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尚被悬挂在房梁上好一会儿,才被云昭放下来。萧谅连连捶了好几次云昭,却见他颇有些不依不饶的。云昭是季澜的师兄,他不想拿出王爷的架子下死命令,只好由着他。
那裴尚下来之后,也不着恼,反而说道“哎呦,秦王殿下这回可息怒了?”
秦王说道“裴公子见谅,我这侍卫胡闹,本王日后定当严加管教。”
秦王凑到云昭耳边说道“你以后再这么不听话,本王就赶你出府。”
裴尚见两人咬耳朵,便心中有些不自在,便说道“其实被吊上这一时半会儿,对草民来说,实在是好事。”
萧谅问道“此话怎讲?”
裴尚说道“王爷若不怕草民回去告状,说您借故羞辱,惹得我家那位和宫里那位不自在,便应该将当日草民无心之失揭过。”
云昭听了,便说道“你这是抬出宸妃娘娘和裴中书来威胁吗?”
萧谅瞪了他一眼,说道“住口,你还嫌本王不够心烦。”
萧谅心知,今日着实是云昭做得过了,不过他是自己侍从。若是裴尚以为他们二人是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此事绝难干休。何况柳宸妃一向爱面子,她让裴尚前来赔罪,也是看在父皇的面子上。刚才之举,着实大为不妥。
萧谅连忙起身,抱拳行礼道“还望裴公子看在章太医的面子上,不要往心里去,我让云昭给你陪个不是。”
云昭瞥了瞥嘴,说道“云昭多有冒犯,还望裴公子勿怪。”
萧谅急得跺脚,心道这么敷衍的态度,这裴尚岂非要气死。观他现在仍然一脸笑意,面不改色,只怕心中的弯弯绕绕不少。裴家行商,能做到富甲天下,攀上柳国舅,绝非等闲之辈。这裴公子虽然一副风流浪荡,但舅舅肯收他为徒,定有过人之处。
裴尚笑道“无妨,无妨,不过今日前来,还有一件事,还望秦王能应允。”
萧谅说道“只要是本王力所能及的,裴公子但说无妨。”
裴尚说道“八月桂花飘香,我裴家有一花园,种有各种珍品植株。家父令草民前来,特邀您过府同赏。越王和梁王都已应允,不知秦王意下如何?”
萧谅说道“你们竟然连大哥和六哥都能请动,果真好本事。你放心吧,本王定然会准时赴约。”
裴尚说道“草民与这位云昭侍卫,颇为缘分,还望殿下能带他一同前往。”
云昭听得奇怪,说道“这话奇怪,难道你欠打吗?”
萧谅瞪了他一眼,道“不得无礼。”
裴尚说道“无妨无妨,到时候京中王孙公子也有不少会到场,连太师府的季公子,元帅府的贺大公子和四小姐,都会前来。”
萧谅心中讶异,裴尚特别点出的这几个人,都算与自己有交情,想来对方定然是调查过一番。想到这里,他越发对裴尚另眼相看。
直到裴尚告辞而去,云昭这才说道“此人看起来油腔滑调,但心机颇为深沉。殿下此去裴府,要多加小心才是。”
萧谅看着他,说道“有你陪本王一起去,又怕什么。不过你刚才着实做得太过,平日怎不见你如此张狂,欺凌弱小?”
云昭问道“在殿下眼中,他是弱小吗?”
萧谅说道“不管怎么说,他的武功比不上你,你不能恃强凌弱。”
云昭说道“好好好,卑职遵命。不过我看着此人就来气,恨不得打他一顿。”
萧谅奇道“你刚才不是已经把他悬在房梁上好一阵子了吗?怎么还不解气?他其实点我穴道也是无心之过,甚至可以说刚好让我的毒患提前出现并非坏事,若是解了百枯草,也算因祸得福。你不要再念念不忘,与他作对。”
云昭说道“不是,我只是单纯看他就想揍一顿,并非只是因为殿下。”
萧谅问道“这是何道理?”
云昭说道“我也说不上来,大约就如狗儿就爱欺负小猫一样,天生的对头吧。”
萧谅听了,说道“不对吧。记得我小时候养了一只大狗,老被三哥养的那只锦猫欺负。”他说道这里,便想起萧诫来,心中不免又难过起来。
云昭察言观色,见他这番神情,便问道“是不是想起你的三皇兄魏王了?”
萧谅问道“你怎么知道?”
云昭说道“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现在你身中百枯草,着实不易忧思。”
萧谅点头说道“本王知道了。你放心,那时候母妃和皇兄一下子都没了,本王也挺过来,现在更会保重。”
云昭听得心酸,便说道“我自小被猎户收养,师父性情古怪,管教得严。有时候因为没练好拳法,没记住招式,就要挨饿受罚。有一次,昏倒在雪地一天一夜,师父才出来找我。那时候多想有个亲人在身边呢,比起我来,你已经幸运了,好歹你那几个皇兄还是很疼你的。”
萧谅看他说得云淡风轻,知道事情绝非如此轻易,便感叹道“你也算是身世可怜。”
云昭不想继续再说,便问道“方才那裴尚刚被我悬在房梁时,他说了一句殿下是他师父的心肝宝贝。此话何解?您认识他的师父?若是如此,他当日在黎州怎会对您动手?啊,我想起来了,是不是那个客栈里走出的老人家?”
萧谅唯恐他提及章怀民,连忙打断道“好了,此事你不必说了。反正有他这话,也知道他决计不至加害本王。”
章怀民的身份还是一个秘密,他不希望任何人知道,尤其在云昭身份可疑,还不能全盘信任的时候。不过那天他说要去寻找解救之法后,便断了联络,如今也不知去了哪里。
过了几日,萧谅果然和云昭一同前往裴府,只不过等到去了之后,他才知道,这次来的不只是王孙公子,还有诸多朝臣的闺阁千金。
云昭笑道“哎呦,这只怕不只是赏花,还要选人啊。”
萧谅捅了捅他,问道“选什么人啊?”
裴尚迎面走来,说道“其实今天是舍妹的生辰,恰逢园中月桂开得茂盛,便将诸位皇子大臣一并请来,凑凑热闹。”
云昭说道“哎呦,我懂,这个往粗里说,和抛绣球差不多吧。”
萧谅瞪他道“住口。怎可将裴家小姐与市井之流相比?”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季澜的声音,便回过头去,却见他穿着一身蓝色的锦袍,富贵华丽,长身玉立,不由得心中突突直跳。
第64章 第章
季澜跟贺旭兄妹刚进裴府,便看到萧谅正和裴尚说话,便也上前打了声招呼。萧谅见他客气有礼,全然不如在黎州时熟络亲切,心中颇有些不悦。不过在外人面前,他和季澜确实并无太大交情,不过是父皇为他教授武艺的臣子罢了。
裴尚上前道“在下裴尚,想必这位就是季澜季公子了。”
季澜回礼道“裴公子客气了,今日前来,多有叨扰。当日在黎州未能一晤,如今一见,公子果然风流倜傥,潇洒大方。”
这话自然在讽刺他当街点萧谅穴道之事,不过口气颇有些愤愤然,全然不似他一惯的温和谦逊,听得云昭暗笑。萧谅很是吃惊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为自己之事,记挂至此。
裴尚勉强一笑,说道“客气客气。不过真没想到,我一个小举动,居然闯出如此大祸,还好秦王殿下无碍,否则当真罪过了。”
他似乎颇为惊奇,为这点穴一事,竟惹出这么多的仇家。刚才越王入府,便有些冷冷的,听闻他与秦王关系甚好,定然也是为此之故。师父更是日夜担忧,若是这秦王有个闪失,这群人岂非要联手与他作对,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冒出冷汗来。
他瞥了一眼云昭,见他一直在注意萧谅的一举一动,心中更是无奈。早知如此,那日就不出这馊主意了。
贺元香随着兄长前来,听到他们的话,便道“不过是点个穴道,解开便是,怎么好像说得将秦王殿下重伤一般?就算是千金之体,也不会这么不堪一击吧。”
贺旭斥道“四妹休得胡言。”
季澜说道“四妹妹有所不知,秦王殿下自从体弱,现今能够习武,与常人一样骑马,颇为不易。裴公子的穴道,刚好惹出他的旧疾,如不能痊愈,此事着实非同小可。”
萧谅当年中毒一事,不曾宣扬,只称痼疾。现在他们都知道是柳宸妃动的手脚,更加不敢明说。要知道并无实证在手,指责宸妃谋害皇子,只会被认为是在污蔑陷害。这裴府与柳国舅交好,对于萧谅来说,也算是龙潭虎穴。
章怀民与萧谅的关系,还有他与裴尚的师徒之情,众人皆不知晓,故而对裴尚的敌意更深。
贺元香早前在马场看到萧谅不济,认定他身为皇子,从小养尊处优之故,没想到是小小年纪身染痼疾,心中不免起了怜惜之心。她连忙向萧谅行礼赔罪,说道“臣女无状,还望殿下恕罪。”
萧谅见她一脸愧疚的样子,便道“不知者无罪,本王确实天生体弱,你说得没错。”
裴尚见有些尴尬,连忙说道“来人,带贺四小姐去南苑与各府千金相聚。秦王殿下,季公子,我们现在往云裳阁走,越王和梁王都在那边。”
萧谅听得萧谦和萧云详都在,高兴得点头应允,自从回到京都,便没见过这二人。萧谦回府后,闭门谢客。萧谅深知他是为父皇给萧诀赐婚一事,便也不敢常去打扰,怕他烦心。
一行人走到云裳阁,却见萧谦坐在一边,不见萧云详的踪影。其他的世家公子,都在别苑。
裴尚问下人“梁王呢?”
下人说道“回公子,梁王去院中赏花,不让我等跟随。”
裴尚说道“秦王殿下,您和各位请稍坐,我先出去迎客。”
萧谅见其他公子不与萧谦一处,心中讶异,不知是他们有意如此,还是因为裴家本就如此安排。不过这样最好,萧谦和萧云详都是喜欢与人应酬敷衍之人。
萧谦见萧谅进门,便笑道“小七,你来了?身体如何?皇兄送你府上的药材,可有服用?”
萧谅坐在他的身边,说道“大哥,说起这事,我倒要问你。我差人送药给你,怎么你反而送了更多过来?”
萧谦说道“皇兄无碍,身上的病症也解了。你素来体弱,那些都是宫里的珍稀补品,要多服用,大有好处。”
萧谅吐了吐舌,凑到他耳边道“那些个东西,是不是五哥偷偷从宫里送你府上的?”
萧谦轻轻地揪他耳朵道“你只管服用便是,何必管这些是从哪里来的?”
萧谅歪头说道“大哥所言甚是,小七自当遵从。”
自从萧诀告诉他,小时候萧谦为了去看他,多受季淑妃刁难,萧谅心中越发敬爱萧谦。这次萧谦一路风尘,回到越王府,素来疼爱他的父皇却不曾召见,赏赐给□□的药也远比给越王府的多。一时之间,都有人传越王不受萧奕疼爱,越发轻视他。现在齐王封了太子,百官看季淑妃的眼色,更是与越王疏远。
萧谅心中感叹,虽然五哥对大哥情深义重,但也出不了宫门,以后日子久了,登基为帝。所谓君心难测,难道大哥便从此一生孤寡吗?
萧谦见他小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便道“好了,莫在皇兄面前打鬼主意。今日前来,是得父皇口谕,想来他是希望我看上谁家千金,好为续弦。”
萧谅这才明白,一向深居简出的萧谦会答应来裴府的缘由。这样看来,今天只怕不只是裴家千金选婿的日子,各家公子还能挑挑未来媳妇。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想起季澜近日在府中也为亲事烦恼。季澜今日来此,莫非是要选得一个闺阁佳丽,回去方好下聘?
一念至此,他便抬头看了季澜一眼。季澜正站在稍远处,和云昭聊天,见萧谅忽然看过来,便有些不解的回看过去。萧谅只觉得心跳得厉害,暗骂道好好的,为什么这么紧张,都是这季澜招的。只是以前从未如此,现在怎会这般?
季澜正拉着云昭仔细盘问道“这几日秦王身体如何?百枯草的毒可有发作?你们怎么也来这里?”
云昭说道“既然关心,为何不亲自来府上,倒在这里问我。不知是谁家千金,迷住了你?不对,你今日都来了这里,只怕也是寻花问柳来了。”
季澜笑道“我倒是在寻花,却不曾问柳。今日刚接手临花和折花,忙得晕头转向,也是为了寻找秦信师兄的下落,师兄何必出口带刺?”
云昭道“你果然接手了,不过你是真心实意为秦王寻找玉蔻丹吗?他与你非亲非故,你为何如此关心?”
季澜道“那师兄也与秦王非亲非故,何况你的师父与他还有大仇,你又是为何?”
云昭摊了摊手,道“好了,我们扯平了。你快说说情况吧,究竟查得怎么样了。”
季澜道“师兄你还没回我的话。”
云昭道“秦王他倒是很好,就是某个病症害得越发厉害。”
季澜道“难道添了新病?”
云昭道“不是新病,是心病。”
季澜道“师兄,你莫开玩笑。罢了,我这边查得秦师兄离了黎州,便直奔京城而来。”
云昭道“什么?那小子在京城?”
季澜道“他进京后,便没了踪影,不知何故!”
云昭问“怎么回事?”
季澜道“目前还在查,想必很快就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