中,既然不忍、不舍,他又何必违背自己的意愿。

    无论将来如何,这个人,自己必将紧紧地把他握在手心里。

    荣枯猛地惊醒来,额头上渗出密密的汗渍。他大睁着眼,看着眼前黑乎乎的一片,待脑中混沌的感觉消失,才渐渐回过神。

    “做噩梦了”

    半天没人回答,皇帝蹙了蹙眉,直盯着荣枯有些难看的脸色。

    鼻间是竹的清香,荣枯彻底地想起此时身在何处。

    “没有。”

    他只是,在梦里忽然回想起了一些遥远的事情,那一段模糊的记忆,竟是在这时突然清晰了起来。

    皇帝闻声,正要再开口,却见侍卫匆匆赶到面前,跪了下来,“皇上,兵部尚书大人宫外求见”

    荣枯华年

    皇帝走了后,荣枯便由蓝明扶着,缓步走在假山小榭间。

    “五皇弟。”

    久违的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惊喜,在他身后响起。荣枯蓦地转回了身,朝说话人的方向笑了笑,“二皇兄。”

    申文彬脚下略有匆忙,三两步就走到了荣枯的面前,什么话都没说,便一把将略显消瘦的人给搂进了怀里。

    荣枯僵了僵,感觉到对方双臂极为有力,甚至带着几分凶狠,紧紧地捆在他的腰上。这样的亲密让他觉得异常地古怪而不自在。

    “皇兄”

    “荣枯”申文彬喃喃地说着,“你没事就好。”

    荣枯听了,稍稍放松了下身体,不自觉地露出个真实的笑,“二皇兄,让您挂心了。我这不是好的很吗”

    “你被圈禁,就一直都没了你的消息,直到忽然传出你重病”申文彬的话语忽地止住,稍微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一手连忙抚上了荣枯的眼睛,“你的眼睛”

    “不要紧的。”荣枯轻声打断了对方的话,转开话语,道,“多日不见皇兄,荣枯觉得着实挂念。”

    虽然很不习惯申文彬这样的靠近,但他这个雍容闲雅的皇兄尽做出这般失态的行径,也定是出自真心地关怀自己吧

    荣枯心头一暖。

    “你们在做什么”

    突然其来的厉声,让荣枯愣了下,尚未反应过来,申文彬已经彻底地松开了手,对着皇帝行礼。

    皇帝脸色阴沉,大步走了过来,冰冷的视线扫过他们,重复地问道,“你二人刚才在做什么”

    荣枯看不到皇帝的神色,但双目看不见,感觉变得异常地敏锐。他有些茫然,不明白皇帝责问的意思,更是不理解对方莫名的怒气。

    “儿臣并没有做什么”

    荣枯没有出声,只是申文彬在低声地解释。

    皇帝看了眼神色平静的荣枯,转而盯向跪在地上的青年,眼神冷寒,“你们身为皇子,须得注意到自己的一言一行,切不可失了仪态,莫要辱了我皇家风范”

    荣枯这才恍悟,皇帝说的,是他们刚才搂抱在一起的行为倒也,确实不妥。

    “文彬,”皇帝话锋一转,微皱着眉,又问,“你不去处理吏部的事务,跑到这来做什么”

    申文彬被教训了一通,也没见惶恐,只是恭敬地回答,“今日儿臣休沐。听说五皇弟生病,儿臣便来探望一番。”

    皇帝神情凛然,只道,“荣枯的病,自有太医们操心。不必你来费心,日前罗刹又开始侵犯我国边疆,国事正紧,你作为皇家人自要多加担待。”

    荣枯便静静地站在一旁,沉默地听着这对父子的谈话。

    等皇帝训完话,本打算叙一叙的申文彬,犹豫地看了几眼荣枯,终是离开了煜宏宫。

    皇帝看着申文彬离开了,才转头对荣枯说道,“太阳落山了,园子里有些冷,你还要走走”

    荣枯只是微微摇头,“那就回屋吧。”

    眼中划过一抹满意,皇帝对跟随的宫人说了声,“传膳吧。”

    第二二章 与君同袍

    罗刹进犯西北,扰乱边疆之安定。皇帝震怒,命大将军商廉帅十五万大军援助西北驻将,惠亲王申文蔚为监军随军出征。

    “五皇弟,好久不见了。”

    荣枯脚下的动作顿住,轻轻地唤了声,“见过三皇兄。”

    对上那双无神的黑瞳,申文蔚眼神闪了闪,嘴角微上扬,牵出一丝笑意,“听说你一直身子不适,这天寒的很,怎么还在外头走动”

    荣枯扯了下唇,“屋里有些闷,我出来透透气”

    “哦”话音微扬起,申文蔚似笑非笑地说道,“也是,你这段时日怕在屋里憋坏了罢。我听说了你生病后,本想来看望下,可是父皇下了圣旨,不准我们打扰你休息。”

    “多谢三皇兄的关心。”荣枯只浅浅地笑,遂闭嘴不语。

    他耳力极佳,隐约听到申文蔚的侍从小声提醒这人不要再逗留。确如申文蔚所言,这几月来,皇帝不准任何人来探望自己,但另一方面却再没限制过他的行动。

    荣枯还是一直住在煜宏宫。在外人看来,他似乎比圈禁前更要受宠,只是包括皇子在内的所有人,却没有机会靠近或者说,不敢靠近。

    “好了。”

    申文蔚语气有些阴沉,低声呵斥了催促自己的人,遂又对荣枯说道,“五皇弟,为兄不日便要离京赶赴西北,兄弟们今晚都来我府上小聚,你可愿赏个脸”

    荣枯静默了片刻,才缓声回答,“待皇弟请示一下父皇。”

    “呵,倒是我疏忽了,五皇弟你现今住在父皇的寝宫里,出入自然不比在宫外随意。”

    申文蔚说话的语气,依然是有些不阴不阳。荣枯漫不经心听着,偶低声应一二句,最后终不再言语,只往路旁挪了下,给对方让开了一条道。

    轻哼了声,申文蔚再扫了眼荣枯主仆,便一甩袖,阔步朝煜宏宫外走去。

    蓝明收回视线,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轻呼了声,“好像下雪了”

    荣枯也仰起了头,一两片极细小的雪絮贴在了脸上,冰冰凉凉的。他不由得弯了弯唇,说道,“怪不得今天尤其的冷。”

    “知道冷还穿得这么单薄”男人不悦的声音忽地传来,皇帝很快就走到了荣枯身前,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语气更是阴沉,“手这么冰,怎么不知加衣蓝明”

    包裹在手上的温暖让荣枯僵了下,别人的体温,让他实为不自在,遂略略地挣了下,却被人握得更紧。

    “雪大了,回去”

    皇帝总是习惯用高高在上的语气说着关心他的话,荣枯抿了抿嘴,感受到手心渐渐地回暖,终是没有开口。

    没一会的功夫,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

    皇帝看向抱着暖炉的人,皱眉问道,“出宫”

    “啊,是,”荣枯往宽大的毛氅内缩了缩身,语气漫不经心,“三皇兄说弟兄们今晚都去他府上聚一聚。”

    “不过是出征,何必兴师动众”皇帝冷冷地说了句,见荣枯神情平淡,这才缓了缓脸色,“这送别宴有你的兄弟们就足够,你性喜静,自不必去了。”

    荣枯不在意地轻颔首。皇帝的回答不出乎意料,他能够明显感觉到,皇帝不喜他与任何人接近,虽然不清楚原因,但于他无差。

    荣枯华年

    荣枯披着雪青色的披风,搭着蓝明的肩,小心翼翼地走在白茫茫的雪地上。

    “殿下,前面就是御辇,皇上已经候在那里了。”

    点了点头,荣枯脚步稍加快了些。适才用了早膳,宫侍便传来皇帝的交代,说等下了朝,要带他出宫一趟。

    “去城西医轩。”

    荣枯顿时了然,听闻医轩主人是这里有名的神医,几乎没有他医不了的天下奇疾,只是他行踪成谜,鲜有人知晓他的下落。

    但皇帝不是寻常人,总有手段找到他想要找的人。

    听着车内轻浅的呼吸,荣枯循声“看”过去,他知道男人正默然地盯着自己,这样极有压迫力的视线总让他心头觉得有些奇异的情绪。

    无论出于怎样的目的,能被皇帝这样关心,该是诚惶诚恐感恩戴德吧

    “路有些远,你可以先躺着养养神。”

    荣枯低下眉,轻轻摇头,“儿臣并不觉疲惫。”他这些日子,因为眼盲,什么事都做不了,整天都是在休养。

    皇帝凝视着荣枯的眉眼,沉默了下来。

    两人都不是爱说话之人,何况他们的关系一直微妙而古怪,更无法交谈起来。这窄小而密闭的车里,一时有些沉闷压抑。

    “听邓齐说你喜爱弹琴,”目光转而凝胶在荣枯莹白的指尖,皇帝淡淡地说道,“琴棋也是养性之物,寻常无事,倒也可以用来打发闲暇。”

    “父皇说的是。”荣枯还是温顺地应着。

    “荣枯”皇帝微有些恼怒,“你除了这些敷衍的话,就不会说些别的吗”将近七年了,这个孩子对他依然是一副表面恭敬温顺实际漫不经心的态度。

    荣枯微怔了下,犹豫而茫然地问,“不知父皇希望儿臣说些什么”

    他对皇帝并没有什么不满或挑衅的情绪,只是一直以来,他早就习惯了,别人要他做的事情从不是发表自己的看法,而是毫无异义地顺从接受。

    皇帝皱紧眉,原本那一点的怒气倏地消散了,心里顿然升起了一阵阵的无力和颓然。良久,他才又开口,转了个话题,“医轩的主人行医手法古怪的很,这段日子你可能要受些苦,且忍耐忍耐。”

    荣枯点了点头。

    从医轩出来的时候,天边亮起了几点微弱的星光。

    皇帝紧紧抱着荣枯上了车辇,低头看着这人不安稳的睡颜,他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难道这人,当真永远都看不见了吗作为皇子,瞎了眼,便几乎与废人无异。

    他申华御,掌控了天下人的生死,如今对着这人的眼疾,却丝毫没有办法。

    车内的温度高得让人有些受不了,可荣枯的身体却愈发地冰凉他在医轩神医那诡异的药汤里泡了整个下午,恐怕这段时日身体都不会好受。

    皇帝这般想着,在荣枯的额头和脸上摸了摸,遂扯开自己的毛氅,将这人密密地揽在怀里,一边输着真气,一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对方。

    混沌之间,荣枯只觉刺骨的寒冷一下子淡去了不少,周身萦绕着淡淡的温暖,心头遂升起了几丝满足。

    第二三章 轻意谁殇

    “我大夏将士重创罗刹萨蒙叛部二十万,逼敌百余里外。鉴罗刹国主拓跋桓于阵前斩杀萨蒙贼首萨诺图以表诚心,吾等禀奉圣意,以怀柔之心,告之罗刹不欲干戈冲突,尝与其疏通情理,愿两国结为友好邦邻”

    此次与罗刹一战,拓跋桓亲赴阵前,斩杀叛部之首,两军自祁山谷俱撤退三十里,遂以彻底告之结束。因国内叛部引发的这场战争,拓跋桓更是向大夏国表示了歉意,并赔送丰厚的礼物,表达了投诚的意向。

    “皇上,我大夏国富兵强,宵小之国心有贪婪,如今议和,恐怕心怀不轨,切不可落入敌人之圈套”

    这人话未说完,另一人当即反驳,“林大人所言差矣,大夏既是国富兵强,又何惧于蛮荒之邦今大夏接受罗刹之议和,正表我大国之风范。”

    皇帝坐在龙椅上,听着大臣们的辩驳,表情高深莫测。

    “苏卿所言甚合朕意,”在几人争执不下时,皇帝忽然开口说道,“锍钺若诚心归附,我西北边疆百姓便从此能得安居,不失为一件美事;若真是其心不轨,我大夏将士勇猛无畏,又有何可惧”

    “战事既是告终,宣朕旨意,商廉、惠王等人即日回京。”

    皇帝已决定接受了罗刹的求和,大臣们遂都不敢再继续争辩。君臣又就着此次议和之事详细讨论了一番。

    “若无事可奏,便都退了罢”

    “臣有奏”

    听着大臣们纷纷拿荣枯住在煜宏宫一事说论,皇帝渐渐地冷下了脸。有几个老臣从荣枯的眼疾最后又扯到了婚事之上。

    “履亲王至今尚未婚娶,实不符我朝礼制”

    “够了”皇帝忽地冷声斥言,“皆因幼时看顾不周,荣枯才会落下了眼疾,本为朕之过失。其眼疾一日不好,朕便一日不安,令荣枯居住朕的寝宫,便是为能就近看照。”

    “皇上,这于礼不合啊”

    皇帝脸色一寒,冷冷地盯着说话之人,直到那人吓得恨不得缩起身来,他才收回视线,直道,“履亲王的事朕心中有数,尔等不必再为此费心。”

    大殿上一片静寂,大臣们再不敢多舌。皇帝冷酷狠绝,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便是罗刹数次扰乱边城,也从不见其变脸,而如今,但凡有人提及了履亲王的事情,必将要承受其可怕的怒火。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尔今,履亲王就是皇帝的逆鳞。

    “这朝阳画得真有气势”

    荣枯无声地弯了弯唇,缓缓地收回笔毫,小心地递送到左边邓齐的手上,这才开口,“蓝明你可别来打趣我。”

    蓝明正色回道,“殿下,奴才可不敢打趣您不信,您问邓齐,这幅画是不是画得很有气势”

    荣枯笑了笑,正要再开口,便察觉门外有人靠近。这个时间会到这里来的只会是皇帝,这一年来,他已是几分习惯了。

    荣枯遂转过身对着门口,邓齐与蓝明当下反应过来,连忙迎到了门外。

    荣枯华年

    “今日如何”

    皇帝走到书桌前,扫了眼画上金光磅礴的朝阳,眉梢微微一动。一年练习下来,荣枯的画,并不比其他皇子差多少,只是这人无论画什么东西,都似乎透着一股萧瑟孤寂之气。

    品画先神韵,神韵看本心。皇帝再看了眼神情淡然的青年,心头升起了一丝窒闷。

    一年的时间,多少能够改变一些事情。于荣枯,就是能够比较自然地和皇帝说上一二句话。

    “今天与昨日并无异同。”他淡淡地回答。

    皇帝抿了下嘴,静默地看了荣枯片刻,直待压下内心里涌动的情绪后,才缓缓地说道,“走吧”

    荣枯点了点头,在对方握上自己的手时,还是微微僵了下,但很快就恢复了自然,迈起脚跟着这人走出了书房。

    在医轩主人为他医治眼疾却无果后,皇帝不知从哪里找来了本武功秘籍和内心心法,与先前他所练习的也算是一脉相承,只是这套功法,更适合他这样身体有残缺的人去习练。

    若遭遇危急,他或可自保,更甚者能攻敌不备。

    荣枯微微低着头,感觉到手背上的温暖一点点扩散。大半年来,每回去练功,皇帝定都会这样牵着他的手为他引路。

    他自然觉得奇怪,可这其间的深意,也不必要追究。

    “在想什么”

    荣枯回过神来,低声道,“儿臣在回想昨天练习的那一招无形有意”

    “嗯”

    “总练不出秘籍所说的感觉。”

    皇帝负手站在树下,眼神暗沉地看着空旷场地间正习着功法的荣枯。

    这人,身轻似燕,矫如游龙。雪青色的衣袂飘飞翻转,青年的一套匕法完美得可谓是无懈可击。

    皇帝不自觉握紧了双拳。

    这本是一个聪慧通透的人,却为何落得如今这般模样不止是瞎了眼,更似是失了心。与这人每多处一点,他心里的疼痛便每添上了一层。

    荣枯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脚下有些不稳,好在被人及时地托住了后背。

    “多谢父皇。”刚耗了大量的体力,他的气息尤为不稳。

    “这一套匕法防身暗袭最佳,”皇帝也不管荣枯想要挣脱的动作,兀自将人箍紧怀里,道,“你的招式很完美,但手臂上的力道还是欠了些。”

    荣枯一听,道,“故而书上所说无形有意,儿臣怎也无法掌握。”

    皇帝松开了手,跟着又握住了荣枯的腕,带着他重新练起了这一招式,并不时地讲点一二,不出一刻钟,荣枯渐渐摸出了施力的诀窍。

    耳畔吹过的风,多了些许冷意。荣枯又练习了两刻钟左右,“看”向守在一旁的皇帝,“天色应该不早,父皇您正事要紧,便先回去吧,儿臣自己在这练习即可。”

    皇帝不喜他满口的谦恭,荣枯遂也干脆地顺着对方的意愿,说话时尽量随意了些。

    “不必,”皇帝沉声回了句,“朕等你练完了再一起回去。”

    荣枯静默了下,遂轻轻地应了声,不再顾虑皇帝,复又认真地练起了匕法。

    皇帝想做什么,没有人有权反对或阻止。

    第二四章 大漠枭鹰

    锍钺投诚,其国主亲赴大夏帝都,携礼无数,随从千百,与惠亲王的军队一同来到了邺京城。皇帝大喜,在宁和殿宴请拓跋桓,朝中重臣与诸王皇子不得缺席。

    “大夏陛下,今我两国结为友盟,本王甚感欣欣,为表我锍钺之诚意,我国特赠予贵国百匹骏马、千金香料,以及大漠土产无数。”

    拓跋桓举着酒觞,朝皇帝敬了一下,用着不甚流利的大夏语说话,“而历朝盟约之好,贵在和亲”

    皇帝保持着微笑,忽听和亲,眼神闪了下,不经意地瞟了眼坐在右侧首席间的荣枯。

    “素闻大夏履亲王气度不凡、性德无双,今本王一见,履亲王果真是风流蒨蒨、仪表堂堂,”拓跋桓噙着一丝笑,目光忽地转向安静地坐在皇子间的荣枯,“本王见之甚喜,遂起了联姻之意。本王之表妹,雅图部族长之女雅静蓝,乃大漠十一部第一明珠,长歌善舞、貌美德馨,如能与履亲王结为亲好,正合是郎才女貌。”

    皇帝神情未变,只是捏着酒觞的手指猛地施力,似恨不得将这铜质器皿给捏碎,嘴上却云淡风轻,“两国结亲,确是美事一桩。雅图公主才貌无双,可惜荣枯眼疾不见好转,恐会委屈了公主。”

    拓跋桓微微挑眉,笑意更深,“陛下的意思是要拒了这亲事”

    “国主的美意,大夏国当不能推拒。”皇帝话语冷淡,道,“我大夏上下勇士智者可谓济济,雅图公主尽可挑拣,若有看重者,朕自欣然诺许和亲事宜。”

    两国皇帝你来我往,又是说了一通。大臣们专心地听着二人的谈话,目光不时地偷觑着荣枯,而那人,只是微微垂着眼,脸色淡淡的,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筵席散尽。

    荣枯缓步走在庭院里,轻轻地吁了口气,清凉的晚风拂去了心头的燥热,让人舒适了不少,适才筵席上的气氛真是有些压抑。

    “五哥哥”

    荣枯停住脚步,微有讶异。这皇七子,现今的庄郡王有很久都没这么喊过他了。他微笑,“七皇弟。”

    申文义扯住荣枯的一只手臂,“五哥哥这是去哪呢这可不是去煜宏宫的路。”

    荣枯轻轻地抽回手,回道,“我是去西北边的草苑看看。”

    “哦,”申文义顿时来了兴致,“我确实听闻了五哥哥在跟着医轩的主人学习医术,弟弟好生佩服。啊,”他轻呼了声,“都给忘了,三哥让我将这几味沙漠上罕见的草药送给你这是锍钺国主特别赠给你的礼物。”

    申文义向来与申文蔚交好,荣枯心中明白,只是他不懂得那拓跋桓的所作所为是何意思

    “五哥哥,”申文义笑嘻嘻地说道,“你老是窝在宫里多闷啊,走,今儿弟弟带你出去乐和一下。”

    荣枯偏开身,一边说道,“七皇弟莫要胡闹。”

    申文义却不依不饶,不顾礼节,就连拖带拉地拽着荣枯往外走,“五哥哥安心,我已经和煜宏宫的侍卫打了招呼,就说你今天来我府上耍一耍,定能赶在宵禁前回宫。再说哥哥的府邸空置了一年多,你刚好顺道回去看下”

    庄郡王任性妄为,宫内上下都是无计可施,皇帝也是放任不管。荣枯挣了两下,遂也无奈地放任他去。

    他清楚,拉他出宫,恐怕不是申文义的本意。

    荣枯华年

    “王爷,我们又见面了。”

    荣枯微微一惊,这拓跋桓怎会出现在原本的履王府后院里他探知了下周遭,原先暗中跟随的几个侍卫的气息忽然消失了,由于急匆匆地被人拉出宫,蓝明等也没跟过来,申文义此刻也候在府外的马车里。

    “在找什么”

    荣枯僵了下,背后之人附在他耳边轻轻地吐着气。不知道这人到底想要做什么,他很快放松了身体,向前挪了两步转过身,“国主来此,怕是于礼不合吧若让有心人见到了,恐会传出些对两国关系不好的谣言吧”

    却听对方低低地笑出声,“会这样吗可是本王就是想见你一面呢”

    “不知国主来见荣枯所为何事”荣枯淡淡地问道。

    拓跋桓盯着荣枯黑幽幽的眼瞳,勾起唇角,瞄了眼对方身后的池塘,又上前一步贴近了荣枯,执起对方散落的一绺碎发,“一别数年,你不会忘了本王吧”

    荣枯眨了下无神的眼,“荣枯此前不曾见过国主您怕是认错人了,”遂转开话题,“国主见谅,我的五皇弟还在府外候着,现已时辰不早”

    拓跋桓打断了他的话,手背暧昧地贴在荣枯的脸庞上,“本王的手背上,还有被你佛珠击中后留下的疤痕。”

    荣枯表情透着茫然,“荣枯不懂国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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