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我看到了雨水积聚的水洼,我冲上去,迎面倒在水洼旁。
我撑起虚弱的身子,把头发持到一旁。让我的脸完全没有遮掩,我忐忑不安地把脸伸到水洼上……
我看了——
印在水中的我的倒影……
啊!我惊叫,下意识地把平静的水面打散。
不是……不是……那不是我……不是!
我回忆着方才在水中见到的倒影,那只有鬼才有的脸孔。
啊——那不是我——不是啊!
我拼命摇头,以为这样就可以把方才的画面抛开——
可是,就像是逼我面对现实一样,我看到了我的手,原本只是布满鞭伤的手臂像是被什么啃到了一样,皮rou都快不见了!
血rou模糊——
我突地忆起昨天夜里的那群耗子——
啊——我再也忍不住对天恸哭,老天爷,为什么你要如此对我——为什么——啊——我不要——不要!这不是我——不是!我哭着喊着,可是,都改变不了事实。
短短几天……我由一个人变成鬼了,我变成鬼了——变成人人惊惧的鬼!难道,这就是我爱上不应该爱的人的处罚吗?
啊啊啊……天不哭,地不哭,快要崩溃的人泣不成声。
第七章
半年后,冬。
一晃半年过去,荏苒的岁月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什么。然,我心中那份炙热深刻的情感,随着岁月的流逝,非但没有改变……反而,更沉更浓,更义无反顾了。
顽强活了下来的我,半年来辗转流浪,所过的日子比小时候贫苦的生活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敢在人前露出颜面的我,跟叫花子没什么两样,为了一口食物,天天乞讨。苟且着活着,只因,心中一个未了的心愿,那份刻骨铭心的爱恋。
我坐在一面颀长的围墙根下。
一股寒风吹袭来后,我缩紧身子,意图把身体埋入用无数条破布拼成的衣服里。
我透过挡在我面前的发丝窥看每一个在我面前走过的人。
我就维持着这种姿势,一坐就是两天。
我不敢离开,我怕错过了机会——我清楚的知道,每次机会都是那么的难求。
因为陈管家他,很少出来的……
我曾经听茗苓说,他只有到了月尾才会到老家看已经不能回青崖山庄的二夫人。算了算,现在应该是他见二夫人回来的日子,但愿我没有错过。我等的,就是那渺茫的机会。就算机会渺茫,我也要试一试。
当,一个人的脚步在我面前停下,并掷下几个铜板之后——我冲上去抱住了他的脚。
老爷,求您行行好,可怜可怜小的吧。小的打小就无父无母,一直流浪。现在,天寒地冻,小的快熬不住了。我把脸埋在胸前,用悲惨哭泣的声音说道。
被我抱住脚的人挣动了下,发现自己被我拖得死紧之后,有些无奈地说道我多给一些银两可以了吧?
不,老爷,我抬起头,我过长的发已经把我的脸隐藏,我不担心此人看到我的样子。
小的不要银子,银子很快就会花完的……小的、小的就想要一份安定的工作……
工作?这个人蹙起了眉。
是的,小的就要一份工作,您让小的做什么都行,小的什么都能干!小的已经流浪怕了——老爷,您就行行好,大发慈悲,给小的一份工作吧……您让小的做什么都行……我苦苦哀求。
这个人……也就是陈管家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后,恩付片刻。
老爷,小的可以不要工钱,只要您给小的一份安定的活干……小的一定好好干……小的一定会干好的……见他犹豫。
我打铁趁热,继续苦求。
老爷,您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只要您愿给小的一份工作,小的一定天天为老爷祈福,祝老爷您身体安康,一家平安……
好吧,陈管家终于点头,我就给你一份活干。我喜出望外,不停地给他叩头谢谢!谢谢!老爷您真是大好人!
不说这些废话了,起来吧。你现在就跟我到里面去吧——记住了,现在开始,你就是青崖山庄的一名奴役了。
是,是!我不停点头,高兴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我抬头,凝望着面前顷长的围墙,心里一阵汹涌澎湃。
——云,我回来了,与你分离了大半年后,我终于回来了。
我是来实现我说过的话,就算成了鬼——我也会回来见你。
——仅仅见你。
我现在是青崖山庄的一名杂工,这份工作的意思就是什么样的活我都得干。
重活、脏活、累活……
我住在柴房里。
床是我入庄后,才用木板搭起的简易板床。
柴房里可以活动的空间不大,却能够避风挡雨。
——比我当乞丐连个安身的地方都没有时,要好得多了。
来到青崖山庄后,我得到了几件冬衣——全是下人的服饰。
把我身上那件破烂且肮脏,却陪了我一段时间的衣服换下来的那一刻,我感到一阵茫然。
为了能够见云,我舍弃了自由。虽然心甘情愿,但对于未来——我是一片空白。
我无力坐在地上,望着斑驳的墙壁,胸口被一堵闷气填塞。
柴房,青崖山庄的一个角落——离连云阁好远……
一个、待在这边的人连接近那个方向的机会都没有的距离。
——啊,至少我现在已经跟云待在同一个地方里了——不是吗?
我这么安慰自己。
斧头用力劈下,一根木头就被劈成两段。我把它们堆垒到另一旁,与先前劈好的木柴堆放整齐,再把一根木头放到木桩上,劈开它前,我挥手抹了抹满脸的汗水。
已经入冬了,柴火的需用量就多了起来,我的工作也比刚来时重了好多。我今天光是劈柴就劈了一整天,除了午餐时间停下半个多时辰吃饭休息外,我就没停下过。手已经被磨出了水泡,腰也直不起来,但,这是我的工作,偷懒停下只会让工作越累越多。我深吸一口气,把手中的大斧紧握住之后,我又开始挥斧劈柴。
阿弄,柴劈好了没有?听到有人叫我,我回头—看,原来是张管事。
他的职位比陈管家还低两级,主要做的事情是监管我们这些奴仆——陈管家把我带到这里来后,就把我交给他安顿了。
——阿弄,是我现在的名字,化名。
还差一点,马上就好了。我畏缩地回答他。
张管事走近我身边看了看后,对我说行了,这些已经够用了,不用再劈了。你现在马上把劈好的柴搬到厨房里去,那里急用。
厨房——我的心倏地收紧。
是。我头也不抬地回答。
好了,快去吧。动作快点!张管事说完后就转身离开了。
是……我望着他离开的身影,默立了片刻后才开始把木柴捆成一团一团,预备搬到厨房里去。
当我背着成捆的木柴来到炊火缭绕的厨房外头时,我的脚步顿了一下。
这里,曾经是我为云准备三餐的地方——每一次的来去,想着的,都是什么样的食物云才会喜欢吃……
这次,我却是干杂活的最低等的奴役,能够进厨房,顶多也是来搬搬东西,干些重活——譬如现在……
哎,你还发什么愣,快进来,急着用柴呢!有一个奴役装扮的人,从厨房走出来看到我后,便冲我喊道。
好,是、是。我唯唯喏喏地应着,没敢抬头。
快把柴般进来!这个人继续催。
是。我没敢再耽搁,把背上的成捆的本柴往前挪了挪后,加快了脚步。
现在临近晚餐时间,正是厨房里人最多,最忙碌的时候。
在这时,在厨房干活的人也是最集中的——所以,我也看到了茗苓。
她还是老样子,现正在煲什么东西,时不时揭开锅盖,又蹲下添柴火。
我要堆柴的地方需要路过她所在的地方,当我由她的身边走过时,我的心狂跳着。
我突然从青崖山庄里消失,陈管家是怎么对他们解释的呢?是当我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还是其他?
而他们——茗苓他们接受吗?——我的突然无影踪。
我窥铡茗苓的脸色,我由她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跟我还在时,一样。
或是,我的消失对他们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云,你也是吗?
我的回来——值得吗?
不,你的态度怎么样无所谓了,我只是想见你——躲在黑暗的角落看看你才回来的。
我已经,没有了站在阳光下的权利,成了只能在黑暗里出现的鬼。
光明——会让我丑陋的面孔无所遁行。
你是神,我是鬼——我们连站在一起,都不可能了。
……怎么,主子还是不肯吃?
唉,别说吃了,我把饭菜端去,他吭都不吭一声……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都不见出来。
主子……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几天了?
……有十二天了吧……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受得了的。
主子以前……在早上时还会出来练练剑。不过,主子现在变得比以前还险静,是主子上一任的贴身侍从被火烧死了之后……
匡啦、匡啦!我稍一失神,手劲一松,垒堆的木柴顿时顷垮。
喂!你是怎么做事的,都这么忙了你还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