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
篮子在地上倒了几个滚,嫩白的豆腐就这样洒了一地。
面前瘦小的人儿不解也震惊,他却难抑地冷笑——
你还当我是你主子吗?这么小心翼翼地侍候着,要吃好的,要穿好的,什么都是你去做,而我只管看书吟诗——你知道你这么做我的感受吗?!
我……他睁着不安的眼睛望着他,宛如一只受惊的小动物,纤细的,令人心疼的。
当然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他好,怕他吃不了这种粗茶淡饭的苦,但他越是这样对待他,越令他痛苦。
看到他弯下腰想拣起掉在地上的豆腐,他气就不知打哪处来,倏地拽住他的手臂,他用力把他拉开那个地方。
云,云?他想把他拉开,却掰不动他紧紧握着他的手,任由他把他带走。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他明明有一身才华与武艺,却仍然要瘦弱的他照顾,对待他,他总是那么小心翼翼,仿佛他才是那个易碎的宝物。
不,应该是他照顾他才对。
他不是他想象中不识人间烟火的仙人,他要去赚钱,要让他过上舒适的日子,要呵护他珍爱他,让他感受到幸福,真正的幸福。
回到属于他们的家里,关上房门,他把他按坐在椅子上,找来干净的巾子擦拭他shi润的身体。
云,刚刚我有撑伞,没什么事,你还是先换身衣服吧,你全身都shi了,会着凉——
低下头,吻住他还想继续往下说话的唇,把他的担心与忧虑吞进自己的身体。
风响,不要再这样了。捧着他的脸,本来就瘦小甚至不及他巴掌大的脸,除了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就是布满他左脸颊上那丑陋的伤疤,凝视着这张脸,他总是禁不住的心疼。
瘦小的他纤细到总是让他以为只要一不小心,他就会从他身边消失,像一缕吹过他身边的风,柔柔地,轻轻地,令他眷恋不舍放弃的。
让我来照顾你吧,不要把我想得这么没用,我可以的。
云……黑得发亮的眼睛透着他看得见的坚强,也有他看不确切的宁静。
你在说什么啊,这一切,我都是心甘情愿的。他淡淡地笑着,从来都鲜少有大起大落情感的他,总是这么平平淡淡地,为你做这一切,我很满足。
只要啊,看到你,想到你在我身边,我做梦都会笑出来——露出羞涩的笑容,他有点不好意思,可能你觉得很怪,但是,见到你吃我做的东西,见到你在我的照顾下无忧无虑地吟诗舞剑,我真的真的,好感动,觉得都有点不像真的。
真是这样吗?
嗯,真的。他用力点头。
他笑了,在他面前他从不吝对他展露笑容,因记得他说过,他喜欢他的笑容。
风响,真是这样的话,那你就不可以这么自私了?
咦?
如果照顾自己最爱的人是这么感动与幸福的事情,那你怎么能一个人独享呢?
握起他的手,他看着他的眼睛,从他的眼中,他看到了自己坚定的微笑。
所以,也让我感受照顾你的感动与幸福吧。
02
面对自己最深爱的人,谁都期望自己是个强者。
想珍爱他,呵护他,为他遮风挡雨,把他搂在怀中让他感受温暖。
他是,他亦是。
一直以来他都被动的受他照顾,曾经被囚禁的日子他不能改变他们之间主仆的身份,但现在,他要改变,已经自由了的他们,已经是真正的伴侣,已经可以彼此扶持。
固然柔弱却倔强的他毅然反对,他也不会退让。
绝不,这次,换他来照顾他,全心全意照顾他。
但这些事情并不是说做就能做的,他面临的就是最根本的问题,生活。
一同跳下悬涯假死才逃出了男人的追捕,为了确保不被发现他们逃到偏僻的山村居住,很快,他们身上微薄的银两就用光了,为了生存,风响很早就找到了在染房当染布工的工作。
起初他还被蒙在鼓里,直至一日他因为染房要赶工必须晚归,而他左等右等等不到他,跑去找他时,才从邻居的口中得知他在染房工作的事情。
看到他,看到他小小身子拉着比他还要重的布匹去染缸一条一条慢慢染色时,他就好想哭。
但他没有出现在他面前,转身离开,他很快就回到了他们居住的简陋却整洁舒适的屋子里。
想起那个瘦弱的人儿为让他住得更舒服,总是经常细心打扫屋子的身影,他就一阵心酸。
这才发觉,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照顾他,而他只是坐享其成,什么都不做,也什么都不知道。
那天他很晚很回来,他没有告诉他,他已经知道他在染房做工的事,只是沉默着。
但至从那天开始,他开始跟他抢事情做。
可是事实,有点所料不及……
算起来,他也是个富家子弟,父亲虽为武夫却有万贯家产,他自小就是由人侍候长大的,吃过的最大的苦便是习武了,从来没有料理过家务。
加上他又被囚禁了长达五年的时光,更是从不用动手做过任何一件事情,每天都是练剑打坐或是休息……
所以,当他学着风响的样子料理一切日常事务时,才发觉他对这些事情的认识是多么的贫瘠。
打扫卫生却把整个屋子弄得一团糟,想给他做饭却差点烧了厨房,弄得一身狼狈,看得风响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可是,被他弄乱的屋子在风响的手下就像听话的孩子,不消一会儿,他就把屋子恢复成了原样。
张口结舌地看着这一幕,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云,这些粗活你当然做不来,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总要有合适的人去做,才做得最好。
虽然他比他小,也比他瘦弱,但他懂得的事情往往比他还要多,并且现实。
这是因为,他打小就遭遇了种种旁人难以想象的苦难,家人在灾荒瘟疫中一个一个死去,他辗转流浪,当做乞丐做过下人受人欺辱,甚至差点死去。
经历了这些事情的他,却不从显现出脆弱的样子,坚强得令他羞愧,他被这样的他深深打动,不知不觉间就痴恋上了,坚毅倔强的他,再也不舍得放开他。
我呢,天生就是做这些粗活的料,你却不同,你只适合舞舞剑、吟吟诗什么的,你吟诗舞剑的模样真的很好看!
好看能当饭吃吗?好看就让他不再这么辛苦吗?
这些东西他宁可不要,也不想看他受苦啊!
为了他,他可以把大部分辛苦得到的工钱大部分花在他身上,买最好的宣纸,攒钱定期给他做新衣裳,可以清早起来赶到邻村去给他买他爱吃的新鲜豆腐——
而他呢,他却什么都不能为他!
好气好气,气这样的他,也气把他当成神一个照顾的他。
够了,真的够了,不想也不愿让他再受苦。
所以,现在换他来照顾他吧。
天下没有办不到的事情,他坚信只要自己努力,一定能成功。
03
说到做到,第二天,他就背着风响把他娘留给他的唯一的一件东西,随身携带的玉佩拿到村庄外的小镇当掉了。
但这是他的坚持,他必须有一笔钱,虽然玉佩拿去当时,在当铺老板的一番挑三拣四下所得的银两跟他预期的相差了很远,他只能把玉佩当掉。
收好当票把银两别在腰间,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把这件玉佩赎回来,还有,一定要想办法瞒着风响这件事,如果风响知道这件事,会气昏过去吧。
之所以需要钱,是因为他想做生意,他之前有注意到小镇上有一家小酒楼要出让,地盘不错价钱也不贵,做不下去的原因是店老板家里急需用钱。
本来想玉佩可以当出个好价钱,这样便足够用来买下这家酒楼了,但现在……唉,只能再想想有没有其它能够得到钱的好法子了。
他满腹心思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中,突然有一个孩子倒在了他的面前,他惊见之后连忙扶住他。
待看清后,才知晓是一个约莫十一二岁,蓬头垢面的小乞丐,正睁一双瑟缩的黑眼睛望着他,兴许,是害怕撞到他了会被他责罚吧?
淡淡一笑,他扶正了小乞丐,正想问他摔疼了没有,小乞丐却一溜烟跑进了人群中。
他没有把这一段小cha曲记在心里,正打算继续朝得走,突然有一位老大爷走到他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
年轻人,你的钱包被刚才那个小鬼偷了,还不快追。
什么?!一惊,他连忙低下头看去,果然,原本系着钱袋的腰带此刻已经空空如也。
二话不说,他飞快朝小乞丐跑离的方向冲去。
追了片刻,他已经看不到小乞丐的身影,抬头望瞭望,看到稍高的一些楼房后,他立刻施展轻功飞到了屋顶。
一袭白衣,容貌脱俗的他轻盈飞上屋顶的时候,见到的人如不惊呼见到了神仙。
没有理会底下的人犹见神人的震惊,他站在高处四处张望,很快他看到了街道的角落,跟着其他人一样,睁圆了眼睛看着他的小乞丐。
运气,脚一踮,他朝小乞丐所在的方向飞跃而去,白衣轻舞,在春色有些明晰的空中,他飞跃的模样尤其像下凡的天人,这一下,更让无数人发出了阵阵惊叹。
当他站在小乞丐所在的角落中后,他一步一步朝盯着他直发愣的小乞丐走去,在几步之遥的地方,他伸出手,面无表情地道把钱还我。
小乞丐没有动,仍然呆呆地站着,等他不耐烦打算再说一次时,小乞丐突然跪到了他的面前。
神、神仙——
什么?他不禁皱起了眉,困惑小乞丐蓦然跪到他面前的动机。
您是无所不能的神仙对不对?一张满是污垢的小脸很快就被泪水糊满了,他跪爬到他面前,恳求道,您能救我娘亲对不对,我求求您,我求求您,救救我娘亲,她、她快不行了!
事情转变如此之急,令他顿愕,看着小乞丐哭着对他又跪又叩头,那副可怜的模样令原本他偷走他的钱产生的厌恶之心烟消云散。
之后他才知道,小乞丐会偷钱是出于无奈,他娘亲得了重病,可是他们一直没有钱治病,眼见娘亲一天比一天虚弱,小乞丐便想到了去偷钱。
只是第一天偷钱,偷中了他。
当看见他施展轻功飞了起来,小乞丐以为他就是他娘亲曾经在故事中对他说过的,救人于水深火热的神仙,于是,便出现了以上的一幕。
听完小乞丐的话,他让他把自己带到他娘亲面前。
当他在一堵墙壁的角落,一个用破布烂席子搭成的一个只能容身的地方见到小乞丐病弱的母亲时,他一阵心酸,玉佩当得的钱,他全用来救治了小乞丐的母亲。
他想起了他的母亲,打小就疼爱他,从不曾大声对他说过话的温柔的母亲。
想起了为了让他获得自由,牺牲了生命的双亲。
为了让小乞丐的娘亲得到更好的照顾,他雇了一辆马车把她安放在车上,带着小乞丐一同回到了村庄,他与风响一同居住的屋里。
晚上,当风响从工房里回来,听到他说完今天的事情后,默不做声地走到厨房做了一大桌的菜欢迎这对母子。
风响没有问他救治小乞丐母亲的钱是哪从里来的,似乎一直在等他主动开口,而他没有想好应该怎么跟他说他把玉佩拿去当的事,于是也沉默着。
没过多久,他们知道了小乞丐的名字,他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常琰。
他跟他娘亲原本是江苏人,家里曾经也算是大户人家,常琰六岁时父亲患病去逝,只剩下孤儿寡母独撑着一个大家族,后来常母遇人不淑被小人谋家产,他们两个身无分文的被赶出了常家,几年来一直辗转流浪,最后来到了这个边区的偏僻小镇。
不知道是不是常母连续遭遇骤变的原因,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到了如今,更是奄奄一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