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上,浆影轻摇,脂水流香。
掌灯时分,往日的“醉春”花舫上,此时定是歌舞升平,笑语嫣然。可今日,这里歌舞升平依旧,笑语嫣然却未必。
只因这花舫,好不好被两个怪客包了下来。
说来这两个人都是世上难寻的翩翩公子,姐儿爱俏,姑娘们一见两人面就高兴得不得了。哪里还想到什么银子?这样的人品,就是倒贴也愿意。
可等到坐上了桌子,这才发觉了不对劲。
青衣的那个,把过来服侍的姑娘都推得远远的,全朝黑衣的那个推去,只一个人坐着喝闷酒。若只是这样,倒也罢了,他两道目光却似两道冷电,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个玄衣的公子。要是哪个姑娘真的碰了那人一下,他眼中仿佛有闪电打到,直让那姑娘觉得自己要被千刀万剐。
玄衣的公子也怪,仿佛众多美貌的姑娘都没看见,只想劝青衣的那人少喝一点,却被他一个眼神堵住了嘴巴,陷在众女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众女子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可从来还没遇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况,面面相觑一阵,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来得好,于是便众口一词,只是劝酒。
这特立独行的两位公子,自然就是凤致与林墨汐了。
凤致看着林墨汐如此,只觉得心疼,可这里人多眼杂,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又觉得那些姑娘们可怜,只好抱歉的笑笑,却不料林墨汐看了那笑容更加恼怒。
林墨汐捏着杯子的手都泛白了,只觉得越看那人,越觉得生气。把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按,站起身便走,扭头扔下一句,“跟来有你好看。”甩了门走了出去。
船板上风甚大,吹得人神志一清,林墨汐酒醒了大半。怒气褪去,悲伤无力却涌了上来,他凭栏远眺,弯月如钩,流光冷冷,令人凭空生出一股寂寥之意。
如此的夜晚,自己却是一个人了。
原本,是想和他携手四海,同游江南的。
说来,明明不是他的错,却是自己无理取闹了。他怕,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吧。
冷月下,林墨汐索性坐了下来,对着江水发怔。
他正暗自神伤,却突地被人撞了一下。
林墨汐未作防备,险些就这么摔了下去,幸好撞他的人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拿住。
四目相对,两人都“啊”了一声,竟都未想过会在这种地方遇见对方。
林墨汐看着卫青涟,满是疑惑。
卫青涟也看着林墨汐,满是惊讶。
倒是和卫青涟一道的女子先开了口,“青涟,是相熟的人吗?”那是一位中年美妇,绾着流云髻,斜插一根双凤坠珠簪,耳悬明珠,肩佩霞帔,却是一身风尘。
卫青涟如梦初醒,对美妇道“秦娘,这便是我同你提过的仙剑林盟主。”又对林墨汐道“盟主,她是我的旧识,也是这间花舫的舫主。”
秦娘甚是乖觉,一听便道“今日姑娘们说有人包舫,想来其中一位定是盟主,那另一位是……”
林墨汐冷冷道“是凤三。”
秦娘以袖掩口,朝卫青涟看去。卫青涟也是张口结舌,“是凤……凤……”
此时对于凤致与林墨汐的关系,江湖上几乎已是人人知晓。可在这小小花舫上,却乍闻两人一同来游秦淮河。这消息若传开,真不知意味着什么,凤致与林墨汐劳燕分飞事小,凤三公子与林盟主不睦却事大。
卫青涟的心突突的跳,追问道“那凤公子人呢?”
林墨汐仍是看着满江悠悠的冷光,“和那些姑娘们在一处。”
此话一出口,另外两人心里已经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念头。
卫青涟还要说什么,却被秦娘一把拉住,“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林盟主,青涟,我们还是进去再说吧。”说着已提了一旁挂着的灯笼,为两人引路。
这花舫虽不大,修得却甚是精致。
三人转了几转,到了走廊的尽头,秦娘才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室中纱帐垂幔,像是女子的闺房。卫青涟仿佛对此处十分熟悉,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正要开口,却听林墨汐道“卫门主,你又怎么会在此地?”
卫青涟没想到他这一问,清了清嗓子,才道“秦娘与我是老相识了,我今日来,却是劝她从良,下嫁与我。”
林墨汐吃了一惊,面上却没有现出来,可是还是说了句,“你不是——”
卫青涟却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再说这些年,若不是秦娘,我怕早挺不过来了,是我一直下了不决心,才把这事拖到了今天,都是我的错。”
秦娘却握住了他的手,“青涟,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当年的那件事,卫青涟显然也没有瞒着她。
两人一望,正是一片柔情蜜意。
林墨汐孤身坐在旁边,别过头去,却是不想看了。
秦娘朝卫青涟呶呶嘴,卫青涟尴尬一笑,这才想起来,忙问道“盟主,你与凤三公子这是——”
林墨汐皱眉道“不要与我提他,说来就是生气。”
卫青涟不明所以,“你们莫不是又闹了什么别扭?”
“别扭?”林墨汐冷笑一声,“若是别扭就好了。”
卫青涟一听这意思不对,林墨汐似是在生气,不由劝道“无论出了什么事,盟主你千万不要在意,凤三公子是一心一意对你好。这事就是没有眼睛的人也看得明明白白。”他这话说的完完全全是自己的肺腑之言。
林墨汐却听着不是那么一回事,只是冷笑。
卫青涟还要说话,秦娘急忙伸了手指插捅他,自己问道“林盟主,您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林墨汐和卫青涟本来就是熟人,又因为父亲的事对他多了一份愧疚,一份亲近,竟就真的说了出来。
“他……”林墨汐顿了顿,“成日里招蜂惹蝶的。”竟有些埋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