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瞥了眼案上的卷目,顺著微亮的灯火,一夜无眠。大战在即,如今就只差了个导火线,现下只待时机成熟。水如云轻咳了咳,夜风吹得面寒,心寒。卷目上,记著的都是些银号帐目。上方那显眼的“楼”字,水如云又叹了叹。
“楼允倾。”水如云心知,这是凤冥在外常用的名号,可现下,“楼”字下的产业,居然全转到了凤韹手里。时日不差,不足六月。蹙眉,这还不是最棘手的,就怕这事凤冥自个儿也不晓得。
什麽……也逃不出他的掌心。到底还是天纵英才,水如云不禁苦笑,抚了抚胸口,阵阵疼痛。转头,目光对上的,是案前的一个头颅。只馀下白骨,细瞧去,应是老者的头骨。水如云自是明了,当年毒王先辈和水亟曜,与东方凛联手,硬是让凤韹受了大辱。毒王先辈图的是凤氏王权,东方凛无非是惧於那术士的预言,那水亟曜──
“…冥……”这次,要他怎麽做?莫非,真要眼睁睁看著那同样骄傲的人,一败涂地?!
当年,本君的毒…是怎麽解的?…
水如云晃了晃,看著烛火,微弱的火光,却照得双目生疼。咬了咬牙,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看样子,自己是得去会会,那囚禁於暗室,名赫一时的毒王。
这一回,他便赌在,凤韹对那孩儿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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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里,床上的少年缓缓睁开了眼。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的华美,空无一人。转眼,看著前方,身子忽地一颤。似乎,耳边还回绕著,那温柔却残忍的话语。惜儿,看,又有人死了。那些都是没用的废物……
一旁的案上,还摆著甜腻的糖糕。凤惜扶在床边,目光流转,最後定定地,落在窗外那只馀下残叶的树,久久。强撑著身子,下了床,差点儿跌在地上。站稳了些,往窗一步一步走去。每步都艰难异常,到了床边,已经是气喘连连,呼出得皆是寒气。
飘下的落叶,凤惜缓缓伸手,却触不及,甚是遥远,不管怎麽伸手,都碰不到。缓缓将手伸了回来,那犹如枯枝般、腊黄难看的手。
为什麽……为什麽还没有死呢?
想起那黑衣男子,疯狂的眼神,还有那深沉的痛。凤惜身子颤了颤,此刻想起的,还有那逝世许久的阿婆,在从前的大宅里,唯一会待他好的阿婆。还记得,那时第一次,看见……爹爹。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阿婆小声地告诉自己,那是爹爹。那时的自己,很开心,身上被打的痛似乎都忘了般。他有爹爹,很厉害很厉害的爹爹。
那天,自己跑了上去,学著少爷小姐,小心拉了拉爹爹的衣角。只是……冷风吹袭在脸上,凤惜打了一个寒颤,又连声咳了起来。手却徐徐抚上了额角,似乎那里,还残留著当日的疼痛。爹爹踢开了自己,然後撞上了桌角,疼得揪心,然後被夫人唤人丢在外头,又是一阵好打,是阿婆哭著求著……
然後,自己只敢远远看著,就怕……像夫人说的,污了爹爹的眼。
抬手,细细瞧了瞧,又往身上擦了擦。已经脏了,就再也擦不掉了。为什麽…要是死了,会不会…爹爹会不会开心?凤惜笑了笑,却是把泪珠抖落。要是自己死了,能把娘亲换回来……能麽?要是这样,他死了也不要紧……爹爹有娘亲陪著,那麽他死了,也不要紧。虽然,心很痛很痛。
“惜──”凤惜一怔,便见那黑影步了进来。不自觉地瑟缩身子,撇过头。珞微微一顿,那细小的动作,全数入了眼。可也仅是瞬间,被喜悦冲淡。走上前,抱起少年,亲腻地吻上少年的颊,轻声道“天转寒了,惜儿身子不好,怎这般大意。”不忍斥责,手抚上少年的眼,有些红肿。
“惜儿……”在少年耳边,轻声呢喃“要是惜儿不喜欢这里的话,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到郯如去……那里,到底还是我的家乡。我们丢下这里,从新开始……”
珞笑了笑,接道“等我让天下人知晓,惜儿是我一个人的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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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冷地看著忙里忙外的侍仆,目光落在那刺眼的艳红。“嗳…真不知道城主在想些什麽,这喜宴是摆给谁的呢?”
“就是,平日也没见城主和什麽姑娘来往,怎转眼就要摆酒?莫不是……”
“怎会有这回事儿,阁院里头……可那不是个男孩麽?”
“住嘴!”赫胥晞人猛地一吼,前方的侍女猛地一怔,手上的红纱跌落在地。“少-少爷……”赫胥晞人冷冷瞥著那颤抖的侍女,头一转,大声叱道“拆了!把这些碍眼的东西都拆了!!”迳自上前,扯下暗红纱帐。
“可是…那是城主……”侍女本欲上前阻拦,却著实被那怒气吓著了,庭内人数众多,面面相觑,只能看著赫胥晞人毁了他们好几个时辰的成果。“我早料到!那个怪物!恶心污秽的东西!”赫胥晞人嘶声吼著,拔剑,中央那双喜便划出了一道裂痕。
“晞人,本城主可不记得,自己养了头豹儿。”突地,传来冷冽的声音。赫胥晞人震了震,回头,便见那隐隐透著怒气的黑影。“…华……”剑落在地上,珞环顾只馀下一片狼藉的大厅,觜角扬起。“晞人,看样子武功又精进了些。”
“华…我……”赫胥晞人难掩语里的无措,“华…我知道错了…我……”珞转头,对著赫胥晞人轻柔笑著,如同温和的兄长。“晞人,既然你武功已有进展,便该是为俞王效力的时候,本城主已像俞王引荐。”
“不!!”难以置信地望著那挂著笑,却极其冷漠的男子。“为何?你的父母皆死於战鬼剑下,这可是让你雪恨的良机。”珞轻声道著。“我…华,不要……”赫胥晞人摇首,脸色已经惨白。
“晞人,本城主喜欢听话的孩子。”甩袖,冷冷扔下一句“你明日启程吧。”
残忍。何其残忍。赫胥晞人望著男子离去的背影,仰首,轻轻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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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夜寒,就要入冬。凤韹一身便装,脸上不见那妖异的笑容,凤眸落在那细致精美的剑柄。“珞俞……”抬眸,似乎瞧见,坐在窗边的,不是少女的身影,是一个瘦小的孩子。偏著头,不知在想些什麽,却是孤寂落寞。伸手触去,却渐渐消逝。
床头,一对人偶置著。
“爷。”门外的是曹帅。“爷,都准备好了。”再开门,男人已面无表情。曹晖不自觉地向里头一望,问“爷,不用带剑麽?”爷随身带著的剑……只见,凤韹淡淡瞥了眼,道“已经,不用了。”
阖上了门,是时候,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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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小惜就要和凤扫把见面啦~
不过……
~呜~考试论文离题~~啊啊啊啊──
夭爱的番外,有人要看吗?~
霸主的傻儿 98(全)
战事拖延已久,却是一触即发,生活是苦,但对些事百姓倒还是津津乐道的。曜华城主娶妻,这不算是新鲜事,可谣传城主之妻,是个不及弱冠的少年。曜华城主任位仅一年之久,深晓大义,与影、俞二王结盟,起兵剿灭战鬼。素来行事乖戾神秘,可这回宴请四方群雄,更是令人好奇。各方权贵集於曜华城,暗潮汹涌,此时众人不知,这荒唐的婚宴会带来怎样的腥风血雨。
房内灯火辉煌,典雅华美,男子坐在床边,一身玄色和四周的豔红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冷峻的面容换上温文的笑容,柔情似水,哼著歌儿,玉手轻轻拍著床上的少年。那凹瘦的小脸毫无血色,额上有著薄汗,不安份地呻吟。良久,微微睁开双眸,可眼前却是一片模糊。
“惜儿,难受不?”细声问著,搓揉著少年冰冷的掌心。“别怕,有我。我在这里。”凤惜的眼神落在男子身上,轻轻垂下了眼,手动了动。珞眼神暗了暗,惜儿那点心思,他怎不会明白!这是一时的。只要……那个男人死了,那麽惜儿就只能倚靠他了,就只能想著他了。
“惜儿,我命人订做了红裳,惜儿穿上了定是好看。惜儿可要试试,要不合身可得改改。”说罢,便愉悦转身,将桌上的锦盒打开,拿出了一件红豔的袍子,质料柔顺,精致高贵。凤惜抬眸瞧了瞧,珞笑著上前扶起凤惜,只见那双茔亮的眸子紧紧瞅著红袍,身子微微颤抖。
扶著凤惜坐定,珞轻手便揭下那凤惜身上的里衣,露出那伤痕遍布的身子。凤惜呆呆坐著,看著那由脖子延伸而下的丑陋疤痕,珞眼神越发狠厉。“这是什麽苦…不是人受的,不是人受的。”转眼,便见到少年的肩头,有著清晰的齿印。手轻轻抚上,这是他的痕迹,在惜儿身上的痕迹。
突地,凤惜猛烈地颤著,双手环抱身子,喃著“不要…不…不是爹爹…爹爹……”用力握住那枯瘦的手,凤惜缓缓抬头,对上的是男子心疼的面容。登时,清醒了似的,轻道“对了…爹爹不要…凤惜了……”不要了。很久以前就不要了。怎麽能忘了,爹爹早就不要自己了。就算自己有听话,爹爹要娘亲,不会要自己了。
“惜儿,”俯身,轻抚少年的颊。“来,换上瞧瞧。”将红裳覆在少年身上。凤惜微微一怔,却不再挣扎,任由珞打点。一会儿,珞退了几步,细细打量,喜道“还好,还记得惜儿的尺寸。”又弄了弄领子,倾身一吻,不容凤惜抗拒,四唇相依。凤惜心惊,却没有挣扎。
“惜……”恋恋不舍地放开,强抑下将少年压在身下的欲望。他万万不得伤了惜儿,惜儿的身子再承受不住。“惜儿?”见凤惜别过头,“可是累了?那好好歇息,我还有些事,一会儿便来陪惜儿。也没将红裳脱下,替凤惜掖好了被,转身就要离去。可,脚步一停。也没转过身,便听那温润的声音“惜儿,即是你我大婚,凤韹也会前来,祝贺你我。”而後,抬脚离去。
凤惜猛地一震,挣扎著要起,可男子已经走远。垂下眼帘,抿唇。
那夜,朦胧中,少年作了一个梦。永久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