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静珽便由著他打理,却在他打完包裹之後,淡淡地问“管家其实也是皇上安排在我身边的吧。”
此言一出,管家浑身一震,如此一来,不用他答话叶静珽也知道了答案。
想来也是,容寂在这府中出入何其自由,若管家不是他安排的,岂有一次都没被他撞见的道理。
还有那晚,他朝容寂大吼,管家却没有闻讯赶来,反而是容寂一走,他便来了,这里面的原因,自是再明显不过。
“管家既然是皇上的人,那我再问一句,彩蝶死後,皇上可有什麽表示。”
管家听到这个问题,面上浮起一丝悲伤,半晌後低声答话道“皇上很难过,要属下以後好好照顾少爷。”
“难过?不知道他的难过,又是如何表现的。”
面对叶静珽的嘲讽,管家却是答不上话。
皇上是如何表达的,他又怎麽会知道,皇上在他面前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又哪里看得出他难过与否。
只不过,他想彩蝶跟著皇上多年,皇上一定是会难过的吧。
“算了,不用想了,我要走了。”叶静珽看出管家的为难,扯开嘴角淡淡笑笑,从他手中拿过包裹,转身往外走。
到院子里的时候他忍不住抬眼朝那棵陪了他五年多的大树望了一眼,那树本来繁茂得很,可惜如今是冬天,叶子掉了个干净,便也显出几许萧瑟。
偌大的树冠上光秃秃的,映入叶静珽眼中,便似是这几年来的象征。
最终便是如此,什麽都没有剩下,那些干净的枝干就是他失去寄托的感情,从今往後,怕是只能独自品怀,再不能抒发。
出了叶府大门,他一路往洛州北城门行去,刚上路便开始下雪,这一次却不再是飘飘荡荡的小雪,而是漫天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前些日子刚开始融化的积雪如今又冻了起来,叶静珽觉得有点冷,朝手呵了口气,搓了搓,继续往前走。
长街上人很少,大家大多都进屋去了,剩下的人也都快步走著,倒是没人像叶静珽这样,不打伞,也不加快脚步,就仿佛是在享受大雪一般。
快走到北城门,他已经变成一个雪人,长发和衣服上全沾著雪,远远看起来,就是个白蒙蒙的影子。
北城门越来越近,他望著前方,此刻心中平静,竟是半分杂念也没有。
他就要离开洛州了,他就要离开这里的是是非非,离开过去五年沈淀下的所有回忆。
走到城门下,他慢慢停下了脚步,抬起头,灰蒙蒙的苍穹中不断落下硕大的冰凉雪花,那些雪花落在他脸上身上,不断不断地落下。
他轻轻阖了下眼眸,终究在那最後一刻,回眸想再看一眼他生活了五年的地方。
[古代宫廷、虐心]相思灰 61
漫天遍野的白色,此刻银装素裹的洛州城,美丽宁静,就像是一个没有任何纷争的世外桃源。
叶静珽轻叹了口气,正欲收回视线,满目的白中却突然闯入了一点异色,一抹如血般的豔红,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红衣仍是红衣,长发衣角在风中轻扬,面纱遮去他大半张脸,距离有点远,叶静珽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
只是这一眼,突地让他想起过去无数的岁月,想起他对这个人满腔无法割舍的感情,更想起,曾经花前月下,他对那人倾诉的情意。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他到此刻,终於明白相思确实可以成灰。
雪花围著那人不断盘旋飞舞,有些落在了他身上,有些洇进了他的衣裳,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著,金贵的龙体,便这样暴露在大雪之中。
叶静珽盯著他看了好一会儿,最终低下头,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头涌起的涩意,逼迫自己转过了身。
然而,欲继续前行的脚步却被人阻挡了,在他眼前,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那人站在北城门下,没有站在雪中,却一身白衣,一头银发,绝美的面容也白皙得很,竟像是被白雪浸染,再无颜色一般。
叶静珽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可也在一瞬间反应过来对方的身份,这是皇甫灏曾提起过的南三圣之一的银魔?
只可惜,他脑中刚想到这一点,眼前的人手一挥,他只觉颈上一痛,人一歪便没了知觉。
再次醒来,他闻到空气中一股淡淡的清香,那香味他很熟悉,以前彩蝶日日为他点的,便是这种味道。
他感觉到有人轻轻将他托了起来,温暖柔软的唇瓣覆上他,往他嘴里渡著什麽,被渡进来的东西一点点苦,像是药。
於是他突然想起多年前的破庙中,他也曾这样喂那人喝药,当时的他紧张得要命,不过一小碗药汁,便让他的心怦怦乱跳,几乎无法平复。
便是从那时开始,他一点点陷落,失控,沈迷,直至无法回头。
他睁开了眼睛,一缕青丝垂在他脸侧,像是情人温柔的手指抚慰著他的脸颊,模糊的视野渐渐清晰,不出意外的还是看到了那张想忘却根本忘不了的脸。
容寂还穿著那一身红衣,额发低垂,完完全全是红衣的样子,只不过,他面上不再戴著面纱,可便是这样狭小的变化,便让叶静珽觉得心口发紧。
容寂喂完了一口药,正要再喂他第二口,那凑近的唇上沾著一点药汁,看起来饱满水润,让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叶静珽却在他靠近时抗拒地侧开了头,容寂的头停在了他的脑袋上方。
“你这是什麽意思,君无戏言,还是说,你还嫌对我的作践不够吗?”冷冷说出这句话,叶静珽用力挣开了容寂。
他挥出的手正打在容寂的手上,药碗一翻,眼看著就要落在地上。
容寂却弯下腰去,手腕灵巧地一转,又接了洒出的药汁回来,稳稳端住。
“你明知道,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容寂自己咽下了那口没喂成功的药,平静地答了话,还是那个调调,不曾改变分毫。
叶静珽突然觉得胸腔中有一股火气腾起,他大瞪著眼睛,怒吼道“我明知道?我为什麽会知道?你何曾告诉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