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奕道“罢了。依凤眠你的说法,只怕这个章怀民一开始就别有居心,并非真心为你看顾。孟广宾,你刚才说已经将章怀民带来,现在朕就和秦王一起见见他。”
孟广宾道“下官还有一事要说,还望陛下……”
萧奕道“来人,宣章怀民上殿。”
孟广宾见此,便知道萧奕不想再听,便也不敢再说。
章怀民颤颤巍巍的走上殿,跪道“罪民章怀民参见陛下,秦王殿下。”
萧奕道“事到如今,你可知罪?”
章怀民道“是罪民一时糊涂,还望陛下恕罪。”
萧奕道“还不把一切事情交代清楚!”
章怀民道“当年罪民在宫中,见惠妃娘娘戴的手镯质地罕见,若能入药,有起死回生之效,遂起了贪念,想要在淮月宫看诊之时,窃取此物。不想被惠妃娘娘发现,她不忍心告发,只让我辞官归隐。罪民在乡下日日懊悔,又对那手镯念念不忘,恰逢越王遇刺中毒,便想医好越王邀功,如此便可回到皇宫之中。”
萧奕道“你倒是打得好算盘。”
章怀民道“没想到越王的病患十分棘手,罪民束手无策,生怕治不好得陛下怪罪,就连夜潜逃了。当年微臣归隐时,曾经救过裴府的老夫人,又正好在黎州遇到他家公子,便投奔于他。他见我年老可怜,便说接回京中赡养,这才来到江陵。而后在府中见到秦王,罪民贼心不死,又恰好在裴家书房,见到一张陵寝地图,便打起盗墓的注意。”
萧奕拍桌道“一派胡言!皇宫陵寝的地图,分明只有一份,在朕的书房内。你如何能在裴家见到?!”
孟广宾道“回禀陛下,臣查验过地图,确实是与宫中的一模一样。只是宫中那副地图也还在,并无失窃。”
萧奕道“莫非宫里当真还有人暗助他?章怀民,你还不速速招来,那玉镯到底有何神效,能让你甘冒大险?”
章怀民道“将玉镯碾碎成粉,配合汤水服下,可造血生肌,益寿延年。罪民年迈,故而想要服食,多活几年。”
萧奕道“只是如此?你刚才可是说起死回生!”
章怀民道“此物……如有遇到失血过多时,服下便会犹如鲜血倒流一般,生机重现。”
萧奕道“来人,立刻去查,宫中何人有这类血症!”
章怀民大惊道“陛下!是罪民独自服用,与他人无干。”
萧奕道“来人,带他下去。”
孟广宾见他的手势,也不敢多言,便带着章怀民一起下去,独留萧谅在重华殿内。
萧谅道“父皇,此次是儿臣大意,险些连累母妃陵寝不得安宁,还望父皇降罪。”
萧奕道“此人夺物定不是为一己之私,尤其那份地图,想要在皇宫中盗取而不被人发现,绝非易事。凤眠你不必自责,只怨人心险恶,你自幼长在宫中,见他与你母妃有恩,起了恻隐之心,被他瞒骗,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你身为皇子,做事还要小心留意,万万不可再被人如此利用!”
萧谅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萧奕道“上个月听闻你坠马,父皇也没去看你,现在感觉如何?”
萧谅道“并无大碍,让父皇担心了。”
萧奕道“你回去歇着吧,章怀民之事,父皇自会处理,定不会轻纵!”
萧谅咬牙道“谢父皇。”
萧谅一步一步的踏出宫门,这才上了马车,便整个人都要倒下去。他只觉得倒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连忙睁眼看去,却见季澜一脸担心的望着自己。
季澜道“凤眠,你怎样了?是不是毒患发作?”
萧谅道“无妨,只是有些累了。”
他随即把宫里的事情一一说出,特别点出父皇下令严查血症之事。
季澜叹道“我现在才知道,章先生图谋的,当真不是一点半点。”
萧谅道“此话何意?”
季澜道“你还记得裴尚从家里偷来的血灵芝吗?”
萧谅道“自然记得,裴公子说是裴老先生要上贡给柳宸妃之物。血灵芝……难道是柳宸妃?”
季澜道“当年柳宸妃怀有双生之子,只因步辇出了差错,她跌落下来,早产生下梁王,而另有一子则胎死腹中。据说那次她产后血崩,险些丧命。梁王自小孤僻,不与人言,为陛下不喜,而太医又说他身有隐疾。柳宸妃千辛万苦再次怀胎,生下永世公主,便想再生一子。她如此辛苦,便渐渐血液匮乏,常常昏厥。近日来,听闻太医诊治,她怀上了第三胎,便到处寻找补血圣品。我想裴府的血灵芝,本就是为了此事进献,没想到裴尚会偷出来救治云昭。”
萧谅道“这……难道舅舅一开始,就是想一石二鸟,为了查验母妃去世真相,又借机扳倒宸妃娘娘一家?只是太子之位已定,我又不想争,他当真是为了我身上的毒,才一心扳倒柳宸妃吗?”
季澜道“这个只有你亲自问他,才能知晓其中真相。”
萧谅道“那么地图之事如何?”
季澜道“当日我找太子商量,说需要他帮忙盗地图。他本不欲助我,无奈我以折花和临花威胁,他这才答应。”
萧谅道“太子手上不是有三花密令吗?为何要畏惧你?何况你……你威胁他,这可如何是好?五哥的为人,我自清楚,只怕以后再难信你。”
季澜道“我季家是他母族,在登基之前,他只能倚靠我,至于以后,我也管不了那么多。”
萧谅心中感动,道“是我连累你。”
季澜道“我们之间,何必说这些。三花密令能调遣的是折花,临花和羞花。羞花是宫中情报的来由,太子是找了宫内羞花首领,这才盗取皇陵地图。”
萧谅道“羞花首领?”
季澜道“我们都不知是怎样的人,不过姑母这般多疑之人都如此深信,我和太子也不好多问。”
萧谅道“现在舅舅说是在裴家看到这份地图,只怕父皇便要怀疑是柳宸妃为了盗取我母妃的玉镯治病,这才偷出地图相助。”
季澜道“这么一来,裴府上下,只怕危矣。”
萧谅轻轻抱着季澜道“你说,裴尚若知道了,会不会对我们恨之入骨?”
季澜道“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只能听之任之,只可惜了云昭师兄和裴公子。”
萧谅道“鲸波,我好怕,万一有一天我们也到了这个地步,如何是好?”
季澜道“不会的,我们总会找到办法。你不想做太子,便不会与季家相争。”
萧谅道“那季家要对付我呢?”
季澜道“我会拼死阻止的。”
两人在马车之上,紧紧抱在一起,相互取暖,只求在这风雨动荡的朝堂中,寻得一方安逸。
作者有话要说
换了中医,我简直药罐子。uli黄莲上线,好期待好担心,有大天使和好基友相伴,若身体康健,简直幸福如天堂~~~~
第80章 第章
裴尚待在密室内,常常一坐就是半天,倒不显得急躁,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照理,裴家危如累卵,裴尚不该如此从容不迫,但事发突然,令云昭也看不出底细来。
云昭觉得身体大好之时,便来陪他说几句话,却不得回应。两个人相对枯坐,也不如寻常一般斗嘴,只是云昭身体欠安,便寻得一个椅子坐上几个时辰,又走出去。裴尚好像也不多言,随他去了。
不久之后,宫里传来消息,柳宸妃小产,连带血崩之症虽得太医控制,却是有不得回转的样子。
萧奕赐了裴家满门抄斩,年幼者发配边疆为奴,章怀民于午门腰斩。消息传来当日,萧谅听说,便只是沉默不语,坐在那里,不食不语,任由云昭百般哄劝,只是不动。
云昭的身体不济,见他如此,也不敢再说,只是紧紧地守在他的身边。
季澜从外面来,也不与他们多言,只点了萧谅的睡穴,道“云昭,明日就要行刑,章先生在牢里托人带话给我,说想你进去一谈。”
云昭知道这事情风险甚大,只怕被人发现,会连累季家。他看着季澜道“你当真愿意帮我?”
“是。不过裴家那边……”
他的话没有说完,却见裴尚忽然从门内走出,道“我和你一起去!”
季澜想要拒绝,却见云昭道“无妨,我这有一副□□。让他戴着,和我一起去吧。伯父所托的事,只怕现在的我一人也是做不了。”
季澜道“裴府的牢门,在另一边,裴公子到时候可以给他们送最后一碗饭,权当告别。不过你切勿露出马脚,否则也只有死路一条。”
云昭道“你留下来陪着凤眠?”
季澜道“章先生说让你把最后一颗丹药给他服下。”
云昭道“好。季师弟,小谅就拜托你了,若是……今晚我们有任何不测,你都务必劝住他。”
季澜道“此话何意?”
云昭道“你不必多问,只要好好照顾他便是。”
季澜心知问不出更多,便也点头应声,便安排他们从后门出去。裴尚和云昭坐上马车后,便开始化妆易容,等到了大牢门前,两个人便要分开走。
裴尚转头往那边走去,丝毫不在意云昭站在他身后,心事重重的目光。
云昭心道他果然记恨伯父如此手段,把整个裴家拖下水来。只不知,为何现在这般冷静,究竟想些什么?
牢门边早有一人等候,领着他一路打点,到了里边,递了一个竹篮与他,也不多话,只退在一边。
章怀民满身污秽,爬到牢门口,见到云昭,不由得轻笑起来。
云昭看得心中难过,问道“伯父,都到这个时候,你怎么笑得出来?”
章怀民道“我当然高兴,马上就能去见你外祖父,外祖母,你几个叔叔伯伯,还有姑母。一家团圆,岂非大喜事?”
云昭听得垂下泪道“姑母的死,是否有异?”
章怀民道“你快把篮子打开,给我那瓶酒。”
章怀民将酒一饮而尽,又拿出头上插着的簪子,戳穿手腕,对着酒瓶,慢慢滴血。
云昭问道“伯父!你在做什么?”
章怀民虚弱道“你姑母手上的镯子,本可解百毒,想来她病得突然,来不及交代谅儿。不过我一直在想,她明知萧奕下毒,为何不自行取镯子内的药物服用。后来我想通了,她定是见萧奕已下狠心,纵然解了毒,也免不了被他用其他手段赐死。她安心去了,萧奕也许会怜惜谅儿年幼,体恤宽待。”
云昭道“姑母果真是被毒死的?”
章怀民道“我那日开棺,不曾细看,但她骨头发黑,显是中毒。我骗说那镯子需研磨成粉,其实只要掰开,吞服药粉便可。我早已将药粉服下,这几日药效已显,全身血液充沛。这簪子上抹的药,可让我的血暂时无法凝结,现在这一瓶血你带回去,有那药酒相助,定然可保六个时辰无碍。你赶快拿去给谅儿换血,不要逗留。”
云昭道“伯父,你……为何要让裴家一起遭殃?”
章怀民道“当年我杨家一心报国,为了萧奕,满门皆亡。可是裴家在宁王面前搬弄是非,引得宁王猜忌之心大起,使我杨家不得不交出你做人质。他们后来见势头不对,连忙又转头柳家,在萧奕面前离间杨家,若非如此,我杨家何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云昭道“原来……如此。”
他心中明白,与裴家的仇怨算是解不开,断不了,从此牵扯得更深了。
章怀民气息越发弱了,又听外面有人催促,云昭跪在牢门口,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离去。
他才上马车,却听外面一声大喊,有人劫狱。他顿时明了,是裴尚做了手脚,想要进去再看,又担心萧谅,终究只是坐了马车离开。
萧谅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父皇和母妃都在身边,三哥拉着□□要射雪鸦,被他捣乱败兴,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转眼间,母妃,三哥,舅舅的尸骨,都在眼前。他走着看着,便见到自己站在那里,脚下踩着萧诚,萧诀,萧云详的尸体,还有季澜垂死的跪立在旁。
他忽然醒了过来,却见季澜关切的看着他,便便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舅舅呢?”
季澜道“章先生……被处决已过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