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狱卒咒骂了声,又往男子的脸掴了一掌。男子被打了偏,突地,传来那阵阵笑声,如此刺耳。突地,男子眼眸狠狠一瞪,那狱卒生生退了几步,竟是吓得一脸惨白。
“惜儿在何处?”冰冷至极的声音,凤韹走上前,俯瞰男子,一身月牙白的袍子,那束著的银白发丝,和那隐没在黑暗中的男子,相视。男子瞳孔一缩,“惜儿──”嫣然一笑。“是我的。”
凤韹的手,缓缓抚向男子被高高架著的手臂,眼眸里寒光一闪,男子猛地仰头,咬牙。那手臂,硬生生被那内力穿过,想来,是要废了。“说…惜儿,在什麽地方?”凤韹轻喃,那轻柔的语气,却是足以让人寒入骨子。“惜儿…被你藏到什麽地方?”
徐徐抚向男子的面颊,只见,男人那绝丽的容颜,嘴角缓缓漾开,那是足以迷惑天下人的笑颜。“珞儿,”男子浑身一震。“这张脸…要是全扭在一块儿,你说──该是如何好看。”那笑容猛地隐去,“要是惜儿看见了,可就再也忍不得了……”如此,惜儿便能只看自己一人,只能是自己一个人的了,不会再想别人……
“暗皇且慢。”
人未到声先到,这世上谁还有胆子拦截凤韹的,就属水氏族长如云。水如云远远走来,便见这惊心动魄的一幕,自然急急奔来。“这……”瞥了眼男子,水如云眉头微蹙,没好气道“暗皇大人可真是急躁,要是水某完来一步,可真的出大事了。”瞥了一眼。呿,两人抱在一块儿,成什麽体统。莫不是趁自个儿好徒儿下落不明,旧情复燃了罢……
凤韹冷哼了声,挥袖侧身。水如云上前,静静打量了眼男子,见他亦是别过首。“啧啧啧…这伤,暗皇大人还真是不留情面呵──”转过头,难得正经道“只是,这会儿不快些儿找到水某的徒儿,怕是不行了。”
凤韹望向水如云,见他亦是铁青著脸,“这是何意?”水如云冷笑,道“绝命蛊,子蛊必连蛊母,两者相依,永生永世。”这东西,可是当年自己切身嚐过的。凤韹一顿,水如云继续道“看样子,暗皇大人该是明白了,这蛊母子蛊心脉相连,可不能相离太远,时日一长,双方便会承受那刺骨之痛。”
转头,目光落在男子身上,语气越发冰冷。“水某倒是好奇,曜华城主…或是,檀玄教教主哪来这玩意儿。”周身寒气袭过,只见,凤韹的剑已然出鞘,直直对著男子,杀意尽现。“惜儿在什麽地方──!”男子仿偌未闻,目光低垂。
水如云一惊,连忙制住凤韹。“万不得如此!要是蛊母一死,子蛊必定不能活。”这时候,男子面向凤韹,脸上是妖异的笑。“凤韹…惜儿的命,和我是相连的,我们二人当年本该一块儿,是你硬是拆散了我和惜儿……”
“如今,再也没人分得开我和惜儿…再也没人了!呵呵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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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凤惜猛地起身,汗水浸湿了衣裳。
抚著胸口,觉得一刺,艰难地扶著床边。突地,一个人轻拍抚自己的背。凤惜转头一瞧,便见那包著白布的容颜。夜里一瞧,那双眼竟有些骇人。凤惜倒抽一口气,那人一顿,走开了些。
“我……”见到一抹异样的神色从那双眼里一闪而逝,凤惜恨不得掴自己一掌。“我…谢、谢谢你救我。”那人静默良久,凤惜便又颤颤道“你…不会说话麽…?”一出口,觉得自己这话不好,便也乖乖噤声。
那人走到凤惜跟前,摇了摇首。
凤惜还以为那人生气,如此一见,还是自己多心了,露齿一笑。转头看了看,疑惑问道“你睡哪里…?”这里唯一能躺的地方,让自己一个人独占了。那人顿了顿,指了指另一角,那里扑著草席子。
“你和我一道躺罢,这里──”凤惜往里头钻,拍了拍空出的床板,一时大意,牵到了伤,痛得白了小脸。那人静静瞧著凤惜,凤惜一见,便倾上前用另一只手拉著他。那人迟疑了会儿,便在凤惜身边躺下。凤惜身子虽小,那人看样子也是个少年的模样,两人躺在一块儿,那小床板依旧有些挤。
那人显得有些不自在,凤惜却是望里头一靠,便沉沉睡了去。这几日,著实让他累著了。那人坐了起来,萤亮的黑眸,瞧著凤惜的睡颜,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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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睡了……
累得看不清路了。
霸主的傻儿 外卷-风起云涌 24
连著几日,凤惜都待在那小屋里头,脚和手依旧刺麻,稍重的东西都拿不稳,脚也站不起来。只要一触到地面,便是一阵难忍的刺痛,往往都要持续好一阵子,甚是折磨人。几次,那灰衣少年正巧从外头回来,就瞧见凤惜强撑著身子,似是要站起来。说来那灰衣少年也实在诡谲,狠厉的眼眸直直瞪著凤惜,真把凤惜瞧出一身冷汗,随後上前,又把凤惜扶回那冷硬的床上。
凤惜见那人如此,便也安分不少,心里暗想,会不会是给那人添了麻烦。如此下来,躺在床上的日子实在长,凤惜夜里睡得越发不安稳。只是,那人晚上便会和凤惜一道躺在床上。那人身子较凤惜修长,夜里也是浅眠,凤惜一举一动亦能轻易发觉。说来,那人一早便不见踪影,回来的时候,总会带些东西,尤其是凤惜喜欢的糕点。
那夜微凉,凤惜本就惧寒,早早便缩成一块儿。凉风飕飕,那人缓缓睁开了眼,如往常般坐了起来,转头瞧著一边那缩成一团的小少年。“……”也不知看了多久,那人倾上前,徐徐伸手,却是轻拂过凤惜的眉眼。极其缓慢的动作,那如潭渊般的双眼,瞧不见一丝生气。
渐渐地,凤惜的眉头拧在一块儿。那人微微一顿,手急忙缩了回来。
再回神时,只见凤惜额上尽是汗珠,模样亦是十分痛苦,全身竟颤抖起来。那人察觉不对,连忙晃著少年纤瘦的身子。“唔──”凤惜眼眸微睁,茫然地看著那人,哑声道“痛…痛……”闭著眼,咬牙痛呼。仿佛是撕心般的疼痛,凤惜双手紧紧按著胸口,唇已经咬出了血,那人似乎也是一惊,扶起少年,嘴张了张,却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凤惜靠著床板,低喃“好疼……”转头,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好想…想见……凤惜死死咬著唇,却如同渴水的旅人。好冷…好痛──脑中,那温柔的青年,渐渐转为那邪美的玄衣男子,另一个银白的身影却逐渐模糊。
突地,被扯入一个同样消瘦的怀里,双手却是出奇地有力。
不…不是……凤惜茫然摇首,他想见…想见珞哥哥。推拒著,却怎麽也推不开,渐渐地,脑海里头,浮现一个面目狰狞的老者──哼──凤韹,当年你们异母兄妹苟合,如今居然亲子相奸,真真有违天道!
不是…不是的……
俞儿──你看好了,你拼死生下的儿,你为了生下,而抛下韹二哥的儿!!
我…我……
漫天飞雪,艳红的喜服,那甜美的笑靥。耳边,细声吟语,如此温柔。画面一转,那大殿上,那秀美的身影,却是如此疯狂,嘶吼著。那双美眸,积累著泪水。
他喊──惜儿…惜儿──!
凤惜抱头,感觉那人搂得更紧。怎麽会?怎麽会…梦里的那个人,和珞哥哥长的一模一样。
凤惜睁大双眼。
看!那梦里,恨著自己的人、厌恶自己的人──!让自己,无比心痛的人。那是……
是爹爹。
爹爹…爹爹恨自己!
凤惜顿时清醒,缓缓抬头,就见那蒙著白布的人,似是关切地看著自己。凤惜微微侧头,环顾四周。对了…对了,这里是……自己被梓榕姐姐打伤,是这个人救了自己。他还记得,梓榕姐姐说过,爹爹…爹爹对自己好,是因为、是因为……
少年颤抖的身躯,无力地落在那消瘦的怀里。凤惜缓缓扬首,徐徐道“我做了噩梦…”吸了一口气。“很可怕很可怕的噩梦。”
“梦里头,我……”语里头,有著恐惧。“我看见很多人。有一个人,我记得很清楚,那人…很讨厌我,我知道的。他看著我的时候,就好像、好像…好像看见一个很肮脏的东西一样。但、但是,梦里面,我很…很喜欢他。我记得,师父说过,我会慢慢记起来,以前的事情。”
“那时候,我在师父那里,才刚能下床。晚上睡了之後,会梦见那个人。但是,只看得到背影。後来,师父说,那是因为我记得最清楚的,是那个人的背影。很久,我都看不清楚他的样子。然後,师父说,那是因为那个人很少正眼看著我,所以我也看不清楚他长什麽模样。”
“但是,我现在看得清了。师父说过,当一个人很讨厌一个人的时候,讨厌得…不能再讨厌,那就是──恨。我那时候不明白,但是,我现在好像明白了。那个人……”
凤惜仰头,看著灰衣少年,微笑,眼眶却微微泛红。“恨我。”梦里,他唤那个人爹爹。
“之後,我的梦里又有了一个人。他……对我,很好很好……他没有讨厌我,他没有打我,他很好。然後,他变成了──”凤惜偏头,沉默半向。“我怕,我怕我全都记起来……”靠著那人的肩头,徐徐喃道“这里…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