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云 第2节

    楚清秋也曾向秦慕辰确认过其身世，秦慕辰却是一脸郁闷，说自己也不晓得，其母在世时也未告诉过他。

    邓朝如有按捺不住道“哎哎，有机会带我去见见你朋友呗，我想看看师父他儿子长啥样呐”

    楚清秋拒绝道“不行。”

    邓朝如洋溢笑容的脸顿时垮了，委屈道“为啥呀”拖着长长的腔调，还大胆拽了拽楚清秋的衣角。

    楚清秋瞪了她一眼，邓朝如见他眼神仿佛要杀人似的，缩了缩脖子，悻悻地松开衣角远离了一些。

    台下耗了许久，台上第一轮早已结束。

    决赛前几轮楚清秋也轻松取胜，最终一轮竟是他与程彦风的比试。程家凌行功虽是敏捷迅速，可是与楚清秋力量相比略逊一筹，因此败给了楚清秋。程彦风似乎不是很在乎结果，向楚清秋微笑拱手道贺。楚清秋虽打败了程彦风，对他也心存一分敬意，毕竟是旗鼓相当的对手。他仔细打量了一番程彦风，只觉他虽身形纤瘦，却也算肌肉匀称，颇有力度，相貌清秀，当然是不比慕辰好看。

    邓朝如虽第一轮在楚清秋面前栽了跟头，后面的表现却是不俗，夺得了榜眼。

    洪德最终公布排名“状元,楚清秋；探花，程彦风榜眼，邓朝如”

    台下各路青年才俊纷纷鼓掌以示敬佩之情。虽除了兵法之外，前期试选也会进行对于兵法，国策，品行考察。这些年轻高手中并无阴险奸佞之辈，未经历官场的他们，由衷地钦佩这几位脱颖而出人才。

    只听洪将军大吼一声“肃静”众人便整齐划一地停止了鼓掌。洪德清了清嗓子“殿试前三名未时三刻至上书房，圣上有要事相讨。”

    全场静谧无声，众人又忽地窃窃私语起来。几位新及第的进士，圣上却以“相讨”待之，惜才之意可见一斑。

    殿试结束时已经正午。楚清秋结束殿试后迅速回了楚家一趟，匆匆用膳后便赶至皇宫，在未时之前到了上书房，程彦风与邓朝如似乎也才赶到。他们随意在门口聊了几句，彼此熟络起来，顺便等待圣上驾到。

    未时二刻。圣上到了上书房，几位进士躬身行礼，圣上未置一词，点头示意进去说话。他们三人站在桌前，等待圣上发声。

    沉吟片刻，李希清了清嗓子，道“今日比试甚是精彩，大平人才辈出，朕深感欣慰赐楚清秋骁骑少将，程彦风昭武校尉，邓朝如翊麾校尉之位，你们意下如何”

    三人互相对视，心中均有些震惊。新登科进士从未授与过如此之高的职位，此次授职必定是为什么做准备。

    圣上扫视了各人的表情，面露忧色，缓缓道“相信你们猜到了，此次授职并不简单。孙将军与纳尔一战，损失太多兵力，孙将军也因此殉职。如今我朝人才缺失，蛮夷对中原虎视眈眈，边疆战乱纷纷，易攻难守，你们说，该如何”

    楚清秋心中一凛，上前单膝跪地，低头朗声道“臣愿请缨西北，为大平献出微薄之力”邓朝如与程彦风纷纷效仿楚清秋，低头道同有此夙愿。

    李希哈哈大笑几声，道“好”众卿资历尚浅，正需历练。如今四月十六，端午过后便动身前往岭泽关吧，好与家人道别。”

    三人称是，圣上便摆摆手，说今日已无他事，示意他们可退下了。

    夕阳西下，秦府墙角的阴影逐渐拉长。

    两位青年才俊坐居小亭之中，一位眸中带笑，一位古井无波。

    “不错啊，果然拿到状元啦，你说我要给你什么奖励好呢，嗯”秦慕辰撑着脸颊，歪头笑道。

    楚清秋内心已有波澜，隐隐有些想法，却是一闪而过，看着慕辰的脸，有点心痒。

    “不用了。”楚清秋垂下眼帘，低头喝茶。

    “嗯听说你被封了骁骑少将，不如我做你的幕僚，当你手下作为礼物了。”

    楚清秋暗想，这是把你当作礼物送给我么。

    他知道幕僚一职远不如少将，慕辰若是作幕僚，可真是屈才了。但正好秦丞相准备给慕辰安排小职前往塞北，这样既能和他易于见面，又了却慕辰一桩心事，岂不美哉。

    只要慕辰在身边，什么都好。

    端午节的那一天，楚清宇清晨便回了主家。

    大哥见到楚清秋便喊道“哎小弟，来抱一个”

    楚清秋很想装作没看见，在官场盘桓多年的楚清宇对小弟态度倒是丝毫未变，毕竟是许久未见的亲人，还是勉为其难的抱了抱大哥。

    楚清宇笑了笑，问道“今日是否去秦府”

    楚清秋点点头。

    大哥又道“我正好找秦沐风有些事情，我们一起去吧。”

    楚清秋嗯了一声，表示答应了。

    他们一家午膳均在楚家用完了，楚父忽然道“清宇，你也做官多年了，如今还未娶妻，章员外家女儿正好也未嫁娶”

    楚清宇动作一僵，苦笑道“男子以事业为重，如今我无意娶妻。”

    楚清宇虽有自己府邸，却缺一位女主人。正常来说，男子婚娶后才会自立门户，楚清宇因在某贪污大案中立下大功，圣上便御赐一府邸给他，他于是搬入了新家。

    楚清秋低头吃饭，未说一句话，心中有些戚戚。

    楚父长叹一声:”你二弟都已有妾室，你一个做大哥的，这样可不好“

    楚清宇沉默不语。

    午膳用完后，楚清宇与楚清秋两人坐着马车去往了秦府，一路默默无语。

    下车后，楚清宇努力笑道”等我和秦沐风商讨完，我们一同归家吧。”

    楚清秋表示知道后，就走向秦慕辰别院，看见秦慕辰依旧躺在亭中闭目养神，便悄悄走过去坐在亭中石凳上，凝视着秦慕辰俊朗的面孔。

    秦慕辰似乎感受到楚清秋视线，慢慢睁开眼，愣愣地看着楚清秋。又忽然笑道“今天是端午，正好准备了些粽子，一起来吃吧。”说完，便拿来石桌上的粽子，推到楚清秋面前。

    楚清秋中午吃得正饱，在秦慕辰期待的眼神中，硬撑着吃了下去。

    秦慕辰又问道“味道怎么样”

    楚清秋含糊地说道“还行。”

    秦慕辰满足地点点头，道“这是我亲手包的。”

    楚清秋差点噎住了，反应过来后马上风卷残云般地消灭了所有粽子。

    秦慕辰乐了，道“别急，还有不少在我房里呢，以后在行军路上慢慢吃。”

    楚清秋没搭他这句话，两人后来又在亭中下起五子棋，度过了一下午，按照惯例还是楚清秋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秦慕辰你要啥礼物

    楚清秋天天。

    第8章 出发

    正是黄昏时分，楚清秋猜想大哥事情已经商讨差不多，于是就和秦慕辰道别，自己走向秦家主院。看见大哥并不在大堂等候他，又询问了主院的嬷嬷楚清宇在哪。嬷嬷告知他楚清宇还未从秦沐风的屋中出来后，他便准备亲自去找大哥。

    秦家主院极尽奢华，雕梁画栋，水榭楼阁应有尽有。楚清秋顺着走廊一边欣赏美景，一边走至秦沐风屋前。忽地，秦沐风屋中传来一声玉器破碎的声音。

    只听屋中一人怒喝道“不行”从声音判断出，应是秦沐风在说话。

    “一直这样有什么意思我始终要成家的你也早已有妻儿。”

    “妻儿只是为了传宗接代，秦家不能无后啊。既然你二弟也已经有孩子，不如过继”

    “你怎么这么想难道他的孩子就可以随随便便送人难道我就应该无后我为你”

    楚清宇的话突然被打断，楚清秋悄无声息走近门口，听见两人似乎在喘息。

    他心乱如麻，这是什么意思大哥一直未婚娶是为了秦沐风他又忆起关于秦府的乱七八糟的传闻，秦沐风一直与妻子相敬如宾，却似乎感情并不深厚楚清宇搬出主家也常常去找秦沐风难道大哥是断袖

    楚清秋开始不淡定了，敲了敲门，向屋内道“大哥，商谈何时结束”

    屋内骤然安静下来，楚清宇咳了几声，打开了房门，向楚清秋道“现在就回去吧。”

    他们一起坐上了马车，楚清秋内心惴惴，忍不住问道“大哥，你与秦沐风到底是”

    楚清宇一怔，虚弱微笑“就是你所听到那样。”

    楚清秋又问道:”大哥，你喜欢男人”

    楚清宇久久未回答，闭眼道”我不喜欢男人，我只是喜欢他而已。“

    ”从十五起，我就认识他了，我们什么荒唐事都干过，开始还未意识到这种感情，在他大婚那一天，我才意识到那种深刻的痛苦。”

    楚清宇又突然睁开眼，向楚清秋道“我和沐风肯定无法名正言顺在一起了我年纪也不小了，再这样下去一定会让父亲怀疑的。小弟，你若是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好好把握住，不要像我一样”

    楚清宇低低叹了一声，楚清秋不知如何作答，沉默片刻道:“我不会告诉爹的。”

    楚清宇点点头，感激地看了楚清秋一眼，之后便再也不吭声。

    当天晚上，楚清秋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大哥的事情让他深受震动，原来男人是会喜欢男人的那他对秦慕辰那种模糊而温暖的感觉，是不是就是他喜欢慕辰，那种男女之间的喜欢，而不是兄弟之间的感觉

    答案呼之欲出，楚清秋心乱如麻。如果是，那该如何是好

    端午平静地过去了几天，一家人依依惜别后，楚清秋便准备好出发。楚清秋先去了秦府，再和慕辰一同去了城南兵营，最后与邓朝如，程彦风两人会合。圣上指定他们三人带一队精锐，前往岭泽关。

    邓朝如兴高采烈地飞奔向楚清秋，简直有千军万马之势，嘴也不闲着，呐喊道“啊啊小秋姐姐很想你啊”

    楚清秋“”我们很熟么瞥见秦慕辰在一旁捂嘴偷笑。

    邓朝如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向楚清秋问道:“哈哈，这位是”

    秦慕辰回道“在下秦慕辰。”

    邓朝如闻声抬头，定睛一看，微微发怔，半晌喃喃道“天太像了，你，你是否认识我师父”

    秦慕辰脸色一黯，却脸上仍带着微笑，回道:”家父乃秦语，家母为路霏雨。”

    “那，那是不是师父的妹妹，路霏雨”邓朝如失声道，“怪不得想必无形剑法也是你教给小秋的吧，这可是路家秘籍”语气中掺杂着羡慕之情，“我记得师父不是说路家秘籍不外传吗我怎么求师父他都不肯交给我

    秦慕辰脸色尴尬，“我和清秋情同手足，自然是可以教的。”

    楚清秋低头，心中五味杂陈。慕辰早就知道自己身世为何之前瞒着自己

    传闻路枫来自一个隐藏的大世家，路枫因嗜剑成痴放弃家族使命，被赶出家族，一人浪迹天涯。然而，关于这个世家的消息仿佛被封锁了一般，无人能说出一丝一毫。除此之外，唯一与路枫相关的路家人便是其妹路霏雨。

    世人不知路霏雨是何相貌，而路霏雨之所以闻名正是因为路枫。不知从何时起，路枫开始寻找其妹，向众人四处打听路霏雨下落。然而，路家本来就隐于世间，路霏雨的自然也是销声匿迹一般无处可寻。天下之大，从何寻找

    “算了，学不到就不学，哼。”邓朝如撅了撅嘴，蹙眉道。

    “走啦走啦，程彦风还在前面等我们呢。对了，你刚刚说你叫什么来着“邓朝如又不自觉地挠挠头，”刚刚就注意你相貌去啦，名字没记住哈哈。“

    “在下秦慕辰。”秦慕辰不气不恼地又重复一遍。

    “哦啊你就是秦家那个有名的才子”邓朝如再次细细打量慕辰一番，“唉，不愧是师父的外甥，我爹常拿你教训我，说我不学无术”

    楚清秋默默想，嗯，教训的好。

    邓朝如叽叽喳喳走在前面，楚清秋与秦慕辰并肩骑着马走在后面，秦慕辰见楚清秋沉默不语，神情冰冷，料到楚清秋还在因为没告诉他事实而生气，惴惴问道“清秋，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是听娘说的，很多事情还没到时机告诉你，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到时候，你自然全会知道的。”

    “嗯。”楚清秋心中郁结，有些闷。

    两人均不说话了，邓朝如早已奔向大部队，等不及磨磨蹭蹭的两人。

    秦慕辰兀自道“对不起。”

    “没事。”

    楚清秋忽觉马背一沉，又向身旁望去，只见马背上已经无慕辰的身影。一双温暖的手掌搭在了楚清秋的肩上，拍了拍他。清朗而怀有歉意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原谅我吧。”

    楚清秋的思绪被他的气息扰乱了，背微微发僵，只好胡乱点点头，说道“好。”

    又听背后男子轻笑道“清秋，你”话未说完，肩上的手又不安分移至他的腰间，重重地捏了几下，楚清秋唔了一声，向前躲开，皱眉道“干什么”

    “哈哈，清秋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敏感啊。”秦慕辰得意地笑笑，一脸明媚，哪有方才的小心翼翼的样子。

    “你就会捉弄我。”楚清秋无奈，心中烦闷也一扫而空，眼中又恢复了笑意。

    秦慕辰笑声忽然停了，楚清秋只觉颈部微凉，有什么湿润的东西一触而过，没反应过来，就听秦慕辰说道“这个算赔罪了。”

    楚清秋突然明白过来，傻傻地摸了摸脖子，耳根通红，这算什么

    秦慕辰跃回了自己马上，饶有趣味地看了看楚清秋的表情，恶作剧似的笑了笑。

    楚清秋脑海一片空白，略感困扰。

    第9章 至邓家

    前往岭泽关前，恰需经过沥阳，洛城，跨过险要的东隅关便可到达岭泽关，就算是良马宝驹也至少需要花上四五个月。邓家虽分布在河东各地，其本家恰在沥阳城，即是邓朝如从小长大的地方。西北战事频繁，邓宪早已多年未回本家，但路枫却是常年住在邓氏本家，教授邓朝如剑法招式。

    “哎，不如我们先至沥阳稍作休整几日，再走不迟相信小辰一定很想见自己舅舅吧”邓朝如提议，双眼瞟向秦慕辰，笑了笑。

    “嗯，正合我意，我与路先生有要事相谈。期限还算宽裕，逗留几日应当不打紧。”秦慕辰点点头。

    “好好好我一定设宴好好招待你们你们如果在沥阳受气了，一定告诉姐姐啊”邓朝如咧咧嘴，兴冲冲狠抽了一下马屁股，马一阵嘶鸣，快速奔到大部队前头 ，大喊道“快快向沥阳进发”

    众人“”

    部队显然已经经过严苛训练，一路上未有扰民，平稳地向沥阳行进。经过一月左右辛苦跋涉，终于到达目的地。这些精锐虽经过高强度训练，也终究吃不消整日风餐露宿地生活，到达沥阳后一个个灰头土脸，快速扎营恨不得睡个几天几夜。邓朝如却似乎没受整个部队风气影响，在营地整顿好部队后，与程彦风协商好看守部队，摆摆手后拉着楚秦二人直奔邓家本宅，可以说十分归心似箭了。

    楚清秋和秦慕辰二人强打起精神握紧缰绳跟随着邓朝如快速的身影，生怕一不留神被丢在大街上。穿过热闹繁华的街市，人声渐渐淡去，最后只能听见马蹄嗒嗒声，与马不时打响鼻的声音。

    邓朝如率先到达府门口，飒爽地下了马，走向府门前一位老妇，咧嘴笑道“李娘，我回来啦”

    被称作李娘的妇人捂嘴也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唉还是这么不稳重听报信的伙计说此次武举你夺得榜眼，还当上劳什子校尉，真是可喜可贺你爹也收到消息了，向本家回信，那字啊真是飞扬跋扈，说被你气歪了，没拿到状元，愧对列祖列宗，你说你一个女子多不易啊，他还”

    邓朝如笑容有些僵硬，磕磕巴巴地打断了李娘的絮叨“呃，今天我们家还有客人呢，先，先进去吧。”

    妇人终于向远处望了望两位年轻人，收敛了方才激动的神态，微笑道“早收到如儿的来信，二位都是贵客，敝府招待不周，还请多多包涵。二位里面请吧。”

    楚秦二人连忙说哪里哪里，随老妇进了邓府。

    “李娘，师父在府中吗”邓朝如又迅速冲在前头，在大堂的桌上随手拿起一个梨，自然地啃了起来。

    “没错，他日日呆在花园里，我一会向他通报一声。”

    “快快，我等不及啦这么长时间没有见到师父还是第一次呢唉，以后也不知猴年马月能见到了。”邓朝如撇撇嘴，一副内心饱受煎熬的样子。

    李娘见后，有捂着嘴笑着去找路枫了，楚清秋与秦慕辰二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均摇了摇头。

    楚清秋见秦慕辰开始仔细观察邓家的布置，他才开始端详邓家府邸。整体恢弘大气，颇有武将世家风范，内部雕饰虽精巧细致，却不似秦府过于奢华，风采倒是略胜楚家一筹。雕工最夺人眼球的还属大堂两侧的梁柱，密密麻麻的鳞片附在麒麟的身上，栩栩如生。圆润的祥云飘荡在麒麟的脚下，而麒麟似乎在眺望着远方。

    过了片刻，李娘又笑吟吟地回来了，“路先生听闻你们一同前来十分欣喜，正在园中等候你们呢，快去吧。”

    “好呀走走走，别发呆了哈”邓朝如立刻推着楚清秋与秦慕辰二人往花园走去。楚清秋踉跄着走了几步，主动向前走去，不时环视着绵延不绝地走廊，黑红相间，煞是好看。廊外树木葱茏，各式各样的鸟儿争相鸣叫，仿佛想引起客人的注意。茂盛的灌木似乎覆盖了整片视野，微微有光透过树叶间缝隙，留下绿色的阴影。

    楚清秋正感到新奇，从未见到过如此别致的院落，就穿过了围廊进入了花园。虽为花园，却是片花不见，唯有眼前严严实实的树叶。一晃神，邓朝如将他们带到一片空地的入口，远处一袭白衣与一地芳草相互映衬，犹能感受到远处之人的淡然。

    “师父想死你啦”邓朝如迫不及待地奔向那袭白衣，脸明媚地笑着。不一会，就扑到师父面前，抱住了师父的腿。路枫似乎早已习惯，处变不惊地摸了摸邓朝如的头，宠溺地笑道“如儿也不怕外人看笑话。”

    路枫传闻已近不惑之年，脸上却是毫无岁月留下的痕迹。淡淡的眉，轻薄的嘴唇，相貌竟和秦慕辰有四五分相似。

    “哈，有师父在谁敢笑话我”邓朝如笑嘻嘻地眨了眨眼睛，抬头看着师父。楚清秋与秦慕辰也走到了路枫面前，楚清秋略略躬身，抱拳道“久仰路先生。”

    路枫微微颔首，同时秦慕辰也道“舅舅。”路枫轻笑几声，以示听见。不久道“等你们多时，听闻楚大夫家幺子夺得桂冠，想必就是眼前这位了，真是后生可畏。”

    “先生言重了，不过是走运罢了。”楚清秋低声谦虚道。

    路枫并未应声。之后邓朝如又在路枫膝下絮絮叨叨许久，讲了些路上趣闻，殿试中的几个强劲的对手，顺便瞟了一眼楚清秋。路枫全程含笑倾听，不时询问一两句细节。

    天近黄昏，路枫抬头瞥了一眼天，道“天色已晚，如儿，明日再说吧。我与慕辰有些话要说。”

    邓朝如讪讪笑着，看师父一副赶人架势，拉着楚清秋便准备回去了。楚清秋脸色一沉，看了秦慕辰一眼，见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在心中叹了口气，头也不回沿原路返回。

    楚清秋被邓朝如拉回大堂。见楚清秋因赶路而无精打采，一脸黯然，邓朝如拍了拍他的肩，让他自己四处逛逛，并叮嘱他不要回去打扰他们谈话，悻悻地说起当年师父生气起来十分恐怖。

    楚清秋虽心情说不出的低落，但想起刚刚绿荫笼罩的走廊，便又提起兴趣在走廊上漫步。凉风透过树叶的缝隙，吹乱楚清秋额前丝缕碎发，他不禁闭上眼，感受到夕阳余晖渐渐散去。他走到走廊中央的石凳上，日夜兼程的困意逐渐向他袭来，他迷迷瞪瞪地在最后昏睡的一刻睁开眼，油然觉得树叶背后的天边仿佛被划出一道裂口，金色与猩红混合，神圣而深刻。

    此刻，花园之中。

    “你有回去的打算么”路枫端起桌上的茶杯一边把玩，一边轻轻笑道。

    “此次跟随军队正是为此事。差不多也该认祖归宗了吧。”秦慕辰从容地坐在路枫身边，心不在焉地盯着桌上的茶壶，“可是有点放心不下楚清秋。”

    “那个楚家的小少爷没想到你把无形剑法都交给他了，用情过深易勿大业。”路枫收起了笑容，“若是放弃，路家定饶不过你们。他对于你来说，仅仅算个工具。”

    “你”秦慕辰一时无语，心中有些恼，却也不好发作。

    “你父亲终于坐稳位置了，可惜坐在那个位置的路家人都活不长久。”路枫抿了一口茶，“早日回去吧，你父亲可是等你很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有木有人发现啊 我站楚路啊楚路啊秦慕辰路家人啊hhhhh

    第10章 路上

    军队在沥阳养精蓄锐多天后，就毫不停歇地赶向东隅关。东隅关险要万分，崇山峻岭，，四处为悬崖深渊，毒虫野兽不绝。若是说岭泽关易攻难守，此地便为难攻易守，蛮族几乎不会想要攻陷东隅关。从洛城赶到东隅关前不过一月时间，穿过半个东隅关便可花上两个月。在楚邓程三人带领下，军队缓慢穿行在山隙之间，不求快速到达岭泽关，只求全员平安穿过此地。白天时，楚清秋，邓朝如，程彦风三人轮流在军队前探路，以防野兽袭击；夜晚时，军队按名单十人一组守夜，以备非常。

    此夜，正好轮到楚清秋与秦慕辰几人守夜。行进之时，楚清秋不便与秦慕辰交谈私事，此时正是最佳时机。楚清秋自上次路枫与秦慕辰私下谈话后便心中憋了一口气，等着秦慕辰亲自和他说，却不曾得到回应。

    楚清秋按耐不住了，轻声问道“之前你与路先生谈话，说了些什么”

    秦慕辰昏昏欲睡，听见楚清秋这么一问，一激灵睡意全无。他装作毫不在乎地回答道“没什么，就是在塞北注意安全之类。”

    楚清秋凝视着秦慕辰，默不作声。他暗暗觉得秦慕辰又瞒着什么事，却又不好毫无根据地揭穿，心中叹了口气。

    秦慕辰突然问道“若是我有一天会离开你，你会怎么样”

    楚清秋一惊，努力压低声音问道“为何会这样说”

    秦慕辰笑笑，回道“这是迟早的事啊。等此次危机过去，你身为新科状元，定会召回朝廷论功行赏。我们相处的日子也不会再多了，之后过不了多久你我都会有自己的府邸，自己的妻儿，公事繁忙，也”

    楚清秋忽然打断他“别说了。”

    秦慕辰也停了下来，默契的点点头，抬头望起了远处的星星。星星环绕在月亮周围，显得渺小而黯淡。

    他们早已了解彼此的想法，似乎感情也是如此相似。可是两人均知道，他们的感情之间，应当存在一条沟壑，沉默不语似乎是最好的方式，却也是终究无法解决的方式。这层感情终将如沟壑中的溪流，水面逐渐上升，漫出沟壑。

    夜风吹拂过两人眉间，远处野兽幽幽长啸，杂草簌簌作响。

    之后的赶路，两人依旧像之前那样的模式相处着，旁人倒是看不出两人的异样，他们却是心中都明白，有什么不一样了。

    赶路不紧不慢，却有人依旧被野兽毒虫所伤，秦慕辰略懂医术，便主动亲自上山采摘药草，楚清秋放心不下秦慕辰，也跟随相去。

    “嘿，没想到你这么护着小辰啊，简直像心疼媳妇儿似的，哈哈哈”邓朝如随意地开了个玩笑，秦慕辰略略有些不自在，瞟了一眼楚清秋，见他镇定自若，又扫了一眼他的耳根，嗯，通红，秦慕辰心中不自觉的感到一丝满意。

    “好了，不开玩笑了，你们早去早回啊。”程彦风招招手，脸上微微有忧色，“此地险要非常，注意安全。”

    两人应了一声，便快速掠上山，在乱草丛生的树林中找起药草。楚清秋主动在前面探路，时刻注意草丛中是否存在容易忽视的毒虫，不时提醒身后的慕辰注意。该药正好生在乱草之中，极易被混在其他植物中而被忽视，并且数量并不算多，可以说找这种解草尤其消耗精力。

    秦慕辰找得眼睛有些乏了，便歇息了一会，看着楚清秋寻觅的身影。他忽地想起小时的一件事，向楚清秋问道“你是不是说你的祖籍是麟山”

    楚清秋抬起头，肯定了秦慕辰的说法。

    他又笑道“你可去过麟山”

    楚清秋摇了摇头，盯着秦慕辰，等他下半文。他虽幼年之时听父亲说过祖籍在麟山，麟山却是籍籍无名的一个地方，他曾好奇地寻遍书籍，却也不知麟山是何处。他也问过父亲在哪里，父亲却是敷衍了几句说自己也不清楚，该地在地书残卷中被提及过，却是资料不甚完整，古籍之地无从寻找。

    秦慕辰微微颔首，靠着树道“麟山者，麒麟之山也。东隅关之山南北走向，状似伏卧的麒麟。没想到你们家还很特别，自己的籍贯还非要用古籍残卷的称呼，也不会随朝代更替变化。”

    楚清秋一愣，不经意弯了弯嘴角“所以这里就是麟山”

    秦慕辰捂脸笑道“没想到你连自己老家在哪里都不知道，哈哈哈”

    楚清秋倒也不气恼，随意回道“不知祖上住在哪里，小辈好去拜访拜访。”

    秦慕辰正色道“不如我们去找找他们中毒状况并不严重，伤口自行能愈合，虽然会早一段罪了。”

    楚清秋一时无语，他只是随便提了一句，也算是玩笑话，没想到秦慕辰倒是有些认真了。

    秦慕辰大概猜到了楚清秋想法，便也没有再提此事。

    两人又开始寻找，不知不觉竟向丛林中越走越深。树影斑驳，几乎完全遮盖了头顶的天光。林间鸟鸣声声，回荡在整个密林中。悠远的鸟声忽地停止后，更衬树林的静谧。他们在林间一浅一深地走着，极有默契地没有作声，保持着此刻的宁静。他们毫无犹豫地向深处走去，仿佛有什么指引一般，楚清秋的心跳隐隐在加快。

    树林之中，前面突然出现一个只容两人通过的石洞。撩过一片藤蔓，两人穿过了石洞，被眼前之景惊到了。

    这里似乎一个世外桃源，屋舍俨然，良田美池尽收眼底。楚清秋下意识地看着秦慕辰，秦慕辰淡然一笑，道“去看看吧。”

    楚清秋迟疑片刻，答应了。

    阡陌之间几乎看不见孩童玩耍，也没有高龄老人在树下乘凉。街上行人，田间农夫几乎均为青中年男女。当他们正环视着四周，路旁一人忽道“这是楚少爷么，旁边这位是路家人“

    楚清秋闻声猛地转头，看着那人。路旁的男子微微欠身，道“楚少爷随我来。”

    楚清秋站在原处不知如何是好，秦慕辰像是知道他的反应，拉住了楚清秋的手，快步跟上了那个男子。他们随着男子绕进了一间古朴的宅子，明显年代久远，屋上爬满了地锦，墙角青苔一片，屋檐四角的麒麟身上的色块也有略微的脱落。屋内虽摆设简陋，却是十分干净。

    他们又拐进了内院，只见一位鹤发老人闭目靠在院子中央的石椅之上。那男子轻轻喊了一句”老爷，楚少爷来了。“

    老人慢慢睁开眼睛，瞳孔竟微微泛着金光。他微笑道“哦，哪位楚少爷你每次都这样叫，可区分不出是谁。”

    他将目光终于转向了楚清秋，笑容愈发明显“孩子，你终于来了。”

    楚清秋问道“你们都姓楚么。”

    老人颔首，又道“我们已经等你多时，楚清秋。”

    楚清秋瞬间有些恍惚，似乎很多人对他说过这句话，每次这句话又含有不同的内涵。他也许是冥冥之中被选中的那个人，许多的事情在最初的时候已经注定他必须去经历。

    楚清秋脸上仍然看不出波动，问道“为何是我，你们又想如何”

    老人沉吟了一会，叹息道“选你，是因为他啊。”

    楚清秋循着老人的目光，只看见了秦慕辰，有些茫然。

    他虽然表面上依旧镇定沉稳，心中却是有些惊讶慌乱，未注意到秦慕辰阻止老人再说下去凌厉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心好累

    第11章 楚庄

    楚清秋蹙眉问道“这与慕辰何干”

    老人望了一眼秦慕辰，便立刻转过头，回道“罢了，时机未到，此事不宜告诉你。”

    “此地为楚庄，自三皇五帝以来，楚家人便在此生根。我即为你的祖上，楚靖。”

    楚清秋心中更是惊骇不已，楚靖就是当年使楚家走向官场的才华横溢的书生，听父亲说祖上去世后便葬在京城城郊，每年上坟都能看到其碑墓，顿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你如何证明自己身份一个人怎可能活得如此长久”楚清秋忍不住问道。

    老人长叹一声，道“吾就知你要问此事，楚家家谱就在此处。楚江临，将家谱拿来。”那引路的男人点头，便去屋中取来了家谱，递给了楚清秋。楚清秋仔细翻看了家谱，与楚府中丝毫不差，甚至更为详细。

    “楚家之历史，可追溯近千年。而吾之所以当年做官，并不是因为只有我有劳什子头脑，而是为了路家。

    路家历史和楚家同样之长，甚至超过楚家。传说上古之时，天有巨龙翱翔在楚天之上，天神一时兴起，驯服该龙，授予他人形，给予他掌管人界的力量。这头龙虽已有人形，开始时人形却不甚完善，头上之角不可消除，如同山中之鹿，后在天神指导下指导下修炼，鹿角也逐渐消弭，又与人界女子结合，故谐音以路为姓，存于世间。

    楚家即为路家分支，世代为路家家仆。当然路家分支纷繁复杂，不仅有路家一支，秦家也为路家家仆。但楚家血缘与路家最为接近，可以说，楚路两家密不可分。当年中举，也正是奉路家之命，深入京城，更易控制朝廷动向，当然，秦家亦是如此。天子之血中，亦存有路家之血。路家掌控了人界各处，正如传说所言。”

    老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微微喘息，喝了一口手中的茶水，顿了顿道“吾大限将至，唯独放心不下你这一代。路家血脉正在你身侧，而你最重要的任务，便是保护路家人，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拼死护着他”

    秦慕辰默不作声，眼中倏得闪过一丝不自然。

    楚清秋呆呆地点点头。楚靖的话，他一时无法消化完毕。他想起父亲对待秦慕辰的态度，想起大哥的猜测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连了起来，却又好像少了什么。

    老人舒了一口气，又闭眼靠了回石椅上，淡淡道“好了，事已至此，你们也该回去了。此地时间流逝稍慢于世间，虽耗了一阵子，应当不碍事。”

    楚江临不由分说，领着他们又到了街上。路上行人不时望向两人，却并不惊讶，也未有窃窃私语之声，一切都井然有序。

    不久，他们便到了洞口前，楚江临向他们微微一笑，道“再会有期。”

    楚清秋颔首，秦慕辰也向他笑了笑，后两人便义无反顾走进洞中。楚清秋不禁停下了脚步，回望向身后遮掩的藤蔓。天光被完全挡在藤蔓之外，而藤条与绿叶，透着莹莹绿光。

    他们清晨出发，正午而归，除了采够药草，顺路也猎了些野味，中午伙食颇丰。邓朝如喜滋滋地主动去烤野兔野鸡肉，在一旁直流口水。程彦风倒是一副惫懒的样子，靠在石头上看着邓朝如烤肉。楚清秋和秦慕辰倒是礼贤下士，为受伤兵卒处理伤口，敷上药草。完成后，便和众将士一起啃干粮，分野味。

    楚清秋一路上依旧处于一种恍惚状态。路家与楚家，龙的血脉，控制世间动向似乎是无稽之谈，但那老人笃信的样子，实在不像是编瞎话。秦慕辰教给自己的几套秘籍，内涵颇深，六合八卦似乎全都包纳其中，实在不像世间所有之物楚清秋暗暗叹口气，没想到怪力乱神之事竟发生在他头上。

    秦慕辰在一旁坐着，没有说话。看着楚清秋郁闷无奈的样子，眼神中带有一丝笑意。他终于靠近楚清秋身旁，拍了拍楚清秋的背以示安慰，小声说道“别烦恼了，其实也没什么，既然你祖上都发话了，好好护着我就行啊，不用管其他的什么了。”

    楚清秋阴郁地看了他一眼，慢慢道“这些你都知道的吧，竟一直不告诉我。”

    秦慕辰点点头，直视楚清秋道“这些我娘早年就告诉过我。这些年来，我也曾寻找路家踪迹，仅仅找到路枫一人。找到路先生后，便开始飞鸽传信，了解路家一些情况。这些事情不想过早告诉你，也是不想让你绕进纷争之中。但终究逃脱不掉的，你毕竟是路家选中的人。”

    楚清秋不语，凝视着秦慕辰。原本心中纯净简单的情感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搅浑在一起，变得窒息而沉重。过了良久，他开口说话，声音竟带了些沙哑“我一直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个人，仿佛在黑夜中行走，而其他人却在远处看得一清二楚。慕辰，我相信你，但是我不想被蒙在鼓里，我害怕因不知情而无法保护你”

    秦慕辰低头没能回话。片刻后，似乎下定决心，蓦地抬起头，粲然一笑“那到时候，我自然会保护自己，和你。”

    楚清秋有些不满意他的回答，慕辰依旧没能答应他告诉他所有的事情。事已至此，便不要再纠缠，遵循祖上的话，好好保护慕辰吧。

    军队经历四个月的时间，终于跨过了东隅关。岭泽关虽也是险要万分，但两关衔接处却是较为平坦，适于休整。军队于是又在两关衔接处盘桓几日，为向进发岭泽关大营做准备。稍作休整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岭泽关大营，前去报到。

    邓将军作为塞北统领，必然亲自对圣上指派军队点兵。他严肃点完兵后，见自家女儿灰头土脸样子，略略有些心疼，脸上却是山不见水，挥挥手大方给他们放了两天假，让他们整理好行装，适应沙场生活环境。

    楚清秋与秦慕辰求之不得。他们早已想要见识下大漠风光。奔腾的虚江，远处袅袅的孤烟，成群飞翔的胡雁，常常出现在他们的梦中。他们早已愿葬身大漠，仰望一碧万顷的蓝天。

    秦慕辰身为楚清秋幕僚，自然与楚清秋在一个大营生活。整理好自身物品后，两人约定去虎崖望一望虚江之景。京城恰在南方，两人又从小在京城长大，均未见过大江胜景。秦慕辰在外人面前温润如玉，一副公子气派，在楚清秋面前自然是没有顾忌，到岭泽关后，秦慕辰一直压抑着自己兴奋之情，温和地与邓将军含蓄几句后，便拽着楚清秋要他赶快行动。楚清被秦慕辰情绪感染不少，竟一时忘记了那些莫名其妙的糟心事。

    他们骑马驰骋在贫瘠的土地上，衣袂飞扬。天光照射在沙地之上，遥远的东南方送来阵阵热风。秦慕辰一马当先，跑在楚清秋前头，楚清秋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后面。秦慕辰一身军装，凸显其挺拔而精瘦的身姿，颇有将帅的气度。楚清秋喉咙一紧，身上微微有些燥热，在热风吹拂下更加明显。

    虎崖离大营并不远，不到一刻钟两人便赶到了此地。秦慕辰勒紧缰绳，未等马立刻停下脚步就急切下了马，向崖底望去。楚清秋也跟着下了马，见慕辰一副要向崖前冲的架势，迅速拉住他的手腕。触及皮肤的那一刻，一阵清凉从指尖传来，楚清秋不禁加大了力度，想要缓解身上的燥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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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噗噗下章大概有肉末

    第12章 尘埃落定

    “注意身份啊，博学多才的秦二公子，”楚清秋见秦慕辰那急切的样子，忍不住戏谑两句，顺便试图掩盖自己不对劲的感觉，“你的样子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小村姑呢。”

    秦慕辰听到此言，迅速冷静下来，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想要甩开楚清秋的手，楚清秋反是握的更紧了，不自觉地嘴角微微上扬。秦慕辰不反抗了，慢慢向虚江走近。

    虚江长达万里，发源自西北蛮夷部族地域柯尔契山脉，迸流不息至大平东海。在虎崖这一带，虚江缓缓地沿着河床流动，平静之下暗流涌动。西北灼人的天光照射在江面之上，江上蒸腾的雾气顷刻散去，仅留下闪烁的光点。

    秦慕辰似是着了迷，一动不动地眺望着远方，却是暗暗反握住了楚清秋的手。楚清秋一怔，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转头看向秦慕辰。秦慕辰感受到了楚清秋认真的视线，略略转过脸朝他一笑。楚清秋见那比阳光更晃眼的笑容，心疯狂地一跳，情不自禁地撇下秦慕辰清凉的手掌，双手捧住秦慕辰的双颊，用自己双唇贴上慕辰淡粉色的薄唇。

    秦慕辰好像早已料到他的举动，闭上双眼，试图将舌尖送进楚清秋的口中，双手覆上楚清秋灼热的手，撩动楚清秋脆弱的神经。

    楚清秋感受到那温热的舌尖，忍不住将那舌头抵了回去，放肆地在其口腔中扫荡一番才肯罢休。他的吻笨拙而生涩，却让秦慕辰感受到他的深情。

    两人分离之后均喘息不止，他们互相看着对方，都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楚清秋自是从来未这样笑过，秦慕辰看着他英俊而又放肆的笑颜，心中却是微微有些抽痛，痛苦与欢乐交织在了一起。

    “清秋，怎么办，”秦慕辰渐渐止住笑容，“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楚清秋也停止大笑，蹙起眉头“怎么，你还想着离开”亲都亲过了，还想反悔

    秦慕辰摇了摇头，又开始低头望着崖底。水流平缓，与两人的心情恰恰相反。

    楚清秋自然地揽住秦慕辰的肩，低声说“我们一步一步往前走吧，如果你觉得不行的话，我一定毫不犹豫地离开，绝不干预你。”

    秦慕辰眼神一黯，声音带了些恼怒“你竟敢毫不犹豫是就是了，怕甚么。”

    楚清秋一喜，拉着秦慕辰回到马旁，头也不回道“不敢，我舍不得。”

    秦慕辰不语，看着楚清秋背影，低头轻声叹息。

    两人后来下了虎崖，骑马在江边漫步。秦慕辰虽在楚清秋面前似乎有许多话，在其他人面前却也矜持不语，最多以笑待人，楚清秋就更是沉闷，不到必要时不回话。这一刻，两人已经等待多时，加上刚刚的豁然，竟然双双不知说些什么，刻意维持这江畔的宁静。

    楚清秋与秦慕辰并肩行走，向身侧看去，秦慕辰却是在思索着什么，闭上眼睛在马上一晃一晃，随时会掉下来一般。

    顿时，楚清秋回忆起慕辰幼时的样子，努力使自己从容不迫，实际上脆弱而逞强。

    他们在江边闲逛一下午，直到天色渐黑才回去。邓朝如意外地没来找他们，似乎意识到什么，众将士吃饭时她笑嘻嘻地向他们眨了眨眼，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样子，邓将军看不惯女儿在外人面前不正经的样子，扬手拍了拍闺女的背，看见女儿痛苦扭曲的脸，满意的点点头。

    第二天，邓朝如便号召四人一起去大漠打猎。虽然土地一片贫瘠，仅有江边稍稍有些绿意，沙狐却是众多，差点泛滥成灾。于是他们比试射猎，看谁获得的沙狐多。楚清秋有些心不在焉，想要和秦慕辰单独相处，但又见秦慕辰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硬着头皮答应了。楚清秋于是略略有些放水，一心想看着慕辰飞扬的身姿。邓朝如倒是拼尽全力想要赢得比赛，却被程彦风轻轻松松超越，心中愤愤不已，用石子精准敲中了程彦风所骑的马的某个穴位，那马就直挺挺倒下了，程彦风迅速跳下马，有些哭笑不得。

    于是最后秦慕辰拿了第一，程彦风第二，邓朝如第三，楚清秋竟排在了最后。秦慕辰望着楚清秋，扬了扬眉毛，哼笑几声，程彦风没什么反应，邓朝如有些吃惊，始终没能接受自己打败了楚清秋以及秦慕辰拿了第一的事实。

    之后他们便随邓将军学习统领军队，将理论用于实践，并和众将士一起参与训练。为了获得军心，楚清秋虽然依旧对士兵态度淡漠，却常常亲自视察军中大小活动，不时询问将士一些军中事务，可谓时礼贤下士，十分地平易近人。他也有时亲自带领军队驱赶常来骚扰劫掠边疆百姓的蛮族人，甚至斩杀了蛮族几个小部落的首领。凌厉的刀刃斩下敌人的头颅，血液溅上他的脸颊，获救的百姓均被他染血的俊美面孔震住了，当他转身离去时才发现自己在微微颤栗。只有秦慕辰看着他的样子笑笑，说他功夫不到家，竟让蝇蛆的血脏了自己的脸，顺便丢给他一块布巾。

    在打打杀杀中过了三年，秦慕辰虽然名义上是楚清秋幕僚，实际上也是经常与楚清秋一同带兵打仗。军队中对这文武双全的两人敬佩无比，早已被他们的风采所折服。邓朝如与程彦风两人虽也深得人心，却总被楚秦二人压了风头，邓朝如天天拿此事与他们诉苦。邓大将军除了一些重大事务决策需要他过目外，倒也乐在清闲，时常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

    自从三年前那次在虎崖一吻之后，两人又像以前一样相处。楚清秋想要保持原样，可又忍不住想要亲近，却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众将士中不缺心思活络的女兵，见楚将军唯独对秦幕僚特别，又不近女色，便想入非非，忍不住告诉了邓校尉。邓朝如与女兵向来打得火热，听她们一提，便大笑起来，将此事又告诉周围将士，后来各个看楚将军与秦幕僚的眼神充满暧昧。楚清秋被看得浑身发冷，一扫邓朝如，见她揶揄的眼神，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心中倒是也释然不少，开始自暴自弃起来。

    楚清秋手刃几个部落首领后，威震各个部族，两年之内未发生蛮族烧杀劫掠。最近却很是反常，频频有大量外族人入侵边疆，楚清秋依旧狠狠清理蛮族，蛮族却有愈战愈勇之势，让邓大将军也重视起来。

    是夜，秦慕辰让楚清秋来他帐篷彻夜长谈战事，楚清秋镇定地走进营帐，本无其他心思，进入营帐后，却正好见秦慕辰在屏风后洗澡。营帐中仅有几盏油灯，秦慕辰影影绰绰的身姿，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楚清秋脸颊发烫，身上温度隐隐在升高。秦慕辰忽然从浴桶中起身，大概是洗完了澡，拿起桶旁的布巾擦拭起来。楚清秋恨不得成为那条布巾，喉结上下滚动，已经坐不住了。

    秦慕辰从屏风出来后，瞥了一眼楚清秋，发现了他的异样，顿时乐了。蹭到他跟前，故意亲昵地说“唉，都三年了，一点进展没有，我以为没希望了呢看你这样子，似乎很精神啊。”

    楚清秋面色通红，见秦慕辰如此靠近自己，掩饰地清了清嗓子，差点控制不住自己亲上去。

    秦慕辰轻叹一口气，猛地转过楚清秋的脸，狠狠地咬了一口楚清秋的上唇，趁楚清秋愣神的功夫将舌头送了他口中，风卷残云般在各个角落流连，楚清秋反应过来后，也迎合起来。两人分开时，秦慕辰还餍足地回味了一遍，砸吧砸吧嘴道“唉，没想到在军中呆三年，读书少了，是不是人也傻了啊。”

    楚清秋见他这么一说，又吻了回去，见秦慕辰脸色微红气喘吁吁地样子，心满意足道“当然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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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险

    秦慕辰瞪了他一眼，端坐在楚清秋旁，开始在面前简要画出蛮族与大平分界处几个重要据点，低声说“我命自己的几个暗卫去打探情况，似乎纳尔将亲临岭泽关，故几个小部落在纳尔授意下开始骚动。”

    楚清秋收敛了心思，皱起眉头，道“纳尔亲临他不呆在自己那片草原清静的很吗，怎么想起亲自打仗”

    蛮族大统领纳尔在自己部族格外出名，甚至他的事迹都传入中原。他上上下下共有七个兄弟，而他正好排行老五。蛮族不存在妻妾之分，所以更不存在嫡长子继承统领之位的传统。纳尔兄弟各个英勇善战，在恶劣的西北环境下，兄弟七人更无亲情可言，正如未教化的野兽。而在决定继承人之时，老统领巴萨路命他们决斗，至死方休。而纳尔正在兄弟七人间决斗胜出，杀死了自己所有的兄弟。在巴萨路为他加冕的那一刻，他忽然将手中的匕首刺向自己的父亲，并将其尸体丢在了深达千尺的鼎湖之中。见证这一系列事时，无人不在颤抖。在此之后，他便一直呆在蛮族领域中心的草原之中，仿佛消去了一身戾气，从未亲自参与过战事。

    秦慕辰沉吟片刻“不知道具体情况，恐怕有大事发生。”

    楚清秋道“不如主动出击，先发制人。”

    秦慕辰点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法。纳尔膝下无子，不如乘机除去纳尔，使其军心大乱，集中军力击溃敌军，相信他们四五年之内不敢犯我大平。”

    楚清秋同意，回道“再拖延下去，受苦的都是西北百姓，我们来到西北正是为此事。”

    秦慕辰思索良久，说出自己的计划“不如夜袭纳尔军营。你我二人，加上几个暗卫，前去刺杀纳尔。邓朝如与程彦风带军包围敌军营帐，最后里外夹击，杀他个片甲不留。最近天气过于闷热，怕是快要有暴雨来袭，雨声恰能掩盖我们的行踪。”

    楚清秋神色犹豫，却也一时未想到更好方法，便道“明日再与邓将军他们讨论此事吧。”之后又与秦慕辰稍稍考虑行进路线，细化了计划中几个细节，直至三更才讨论完毕。楚清秋见天色似是有变浅趋势，便赖在秦慕辰营帐中不走了，试图与秦慕辰挤一张床。秦慕辰笑着捏了捏楚清秋红红的耳根，道“可以留宿，但什么都不许做。”

    楚清秋有些郁闷，利索地脱掉盔甲，将秦慕辰横抱上床，再紧紧搂住他。秦慕辰象征性地挣了挣，见他还有加大力度趋势，便随他去了。楚清秋除了抱着秦慕辰外，倒也没什么其他小动作，睡了自参军以来最安稳的一觉。

    第二日，楚清秋与秦慕辰一同将此事告诉了邓将军与两个校尉。三人沉吟不语，邓朝如先道“上战场必定存在风险，计划算是周密，也没什么可挑剔之处。”

    另外两人同意地点点头，之后三人又提了些建议，彻底完善计划后，五人便开始挑选日子，伺机出动。

    岭泽关，阴云密布，远山处一片漆黑，大雨将至。

    秦慕辰望了望天道“今日天气正好，估计过不了三个时辰将有倾盆大雨，众将士已经做好准备，今日之事，必定十拿九稳。”

    楚清秋没有回应。他右眼皮突突直跳，内心隐隐约约有些不安。过了一会，向秦慕辰轻声说“时刻注意周围是否有埋伏，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秦慕辰哈哈笑道“这么紧张做什么，你我功夫还信不过“

    楚清秋见四周无人，猛地从秦慕辰后面环住了他，贴在他的耳旁，嗓音微哑道“我害怕。“

    一时风声四起，黄沙漫天，笼罩了远处的坟冢。

    秦慕辰叹了口气，回道“莫要担心，一定会成功的。”

    楚清秋几乎不可见的幅度颔首，然后将下巴轻轻搭在秦慕辰的肩上。

    忽然，邓朝如清脆的声音从远处响起“众将士准备就绪，今晚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两人一惊，立刻分开来，见此时应争分夺秒，再次向参与任务的将士确认安排，便叫来暗卫，不厌其烦地详细重复种种细节。

    夜色降临，大雨滂沱而至，雨声宛若千军万马，大地都在震颤。

    邓朝如与程彦风两人悄悄带领一万精兵藏匿于离大营不远处的禹旸坡背后，不动声响的除去了把守的侍卫，没有留下一个蛮族士兵通风报信。楚清秋则与秦慕辰带着暗卫共六人潜入敌军大营，邓宪将军驻守营地。通过暗卫的消息，纳尔的营帐正位于大营中央，留有重兵把守，不易行动。

    他们在大雨中快速穿行，伪装成敌军模样以便行动。一路上，他们杀掉了所有发现端倪的士兵，未等他们开口大叫，便一击致命，割下项上人头。雨水洗去了身上的血迹，他们从容来到纳尔营帐旁的杂物背后。

    营帐前的侍卫各个身高八尺，一身精壮的肌肉，威风凛凛，面无表情地站在帐前，雨水从他们下颚滑落，仿佛一只只毫无感情的恶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