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宫 第48节

    我平静地看着她，她的眼中开始慢慢浮出一层雾气，越来越深重，凝成露水夺眶而出，她的手抖得厉害。

    匕首掉在了木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她撕下自己的衣摆，手指颤巍地将布条缠在了我脖子上，然后探出头唤了下洛霖。

    洛霖进来的时候看见我脖子上缠着东西，转头看着王瑶问“你是想勒死他对吧？”

    本来有些吓到的小环轻笑出声来，王瑶好像也放松了不少，她说“你看看他脖子上的伤严重不严重。”缩了回去，从给我缠布带开始她的眼睛就没有一刻敢直视我。

    “没事，小划伤而已。”洛霖给刀口处抹了层药，用干净的绷带包扎好，见到地上的匕首，顺手丢了出去。

    “姑娘家不要玩这些东西。”他漫不经心的说。

    “寒紫徵，不要去。”她没有抬头，只是一直低着眼，看着放在膝上一直相互搅动的手指，指节被捏的有些发白。

    我躺下身子，将身子面对里侧，不再看他，洛霖撤了羽毛毯子给我盖在身上，也不下车，就在我旁边坐了下来，虽然表情轻松却摆出一副提防的姿态。

    终于到达了锦月城，侍卫把我从马车上接了下来，王瑶掀着帘子探出头看我，随着马车行驶，她离我越来越远，最后剩下黄沙灰雾。

    “要回头么？”洛霖问。

    我摇了摇头，上了侍卫的马。

    寒紫徵，你是没有心的么？

    前皇后哀怨地看着我，唱戏一样的说话，指甲血红修长，戳进了我的胸口。

    倏地坐了起来，原来已经满身大汗，多久没做这个梦了。

    “小宝贝，你怎么了？”被枯瘦的手圈住。

    我冷眼看着眼前的人，他的黑色丝袍微微敞开，露出苍老的皮肤和突起的骨头。

    “做恶梦了吗？”他顺着我的背脊。

    我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子，走下床，使劲地踢了一下倒在地上的少年，霖月在围猎的时候被折断了腿，现在丢进了冷宫里，地上的少年叫阿满，是昨晚才送进宫的，才一夜就被折腾的差点断了气。

    “去，给我盛碗燕窝来。”少年虚弱地站起来，又被他一脚踢在腰上倒了下去，却又马上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外面走。

    我见他离开龙床，赶忙下床，抓住他的瘪瘦的胳膊，大睁着眼睛，满眼恐慌的看着他。

    “有人要杀我。”我气喘吁吁地开口。

    他坐到了我身旁“谁敢要我乖宝贝的命，我砍了他。”

    我手指在眼前指来指去“她们，就是她们。”抓着他的衣襟将头闷了进去。

    阿满端来了燕窝，一口一口地喂我吃完，然后扶我睡下，可没睡多久，我又倏地坐了起来。

    凤帝见我一晚上心惊胆颤，脸被吓得煞白，没睡一会就起身，呆呆地坐着看着暗处，一直这么折腾着，终于忍不住直接起身，出去让随侍的小太监调来了宫中几乎所有的禁卫守在门口。

    “小宝贝，你看，现在门口被人严严实实地守着，不会有人敢来谋害你了。”他指着门口。

    听着门口整齐的脚步声，我慢慢地放松的身子，在床上躺定，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门口有人护航，倍觉心安的原因，我终于安稳地睡着了。

    一连几夜都睡不安稳，不管我在凤帝的房间还是在自己的房间，日日都有大批侍卫为我守候。

    朝堂上开始有人表现出不满，毕竟宫廷侍卫从来都是皇上近侍，古往今来都没有给太子夫人保驾的事情发生，且我名义为太子夫人却居住于宫中，完全不合礼法。

    凤帝听到众人进谏，大发雷霆，将带头者狠狠训斥了一番后，还罚了俸禄，便怒气冲冲地退了朝，因此护短之举，朝中议论更胜，可没人再敢在朝堂上提出。

    受气之后，凤帝回了寝宫唤来阿满，就把他丢在床上，用鞭子狠抽了一顿，把那孩子抽得满身是血，气息奄奄，这才吃力地坐在了床边，看着静立在一旁的我。

    我淡淡地凝视着他，看他华发凌乱披散，越发苍老，黑丝龙袍上原本绘制的银丝飞龙被染成血红色，一双龙目，目眦俱裂，十分骇人。

    “皇上放我回去吧。”我缓缓开口。

    他抓住我的腰拉了过去，将满布沟壑的面孔贴在我的腰上，他说“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个脸，这个身子，我怎么可能放你走。”

    “我不是寒曦默。”我淡淡地说。

    “你们几乎长得一模一样。”他抬起头，那痴迷的视线落在我的脸上。

    他对寒曦默狂热的迷恋，已经到了疯狂地地步，从霖月开始到现在的阿满，他换了起码有四个少年，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寒曦默的影子，少年身上的残像都提示着他，他从未得到那个美丽的男人，所以他把他得不到的愤怒全部发泄到了这些少年身上。

    “文武百官不会同意的。”床上的少年身子抖了抖，用那近乎绝望的眼睛看着我。

    “我才是皇帝。”

    “太子快回来了。”我提醒他。

    看见他浊黄的目中闪出一丝寒冷的精光，瞬逝不见，我想一切都在按我的想法在进行着。

    回到房间，唤了凤缕一声。

    梁上跳下来一窈窕的身影，她的声音似乎有些愉悦“主子终于叫我了。”

    “我需要你去找凤暝。”端着茶杯喝了口茶。

    她不解地看着我。

    “有人要行刺他，你去保护他，最好还能在刺客身上找到几样属于皇家的东西。”

    凤缕的好处就是，即使她不明白，也会去执行任务，她点了点头，就要向外走去。

    “等等……”我摘下腰间的紫玉牡丹递给凤缕。

    “王爷还在那处小院，你把这个给他，让他回伶城去吧。”

    她看着紫玉牡丹，叹了口气，收在怀里，跃窗而去。

    窗户大开，我才看到尽管如此晴朗的好天气，天上却没有月亮，算算是新月的日子，这月有阴晴圆缺，人如这月儿一样，哪能一辈子都圆圆满满呢。

    给读者的话:

    吼吼，凤暝殿下要回来了，敬请期待

    78、第七十七章

    噩耗是半月以后传来的，王瑶死了。

    听见凤缕给我带回来的消息，一时间如遇五雷轰顶。

    原来那日我进宫后，王瑶并没有回太子殿而是直接去找了凤暝。

    水患灾区的大部分灾民都受到了很好的安排和辅助，家园建设也在后续进行中，凤暝正进行着收尾工作。

    见王瑶来了也没有赶人，只是继续忙碌，以求赶快回朝。

    十天前，水患治理完毕，灾民也安置妥当，凤暝携王瑶一同回朝。

    没想到半路遇上了一群刺客，刺客无不武功高强，凤暝差点落败之时，凤缕加入，这才打退刺客，但王瑶却为了保护凤暝被刺客一剑当胸，死在了路上。

    检查死伤刺客的身体时，发现每个刺客肩膀都有烫伤的痕迹，好像想毁灭什么印记，幸运的是，有一个刺客的烫伤没有其他人那么严重，隐约能见到伤处的凤凰图腾，这是凤帝死士的标志。

    果然是凤帝派人去刺杀，我猜得没错，但却没估算到王瑶会去找凤暝，我敢拿凤暝去冒险，是因为凤暝有高超的武功，自保完全没有问题，可是王瑶……

    手指颤抖，热茶泼了一手。

    “真的死了么？”我抖着声音问。

    凤缕点了点头。

    我站在门口，苍白的日头撒了我一身，我转过头对着凤缕笑，我说“怎么办啊，凤缕，我后悔了。”

    有些时候我以为悲伤的时候应该是失声痛哭，可不知道为何，现在只想笑，笑自己愚笨，这样的错误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犯下去。

    “主子……”凤缕有点担心地开口。

    我摆了摆手“你去吧。”她不懂，尽管她武艺高强，可她不懂，她甚至不知道王瑶是因我而死。

    手一直在抖，茶杯里没有茶水，杯子直接跌落在地，四散开来，锋利的玻璃片滑过手背，划出一条血痕。

    王瑶死掉了。

    凤帝同意我回太子殿拜祭王瑶灵位。

    太子殿自大门开始，所有见红的地方都遮上了白布，大门口挂着一排白色灯笼，一路进去，满目皆白。

    第一次发现白色原来那么刺眼，我一步步走了进去，一层层白浪几乎蒙住了我的眼睛，越往前走，内心越发恐慌。

    最后还是走到了灵堂，灵堂外面有个火盆，里面装满了黑色的灰烬，风一扬，黑灰洒洒，染了白色的鞋子。

    我抬起脚，迈过了门槛。

    棺材没有盖上，我站得远，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静静地躺在里面。

    我跪在了棺材前面，手贴着棺木，然后轻轻地敲了敲，开口说“我来了，王瑶，你起来骂我吧。”

    棺材里面静悄悄的，我的手摩擦着上了漆后光滑的木头，然后头也贴了过去，好像真能听到里面有人讲话似地。

    “寒紫徵？”身后传来了声音。

    我站起身，看了过去，是凤暝，他一脸悲痛的看着我，然后冲过来使劲地抓住我的肩膀。

    “她是无辜的你明不明白？”

    我点了点头。

    “你害死了她，你知道么？”凤暝抓着我摇晃，把我摇的头昏眼花。

    我任他摆弄，只是一直点头。

    他见我这幅样子，气得将我使劲一推，我没稳住身子，直接扑在了王瑶身上，刚才没有勇气看她的表情，如今近在咫尺。

    那张脸泛着死气，皮肤有些僵硬，发紫，只是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她死得时候竟然是在笑么？为什么能笑仿佛很幸福的样子呢？这是我见过她的最好看的一抹笑容，却出现在这几乎僵硬的脸上。

    我滑坐在了地上，是因为死在了心上人身边所以心满意足了么？

    洛霖走过来扶起了我，牵着我往外面走。

    “寒紫徵，忘了告诉你，你的计谋很好，你害死了王瑶，却让王喜和我连成一线，可是你难道一点也不觉得内疚么？”凤暝冷冷地说。

    洛霖站住了脚，我松开手头也不回的往外面走。

    身后是他们打成一团的声音，我不想理会，越走越快，逃似的离开。

    自从王瑶死后，我越发没有兴致去面对凤帝，对着他总是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他也不生气，反而以为我是生病了，天天找乐子给我。

    “这是边境带来的玉露，要趁新鲜喝下去。”宫女喂我喝，凤帝站在一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