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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臣扶良 第4节

作者:沥沥在木 字数:14689 更新:2021-12-30 08:12:10

    傅望之闻言,抬眸直视王座上的周饶君王,举止温雅。

    “禀王上,草民三苗傅望之,确是时贤徐庄门下三弟子。”

    傅望之面不改色,做派恭谨,毫无端倪可探。

    祁辛在他的身上只看见君子如兰的风华,于是心底莫名心悸,一时间也不再心生疑窦。

    徐子常言,

    君子,温、良、恭、俭、让。

    而今立于面前的傅望之,倒是丝毫不落人后。

    “既如此,徐子有何指教”

    祁辛信步走下丹陛,走到他的身前。

    傅望之见状躬身揖手,垂眸,“家师嘱咐草民,务必将这封书信交于王上。”

    他捧出书信,摊开手。此时此刻,黑雾色云烟蟒袍就在他的眼眸中倒映成影,那藤蔓缠枝的挂囊里尽是香片与麝香。

    皂色锦靴,步之所至,有氤氲的熏气弥散开来。

    傅望之嗅到那股淡淡的香味,有些眩然。

    、宫楚之哀

    黄昏的日头在王宫红墙上投下一抹剪影。

    描龙绘凤的门洞两侧,负责守卫的奴才正靠着红漆门槛打盹,偶尔飞过的一两只飞虫,很快就被一只巴掌不耐烦的扇开,跌跌撞撞地落在了地面上。

    傅望之走出南门,站在门洞外向左侧的甬道张望,却并未瞧见丹阳公主的婢子小妗。

    祁辛收了他的书信,却单独留下了一脸错愕的丹阳。

    丹阳在此之前曾告诉过他,出了南门,小妗就在左侧甬道处候着,向他指引出宫的道路。

    傅望之从未来过王宫,寻不到小妗,只得四处张望,脚步彷徨。

    此时,长长的甬道里,有婢子奴才一路掌灯朝这边过来。

    傅望之遥遥望去,愈来愈近的,是一名身形柔弱,步伐妖娆的男子,和护卫于两侧的宫人。

    听见走在侧首的宫人让众人退避,守在门洞里打盹儿的奴才旋即一个激灵,起身行礼退让。

    傅望之见状便侧身站立于石柱旁,但并未躬身行礼。

    着华服戴美冠的男子正从他的眼前走过,随行的宫人就这般侧着脸瞥了他一眼。

    傅望之以为这一大帮子人会一直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然,那看上去在这宫掖里地位不凡的男子竟停下脚步,转身朝他缓步走来。

    “你,是哪家的公子”

    傅望之抬首,近看之下,这男子倒是双瞳剪水,别有一番姣美。

    傅望之静静地打量着他,并未出言。

    见此,男子身侧的奴才尖声咳了一嗓子,见他看过来,即刻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楚哀公子在此,尔等还不行跪拜之礼”

    在奴才盛气凌人之时,面前的楚哀公子只是挑着眉眼,眼眸里含着轻慢之意。

    楚哀

    傅望之眼神微滞,尘封的往事如同潮水翻涌,不堪回首。

    他似乎想起了那个人。

    傅望之那双凉薄肃穆的眼眸里,隐隐浮现出了一丝波澜。

    楚哀扬着逼视的一双眼,傅望之回过神来,再瞧楚哀公子及一行人的做派,顿时心底了然。

    原来,他们是将他当做了刚被招入宫掖的男宠。

    想到这儿,傅望之面上依旧淡然,只微微颔首,恭谨的行了一个揖手礼,“时贤徐庄门下弟子傅望之,见过楚哀公子。”

    傅望之语调清晰,眼眸温良。

    方才故意施放下马威的奴才听罢脸色青白。

    倒是原本就嚣张跋扈的楚哀公子一脸沉静,丝毫不在意他的出处。

    楚哀耿耿于心的,是傅望之那张太过引人瞩目的脸。

    “徐庄的弟子”楚哀面色不善,目光更是咄咄逼人,“你就是那个三苗贱民傅望之 ”

    楚哀望着他,状似嗤之以鼻。

    坊间曾言:三苗傅望之,玉树临风之君子,谁人不愿望之;得见美人顾盼,笑语之貌,我亦望之;若两者皆通,无不令人心驰神往矣。

    想到世人对他相貌之赞叹,楚哀眼底掠过阴狠的余波。

    傅望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但在楚哀看来,这是对他的藐视,绝不容情。

    “傅望之,别以为仗着这副好皮囊就能媚惑君王,祸乱宫掖。”

    楚哀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是咬着牙吐出来的。

    话音落地。

    傅望之没有表现出楚哀料想的过多情绪。隐忍,阴翳和怨恨都与他奉行的君子之道截然相反。

    他开始发觉,他站在这儿与楚哀对峙是一种毫无意义的愚昧举动。

    思及此,傅望之也不再像以往对人那般行礼告辞,而是一言不发地绕道离去,不愿与楚哀有太多的言语交涉。

    “傅望之”

    楚哀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恍若在冰天雪地里,被人拿雪水浇了一头一脸。

    这时,就连随行的宫人也有些傻眼了。

    他们摆过头去,只看见自家主子那双骇人的眼眸。

    而庆幸之至的是,傅望之离开了南门后,在甬道尽头的宫门里,遇见了一身玄袍的攸廿将军。

    、难持心绪

    车轱辘悠悠转转。

    傅望之将目光转向那矗立石狮的朱红府门,府邸横匾之上,俨然刻着“将军府”三个金字,龙飞凤舞,好不岿然。

    马车最终停了下来。

    府前的守卫低首抱拳,年迈的管事走上前来,躬身候着将军的吩咐。

    “将军,到了。”

    驾马的车夫收了马鞭,转脸朝马车里唤道。

    攸廿缓缓睁开眼睑,身侧,傅望之放下帘幕,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转瞬即逝的静默。

    傅望之被攸廿看得有些慌乱,又想起了仓镜以往的调侃,顿时心绪不宁。

    傅望之略微走神。

    灰白色的天际,忽然打了一声闷雷。

    攸廿率先撩开车帘,“下车吧。”

    他说话的时候,傅望之恰好被雷鸣钝响惊得眼睑一跳。

    这天,快要下雨了。

    傅望之得了攸廿的提醒,旋即也紧随其后,走下了马车。

    “恭迎将军回府。”一袭青衫的老管事走过来,接下了攸廿拋过去的外袍,“府里一切都打点好了。”

    又转眸,瞧见面前眼生得很的俊俏公子,老管事疑惑地开口道:“这位公子是”

    “肖老,望之是府中贵客。”

    攸廿的眼眸瞥向正要追问的老管事。

    听罢,唤作“肖老”的老者旋即掬起慈笑,“原来是傅公子。老朽有失远迎,还望公子莫怪。”

    肖老眼中有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

    傅望之狐疑地瞟向老管事,蓦然一愣。

    眼前的这位肖老,好似能洞察人心。

    傅望之抬手行礼,“肖老见外。望之乃小辈,岂能越礼。”

    他扬起的眸光中透着睿智的光泽,处变不惊的仪态竟让肖老心中赞赏。

    看来,坊间传闻与实不符,实乃流言蜚语。

    傅望之的谦恭令肖老很是满意。

    于是,肖老微露笑容的脸上多了几分真挚,“傅公子,厢房已经整理出来了。这些日子,公子就安心住下。若是缺了什么,尽管吩咐下人,老朽定不会怠慢。”

    傅望之跟随攸廿走过抄手游廊,在停下脚步之前,肖老推开了一扇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清扫装饰过的上等厢房。

    “多谢攸廿和肖老的盛情款待。”

    傅望之原本只想遇到一个能为他指路的人,却不曾想得了攸廿将军的抬爱,成了将军府的宾客。

    这倒是为他省了一笔留宿客栈的花销。

    想到这儿,傅望之看向攸廿的目光里多了分感激。

    攸廿轻咳。

    在蜻蜓点水的碧池畔,立于微风中的男子任凭一头乌发飘飘扬扬,像极了一株摇曳多姿的鸢尾,富有生机且傲然挺立。

    攸廿眼神略微呆滞,又害怕眼前人看出端倪,旋即僵硬地点了点头,本想触摸他那头墨发的手指便缓缓地落在了傅望之的肩上,“望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攸廿的目光凝聚于触碰他瘦削肩臂的手指上,轻轻一握,仿佛探知得到那柔若无骨的肌肤。

    “望之,你近来消瘦了。”

    攸廿搭在他肩上的手并未抽离。傅望之的双眸再度一愣,身体略微僵直,耳尖甚有微红泛起。

    不知为何,傅望之对于攸廿的关切,有些局促和窘迫。

    他甚至认为,这番话,应当是耳鬓厮磨的细语。

    攸廿将军那双淡漠的眼眸里,好似,有难以捉摸的情愫。

    是他,看错了么

    傅望之想入非非的思绪即刻顿住。

    他陡然发觉,就连他也开始变得不似平常了。

    傅望之侧眸,慌乱地躲开攸廿的视线。

    攸廿顺势收回了右手。此时此刻,退在一旁纵观形势的肖老眯着眼,看得傅望之心底生怯。

    “将军,傅公子,晚筵时辰到了。”

    肖老的一句话,恰到好处的划破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

    明灯如波。

    举头三尺之上,一道雷电掠过,大雨滂沱而至。

    、国命使然

    今日的晚筵就设在雨亭之中。

    托着碟盘的婢子来来回回,捧的皆是珍馐美馔。

    晚筵毕,雨亭外的瓢泼大雨渐变细雨蒙蒙。

    傅望之看着撤走碗筷后的石桌。石桌上,摆放的盘盏内,玉露冰莲,金铃炙红似玛瑙,绿似翠玉,花色纷呈,精致香甜。

    此时,他瞧见的全都是各色糕点甜膳的试品。

    肖老正站在傅望之的身侧细细地询问。

    “傅公子你看看,哪家的糕点合你的口味”肖老一张脸转过来,虽是苍颜白发,却有说不出的气势凛凛。

    傅望之闻言有些惊疑,肖老知晓他以往的喜好亦或是,攸廿将军想要试探他的身份

    他缓缓地抬手,只拿了就近盘盏里的糕点。

    见状,坐在一旁的攸廿思忖片刻,柱着下颌,道:“以后,就让醉仙楼多送点金铃炙到府上好了。”

    他见傅望之面上顿了一下,以为是戳中了他的喜好,旋即露出惊喜之色。

    攸廿将军的吩咐被肖老传达了下去。

    不消一夜,府邸里的大小侍从婢子纷纷知晓,他们的主子,带了位美男子在府中长住,那男子,遗世玉貌,是主子捧在手心里的人儿。

    雨亭外,夜幕低垂,大雨终是停了下来。

    长长的回廊里,有随侍掌灯的婢子引路。

    傅望之走在攸廿的身后,总察觉有目光正若有若无的朝他打探。

    路过的婢子似乎在窃窃私语,而攸廿却并无用眼神呵斥制止的迹象。

    不知为何,傅望之扬着眼眸,在灯影幢幢之下,看见攸廿唇角噙起了一抹笑。

    攸廿将军,又笑了。

    傅望之站在回廊分道的一头,神色怪异。

    他向攸廿揖手告别的时候,攸廿只是冲他点点头便自顾自地往另一端走去。

    当然,若是他并非一直保持微笑的话,傅望之一定会认为他与平常无异。

    然,他好像被攸廿炯炯的目光盯得有些四肢发颤。

    或许,是碧池里的冷风拂面吧。

    傅望之抱着双臂继续宽慰自己。他也迈开步子往前走,隔着树荫,望见了碧池上那团不圆的光亮。

    夜色朦胧。

    傅望之推开门扉,绕过屏风进了内室,却见新摆的盘盏里,摆放着梨花团露。

    同样是一碟糕点,但捏在手里的,并非是他情急之下的无意之举。

    梨花团露

    这是他自小便喜爱的吃食。

    傅望之捏着梨花团露的指腹微滞,环顾四处,却不曾发觉有可疑之人的声息。

    能够送来梨花团露的人,除了攸廿,会是谁

    这也是攸廿的试探么。

    傅望之放下窗棂,坐在桌案旁,将手里的梨花团露掰成两半。

    “果然。”

    他将糕点内的布条小心翼翼地展开,片刻,便瞧见了布条上的赤字梼杌。

    傅望之原本若有所思的目光渐渐变得凝重。

    他指尖触碰的“梼杌”二字,不止是令人发指的上古凶兽,更是死而不僵的复国执念。

    在他仅存的记忆里,梼杌,曾是暗中辅佐楚睿的刺客组织。

    他记得,当年的梼杌,在纪国灭杀了众多反对楚睿推行法令的王宫大臣。

    而如今,梼杌也要在周饶卷土重来么。

    傅望之垂眸颔首。

    在昏暗的阴影里,昔年往事如流水般潺潺而过。眼前的景象,老师,攸廿,仓镜,尚昀早已成了自己在偌大周饶国土上唯一感到温暖的所在。

    他,果真是变了。

    自他被世子府邸的侍卫强行带离纪国,到他隐姓埋名拜入庭界山,不知不觉已有两个年头。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不知楚睿的生死,却明了一旦被打上亡国的印记,必然,不能善终。

    在他还来不及察觉的时候,他已经被梼杌抓住了软肋。

    倘若他一直隐世不出,光复纪国的势力便会随着流年永远湮没于史册帷幕之后,然而,反抗已然成了自掘坟墓。

    何苦。

    有些仇,既然逃脱不了,那在此之后欠下的恩与债,就悉数向他来讨吧。

    傅望之将手里的布条握紧,转身,吹灭了照耀满室的灯辉。

    、惊诧之日

    傅望之一直待在将军府邸,赏花听水修习剑术。

    直到有一天,丹阳公主前来寻他。

    窗外,隐隐透进一丝熏风,带着春日特有的凉爽和舒适。

    肖老端了茶进来,傅望之望肖老将他即刻外出的消息告知一早入宫的攸廿将军。

    出了将军府,他站在芷泉街,看见了执起素绢朝他挥手的女子。

    丹阳公主就坐在茶馆外的木桌上,雪色宫装衬出了玉貌画颜的姣美姿容。

    二八佳人

    他缓缓走近,望着她,目光透着一丝怀念。

    丹阳,不正如纪国的少女朝瑰么。

    他落座于侧,须臾,那茶馆的店家就适宜地遣退了一众闲杂,端上了热腾腾的茶盅和两碗阳春面。

    看着眼前的素面,傅望之有些惊诧。

    他以为,丹阳公主最喜欢的吃食会是王宫里的山珍海味。

    “傅公子,快动筷啊”

    身侧的丹阳公主撩起双袖,露出了手腕上的白玉双环扣。

    傅望之感知到丹阳此时此刻的话语中已有摩拳擦掌的意味。

    话音未落,他伸手起筷,“公主殿下平素也喜欢到这里来么”

    话未说完,丹阳一见他动筷,便迫不及待地捧碗吃起来。

    今日,他并未见到时刻跟在她身旁的小妗。

    “呃嗯嗯,没错没错。祥和茶馆是我本公主最喜欢来的地方。这里的阳春面还真是一绝,一碗抵过我以前吃过的好多东西”

    丹阳公主含了含嘴里的面条,艰难地咽了下去。傅望之担忧她会不会被面条噎到,旋即将斟满茶水的瓷杯推过去。

    “唔谢,谢谢。”丹阳终于语言流利了。

    傅望之就这般呆楞着,静静的看着她吃,心里疑虑。

    难道自那日她擅自带他入宫面圣后,她就一直被禁足禁食么

    怎么看他都不敢想象,眼前的丹阳会饿得全然抛却以往端有的闺秀仪态。

    丹阳吃得狼吞虎咽。

    傅望之将她放在一旁的素绢递给她,“公主殿下,还是擦擦吧。”

    丹阳从阳春面里抬起头来,沾染了油渍的唇角,还挂着一片未嚼碎的菜叶。

    傅望之见她一脸蒙昧的模样,顿时轻笑出声,无奈又可叹。

    丹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抹去了嘴角的菜叶,见他笑出了声,也没羞赧,也没愠怒,只是呆呆地盯着他,然后哗地扑到他怀里大哭起来。

    这一搂,满怀的软玉温香。

    傅望之直接愣神,神思恍惚。

    极不容易地掰开了她死死挂在他脖颈上的手臂后,傅望之还不忘轻声宽慰此时哭得昏天暗地的丹阳。

    丹阳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口,声音幽咽。

    “傅公子你,真的,真的好像我哥”

    丹阳一字一顿,啜泣声不断。

    傅望之缓缓喘了口气,道:“公主殿下,我怎会像你的王兄。你的兄长,是周饶的国君。”

    他只当这一句无厘头的话是她情绪激荡时说出的玩笑。

    他与周慧王祁辛,全无半点相似。

    他哄着丹阳起身,而丹阳只是一味地重复这句话,令他思绪万千。

    “你当真不是我哥么。”收了碗筷的木桌上,丹阳公主支着手肘,面上恹恹的,“原来,这真的不是梦”

    丹阳刚刚感受到阳春面的美味,却又在刹那间舔舐到了难以接受的苦涩。

    傅望之转眸,轻轻拭去丹阳嘴边的汤渍,“公主殿下,天色尚早,我们到别处走走吧。”

    不知为何,他看着丹阳落下的眼泪,心底有莫名的触痛。

    那一刻,他当真将她当做了小妹看待。

    晌午将近,路上的行人渐渐散去。

    丹阳一路神情淡漠,频频走神。

    傅望之转身,在丹阳的眼底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复杂和幽怨。

    忧伤的光影笼罩在芷泉街的两侧。

    在脑中愁绪悉数一扫而空之后,丹阳公主又恢复了初见之时那矜贵傲雅的模样,“傅公子,过几日王兄会到砚台山狩猎,你会来吧。”

    她定定地看着他。

    傅望之抬眼,从那暗黑色的瞳仁中瞧见了自己伶仃的身影。

    、梼杌刺客

    风有些萧瑟,明媚的天日却如同宝鉴。

    傅望之拜别了被公主府邸的管事接走的丹阳公主,独自一人,朝将军府走过去。

    霎那间,哒哒而来的马蹄,掀起扬尘的狂风。

    傅望之蹙眉回首,却顿时眼前一片黑暗。

    缥缈似烟云的琅榱彼娣缫罚嘞臁  傅望之撑着摇晃的身体站起来,模糊不清的视线,浅浅地凝聚于那绘满烤蓝丝雀的屏风之后。

    傅望之只来得及瞧见一抹纤细的倩影。

    午后的暖阳照着,漫过梳妆台上的菱花镜,灼烧着窗棂上的杏黄花蕊。

    傅望之隔着屏风而立,既无惊惶,亦无怯懦。

    屏风里的女子坐在桌案后,见他醒来,将一枚琉璃环佩锁扣搁置于竖柜中,缓缓抬眼。

    “公子可算醒了。叫奴家一阵好等。”

    傅望之看着那露在屏风外的光洁玉足,妖娆且魅惑。

    他后退半步,别过眼,面色凝重,“还请姑娘自重。”

    “敢问姑娘以此方式邀在下前来,所为何事”傅望之拧着一双眉眼道。

    他并不认为此女子遣人强行将他劫来,还邀陌生男子进入闺房,是寻常大家闺秀的所为。

    自他得了那有关“梼杌”的布条,他总察觉有人在暗中窥探他的一举一动。

    风中,飘着淡淡的安息香气。

    这味道,让他既熟悉又陌生。

    傅望之抬眸,屏风里的女子整张脸都笼罩在阴翳的光晕里,明明在微笑,眼底却糅着洞明世事的意味深长。

    “公子又何必如此心急。奴家自知失礼,惹公子恼怒”那女子似笑非笑,起身挽手躬身,“奴家,在此向公子赔罪。”

    她悠悠行了一礼,傅望之透过屏风瞧见了莲花暗纹的绣饰。

    隐藏于屏风后的女子并不打算直入正题。

    傅望之低头沉思,开始揣度她的意图。

    “姑娘,是梼杌的刺客”

    他那双漆色眼眸,黑洞洞的,直直地朝向屏风之内的女子。

    女子唇瓣上噙起的笑,嫣然生媚。

    “公子好生聪颖。”

    女子撩开垂帘,绕过屏风,茜素红缎料的裳裙,襟袖绛色,底摆的纹饰堆满了莲花暗纹,比嫁衣更甚。

    傅望之被女子的嚣张与恣意逼退了半步。

    女子款款走来,每走一步,宛若荼蘼,艳魅生香。

    “公子奴家是该唤傅公子,还是扶良公子”女子扬着那白玉似的笑靥,凑近他的耳畔,柔声呢喃。

    傅望之猛然抬起头来,再度看向她的眼眸里,多了一丝难以言表的质疑。

    “你,到底是谁”

    她知晓的事情,未免太多。而他,却被重重的阴影遮蔽了双眼。

    他的判断不再如以往那般敏锐,就因为一切牵涉到了纪国往事。

    “扶良公子,不记得奴家了么。”

    女子流转出浓浓媚惑的眼眸里,透着不知名的黯然,沉沉的,让他的心被狠狠揪紧,隐隐约约浮上心头的内疚,噎得他说不出话来。

    傅望之恍然,听到有人再度将他唤作扶良之时,却不知是何种心绪。

    “我”

    傅望之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单音,下一刻,却被女子覆上前的双唇堵住,猝不及防。

    “姑娘,你疯了。”

    他猛地推开贴上来的女子,面上愠怒。

    唇上,还残留着含有菡萏清香的余温。

    他转眸,避开女子咄咄逼人的目光。

    女子退后,裙摆飘飞,似不留痕迹地掩盖了方才那瞬间的癫狂。

    “公子莫怪,是奴家僭越了。”

    女子眸间的秋水流泻如银,迷离的烟波,浮动着一抹旖旎。

    “你,究竟是谁”

    傅望之侧身而立,眼睫微颤。

    面对他的逼视,女子面色如常,别过眼,不动声色的道:“公子难道忘了么。奴家便是那国宴之上,刺杀济宁王的舞姬。”

    女子巧笑盼兮。

    傅望之遥遥弥望,竟嗅出了诡谲多变的谋术。

    他微敛眸色,瞥向与他七分相似的眉眼,侧颜泠然。

    “所以,你就是我么。”

    、愿得璧人

    四月十九,国君狩猎将近。

    内局宫婢的调动一贯稀松平常,只是在四月十八和四月十九这两天,有很多掖庭局的宫人被抽调到了宫闱局。内侍监奏请国君,增调羽林军充盈大内禁卫。

    尚食房算是最忙碌的一处,接连几日的筹备,负责国君的日常膳食。

    四月二十,正当周饶国祭。

    周慧王祁辛端坐于龙辇之上,支着手肘赏玩手里价值连城的弓弩,每过一处,百姓皆五体投地,大呼国君万岁。

    国君万岁,国君万寿无疆

    跪倒一地的人群里,有讥讽的视线扫向那高高在上的国君,格外扎眼。

    百姓的顶礼膜拜还在继续。

    傅望之跨着马赶上了前方的攸廿,“攸廿,今日,你会去狩猎场么”

    隔着一个马头的距离,不远不近,攸廿转过脸,正撞上他那双墨眼,琉璃清浅。

    “王上于此,臣自在侧。”

    攸廿将军的赤诚忠心,让傅望之甚为钦佩。

    他低垂着眼,抿唇不语。

    攸廿故意勒了勒缰绳,马儿渐渐放慢脚步,“望之也对狩猎有兴趣”

    他曾听他的二师兄仓镜说起过,他的箭术,堪称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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