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道“太子，对夏江的说法，你有何言？”
萧景琰这才回过神，他道“父皇何有此问？您是看着林殊长大的，难道会不认识他吗？”
“你可知道火寒之毒？焚身烈焰，蚀骨之寒，加上梅岭特有的雪疥虫，使中毒者面目全非！至亲之人都难以辨认！”
萧景琰震惊的看着梅长苏，然后立刻反应过来道“如此荒谬之言，父皇相信，儿臣不信！”
“景琰，难道你是真的不知情吗？”
“儿臣,不信！”
“呵，太子殿下倒是推的干净，若是太子真不相信此人便是林殊，那当初又怎么会轻易相信他是真心实意的为你谋划要助你登上东宫之位的呢？麒麟才子得之可得天下，你当初入京时废太子和誉王都是如日中天，若你不是林殊，又怎么会放着眼前的捷径不走，而劳心劳力的辅佐一个微不足道的靖王呢？！”
梅长苏等着夏江说完，才施施然道“原来夏首尊今日是来诛心的。”
“陛下！”夏江站起身行了一礼又道“江左梅郎入京后，京城发生的每件事情受益人都是靖王，他从一个无宠的单衔郡王直到现在入主东宫，而废太子和誉王斗的如火如荼最终却两败俱伤，一个被废黜出京，另一个……”
“另一个怎么样呢？！”梅长苏提高声音也跟着站起来身来与夏江对峙。
“难道是我逼着他举兵造反的吗？前太子如何被废，誉王如何覆灭，陛下最清楚。不管夏江怎么说，他以卫峥构陷靖王是事实，誉王起兵九安山也是事实！陛下被围困猎宫九安山时，是何人拼死解围，又是何人归还兵符并护送陛下回京？如今猎宫台阶前的血还未干，而夏江这个谋逆的主犯却拿了本野史古书在这里无凭无据的当面指责太子？！”
“苏先生的辞色锋利我早就领教过。不错，这两年京城的事件你我可以各执一词！但只有一点你逃脱不了。那就是你身上的火寒毒会引发脉象奇变表征不一……”
梅长苏懒得再与他纠缠，便打断他道“夏首尊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想定我的身份，好，我承认，我就是林殊。”
梁帝立刻站起身，梅长苏继续道“我说我是林殊，陛下真的信吗？不管我承认了什么，夏江指证了什么，都是空口无凭。如果陛下想让太医为我诊脉招来就是，不过无论结果如何都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
“陛下细想，如果我的身体真的表征不一就足以证明我是林殊吗？反之，如果我的脉象没有异常，就能确认我不是林殊吗？没有定论。说来说去夏江无非是想逃一条命，而陛下无非是想求个心安罢了！”
夏江见梁帝在殿上又不言语便有些着急“陛下！他这是狡言善辩！”
“照你所说，林殊回京一心复仇，既然如此陛下又怎么会安然无恙的从九安山上下来呢？！当时兵符就在靖王手中，只要他稍缓一步，等誉王弑君他再上山收缴叛军这难道不是最简单的做法吗？难道陛下在猎宫时就没有这样的疑虑吗？”
“放肆。朕当时对景琰绝无猜疑！”
梅长苏在心中暗笑绝无猜疑？世上就没有这位不猜疑的人！
萧景琰静观梅长苏与夏江刀锋剑影的对峙，此时平静的开口“那今日，父皇召我们对峙，目的究竟是为何？是千方百计寻找一些蛛丝马迹好网苏先生的头上栽上一顶林殊的帽子吗？夏大人果然聪明，几条记载一丝脉象全都是无稽之谈，永远无法证实，也无法被完全推翻，夏大人所为不过是在陛下心里永远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罢了！”
这边夏江只是一直咬死了梅长苏就是林殊，而梅长苏开口为此事道出最关键的一句“我已承认我是林殊，陛下就按我是林殊处置吧。届时伤了父子感情乱了朝局，收益的可只是夏江一人。哦对了！要不要依从贤妃娘娘的意思，把献王从献州接回来？”
真正的诛心，这才来了。
果然听闻此话梁王震怒，将夏江交给太子处置。萧景琰这才觉松了口气，自然是将夏江交给刑部处置，毕竟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而夏江眼见事败竟然想要将梅长苏当堂击毙，却是被周围铁面的御林军制住，刀剑加身的夏江却向梁帝吼道“陛下！宁可错杀不可错放啊！哪怕只有万一的可能也不能留此后患！陛下！宁可错杀不可错放啊！……”
直至被拖走，夏江一直在叫嚷着。
而梅长苏，要的就是这个。
果然，多疑的梁王低声吩咐了高湛两句便对太子道“景琰，今日过来匆忙，还没有给你母妃请安吧！这里没事了，也该去你母妃那边看看了。下去吧。”
梁王一开始赶人，萧景琰刚放下的心便又提起来，想到夏江临到最后的那句宁可错杀不可错放的话便又开口“今日之事都是引我而起，无辜牵连了苏先生，怎么说都该由我送苏先生出宫，我想母妃是不会怪罪的。”
“今日无端牵连了苏先生，为此朕很是过意不去，略备了薄酒，给苏先生压压惊。你放心，一会朕会派人送苏先生出宫，忙你的事去吧。”
说罢梁王一拂袖，赶人的意思已经很明确。
太子跟着梁王的脚步还待说些什么却被梁王的高喝打断“朕说了朕自会送他出宫不要你管！！！”
到此萧景琰哪里不知道梁王想要做什么。
就在二人针尖对麦芒的时候，高湛端着放置了两杯酒的托盘缓缓走进来，行至梁王身边道“陛下，酒已经准备好了。”说完又特意拿起一杯又放下道“这杯是苏先生的。”抬头看见梁王怒目而视才仿佛惊觉说错了话。梅长苏却是知道，这位高公公服侍了两朝帝王哪里会是蠢笨之人，这是在提醒他与太子，这酒有毒。
萧景琰越是震怒越是冷静“父皇，这酒意欲何为？”
“你做事素来鲁莽，易被他人左右，朕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不受他人利用，确保你我父子之间再无芥蒂。”
“父皇！儿臣不懂……”
梅长苏看到这里走上前去挡开了萧景琰走到高湛的另一侧道“我明白陛下的意思。夏江的话不能全信，但宁错杀不放过，陛下想让我死在宫里，以免后患。”梅长苏没有等皇帝举杯相邀，背对着萧景琰他拿起了那装了毒酒的玉杯。持着托盘的高公公受惊似的抬起头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梅长苏只是露出了个友善的微笑。
这位高公公才是真的聪明人。难得眼界也不拘泥于这宫内，若不是身份所限未尝不会成为第二个言阙。这两年来对于那些难以察觉的帮助和影响，这位公公也是出力不少。景琰若是登基，这位老人家应该也会被颐养天年直至善终。
梅长苏手执玉杯道“如此，便全了陛下的意吧！”说罢将玉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萧景琰看着梅长苏一仰头，大骇，再去抓那人的衣袖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长苏！！！”
作者有话要说 千呼万唤始出来，最近会更新的勤奋一些，我是说尽量
上章收到好多留言我表示好开心qaq你们这群磨人的小妖精就不能每章都酱紫吗非要我求你们吗？
快完结了，看在作者君答应番外还要开新文努力攒稿的情况下，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好咩？么么哒づ￣ 3￣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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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章 绝笔
御赐的毒酒自然是见血封喉，刚刚饮下，梅长苏便控制不住的软倒，萧景琰将人揽入怀中，梅长苏立即吐了口血，血沫子喷了萧景琰满衣襟。
“不，不要，长苏，长苏！！”
梅长苏已经说不出话来，一张口口中就不断涌出鲜血，他痛苦的抓着萧景琰胸前的衣襟。萧景琰握住梅长苏的那只手，只感到那手如同冬雪一般冰冷。
梅长苏贪婪地望着靖王，这或许是他此生最后一次能这样近的看着这个人了，这个怀抱，也是他与萧景琰最后的一个拥抱了。听着萧景琰近乎失态的嘶吼和眼中抑制不住的绝望，梅长苏缓缓闭上了双眼，就这样慢慢的没有了呼吸。他那紧握着萧景琰的手，也无力的松开了。
梁帝直至看着梅长苏断气，才没有多说的摆驾回寝宫了，只是临走前吩咐高湛收拾残局。
萧景琰在梅长苏死后也如一同断了生机一般丧失了一切语言和行动。高湛走过去也不敢离的太近。
“殿下，苏先生，苏先生已经去了。您，您这样，苏先生必是不愿见的。”
说罢缓缓的试探性的向萧景琰怀中的梅长苏探去，却再还未接近的时候就被萧景琰一掌挥开。
高湛据想到这种可能，所以也没有被伤到，而这次的试探让萧景琰有了动作。只见他轻柔的为怀中之人拭去口边的血迹，然后摇摇晃晃的起身抱起梅长苏的尸首向殿外走去。
一步一步，萧景琰走出了殿门，拒绝所有人的靠近，一步一步，走出了这红墙之内。在宫门外的蒙挚远远看见萧景琰的身影便迎了过去，当看到萧景琰抱着的人时他大惊失色“这，苏，苏先生可是又病了不舒服？苏先生，苏先生这是……”然后蒙挚看到太子身前那大片的血迹“他，他，苏，他……”
萧景琰恍若未闻的从蒙挚身边走过，蒙挚再也忍不住流下眼泪，却不敢哭出声来。只是在口中喃喃了两声“小殊”。
当日苏府便挂起里白灯笼，满府人身着缟素，府内传来悲泣的声音。
霓凰还穿着一身铠甲满脸泪痕的质问着萧景琰“你为什么不保护好他？你为什么不保护好他？！你明明就在他身边还看着他，他，你把他还给我！”霓凰哭得不能自已，痛恨没能保护好林殊的萧景琰，也痛恨无能为力的自己。自己这失而复得的兄长，终究没能逃过这残酷的命运。
萧景琰没有反应，他如同一颗枯木，毫无生气，不能动弹。脑子里一片蒙蒙的空白，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无聚焦的眼睛显得整个人空洞无力。
蒙挚愤怒的一凿墙壁，愤怒的转身要往出走，被迎面过来的黎纲拦下。
“大统领要去何处？”
“我要为小，我要为他报仇！”
“领着禁卫军去攻打皇宫？杀了当今陛下？在大统领走之前，”蒙挚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在大统领走之前，请和太子殿下与霓凰郡主一起看一下我家先生进宫前留下的这封信，再做打算吧。”
萧景琰一把夺过那信，霓凰和蒙挚两人也在旁看着萧景琰拆开的那信。
那信里写着
景琰，霓凰，蒙大哥，若你们看见了这封信，说明我此次入宫已凶多吉少。我的身份在童路被抓后就引起了夏江的怀疑，这些日子一直找不到此人我便料定他就在京中。夏江想在我的身份上做文章拖景琰下水是必然的。而只要我的身份在陛下面前暴露，便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只要长苏不死，陛下必不会善罢甘休。
十三年前梅岭的那场火让林殊失去了一切，除了一条苟延残喘的性命。十三年前，‘林殊’的死亡，梅长苏的‘诞生’，我忍受削皮挫骨之痛只为洗脱祁王府、林府满门冤屈和祭奠梅岭枉死的七万忠魂！从十三年前，我的性命，就不只是我自己的了。
长苏的这十三年来是向阎王偷来的，既是偷来的，便不会活得痛快，火寒之毒让我成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多病多灾的病人。我承受这些痛苦是因为长苏心中的信念，不，或者说，是执念。
蒙大哥，我知你得知我的死讯必然要冲动，请冷静下来。长苏要的只是真相和公正，不想妄造杀戮。太子殿下会是明君，你跟着殿下，我放心。
霓凰，还记得当年我派去助你的那个聂铎吗？兄长帮你看过，人不错，你要喜欢就嫁了吧，老大不小的姑娘了，总得有人照顾你。
景琰，你会成为一代明君，但你性子有时太过耿直，我知你素来不爱那些弯弯绕绕看不起蝇营狗苟。但这朝堂之上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和利益，有时也需装装糊涂，有时还需雷厉风行。这个度，我想在未来你会慢慢懂的。
谢玉已死，不日，我的好友琅琊阁少主蔺晨将会进京，长公主手中的那封谢玉亲笔的手书将会成为昭雪十三年前谋逆之案的关键。景睿那里自从我知道谢玉死后，也修书召他回来保护和劝慰莅阳长公主。而我的心愿，我毕生的心愿，便只能托付给诸位了。
梅长苏绝笔
看完信，萧景琰笑了。几声闷笑后变为狂笑。
狂笑过后萧景琰在梅长苏死后第一次留下泪“你便料定我不愿你背负恶名而去，你便是料定了我一定会如你所愿是不是？”所以才敢从容赴死是不是？
霓凰看着萧景琰近乎癫狂，只是蹲下将那封信捡起来，擦干了眼泪。霓凰面如冰霜一般冷肃，她将那封信凑近堂前燃着的白蜡，将信点燃。看着那信被火舌蚕食。
“殿下早就知道来兄长的身份了吧。”
萧景琰没有反应。
而霓凰其实已经从萧景琰的话语中知道了答案。
六月的天气应是炎热非常，可霓凰只觉身处寒冬一般浑身冰冷。
七日停灵后，苏府一干人等扶灵回廊洲，太子阻止未果。十四日后当今圣上大寿，午膳，后宫前朝百官前来贺寿。
莅阳长公主手捧谢玉手书，金殿之上为十三年前林燮谋逆之案当朝翻案！霓凰郡主以林氏遗属身份跪请陛下重审旧案。百官复议。就连纪王爷也跪请陛下重审。
坐于殿上的梁王愤怒，咆哮，恨不得杀光所有的人，但也无力挽回大势已去的局面。跌坐于高堂之上只觉孤家寡人。如同一只将要被驱逐出狮群的老狮王。
第二日，陛下恩准莅阳长公主首告赤焰一案，以谢玉手书为证，由太子监理重审。命纪王，言侯，大理寺卿为主审官，重新符合证据，查问人证，以还天下公道。
一个月后，赤焰案大白于天下，皇帝下旨昭雪祁王林燮等人的大逆罪名，将祁王一脉已故之人迁回皇陵，恢复林氏宗祠，幸存将士复位复爵，死难者家属交于礼部给予抚恤。
首犯夏江凌迟，莅阳长公主首告有功，其族赦免。
三日后，于太仪皇家寺院设灵台道场，陛下率百官亲临致祭，以安亡魂。
赤焰一案，终于在十三年后昭雪。
尘埃落定。
作者有话要说 唔，估计下章就是正文完结……我还没码，但应该就一章了。番外……还没想好都要写啥，有那个几个小片段只写了开头一点儿。留言中诸位的各种猜想我看了，暂时没有猜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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