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恨自己,为什么爱过你!燕青阳一字一句都带着恨意和痛楚,滚开!
他狠狠将他推开,打开房门,转身冲入风雪之中。
乔玄冰吃了一惊,正要去追时,却见门外寒风凛冽,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而燕青阳已不知去向。
第九章
燕青阳还没回到酒坊,就开始后悔对玄冰说了那么重的话。甚至担心玄冰生气,不许他见烈烈。
他不会再妄想和乔玄冰有什么关系,可是他仍然希望能见到烈烈,只有见到烈烈,他才感到自己仍然活着。
焦虑和煎熬竟然让他又病倒在床。
到晚上时,乔府差人送了几包药过来,说是谢大夫开了药方,让他将养好身体。
燕青阳原本想将药扔出去,但想到毒性入体,再不好好养病,恐怕再也见不着烈烈了,便将药留下。
他下床都是极难,自然没办法自己熬药,好在酒坊的帮工会时常前来帮忙。也许是弄丢了孩子,很是愧疚不安,隔壁的李大哥和全家都没有再出现。
这一天,酒坊忽然来了客人。
燕青阳看到是在静溪山遇到的原辰卿,露出几分笑意,勉强扶着起身原公子,你怎么来了?
别提了,日子不好过。要不怎的会来投奔你?
原公子和永安王……怎么了?
他还要生个女儿。原辰卿犹自十分不快。
你们不是……有个小郡主了么?小郡主出生后,他也曾抱过,只是一别四年,还以为今生不悔重逢,没想到原辰卿竟然千里迢迢地来看他,不由十分感动。
他还要一个!原辰卿面色难看,还是说说你罢,怎地病成这般模样?
燕青阳也知道瞒不过他,于是便将别后的事说了说。
原辰卿十分不快将令郎救出来,远走高飞,乔玄冰再神通广大又能如何?
但烈烈也是他的骨肉……我……
你怀着烈烈的时候,生养烈烈的时候,乔玄冰在哪里?他唯一的用处不过就是当时那一点元精,难道你没有么?你也挤出一些来还给他就是了。原辰卿十分不以为然。
但、但……听到原辰卿的话,青阳一时竟无法反驳,嗫嚅一阵,说道,我性格很是不好,烈烈跟着我这几年,益发的骄纵任性。
没关系,你把烈烈与我家结做娃娃亲,我们一起教导他。
青阳犹豫一阵,说道烈烈如今和老夫人感情极深,贸然将烈烈带走,老夫人必定伤心难过,而烈烈必定也舍不得祖母……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子母果的毒性仍然残存在身上,薛??神医说他若是不能好好调养,恐怕命不长久。若是自己带着烈烈离开后突然甩手而去,烈烈岂不是成了孤儿。原辰卿再是与他亲近,永安王府也不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能住得长久的地方。
原辰卿颇有些不快说到底你这么爱着烈烈,只不过是因为是他的孩子,若是和别人生的孩子,你哪有这么迟疑的?
青阳被他说得满面通红,硬着头皮辩解道我……我又怎么会和别人生、生孩子?
原辰卿白了他一眼你老实承认还爱着他不就得了?
燕青阳面色惨然,虽然不肯承认,但原辰卿所说的,的确是事实。
原辰卿又劝道魔教中高手再多,难道武林中就请不了几个高手把孩子劫出来的?你放心,这件事我定会为你办妥。
青阳微微摇头,说道人多口杂,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我知道烈烈在哪里,这些年我又重练了些武功自保,要带他出来不难。
原辰卿看他低眉敛目,十分端正安静,便知他已有盘算,于是道你若有什么难处,我定会竭尽全力。
燕青阳沉默许久未答。他带着烈烈东躲西藏,始终不愿求助于人,便是因为不愿烈烈寄人篱下,以后长大了消磨志气。可是看乔玄冰性格如此,恐怕以后养大的也是另一个乔玄冰,还不如将烈烈带在身边,只要狠心不骄纵他,终有成人的一天。
原兄帮我已是极多,我纵是粉身碎骨难以报答。只是天一教势力极大,我又被乔玄冰识破了行藏,若是能将烈烈带出来,恐怕我藏身不了多久……
原辰卿已听出他的意思,想了一想,说道姓乔的会怀疑到我身上,若是你们由我安排,恐怕会被他识破。有一个地方不错,离这里也不远,不过十几天的路罢了,料想他也猜不出你们还在关外。
什么地方?
你听过方氏马场么?山庄的少主方棠溪恰好是我相识,我和他打一声招呼,??让他安排你住在那里。
在下……在下感激涕零,不知如何报答……
你能不能把酿酒的方子给我一份?我瞧你这酒气味上佳,实是上上之品。以后造酒来卖,和你三七分成,如何?
看着原辰卿微眯起的笑眼,燕青阳不由得失笑。他的酿酒方子的确是别具一格的,否则三、四年间也难以在洛阳城立足。原辰卿在王府中锦衣玉食,只喝了几杯酒便发现酒味不同。
酒方是小事,即刻便可写出来给原兄。至于盈利,燕某不敢受。
不管原辰卿怎么说,燕青阳只是推辞,原辰卿也只好作罢,和燕青阳商议了劫走烈烈的细节。原辰卿不通武功,到时只会拖累,只好先行一步,让他随行的侍卫接应。
他重回此地的时间不长,酒坊也比洛阳城的小,根本不必怎么收拾。
这几年他虽然重新练了武功,但比起当年相差甚远,连普通弟子也是不如。要想带走烈烈,也只能偷偷摸摸地上山,趁着晚上把人带出来。
连续喝了几天的药,身体好转了许多,可是乔玄冰仍然让人隔几天送一次药过来。
他并不相信乔玄冰会有好意,乔玄冰会肯留着他,多半是顾忌到烈烈年纪尚小,不能离开他太久。
酒坊许久不开门,客人日渐稀少,他也不在意。和原辰卿约定的那天到来时,他趁着夜色,换了黑色衣裳,用一块布蒙着脸,潜入乔府。
烈烈和乔母住的地方相邻,但因乔母体弱多病,又心疼孙儿,只怕过了病气给他,所以并不住在一起。乔府守卫虽严,但不是水泼不入。最好的办法就是假意刺杀乔老夫人,趁着守卫云集到乔老夫人的住处时,潜入烈烈的房中,带烈烈离开。可是乔老夫人当年待他不错,他并不想惊扰了老夫人,惹得老夫人犯病。
外间有两个丫鬟守着,若是烈烈晚上要茶要水,丫鬟们便起身服侍。
燕青阳潜入乔府,一个丫鬟看到是他,惊声待呼,他伸指点了丫鬟的穴道,推开房门,将丫鬟放到门后。另一个丫鬟卧在外间,相貌十分隽美,不过十二、三岁年纪,却是乔玄冰找来给烈烈的玩伴丫鬟,烈烈常常叫她宁姐姐的。
乔玄冰虽然不常来看儿子,但对儿子倒是不错,推己及彼,他自己好色,便让自己儿子身边也有许多美貌小姑娘。燕青阳在心里暗暗叹气,担心小宁姑娘醒来,便用剑鞘点了她的穴道。
进入内室时,烈烈果然睡下了。他依样画葫芦,待要点了儿子穴道时,儿子竟像是心有灵犀般,幽幽醒转,看到一个黑衣人潜入,待要大叫,青阳压低声音道别出声!是爹爹。
孩子一听声音便知是他,抓住他的衣袖,十分委屈爹爹怎么这么久不来看烈烈,是生烈烈的气了么?
烈烈不要出声,爹爹带烈烈离开这里。
烈烈呆了一呆,登时摇头烈烈不要离开,这里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爹爹也留在这里陪烈烈,好不好?
青阳酿酒赚钱,无非是不愿亏欠儿子,可是他再怎么能干,怎比得上乔家几世攒下来的家业。没想到孩子才上山没几天,就养成骄奢的个性,吃不得苦,也不知乔家是怎么教的。
爹爹不会留下来的。你是愿意在这里,还是愿意和爹爹走?
烈烈不想走……宝宝眼睛里渗出水,一双眸子晶莹剔透,竟比乔玄冰的眼睛更美。若是往常,他一番心神动荡,难免会好言好语地劝说,可是现在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半分拖延。
这里有什么好的,跟爹爹走。
不要,不要!烈烈拼命扭动身子,在床上钻来钻去,一边大叫。
他计画了许久,想过许多意外,却没想到孩子竟然不愿随他离开。想来他是犯了大错,烈烈虽然是他身上掉下的骨肉,但身体里却是流着那人一样的血。
燕青阳只觉得心头疼痛难忍,咬牙点了孩子的昏穴。
有刺客!
刺客要刺杀少主!
孩子刚才尖锐的叫喊引来了守卫。燕青阳下一惊,一手抱着孩子,拔出长剑,却是将剑鞘扔到地上,提着长剑便出门去。
一出门时,便有七、八个侍卫围了上来。
他略一皱眉,挥剑即斩,将众人的攻势化解开来。众人见他一身黑衣,姿态挺拔,剑尖斜指着地上,实在是说不出的潇洒。
一个侍卫发出一声呼啸,意为求援。
燕青阳知道此番不易脱身,连出数剑,却是不管不顾地往外行去。
众人担心伤了他肩上的孩子,都小心翼翼地不敢出招,倒是让他占了上风,一时难以攻下,只能团团将他围住。
好大的胆子,竟敢上天一教抢人!
一声冷笑,门外大步行来一个白衣男子,凤目微挑,艳丽得不可思议,正是天一教的教主乔玄冰。
众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教主!
燕青阳看到是他,不由得浑身微微一震,按下了心中的悔意,将剑柄握得更紧。
他见着烈烈时,便不该和烈烈说话,直接点了他穴道。谁又想得到烈烈竟会被他们哄了去,宁可在他面前大吵大闹也不愿离开?
是燕青阳让你来的?乔玄冰面沉如水,声音里尽是怒意。
燕青阳沉默不语。他和乔玄冰彼此的气息都十分熟稔,是以他虽换了容貌,仍然瞒不过乔玄冰。眼下是黑夜,人的轮廓都辨识不清,乔玄冰自然认不出他来。
好,好!乔玄冰冷笑,随即大喝一声,拿剑来!
有侍卫奉上了乔玄冰的佩剑。
燕青阳却是丝毫没有表明身分的想法。在乔玄冰心里,他比一个路人还不如,若是死在他手上,乔玄冰恐怕还要说一声活该。
他心神一阵恍惚,此时乔玄冰一剑刺来,他后退一步,慌忙回剑去挡,这才回过神。
乔玄冰恼怒至极,下手毫不容情,每一招都是杀招。他命人送药下山,听说薛老板的旧友原辰卿来寻,夜晚宿在他家中。
他却没想到燕青阳多年没见,竟然勾搭了这么多人,居然还有人愿意为他上山抢孩子。燕青阳毕竟是……是他的人,怎能和别人勾三搭四?
众侍卫不由得暗自奇怪,这刺客开始时奋不顾身,让他们手忙脚乱,此时遇到教主,竟然气势立时弱了,甚至有些失魂落魄。想必是教主武功超群,刺客不堪一击,神为之夺的缘故。
乔玄冰一剑荡开他手中长剑,灌注了内力的剑身令燕青阳手腕巨震,不由一松,手中长剑登时掉落在地。
乔玄冰欺身上前,长剑刺到他胸口。
他不避不让,却是迎上前来,直直往乔玄冰剑上撞去。
乔玄冰吃了一惊,登时凝剑不发。可是他剑术何等高绝,剑锋虽然没碰到对方衣裳,但剑气已破剑而出,射入对方体内。
燕青阳只觉得胸口大痛,便如当年离开他之时。
一直以为早就忘记了他,却没想到这种入骨的痛从来不曾消失过。
他抬起头看着乔玄冰,注视着这张俊美无匹的容貌。
欢情旧爱,竟像是一场大梦,是他不愿醒来。而到如今,也该是醒来的时候了。只可惜对他来说,只有死之前才能了悟。
早有人从他怀中抢过了烈烈,他并不挣扎,任由烈烈从他怀中离开。
乔玄冰看他目中无限悲伤,不由心念一动,扯下他的面巾。
怎么是你!?
乔玄冰惊怒交集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但他却已看不清乔玄冰的表情,依稀看到他紫裳委地,面如白玉,永远是那般的高不可攀。
再也不像当年那个亲切温柔的少年紧紧拥抱他时,仿佛从心底涌起的颤栗和钦慕。
他一直以为他没有变,是自己的错,自己长得越来越丑,污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