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宫 第30节

    我转身就想走得离那影子远点，心里告诉自己，可能尚在梦中。

    砰——门被大力推开，那黑影将我完全笼罩，我手一抖茶碗落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转头一看，那按住我的竟然是寒曦默。

    他双目血红，发丝蓬乱无章，唇色微紫，看样子是毒发了，我猛地踢他一脚正中腹部，他却好像不知疼痛一般不为所动，只是死力压着我，红目盯着我不放。

    我心里一阵紧缩，脑子里是洛霖受虐后可怕的伤痕，手在四周乱抓，竟然抓住了茶碗残片，我使力往他手臂一划，他终于缩了下手，我夺得机会便想逃跑，哪知手刚碰到打开的门，身子又被他按了下去，我抓住门槛，可身子还是被他一点点向后拖去。

    “啊，主子——”

    我看见小桃站在了门口，刚才动静太大惊醒了她，她若此刻救我，必然我们俩都逃不出去，脑子里本来想喊洛霖过来，可脱口而出的是“小桃，去找寒景秋，找寒景秋来。”

    看她含泪离去，我抓住门槛的手松了下来，整个人被拖入黑暗之中。

    寒景秋住的地方有些远，等他来的时候寒曦默已经走了。

    屋中凌乱不堪，血迹从门口蔓延到屋内，他是顺着血迹找到的我，那时我未着寸缕地蜷缩地躺在地上，全身都是伤痕，血顺着腿部滑落，一点也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他抱起我谁知轻轻一动，他的手上便落满了浓白和鲜红的混合液体，他紧紧拥住我，仰天发出一声不甘的喊声，仿佛此刻痛的人是不是我，而是他。

    他说要去请大夫，我说楼云云住在和洛霖不远的地方，让他找楼云云来。

    他让随侍赶紧去找楼大夫，自己则抱着我坐在床上，他闭着眼睛不敢看我的伤痕，只是那么紧那么紧的拥着我，全身颤抖。

    “寒紫徵，你说我该怎么办？”他问。

    “什么都不要做，你应该知道，只要寒曦默在，都会是这样的，所以你什么都不要做，只要陪陪我就好了。”我说，说出来后，我都想自己掐断自己的脖子，这句话有什么深意，我想他听得出来。

    “如果没有寒曦默呢？”

    “他是你父亲，总有一天他会先走，那时你好好的继承你的皇位，一切都很完美。”我闭上眼睛，这番话无不在暗示他去抢夺皇位，我矛盾不已的心让我既希望他明白个中深意，又想他最好什么都不要懂。

    “如果我成为皇帝，是不是就能一直一直留你在身旁？”他低头吻住了我的唇，咸湿的液体落进他的唇中也被卷入我的口中。

    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他的眼泪正源源落下，我心里说，寒景秋，你真是天下最傻的人。然后抱住了他的头。

    泡在木桶里的时候，看见楼云云有些愤怒的表情，我也有点心虚，看看四周没人，我才咽了口口水开口道“呃……小姨，你何必那么生气。”

    楼云云叉起了腰，十足个泼妇造型，她戳了一下我的额头说道“你知不知道那种事情不能过激的，自己身子本来就是那样，过头了身子是承受不住的，这是要人命的。”

    她还不知道寒曦默的事，洛霖也不可能告诉她，自己身上的伤哪里来的，所以在她眼中，我们都是纵欲过度的白痴。

    “可是我不明白，谁会忍心这样对你，在我看来你身边的人都疼你疼得要命，一般作践自己的都是你本人，可这些伤……”她身为一个女子，居然开始一条条分析我房事落下的伤是何原因。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说“你不要告诉洛霖，对了他身子好些了么？”

    不知道为什么问这么一句，楼云云的脸居然通红起来，看样子喂药的活没少干，她羞羞涩涩地开口“嗯，可以起身了。”

    “这几日还是不要让他来找我了。”我看着自己身上的痕迹，要是被洛霖看见那还得了。

    “他昨日刚能起身就想来看你了，可是身子还是痛的不得了，所以我给他灌了杯加料的茶，让他躺了一天。”楼云云就是这个性格，干脆的让人害怕，她可能会觉得身边的人太吵了然后就给那人下药让他几天讲不出话来，也有可能觉得这个人围在身边很烦直接就给他颗药丸让他悄无声息再也起不来。

    “反正最近几日你让他好好养着。”我看见端药进来的寒景秋，然后问楼云云，“我怎么现在那么精神啊。”

    “回光返照。”见到有人进来，又变成死人脸了。

    吓了我一跳，什么回光返照，这个词太奇怪了，要不是知道她成语很不行，我肯定就觉得自己真是临死前一蹦跶了。

    倒是寒景秋听见了，忙放下药碗，走过来，牵住我的手，眼中居然又是泪光满盈。

    我瞪了一眼楼云云，她似乎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然后又是冷冷开口“九转还魂丹。”

    我记得这东西好像楼云云自己也才有三颗，听说我以前就吃了一颗，洛霖受伤她就冲动的想给洛霖用，可洛霖坚持自己不需要那个东西也死不了，可见这个九转还魂丹几乎就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了，难道刚才我真的是很严重？

    “怎么用那么贵重的东西？”我有点明知故问。

    “想死？”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难道你想死？她真是越来越惜字如金了。

    我瞪了一眼寒景秋，都是因为他，不然我讲话何必那么累，他被我瞪得有点不知所措，心想自己进来什么话也没说，是哪里得罪我了。

    “喂药。”她看了看寒景秋，抛出两个字，寒景秋拿来药丸后，她看了看木桶中的药液，又蹦跶出两个字，“两个时辰。”说完绷着脸转身离去。

    “这个楼大夫真是惜字如金啊。”寒景秋感慨道。

    我点了点头准备张嘴应和，结果一块蜜饯被塞入口中，药汤也缓缓进入。

    “我觉得你现在精神，比往日都好了许多。”他摸了摸我的脸，“还有些粉红，以前就没见过你脸上有血色。”

    我躺在药桶里昏昏欲睡，寒景秋见我有些疲累，握着我的手紧了紧，他说“寒紫徵，我不会让你再受今日之苦。”

    给读者的话:

    难得寒曦默出场结果就是这个样子，喜欢他的同学不要打我啊！他要是不喜欢小徵徵也不会神志不清还摸得到门滴

    48、第四十七章

    因为有还魂丹的帮助，所以我伤势好的比洛霖快上许多，只是身上的痕迹却迟迟不肯消退，脖子上的痕迹遮也遮不住，于是索性天天关在屋子里看书写字，倒也安逸。

    窗外雪若鹅毛飘落，不知不觉竟然又到一年冬。

    桌上放着小桃刚端进来的腊八粥，颜色纷繁煞是好看，可又看看粥旁边摆的药碗，就有点反胃想吐，索性两者都不理会，捧着书本靠在椅子上，读了起来。

    “泛泛杨舟，载沉载浮。既见君子，我心则休。”

    将《诗经》抛于桌上，仅仅两句浅词，便表明女子愿与爱郎同舟共济之决心，脑子里又想起那可恶的人，一曲《牡丹亭》唱得好像愿与我生死相伴一般，转身又牵住别人的手。

    “王爷，四皇子这几日不见客。”

    嘭——门被推开，寒熙然满身风雪站在书房门口，我站起身来走了过去，本想问王爷有何贵干，可是却猛地被拉进那人温暖的怀抱，此时小桃已悄悄退下。

    “寒紫徵，我想你，我白天夜里都在想你。”他摸了摸我的身子，确认他怀里的却是是个真人，这才松了口气。

    “王爷哪是想我，王爷怕是早醉倒在温柔乡，忘了我了吧。”我很讨厌自己此时的语气，就好像一个深闺怨妇一般可笑。

    他抬起我的脸看着我，嘴角勾起那抹魅惑迷人的笑容“徵，你是在嫉妒么？”

    我挣开他，走到了窗前，不想看他那张过于得意的脸。

    “上次我是故意激你呢，想看你对我到底有没有心。”他从身后环住我的腰，头靠在我的肩上。

    忽然他看到了我颈项间的伤痕，他掰过我的身子，正面对着他，然后手指颤巍巍地接下我领口的纽扣，缓缓地拉开我的衣衫，然后几乎屏住呼吸的看着我满身伤痕。

    “谁……是谁？”他再一次紧搂住我。

    “寒曦默对不对。”他见我没有答话，猜测道，然后看我脸色忽白，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徵，你别怕，我会让他从高处跌落，永世不得翻身。”

    我推开了他，然后笑着说“你是不是觉得利用了我一次还不够，还想要第二次？寒熙然，我不靠你，有人会帮我，我不需要你,”

    我的计策里没有他，我害怕，等我完全信任他，托付给他之后，发现自己被狠狠地隐瞒欺骗，所以我要按自己的方法。

    “是谁？你所信任的人是谁，这宫中除了我还有谁能帮你？”他咬牙切齿的说。

    “你不是帮我，你也是觊觎那皇位罢了。”这个事实对我来讲也是颇为残酷，只是又一次说明了在他心中，皇位比我重要。

    “王爷请离开吧。”我冷冷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胸口会如火炼一般疼痛。

    他伸出手想去默默我冷漠的脸庞，我身子一侧避开了他的手，然后嘲讽地说“还是王爷想留下来，再品尝一下我的滋味呢？”

    他收起手握成拳头，终于是不发一语转身离去。

    我走到桌前端起苦药，一饮而尽，为什么药之苦比不了胸中苦涩呢，怪不得我没有心呢，原来心竟是早已给了别人，我捂住嘴干呕，那苦味让我全身疼痛不已。

    宫中禁卫本是分左翼右翼由寒景秋和三皇子寒景晖分管，但因三皇子常年在外领兵，右翼无人带领，二皇子又登太子位，于是两翼金符就全给了寒景秋，这宫中安全职责也由寒景秋来承担。

    最近苏娥城落雪不停，很多道路都给冰雪覆盖，各大臣上朝也极为不易，据说近日将会有场大雪，算好了日子之后，寒曦默决定那日便让百官不用上朝，各自在家躲寒。

    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机会，逼宫的好机会。

    我记得那日大雪纷飞，天底下一片苍茫，只有寒景秋穿着红色战袍，在苍白的阳光下格外鲜艳。

    我算到了很多，可是没有算到寒熙然，我们站在外殿，准备往里冲时，寒熙然穿着厚厚的灿金色袍子，缓步走了出来，挡在了门口。

    “我就想会是今天。”他一挥手，四面八方涌进了士兵，寒景秋也是大手一挥，四周便开始发出兵器碰撞和人们的惨叫。

    寒景秋提剑便刺向寒熙然，我站在一边，静静地看这场对决，寒景秋剑剑刺向他的要害，每每刺过去，我都差点惊叫出声，于是我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不然自己发出半点声响，寒熙然原来剑法也很了得，每当对方险险刺来，他的剑都能将对方银蛇挑开，顺势再刺了回去。我见寒景秋额上开始冒汗，而他则表情淡然，便知道输赢。

    果然，寒景秋倒在地上，他挥剑欲刺，我跑过去一把抱住寒景秋，让自己的背脊对着他泛着冷芒的宝剑。

    周围争斗声止，主将被擒，军心何存。

    寒熙然收起了剑没有刺下，我说“寒熙然，现在你要王位轻而易举，你跨过了那道门，什么都是你的了。”

    他转头看了看身后，又转回来看着我“那个位子是我毕生所求，可现在看来即使坐上了也是终日惴惴不安，今日之事已经发生，难保不会出现第二次、第三次，与其天天防人，日日担忧，我还是去做我的逍遥王爷罢了。”我看他的脸，那张脸写着释怀，我以为他重如生命的皇位，本是手到擒来却这样轻易放弃。

    “徵，和我走。”他伸出手。

    我看着怀里的人，他眼神有些悲哀，好像怕失去什么，我握住了他的手，然后摇了摇头“寒熙然，我回不了头了。”

    忽然一阵空气撕裂的声音传来，身下的人翻身护住了我，我仰着脸，感觉有温热一滴滴落在我的脸上，我茫然地看了上去，寒景秋笑着，唇角血流不断。

    他笑着说“上次没有护住你让你挨了刀子，你看这次你好好的。”我不知道他说的上次是哪一次，只是依旧茫然地替他擦拭嘴角的血渍，刚擦完又流了下来。

    他重重倒下趴在了我的怀中，我清晰的看见那穿破他身体长长的羽箭。

    我搂抱住他，让他安稳地坐在我的腿上，我说“寒景秋，我们找洛霖好不好，嗯，还有楼云云，他们能救你。”

    他握住我的手，那本来颇为健康的肤色，已如我身后的白雪一般“我们就这样坐会儿。”

    我含着泪笑着点头。

    “紫徵，你和他走吧，离开这个宫廷，远远地走。”

    我微微笑着搂紧了他的肩膀，我说“我要在你身边，不走。”

    他用那满是鲜血的手摸了摸我的脸“傻瓜，你喜欢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你才是傻瓜，天下第一的大傻瓜。”我抱着他，撕裂了笑容哭喊起来，“你其实知道对不对，你什么都知道，你知道我是利用你去杀你的父亲，可是你明知道做不到还随我来了，你笨死了，笨死了。”

    “你不要哭。”他擦着我的泪，嘴边的血源源不断。

    我不停地擦血，一边哭一边说“怎么擦不掉，寒景秋，你不要死好不好，我不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我看你练剑，陪你去看看你没见过的江湖。”

    他眼中有些失采，脸上却带着笑容，他说“如果不是身在帝王家，我真的很想快意江湖，可是那样便不会遇见你。”他的手抓住我肩上的布料，紧紧的。

    “寒紫徵，你听着，我寒景秋自从认识了你……就……未曾后悔过……所以你也不要自责……”他艰难地说，现在才知道他是一个如此玲珑的男子，如此情况他都能猜出我心中所想，且只为我着想。

    “原来在你怀里……咳咳……是那么舒服……你好香……”

    “那以后我天天抱着你。”