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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臣扶良 第3节

作者:沥沥在木 字数:14830 更新:2021-12-30 08:12:09

    、三苗庶民

    马蹄声声。

    尘埃之中,似有跨着高头大马的士子愈来愈近。

    而目光痴痴的丹阳依旧眨着杏眼杵在原地。

    小妗见自家公主的失仪之举,顿时脸颊羞红。

    一阵清风拂过。

    丹阳公主抱着双臂瑟瑟发颤。

    “公主殿下,小心着凉。”

    眼前的男子,说话间,已将刚刚下水前抛在岸边的外衫,递给了丹阳身侧的小妗。

    小妗揉了揉眼,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看错了。

    他怎会知晓公主的身份小妗难以置信地呆楞着。

    没等小妗接过男子手里的衣衫,少女怀春的丹阳便急忙杵了她一下。

    身形瘦削的男子,从头至脚也都湿透了。

    丹阳揉着衣角,柔柔地说:“公子,你还是披上吧。”

    丹阳担忧的望着他。男子略微摆手,笑若清风,“无碍。”

    男子示意小妗为丹阳公主披上外衫。

    看到不远处有骏马飞驰过来的影子,小妗旋即将外衫系到公主的身上,将丹阳裹了个严严实实。

    丹阳公主的发髻散乱,头顶还沾染着溪水里的青苔枯枝,这副模样,略显狼狈。

    若是让旁人瞧了去,便会使丹阳公主的闺誉受损。

    小妗一脸慌乱。

    男子心知丹阳公主本为王宫贵族,颜面乃是最要紧的。于是,他指了指对面的一条幽径。

    “公主殿下,且到那边暂避,在下去引开他们。”

    男子温和的朝丹阳示意。

    丹阳闻言怔了怔。

    小妗二话没说便拉拽着丹阳公主往那条幽径奔去。

    繁茂的树叶遮盖下的幽径里,有一座荒芜已久的石亭。

    “公主,您就藏在这儿好了。”

    小妗拨开一簇杂草,用衣袖将石凳使劲擦拭了几遍。

    丹阳坐在石凳上,借着树杈间的缝隙将目光探出去。

    小溪畔,只着里衫的白衣士子定定地站在原地,直到奔于最首的一匹骏马停在他的面前。

    马上的士子,头冠上嵌着三枚琥珀松玉,青缎锦袍衬出一副纨绔才子的轻慢模样。

    他便是周饶右相之子刘瑜。

    午时赛马,刘瑜射杀了十五头麋鹿,已是御前拔得头筹第一人。

    此时此刻,刘瑜凝聚过来的目光,带着侵略与傲慢。

    “我当是谁呐。原来是三苗庶民傅望之。”

    刘瑜挑着眼睑,俯瞰的视线引来了更多士人的打量探究。

    此人便是傅望之啊

    听闻,傅望之是被三苗流放出境的贱民,却混入周饶成为了时贤徐庄的关门弟子。

    坊间流言,傅望之与攸廿将军颇有“交情”。

    更有甚者,望着傅望之的一张脸,竟心生龌龊。

    傅望之遥遥站立,颀长的身姿,单薄的衣物因浸湿而贴于两侧,一双眼,如深山云雾,与满树桃花醇郁相映,气质皎然。

    这样的傅望之看在眼里,就连刘瑜都目不转睛,情不自禁地心悸。

    只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对坊间流言将信将疑。

    毕竟,三苗傅望之,美姿仪,面至白,时人谓“蒹葭倚玉树”。

    或许,三苗就是因此才将其驱逐出境的。

    刘瑜转眸轻咳,良久,不敢正眼瞧见马下之人。

    傅望之抬眼,揖手,语调平直,“刘瑜公子,那麋鹿已逃离此地。约莫一刻,所有士人都该到祭台清点战利品了。”

    他说着话,全然不在意其余人心怀不轨的打量,只是十分好心地提醒着马上之人。

    傅望之知晓,右相之子向来自负轻狂,此等御前崭露头角之事,刘瑜不可能不争。

    果然,刘瑜勒了马缰绳,双脚一蹬,便抛却众人绝尘而去。

    见状,底下一众士人皆脸色青白,手忙脚乱地朝刘瑜追过去。

    骏马嘶鸣。

    傅望之伸手掩面,遮住马蹄扬起的尘土,挑着眉梢,唇角噙起莫名的笑意,悠悠地掸了掸湿漉漉的衣摆,往幽径相反的方向走了过去。

    、庭界灵杰

    庭界山间,袅袅云烟浮于眼前。

    傅望之遥望头顶的青石长阶,抬脚,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待到登上最后一阶,高高的楼宇,含灵幽幽,正是周饶时贤徐庄的隐世之处。

    世人皆知,庭界山上有灵杰。

    时贤徐庄少年被招为周饶君王侍读,因厌倦朝堂,而立之年便开始隐居,遍游名山,寻访奇人异士,知命之年定居于庭界山,纵周饶君王三授高爵而不出。

    然,由于徐氏学识渊博,周慧王祁辛每遇吉凶、征伐大事,皆亲自进山征询意见,平素更是与他书信不断,故世人称其为“山中左相”。

    傅望之朝各立一侧的两小门童点头示意,一入山顶,旋即豁若开云而见白日。

    已是申时。

    傅望之更衣濯面后经过曲径楼阁外,虎头虎脑的少年弟子云宋便蹑手蹑脚地挪步过来,作噤声状,“三师叔,大师伯和师父正在殿里习课呢。”

    云宋垫着脚尖凑到他的耳畔,细声细气地道:“师祖他老人家也在里面。”

    说罢,云宋手指朝向楼阁内指了指。

    傅望之顺着云宋的手势看过去,楼阁里,须发斑白的老师正手执戒尺,负手而立。

    楼门隔着一榭春花,一陌杨柳,一弯碧湖,旖旎风光。

    傅望之站在这景致最美的地方,踌躇不决。

    “望之,你还愣在门外作甚。”

    楼阁里的老师转过脸,目光透过窗棂直射而来,顿时让他无所遁形。

    傅望之腆着脸缓慢地走进楼阁,唤道:“望之见过老师。”

    宽敞明媚的内室里,窗格木支,恰好挡住了楼外的光影。

    傅望之自知理亏,识趣地躬身向老师赔罪。

    见状,方才还目光笃笃,一心向习的两位同门师兄皆一脸探究地转过身来。

    徐庄从檀香竖柜里取出一本小册子,捋了捋飘逸的胡须,“你倒是说说,你错在何处”

    徐庄一双苍眼深沉似渊。

    闻言,傅望之恭谨揖手,“望之之错,大不韪有二。”

    “不习晚课,不尊师命是其一;私自下山,不守门规是其二。”

    他定定一拜,一副不求宽恕,但求严惩的模样。

    徐庄见此,竟是狠不下心肠对他重重惩戒。

    “也罢也罢。如今为师也拿捏不了你了。照例,把师门训诂篇誊写百份,明日未时之前交与为师。”

    听罢,傅望之目光凝重地接过老师手中的小册子,心有余悸。

    “望之师弟,今晚就好好誊写吧。这训诂篇少说也有七百五十五章呐。”

    看着老师离去,站起身走到他近前的男子,拍着他瘦削的肩膀,若青衣秀士,笑得温雅,却毫不掩饰眼底的戏谑。

    “仓镜师兄,此次下山可是你“怂恿唆使”的。”

    傅望之将这四个字咬得很重,若非他输了仓镜师兄一个赌约,想来这昼夜不眠的苦事也不会轮到他的头上。

    傅望之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仓镜偏头轻笑。

    走在其后的大师兄尚昀即刻轻咳两声,制止了二师弟仓镜的失态之举。

    尚昀大师兄善琴棋,工草隶,独善其行,是老师最满意的弟子。

    师兄绷着一张脸,眸色深沉,“仓镜,你就与望之师弟一起誊写吧。望之师弟毕竟是初犯。”尚昀自然知晓这件事的个中缘由。

    说罢,尚昀旋即步履稳健的跨出门去,丝毫不给仓镜反驳的机会。

    整个楼阁,只留下一脸蔫蔫的仓镜,与心底窃笑不止的傅望之。

    想来,聪颖过人,常日诵千字不忘的仓镜师兄会助他一臂之力的。

    、玉面横尘

    傅望之与仓镜誊写了大半夜,已然疲乏难耐,打了个哈欠,就卧在烛台边睡着了。

    待到翌日,二人舍了早膳方才将师门训诂篇誊写完毕。

    傅望之将其递给楼阁书童的时候,徐庄了了翻阅了几页,便让两人回房休息,自己则坐在桌案上阅读近日君王送来的书信。

    傅望之别了仓镜师兄,就穿过回廊准备进入房间小憩片刻。

    这时,门外突然有门童前来禀报,“三师叔,攸廿将军有请。”

    卯时,通明河畔。

    晨起的雾气早已如同河面上的浩渺烟波袅袅散去。鎏金的阳光就投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金波汩汩,将四处的一草一木都覆上了淡淡的碎光。

    傅望之今早来得晚了些,等他睡眼惺忪地揉额提神走来时,都已经过了卯时三刻。

    疏影横斜。

    坐在石桌旁兀自饮酒的攸廿转眸,见他走近,幽暗的视线便落在傅望之的脸上。

    “怎么,没睡好”

    目光上下探究,攸廿朝他举了举杯。

    傅望之抬头挡住略微晃眼的光影,落座于他的对面,“无碍,只是起早了。”

    他讪讪的微笑,“将军造访,是来拜访家师的么”

    以往攸廿将军造访庭界山,老师总会闭门谢客,而他就成了攸廿将军打探口风的不二人选。

    今日,攸廿应当也是来询问老师的。

    傅望之瞧着他,正准备开言。

    “我是来找你的。”

    攸廿看着傅望之的一双眼,恍似深潭的眼眸里倒映着人影,若隐若现。

    傅望之听罢一愣,神色讶然,“将军找我,不知所为何事”

    “习武。”

    傅望之闻言眼神微滞,下意识地轻咳了几声。

    “将军,改日吧。”

    自上次得攸廿将军教习过后,他的腿脚都走不利索。

    虽说君子六艺不得大意,然,他悟性最劣的便是剑术。

    思及此,傅望之苦着一张脸。

    攸廿闻言神情略变,放下手里的酒杯,“望之,你可知“一曝十寒”。你刚才的话,我当作没听见。”

    攸廿的视线还在傅望之的身上,唇边噙起的笑意里却渐渐泄出凉意。

    “接剑。”

    攸廿一掌袭来,傅望之双脚旋地避开之时,一把未出鞘的宝剑便径直抛进他的怀里。

    “这把剑,名曰横尘。”

    攸廿手执玄铁长剑,沉下目光,眼底有冰冷雪芒幽幽泛起。

    “拔剑吧。”

    傅望之深知攸廿已有战意,旋即不再犹豫,一扬手,横尘出鞘。

    刀光剑影

    在征战无敌手的攸廿面前,傅望之的长剑根本不能伤他分毫。

    横尘轻巧灵便,削铁如泥,是一件称心如意的宝物。

    对于傅望之而言,攸廿为了教习他剑术,可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想到这儿,他开始静心与攸廿切磋,每一招,使的都是攸廿传授的剑法。

    但奈何学艺不精,攸廿只一剑便将傅望之逼退了数十米。

    “步法不熟,手劲不够。”

    攸廿眸色一冷,表情严谨。

    横尘被长剑的力量震落在地。

    傅望之方才知晓,技不如人的憋闷,显然比孤傲自负的苦寂更难以遏制。

    攸廿收了剑,眼眸微敛,“看着。”

    他再度拔剑,须臾之间,光影过处一阵剑啸。

    攸廿手里的宝剑,乃是六国名剑榜上名列榜首的利刃封歃。

    傅望之静坐于石桌旁,望着通明河畔剑意寥寥的身影。那一刻,攸廿将军手执封歃,气吞山河。

    攸廿醉心于精妙的剑法,又思及傅望之的参悟之力,便放慢了步伐,一招一式,演示于前。

    一招毕,攸廿收剑,游刃有余。

    “望之,这一招,可曾记住”

    攸廿转身。

    恰逢树叶飘落的石桌上,支起手肘,睡得酣然的男子正抿唇垂眸,梦里不知今夕何夕。

    微风起,绿影婆娑。

    烟波离合的氤氲中,那一张轮廓深邃的脸,封冻万里雪刃的眼眸里,仿佛坠满了迷离花瓣,勾魂摄魄。

    攸廿轻叹,将石桌上的披风轻缓地搭在熟睡之人的肩上,身旁,静卧着他寻访六国铸剑师精心打造的宝剑横尘。

    、璃璃仓镜

    傅望之再度醒来的时候,攸廿就站在通明河畔遥望远山。

    他起身,拾起掉落在地面上的披风,整理好,放置于石桌上。

    “抱歉,我睡着了。”傅望之走到攸廿的身后,“还让将军在河畔吹冷风。是望之怠慢了。”

    他恭谨揖手,眼眸里含着歉意。

    攸廿就站在他眼前,回首,掸了掸衣袖上的尘埃,“叫我攸廿就好。”

    他自顾自的走在前面,须臾,候在不远处的侍从便走过来收起遗留在石桌上的披风。

    不再叫他将军

    傅望之眼神微滞,略微刺眼的阳光洒在林间,浅草上的露珠,颗颗晶莹,似碎金般的迷离光泽,像极了横尘剑柄上的流苏珠玉。

    “将攸廿,我已经到了。”

    傅望之即刻脱口而出的“将军”二字就这样被扼杀于面前人幽暗的眼眸中。

    傅望之在高高的楼阁前停住,穿过花荫,长廊的尽头便是他的住处。

    攸廿闻言顿住脚步,扬手,“这把剑,送你了。”

    说话间,侍从走到傅望之的身侧,双手捧出了那把流光溢彩的佩剑。

    傅望之本想推却,然,攸廿将军却没给他机会拒绝。

    “我既然教习你剑术,自然不可亏待于你。”

    所以说,他算得上他的半个弟子了

    傅望之接过横尘,算是默认了心底的这个想法。

    攸廿见状,唇角噙起满足的笑意。

    “我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辞了。”

    傅望之还没来得及拜谢,攸廿便迈开步子调头离去,只消片刻,就遥遥地消失于回廊那头。

    傅望之心生疑惑,难道,攸廿邀他前去,只是为了赠剑的么。

    难以深究

    傅望之顺着石阶往上走,推开门,却见百般聊赖的仓镜摆开折扇,堆出一抹笑,犹如含苞待放的金波琉璃盏,“望之师弟,攸廿将军又来找你了”

    他霍然站起身来,眸光戏谑地上下打量着傅望之。

    傅望之一怔,半晌,不准备搭理眼前晃来晃去的人影。

    “这把剑,当真是瑰丽异常。莫不是攸廿送与望之师弟的定情信物”

    他偏过头灵活地躲过傅望之惯用的茶杯,“攸廿将军还真是用心良苦。若是有人也对我千般好,我可是求之不得呐。”

    仓镜凑近他的耳畔,挑着眉眼,目光暧昧不明。

    傅望之闻言顿时呆愣,良久,才开言道:“攸廿只是将我当做了悉心教导的不入流弟子。仅此而已。”

    他低垂着眼眸摆弄被仓镜弄乱的茶具。

    仓镜听着这一句“攸廿”但笑不语。

    他的仓镜师兄在师门排名第二,其恣意、随性、不谙规矩,在整个庭界山上极为出名。

    傅望之躲避了仓镜无休无止询问今日他去了何处的话题后,不免摇首,突然唤道,“望之见过尚昀师兄”

    话音刚落,只见仓镜听罢顿时收了痞气,中规中矩地转身,却发觉房门前什么也没有。

    “望之师弟你诳骗我。”

    仓镜再度转身,房内哪还有傅望之的身影。

    仓镜咬着牙狠狠地拍了拍桌案,兀自气愤。

    而得了救赎的傅望之走在庭院里,禁不住噗嗤一笑。

    想来,也只有尚昀大师兄才能制得住令他焦头烂额的仓镜师兄了。

    傅望之脚步轻缓的一路往前,欢愉的目光,在见到扶手侧立的尚昀师兄时,有刹那的停顿。

    “尚昀师兄,老师还在阅读书信么”

    若他没记错的话,尚昀师兄应该在楼阁外候了近一个时辰。

    素日里,君王的书信不断,老师一阅便是数个时辰,并且一一答复。而尚昀师兄则负责将其整理收纳,即刻送至山下。

    房门缓缓打开。

    门外的两人躬身揖手,齐声道:“老师。”

    徐庄跨出房门,见傅望之也在,便将手里的书信递给他,“望之,这次的书信便由你捎带下山吧。”

    老师静静凝神。傅望之接过书信的时候,眼眸诧异。

    尚昀上前,“老师,书信还是由我带下山吧。此次,我正好要下山采买文房四宝。”

    两人纷纷不解老师的做法。

    徐庄依旧捋了捋斑白的胡须,道:“尚昀,为师另有要事要交付于你。至于望之,你也是时候下山洞察人世了。这封书信,你务必入宫亲自交与王上。”

    、遇即是缘

    午后,傅望之收拾了行囊,将书信放进木匣,便跨马朝山下而去。

    庭界山上,仓镜与尚昀的目光随着渐远的马蹄声回转。

    两两相望的瞬间,仓镜最先开言,“望之师弟此番下山,究竟是福是祸。”

    他的语调平淡,明明是疑问却用了肯定的口吻,甚为怪异。

    尚昀微微一愣,眉峰紧蹙,“那是他的选择。”

    无论是福还是祸,都得由他承担。

    福祸本相依。

    因果,自然能料。

    说罢,尚昀转身,门廊里,老师正伫立于前,朝他点头示意。

    傅望之如闲庭信步般穿梭于山间,等走到一处驿站,方才出示了通行令牌,素手一扬,一骑绝尘,向潜阳城门奔去。

    傅望之伏在马上,进了城门,向那高高的王宫殿宇望去,只见戍卫两侧的禁军甲胄加身,如虎盘踞。

    想来,他根本不可能如此轻松的进入王宫大内。

    思及此,傅望之勒马调头,不再多眺望一眼,便往潜阳城里最繁华的地段过去。

    傅望之牵着马,放慢脚步,兴致盎然地慢慢游览。

    览物之情,情难自禁。

    走了些时候,腹中饥饿,又看到挑了金字招牌的醉仙楼,傅望之便将马儿系在酒楼前的榆树上。

    “小二哥,上杯清茶,再来几碟小菜。”

    傅望之忽略了店小二有些呆滞的目光,和善的吩咐道。

    他特意挑了靠窗棂的地方落座,眼眸微敛,状似假寐。

    四下,总有若有若无的视线打量着他。

    傅望之并未在意,一心思忖着,出了庭界山,送了书信,他该去往何处。

    此时此刻,傅望之眸光幽暗。

    直到店小二斟满茶杯后躬身退下,他才缓缓回过神了。

    突然,“啪”的一声脆响,惊得傅望之眼睑一跳。

    刚跨进门槛的是两名身形纤弱的男子,恰好撞上了结账出门的醉汉。

    醉汉一手拽着面前的一名男子,一手歪歪倒倒的去捡拾地面上打碎了的酒盅。

    “没长眼啊我的酒”

    醉汉想着地面上洒落四处的酒水便怒火中烧,旋即一拳抡了过去。

    “公公子”

    眼看着借酒犯浑的醉汉就要伤到自家主子,身侧的另一名男子惊恐万状。

    “嗖”

    一把长剑掠过醉汉的侧脸,直直地没入地面的缝隙里,空中,飘着几缕发丝。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临窗端坐的男子着紫荆锦袍,手中拈着一盏合得严严密密的青瓷茶盏,唇角含笑,玉面皎然。

    一派悠然自得。

    方才的一剑,好似男子的无意之举。

    “小二哥,打一壶酒给他。他的账,算我的。”

    傅望之的目光朝着楼下探去。

    店家闻言即刻让店小二麻溜地打壶酒来。

    横尘还留在原处。

    纵使傅望之剑术不精,酩酊大醉的醉汉也感知到了警告与威胁。

    醉汉捧了酒,咧开嘴千恩万谢,尔后连滚带爬地出了醉仙楼。

    楼下,刚刚被惊吓到的两名男子都纷纷回过神来,望着楼上的“救命恩人”,眼眸一亮。

    横尘被人轻缓且端穆的放置于桌上。

    傅望之抬眼看过去。一脸羞赧的男子正偷偷瞧着他,着了一身男装,却难掩女儿家的纤柔。

    “望之见过丹阳公主。”

    傅望之正准备起身,一脸窘迫的丹阳即刻叫他免礼。

    丹阳落座。

    傅望之让店小二添了碗筷。

    面前,朝思暮念眼前人的女子还未开口,身后一脸欢愉的小妗便喜出望外地道:“傅公子,我家公主可算是遇到你了。”

    、国君祁辛

    四月底的天气,又暖和了几分,莺雀聒噪,声声入耳,漫溢着一缕缕花香的气息。

    傅望之站立于鎏金渡银的殿宇外,殿里,丹阳公主往王座方向走去,倩影灵动,步步生莲。

    “丹阳见过王兄。”

    丹阳挽手抿唇,盈盈一笑,青禾色的裳裙上点缀着银丝,一起一落之间,张扬似繁花。

    女子光洁如月华的脸颊就在祁辛的眼前。

    王座之上,一袭黑雾色云烟锦缎蟒袍的祁辛抬起手来,将奏折摆在桌案上。

    “丹阳,你怎么来了”

    祁辛平淡的嗓音不带任何情绪。

    丹阳走到他的面前,扬着笑靥,挽住他的手臂,用柔润的声音撒娇道:“王兄,我的好王兄。丹阳与王兄数日未见,甚是想念。”

    一语罢,撩起了丹阳面上的两片红霞。

    祁辛的唇边渐渐噙起微笑,“怎么,孤的好王妹难道不是有事相托才过来见孤的么”

    祁辛低沉的磁音就在她的耳畔,丹阳旋即垂首,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周饶的丹阳公主最不喜入宫面圣,只因宫掖里有太多的繁文缛节。

    丹阳能够主动前来觐见,绝非是为了特意在他面前说这些恭维话。

    祁辛端着茶盏,撇了撇茶沫,“说吧。”

    他的目光扫视过去,丹阳绞紧衣袖,抿着唇角,“王兄,丹阳巧遇庭界山的弟子,听闻他有要事禀报,便擅作主张,将其引进了宫掖。现下,此人就在殿外候旨。”

    丹阳自小便知自家王兄性情不定,他不喜有人擅作主张,纵使是她。

    丹阳瞥了一眼上首端坐的王兄,见他注视着她,即刻低下头,不敢言语。

    祁辛的手指敲着桌案,睨了丹阳半晌,略一摆手,“宣他进来。”

    祁辛暂时不去计较丹阳疏忽大意的举措,他的心思落在“自庭界山而来”的来历上。

    就连丹阳都甘愿冒大不韪之险出手相助的人,会是怎样的灵杰才俊。

    殿门缓缓推开

    逆着光影走来的男子,脚步不紧不慢,扫视过来的黑眸恍若远山烟色,虚无缥缈。

    傅望之常年待在庭界山上,得时贤徐庄教导,身上的君子气息很浓郁,且有一张不输人间含灵的绝世面容,风骨傲然。

    刹那华茂

    丹阳被这般略略看过,心中似有小鹿乱撞,绮思满怀。

    祁辛将丹阳的羞赧模样看在眼里。

    上首尊贵的男子,居高俯瞰,目光亦有瞬间的凝滞。

    面前端穆而拜的人,陡然唤起了他受邀纪国国宴的那日,璀然倩笑的奇女子。

    “王兄”

    丹阳晃了晃他的手臂。

    那时,傅望之应圣意起身,一举一动皆如风景。

    祁辛缓过神来,审视的目光便逼视而来,“你是徐子的关门弟子”

    据他所知,徐子自定居庭界山便不愿步入尘世。而今,徐子怎会令他的门下弟子下山入世。

    祁辛不解,甚至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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